程大人,可以安心地走了
“懷安哥哥……”昏睡中的林寶珠似有所感, 額上開始冒著冷汗。
雲畫有些擔憂,“李神醫,我們先找個地方歇歇吧, 娘娘有些不對勁。”
李青鬆背著她一路逃到上京郊外,瞧著後頭沒有追兵, 才將人放到河邊暫且休息, 飛快搭了個脈, 所幸沒有中毒,“是一種迷香, 聞之使人昏昏欲睡,手腳乏力,你應當也是在鳳儀宮裏聞到了此香, 方才才會出現手腳無力的症狀。”
“難怪。”雲畫回想起鳳儀宮裏的熏香, “這些事一直是雲棋負責,她想做手腳, 誰也不會提防, 這才讓她鑽了空子, 隻是……”
雲畫微微皺眉,“她將娘娘手裏的藥換成了毒藥, 又為何隻往熏香裏加迷藥?不如一並下毒,讓陛下中毒後, 再做出娘娘畏罪自殺的假象,這樣一來, 幹脆利落, 我們便全無翻盤的機會了。”
她的話點醒了李青鬆, 他們因為計劃被人大亂而隻顧逃命, 如今坐下來細想, 雲棋的諸多舉動都是矛盾的,“看她的樣子,應該早就被程英收買了,莫非,她留著寶珠,是想以此作為控製程英的把柄?”
雲畫不太讚同的搖了搖頭,“總覺得漏了點什麽,算了,先不想了,當務之急要聯係上懷安殿下。”她是楚懷安留在上京的探子,除了傳遞消息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林寶珠,配合楚懷安的計劃,如今沈禹州中毒皇宮大亂,比計劃還要提前兩日。
“也不知殿下一路進京是否順利。”雲畫麵色擔憂,李青鬆道,“放心吧,他應該已經到順城了,最遲兩日就能到上京。”而且宮中傳出陛下中毒的消息時,他趁程英等人尚未來得及封鎖皇宮時就已飛鴿傳書,不出半日就能將消息送到。
不出李青鬆所料,楚懷安入順城時雖遭遇阻撓,但麵對他身後的十萬大軍,區區幾個守城將軍不足為懼,斬了為首之人,其餘的自不敢多話,紛紛開門跪迎,當馬蹄踏入城門時,府尹便上前借著恭維之機把消息遞了過去。
原本楚懷安的計劃是在順城多休息一日,第二日再出發正好能趕上寶珠換眼成功,如今一看消息,立即變了臉色,整頓全軍馬不停蹄往上京去。
李青鬆預想的不錯,平常趕路需要兩日,楚懷安硬生生壓縮至一日,捱過第一夜,等到天亮了,楚懷安的十萬大軍就能直逼皇城,屆時一切都會回歸原本的樣子。
當夜林寶珠便醒過來,聽雲畫說沈禹州中毒生死不明,她神情有一瞬的錯愕。
李青鬆卻以為她是餘情未了,眸色黯了些,“那毒藥不是我的,我給你的隻是蒙汗藥,是你身邊的那個宮女,她早和程英勾結在一塊了。”他若想殺沈禹州,多的是機會,隻是他與楚懷安都想堂堂正正贏回來,不屑於做那卑鄙之事。
林寶珠了然,自嘲一笑,“這是他的命數。”說罷,胸口驟然一痛,她捂著心口不停咳嗽,李青鬆要替她把脈,被她拒絕了,“我沒事,都是老毛病了。”
李青鬆有些後怕,“若是身子不適,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林寶珠隻是一笑了之,然後轉移了話題,“對了,雲棋下的毒,究竟是什麽毒,可有解法?”
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了?李青鬆覺得古怪,可見她模樣認真,似乎真的隻是好奇,便說了實話,“我雖沒來得及給沈禹州搭脈,但是他被人抬出來時我看了一眼,那毒實在蹊蹺,落在我手裏雖解毒不難,但配製解藥需要的東西不僅珍貴難得,更是耗時頗久,所以除非一開始就有解藥,否則等診出來後再配解藥,一樣一樣試過去,隻怕人已歸西了。”
林寶珠聽完隻覺心髒絞痛得更厲害了,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隻是隱於夜色中,瞧不出異常,“原來如此……那也算他的報應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她在雲畫的攙扶中走到樹底下,靠著樹幹睡了過去,一覺卻睡得冗長。
似乎夢見了許多人,夢見了許多事。
她夢見從前在靖安侯府長大,在父母膝下承歡的一點一滴,後來又夢見與懷安哥哥青梅竹馬,她終於想起來,少年時一場春獵,她曾與李青鬆打過照麵,那時她身子骨尚好,還能在圍獵中跑跑馬。
再後來,就是侯府蒙受冤屈,她被父母送回鳳陽老家,卻在黑霧山遇到了混戰,陰差陽錯的替沈禹州擋了一刀,又磕了腦袋失憶,被帶回沈家,那些不堪屈辱的過往一幕幕閃現,她的呼吸越來越重,額上冷汗越來越密,最後在那場大雨中墜落懸崖……
這個夢境太過真實,墜崖時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刺骨的疼,林寶珠睡得迷迷糊糊,陡然睜眼,果然有雨水順著樹蔭縫隙落進她眼睛裏,一時眼眶中分不清是雨是淚。
李青鬆見天上又下雨了,脫了外袍跑到林寶珠身旁,撐開袍子擋在兩人頭上,“沒事了,你繼續睡吧,還早呢。”
林寶珠已經睡不著了,空洞的眸子望著漆黑夜色,“等到明日,我們都解脫了。”
“是啊,一切就結束了。”李青鬆未聽出她話裏的異常,笑容清朗,“楚懷安籌謀至今不容易,你更是身在虎狼窩忍辱負重,今後,你們一定要過得幸福。”事到如今,他沒什麽執念了。
“你也是。”林寶珠聲音輕柔,比那外頭的雨落石壁的聲音還要清脆悅耳,“李大哥,方才我夢見你,才想起來,年少時我們真的見過,在那年的春獵……”她漸漸回憶起那些往事,臉上也有了笑容。
李青鬆險些哭出聲來,與她並肩而坐,聊起過去,不知不覺,雨停了,天也亮了。
雲畫在一邊沉沉睡去,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大地震顫,地動山搖,她睜開眼喜極而泣,“是懷安殿下!殿下他來了!”
楚懷安眼下不知她們身處密林之中,但他要殺入皇宮,勢必會經過此地,李青鬆與林寶珠也醒了,三人簡單收拾便追著那驚天動地的馬蹄聲而去。
太和殿內,程英急得徹夜未眠,“廢物!一幫廢物!”他衝到下方,將前來傳信的幾個內監踹倒在地,“他們一個昏迷一個無力,就憑李青鬆一個人帶著兩個拖油瓶,你們都讓人跑了!”
這邊事情還沒解決,派去打探消息的禁軍又來了一個,張口便是不好了,“程大人,蘇家……蘇家滿門早在半月前便被北離的順安王斬首示眾了!”
“你說什麽?”程英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那人又重複了一遍,“蘇家滿門被北離順安王斬首示眾了。”
程英這次一字不落的聽進去了,震撼過後,一屁股跌在地上,“怎會如此……怎會如此……蘇婉容呢?她那種滿腹心機的女人,難道也死了嗎?”
他有些說不清自己對蘇婉容的感情,雖然一開始他十分厭惡她,可她畢竟是自己第一個女人,再後來他看著沈禹州為了林寶珠不惜犧牲一切,隻覺自己追隨多年的人已經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了,所以後來,蘇婉容的蠱惑成功了。
沈禹州能做出來的事,他又為何不能做?
他也要放手一搏,眼看成功在即,蘇婉容卻死了。
程英還陷在自己的情緒裏不能自拔,直到五城兵馬司的人一聲悠長的“報——”拉回了他的思緒,好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又怎麽了!”
士兵單膝跪地,鐵甲之上還有鮮血,顯然是經過一場惡戰,“不好了程大人!懷安太子他……他攻入城了!”
他低著眉,看不清神色,但察覺麵前之人搖晃了下,剛站起來又倒了下去,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程英徹底慌了,“他身邊可還有楚懷宣?之前蘇家人不是帶著越太妃麽?趕緊的把人提來啊!還有那個張太後,也一並提來,我就不信他們至親握在我手裏,還敢大肆殺入皇城!”
邊上的禁衛軍立時又跪了下來,什麽越太妃,張太後,早就不見啦,盡管心知肚明,麵上還是做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程英的心又涼了半截,但很快又手肘撐地站起來,“……對,還有侯府,把靖安侯夫婦都抓過來,我就不信……呃!”
他未說完,忽有一柄利劍自後刺穿了他的背腹,甚至都來不及感覺疼痛,他轉過頭,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個持劍的女子,“雲棋……你……”
雲棋冷眼睨著他,猛地抽回劍,看著他第三次倒下,“程大人,你做的夠多了,可以安心地走了。”
到底是錦衣衛出來的,即便被刺穿了背腹,仍是拚著最後一點力氣抽出自己的長刀回身欲砍。雲棋和雲畫不同,隻是一個普通宮女出身,並不會武,被那鋥亮大刀嚇了一跳,險險避開後,對方又揚刀再砍。
千鈞一發之際,原本跪在地上的五城兵馬司士兵突然暴起,對著程英的後背又是一劍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