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徐堅被羅金鑫懟的麵紅耳赤,鼻子使勁喘著粗氣,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再說話。
畢竟,這裏不是他一言九鼎的屠宰場。
關鍵是,他理虧。
眼前被拷在那裏,正在接受審訊的,喪盡天良的王來福,正是他廠裏的工人,眼中的老好人。
更因為,對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那些骨頭帶到了廠子裏,扔到碎骨車間。
光從這點,他就是失職的。
要是保衛科的門衛盡職盡責,仔細檢查每一個工人,肯定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旁邊,李衛東並沒有理會兩人的鬥嘴,他目光死死盯著王來福,試圖分析他的心理。
其實,單單從對方的行為,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
明明有更好的處理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些屍骨掩埋,偏偏要丟到碎骨車間,對方這麽做,分明就是故意的。
心態已經扭曲到了一定程度。
這就好比逍遙法外的犯罪分子,喜歡去犯罪現場一個道理,尤其是多次逃脫的那種。
而李衛東更想知道的是,對方夥同那個鄰居,殺死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來路。
就算這些人已經死了,也得查清楚身份。
畢竟現在不像以後,有各種DNA的檢測手段。
如今,想知道這些人的身份,隻能審訊王來福,以及他那個住在一個院裏的鄰居。
“王來福,其實你自己也知道,你必死無疑,甚至你並不怕用刑,但是,你既然故意將那些骨頭丟到碎骨車間,說明你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有人能知道你的所作所為。
你不甘心自己這輩子就這麽隱姓埋名,你有著強烈的傾訴欲望,可你又害怕被抓,所以你隻能用這種辦法來‘傾訴’,以此來滿足你自己。
其實,你現在就算什麽都不說,按照目前的證據,也足以確定你就是那個凶手,很快就要被槍斃。
難道你就願意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難道你就不想留下一點什麽?”
此刻,李衛東就像是個魔鬼,一點一點,諄諄誘導著。
“你什麽意思?”
王來福突然抬頭,死死盯著李衛東。
他的確不怕死,早在被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被槍斃的準備。
但正如李衛東說的那般,他之所以將那些骨頭丟到碎骨車間,就是為了憋屈的太久了,所以才利用這種方式發泄。
“我覺得,你的心理變化,你所犯下的罪行,很有研究的必要,將來或許能夠成為一個典型的案例也說不定,你是願意帶著這些秘密隨你一起死亡,還是說出來,讓更多的人知道,並記住你的名字——王來福?”
李衛東緩緩的說著。
在他身後,羅金鑫麵色嚴肅,而徐堅,則是驚怒交加。
如果王來福這件案子成為一個典型的案例,被後人不斷的翻閱,那是不是代表著,他跟屠宰場,也會被人所銘記,然後釘在恥辱架上?
徐堅作為屠宰場的第一任廠長,甚至可以說,這個屠宰場就是他一手建起來的,就如同他的孩子,投入了難以想象的心血。
他可以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可以離職,但不代表他可以看著屠宰場被千夫所指,成為一個罪惡的代名詞。
今後人們提起王來福一案,就會想到屠宰場,就會唾棄。
他徐堅何德何能,又如何對得起辦公室牆上那些榮譽獎狀?
“不行,你不能這麽做。”
徐堅還是沒忍住,喊了出來。
但,沒有人搭理他。
“我說了,真的可以被記錄下來?讓人們記住我?”
王來福眼中陡然綻放出一道神采。
“是的,雖然你的罪行無可饒恕,百死莫贖,但卻可以成為一個典型的案例,為之後的案件調查,提供一個很好的素材。”
李衛東點點頭。
他並沒有欺騙對方,盡管王來福的所作所為一旦傳揚開來,甚至會造成惡劣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具有典型的案例,的確會成為研究罪犯心理學的教材。
哪怕現在不適合公開,但將來,肯定不會少。
“好,我說!”
王來福重重的點頭。
身後,徐堅還想說什麽,但卻被羅金鑫給生生推了出去,然後將審訊室的大門重新關上。
讓他旁聽,已經是給麵子了,還敢嘰嘰歪歪,幹擾審訊,真是不知所謂。
而審訊室裏,王來福也開始講述起自己的故事。
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九成都是女人,這點,其實隻要是法醫,都能辨別出來。
而他之所以對女人抱有這麽大的惡意,真正原因是他以前有個老婆,對方嫌他窩囊,跟別的男人跑了。
以至於他從此憎恨起女人來。
但他之所以將他心中的魔鬼給釋放出來,則源於他第二任老婆,當時他已經去了屠宰場工作,在廠裏更是任勞任怨,每個月的工資,都如數交給家裏的老婆。
直至某一天,他提前下班回家,看到對方在偷男人,一貫老實巴交的王來福終於爆發了,他拿著菜刀,生生把那對狗男女給剁了。
因為那兩人本來就是**,所以瞞著外人,做的也隱秘,哪怕男人失蹤,也沒有人懷疑到王來福的頭上。
至於一起被他殺死的老婆,也被他找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當時對人口管的並不嚴格,再加上他一貫老實巴交的形象,所以始終沒有人懷疑他。
就這樣,他將兩人埋到地窖中。
從那以後,王來福仍舊照常上班,下班,但再也沒有找過老婆,始終孤身一人生活。
後來,街道辦將張虎安排到他家閑置的那間房子裏,兩人從此成為了鄰居。
一次偶然的機會,張虎找了個撈偏門的帶回家,兩人不知為何發生了爭執,張虎氣急敗壞,將對方一頓毒打,那撈偏門的女人嚷嚷著要去派出所告他。
這時,王來福拎著菜刀出現了,二話不說就將對方給砍死,也把張虎給嚇尿。
隨後,他跟張虎說,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一旦被外人知道,誰也跑不了,都要被槍斃,並且還答應給張虎找一份工作。
當時的工作不算難找,王來福平時老好人的形象也幫助了一些人,花了點錢,就給張虎安排了肉鋪賣肉的工作。
兩個人,從此徹底站到了一條船上。
後麵的幾年裏,由張虎物色對象,這些被殺害的人,有的是撈偏門的,有的是家裏窮,揭不開鍋,想要一口肉吃的。
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被悄悄騙到家中,被兩人殘忍的殺害。
因為兩人做的隱秘,挑選的對象也有針對性,從來不找附近的對象下手,所以這麽長時間,雖然城裏也有人去派出所報案,但最終卻無疾而終。
而他們也從一開始的隻殺人,到後麵慢慢變得扭曲起來。
王來福的確沒有將那些肉帶到屠宰場裏,但張虎卻是個賣肉的……
直至王來福聽著張虎不斷‘炫耀’將那些肉摻著剁碎,賣給一些買肉的人,王來福也忍不住捎帶一些折斷,難以辨別的骨頭,然後趁著屠宰的時候,摻入那些從動物身上剔出來的骨頭裏。
從一開始遮遮掩掩,慢慢膽子越來越大,甚至公然將完整的大腿骨混進去。
但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
終於,他丟進去的骨頭還是碎骨車間的工人給發現了,然後立即通知保衛科,通知廠長,最後通知了十一局,順道引來了李衛東,才將王來福給揪出來。
此案,至此真相大白。
王來福對自己BT扭曲的行徑供認不諱,甚至還提供出,他們殺死的那些人身份名單。
之所以會有這樣一份名單,歸根結底是因為王來福第一個跑掉的老婆。
以至於,他每次殺人前,都會問清楚對方的身份,以此來滿足自己。
那份名單就被他藏在廚房柴火堆底下,一塊磚頭下麵。
得到了這個信息後,羅金鑫立即親自出馬,將那份名單取來。
上麵林林總總,一共羅列著三十七人的名字,上麵甚至有年齡,以及家庭住址,家裏有什麽人。
按照王來福的說法,他每次看到上麵記載的東西,就會幻想,那些女人的家人,尤其是老公,會不會也以為自家老婆是跑了?
畢竟他第一個老婆,就是跑了。
審訊完王來福,李衛東也沒有放過張虎,但對方卻把所有罪行都推到王來福的身上,可惜,無論他怎麽掙紮,都不可能瞞過李衛東。
收集好兩人的審訊記錄,帶著那份名單,李衛東來到胡敬誠的辦公室。
“兩個畜生!”
胡敬誠鐵青著臉看完,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就這麽槍斃,實在太便宜他們了,要將這兩個畜生千刀萬剮。”
胡敬誠最後痛苦的閉上眼睛,死死捏著那份名單。
因為上麵記錄著三十七個名字,那代表著三十七個家庭。
關鍵是前後延續近十年,才被揪出來。
如果能早一點,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人被殘害。
所以他這會也有些自責。
“胡叔,您放心,他們不會死的這麽痛快的。”
李衛東無疑也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別看死刑,隻能槍斃。
但……
“這件事情你不用管,後麵我會處理好,發生這種事情,也是我的失職,回頭我會去領導那邊說明情況,該我的責任,我也不會逃避。”
胡敬誠搖了搖頭,並不打算將李衛東牽扯進來。
“這件事情跟局裏,跟您關係並不大,這兩個畜生雖然喪盡天良,但卻不是傻子,每次選取的對象都很有針對性,甚至兩人還從黑市上,引誘一些要買便宜肉的婦女,趁著天黑將其帶到家中,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隱瞞這麽長時間才暴露。”
李衛東忍不住說道。
黑市那種地方,本來就人多眼雜,關鍵是兩人行動小心,就算有人去派出所報案,查起來難度也大。
還有就是兩人街坊鄰居‘處’的好,王來福一貫又是老實人的形象,早就根深蒂固,誰又能想到,他會是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關鍵是,兩人下手的目標,甚至不求財。
最重要的是,間隔的時間太長了。
從王來福第一次殺人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快要十年。
如果將這三十七個人,分配到十年的時間線裏,一點都不會引人注意。
“不用說了,這些都隻是借口,既然發生在我管轄的地盤上,那就是我的責任。”
胡敬誠打斷李衛東,對方說的那些理由,他何嚐不知道?
甚至他擔任十一局的局長,也隻有不到三年的時間。
但那又如何?
正如他說的,這種惡劣的事情,發生在他管轄的範圍,就足夠了。
“今天的事情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幫忙,也不會這麽快抓到這兩個畜生,一旦讓他們見機不妙逃了,我這個局長也就甭當了。”
胡敬誠最後重新坐在椅子上,臉上也稍稍緩和。
“關於後麵的處置,你有什麽看法?”
“這件事情影響太過惡劣,雖然這兩個畜生萬死莫贖,但這件案子不適合公開,否則……”
李衛東想了想說道。
別看他之前跟王來福說,要將這件案子當成一個典型的案例,會被記錄在教科書上,但那終究是以後得事情,而且就算是教科書,也不會對大眾開房。
至於他未盡之意,胡敬誠自然也明白。
一旦公布細節,那些曾經去買過肉的人,絕對無法接受。
就連屠宰場那邊,估計也會被砸了。
哪怕屠宰場除了那些碎骨,並沒有摻和進去,但當人們憤怒的時候,又豈會管這麽多?
而解釋,更是蒼白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隱瞞。
胡敬誠想了想,然後又搖頭。
“屠宰場那邊很難保密,而且那兩個畜生周圍的鄰居也多少知道了些,還有那些被害人的家屬,肯定也要通知,不過盡量有選擇的說吧,不能一味的全部瞞著,但也不能全部公開。”
“嗯,眼下也隻能這樣了。”
李衛東想了想,的確如此。
事到如今,再想完全保密,無疑是自欺欺人,好在這個年代信息傳播還有不小的局限性,街道辦那邊也要配合做一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