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益陽按照邵玉成的意思進了公司熟悉業務,他尚且覺得自己是迫不得已、皮裏陽秋地應付著,更不會有什麽爭奪公司繼承權的打算,卻也足以令高層卻紛紛警覺,邵君澤的那一票支持者更是如臨大敵。
邵益陽到了公司沒幾天,整天纏著邵君澤,不是“哥,這個業務我不熟,你教教我”就是“吃飯時間到了,一起吃飯”。說也奇怪,邵君澤一向冷臉麵癱,見到邵益陽卻會展露難得的笑臉與耐心,令見證這一幕的所有人大跌眼鏡:這兄弟還有沒有點爭奪繼承權的覺悟了,怎麽好得跟一個媽生的似的?你們倆這麽兄友弟恭,什麽豪門恩怨、公司內鬥還搞得起來嗎?!
這天邵君澤召集一眾下屬開會,不乏有老臣旁敲側擊,意即邵老爺子讓邵益陽來公司後的意味再明顯不過,邵氏雖然現在凡事都是由邵君澤掌權,但以邵玉成私心……隻怕邵氏畢竟是留給邵益陽的,提醒邵君澤早作防範。邵君澤當下口是心非地斥責了下屬,一說畢竟他一介商業奇才,邵益陽縱然深得父親喜愛,此前卻從未接觸過公司事務,想要在短時間內勝任要職幾乎不可能。退一步說,縱使邵老爺子想把邵氏繼承權留給邵益陽,公司也仍舊是邵氏的,大股東是誰倒也沒多大區別,更不會有損在做各位股東的利益。
然而公司老臣黃海聞言拍著桌子站起來反駁,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表示據他得到的消息,老爺子已經私下召集律師,打算自己讓賢之後將手中股權轉交給邵益陽。
黃海是邵氏功臣,在邵氏待的時間比邵君澤年紀都大,又是老成持重的人,他這樣反駁邵君澤,足見憂慮。不僅在場高層紛紛附和,邵君澤亦愣了幾秒,才隻得開始安撫大家的情緒。
其時邵君澤的心情複雜而糾結,他先入為主地認定邵氏所能成事者非自己莫屬,後來父親又讓邵益陽進公司,他雖則心有不滿,卻也並沒有上升到非得拚個你死我活的高度,隻想著為時尚早,一切都還來得及爭取。沒想到高層各個比自己更如臨大敵,一場溝通簡直被弄成了備戰,弄到最後他也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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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碎其三觀,上天或許在邵君澤的命途裏設置了太多的風雲際會,多年以後,邵君澤回想起令他決議奪取邵氏的契機,已經不想去追究是他人的別有用心還是簡單的機緣巧合。
那天邵君澤獨自開車去公墓,和風細雨間,他不打傘,一身筆挺西裝任由雨打風吹,步履鏗鏘地往母親墓前前行,發現墓前已有一束百合。
邵君澤行至墓前,半蹲放下一束白百合,才起身喊了一聲未及走遠的人:“舅舅”。
邵君澤的舅舅陳安良回過身來,上下打量著邵君澤。當年的小夥子現在已經風度翩翩、眉目落落分明:“君澤,你回國了?”
陳安良眉眼與邵君澤的母親有幾分相似,隻是邵君澤的母親生得燦若桃李,而陳安良眉眼清淺宜人,邵君澤每回看到舅舅便忍不住懷念故人:“是啊,好久不見了,好巧舅舅今天也來看母親。”
“看到你這麽精神,你媽媽應該放心了。”陳安良朝邵君澤走近,“聽說你回了邵氏……你能放下心中芥蒂回邵氏,倒也是好事一樁。”
“芥蒂?”邵君澤不解,“什麽芥蒂?”
“當年你媽媽的事情……”陳安良望了一眼邵君澤,見對方仍是一臉茫然,顯然是真的不知道,搖頭喟歎一聲,“也沒什麽,當舅舅沒有說吧。”
陳安良言罷欲走,邵君澤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肘:“母親的什麽事?”邵君澤見舅舅有些猶豫,往前踏出一步堅持道,“如果是跟母親有關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壞,我想舅舅都不應該瞞著我。”
陳安良似乎有些後悔自己說漏了嘴:“其實都是過去的事情,不過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
這事說來話長,陳安良跟邵君澤就近尋了一處咖啡廳,將陳年舊事講來。
那樁舊事有一個世人皆知的結局:邵玉成年輕時候也沒少做荒唐事,與邵君澤的母親餘言卻是指腹為婚,而餘言在剛產下邵君澤後不久死於一次車禍。
然而**在世人眼中的故事卻又有著不被人所知曉的脈絡。當年起車禍與邵益陽的母親薛馥其實脫離不了幹係。邵玉成在結婚之後才遇到了薛馥,兩人幹柴烈火,很快在一起了,說白了,邵益陽的母親當年就是小三。盡管薛馥從未要求過名分,邵玉成出軌的事情也還是沒有瞞過餘言,餘言當即大發雷霆,差遣了不少人前仆後繼地去尋薛馥的麻煩。薛馥也非省油的燈,兩人明裏暗裏鬥了起來。
一次偶然的機會,餘言料想當晚邵玉成會帶著薛馥駕車出去,便在邵玉成車裏做了手腳,沒料到邵玉成開了另一輛車出去,而第二天餘言自己急著出門,匆忙之下自己開著那輛車出去,果不其然發生了車禍。
古龍說,有些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是喜劇是鬧劇,發生在自己身上就是悲劇。邵君澤沒想到這樣盤根錯節的悲劇發生在自己母親的身上,他聽得瞠目結舌,已不知是驚是怒還是悲:“母親她竟然……舅舅你說的這件事情,有證據嗎?”
陳安良將邵君澤的驚怒盡收眼底:“舅舅還會騙你不成?”
“不,我自然相信舅舅的話,隻是擔心其中有什麽誤會。”邵君澤的母親去世得早,他對母親的印象僅止於舊照片,他生命中母親這個角色很大程度上是被邵益陽的母親薛馥所取代的。邵君澤辯解道:“薛姨對我……雖說不上關懷備至,但至少不曾虧待。”
“那你父親呢?”陳安良一語中的,“或許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因為愧疚。你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曾收集過一些資料,可惜那對狗男女雖然可恨,卻也沒辦法定罪,證據我自己保留了下來。改天拿給你,我想比起糾結於過去的事情,你的母親更希望你能過得好。”
沒幾天,邵君澤就收到了陳安良寄來的文件。
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尚且在繈褓中,對於過去的事情知之甚少,後來被所有人告知的版本皆是母親意外身亡。而後父親雖另結良緣,對自己苛求卻也無可厚非。然而陳安良一席話有如醍醐灌頂,手中資料更是證實了當年的事情絕非意外,邵君澤將這些年來父親對自己與對邵益陽的溺愛對比,越發肯定陳安良所言非虛。
然而硬算起來到還要感謝起來邵玉成的教導方式砥礪出邵君澤的一腔城府。邵君澤思慮周全、運籌帷幄,聯絡幾名公司德高望重的親信召開會議,表明心意說邵氏現在是邵玉成的,將來一定會是自己的,更是在場諸位的,此時正是他用人之時,請在場諸位務必祝他一臂之力。
在場元老早就恨鐵不成鋼,聽聞此言紛紛欣慰不已,表示盡己所能支持邵君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