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小組項目討論,邵益陽跟蕭暮之前就溝通過這次討論的內容:邵益陽負責掌控全場,蕭暮則見縫插針補充。然而這天蕭暮一直神遊天外,時不時盯著手機屏幕發呆,狀態十分反常,於是一場雙簧變成了邵益陽的獨角戲。邵益陽雖然發揮得淋漓盡致,卻也覺得少了些樂趣。討論結束後,邵益陽湊到蕭暮身邊,伸指在蕭暮跟前晃,問:“你今天怎麽了,跟丟了魂似的?”

蕭暮隻覺得邵益陽的手指晃得人心煩,一掌拂開:“沒什麽,我有些事情先走了。”

“有什麽急事嗎,我送你?”邵益陽想了一會兒,猛然想起前兩天帶蕭暮去公司酒會正好碰上的宋媛跟簡非。他早該料到蕭暮當時一定會覺得不舒服,可是當時他被父親喊去跟公司高層接觸,自己尚且應接不暇,終於應付結束了回來也沒找到蕭暮,隻以為她早早回了家。邵益陽後來又跟父親就公司事務長談,得知一些碎三關的陳年舊事,暫時也就將蕭暮的事兒擱置腦後,此時回想起來不知道是後悔還是慶幸。

蕭暮幹脆利落地回了他一句不必,收拾完東西就拎起包離開了會場。

邵益陽聽蕭暮語氣,覺得果然跟平時不太一樣,不大放心地悄悄跟了上去。

暮色降臨,邵益陽跟著蕭暮去了坐落在城中湖邊上的一家咖啡館,他與蕭暮保持了幾米的距離,就見蕭暮撥通電話說了幾句,然後就見簡非從咖啡館裏走了出來,兩人在靠水的坐席上相對而坐。

盡管心裏出離憤怒,蕭暮還是在等服務生上咖啡的時間裏盡量平複心情:“你說你有話要跟我說,那說吧。”

簡非盯著蕭暮的臉看了一會兒,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舔了舔唇瓣,才一咬牙說道:“我們分手吧。”

蕭暮是抱著質問的決心來的。她以為在電梯下墜的那一瞬間已經頓悟:她先前目睹簡非的爬牆又想明白了簡非對自己的利用,心裏始終有一股憋屈與鬱悶不曾發泄,可回想起來她對簡非的感情雖說不上抵死纏綿、難舍難分,這些年的真心相處卻是不摻任何水份,簡非說出分手二字,倒的確是令她始料不及。

一瞬間蕭暮隻覺得心髒像被人扼住了一般,雙手死死攥住杯子,熱咖啡的溫度隔著杯子傳遞到掌心,燙得掌心發紅她也仿佛不自知,沉默良久,才故作無所謂:“既然你想分,那分唄。”

聽她這麽說,簡非似乎也有些意外,驚訝地望了望她,才收回了目光直直盯著桌麵。

蕭暮看著簡非那張自己依然最愛的臉,眼圈有些發紅:“但我想知道理由。”

簡非:“我,喜歡上別人了。”

“是我上次遇見的那個人?”蕭暮追問,“你什麽時候喜歡上別人的,怎麽一點跡象都沒有?”

簡非點點頭:“最近的事,你我都忙著各自的事情,又不是朝夕相處,怎麽會那麽容易看出來。”

“所以你就覺得,你們忽如其來的感情,勝過了我們這些年……”蕭暮聲音揚起來又低了下去,“倒也是,時間算得上什麽呢?”有人相敬如賓數十年都抵不過一次精心策劃的意外。

這些年蕭暮在大學讀建築,成天穿梭在高樓與工地之前,時常埋身於圖紙之中;而簡非則一入戲圈深似海,看慣了各種規則,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下意識地要擴充人脈。簡非一介窮學生,在圈子裏無依無靠,在這時遇到了宋媛,她是大投資商的女兒,一句話足頂萬金,又毫不掩飾地對他投懷送抱,如此示好之下,一來二去簡非也就春心萌動。然而此間細節簡非自然不便與蕭暮細說,隻輕描淡寫帶過:“抱歉,我隻是覺得這些年,我們之間越來越生疏。”

“所以你就利用我,拆散宋媛跟邵君澤”,蕭暮何等聰明,將前後事情想得通透,聲音冷得像是從冰窖裏挖出來的,臉上卻浮泛著蒼涼而自嘲的笑意,“你喜歡上別人無可厚非,你想跟我分手大可以直接提出來,可你為什麽要利用我拆散別人的婚姻,要這樣侮辱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

簡非被蕭暮這反應給嚇著了,坐在她對麵,神色慌亂:“蕭暮,你別這樣。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感情這種事情,我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況且你捫心自問,你對我難道不是一樣?”

蕭暮不解:“我捫心自問什麽?”

“我們上回相見的時候,你挽著的那個人是邵氏的大少邵君澤吧?”

蕭暮上回的確是挽著邵君澤與他見麵,然而那也不過是邵君澤提議之下兩人逞一時之勇。簡非這一句話使得蕭暮像是被點燃的煤氣罐,蹭地一下就爆了,她起身對著簡非坐的凳子就是一腳,把簡非連人帶凳子直直揣進人工湖裏去。

水花四濺,蕭暮意猶未盡地叉腰站在岸邊咆哮:“你這個渣男……果然人如牛糞看別人就像牛糞,別用你那翔一樣的眼光來看我!我跟邵君澤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沒你想的那麽齷齪!”

嘩啦的水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蕭暮在岸邊咆哮,簡非已經被她踹進了水裏。很快有人三三兩兩地圍攏過來,將蕭暮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住,蕭暮氣未撒完,絲毫不覺得害怕,惡狠狠地對周圍吼道:“看什麽看!沒見過情侶分手啊?”

湖水中簡非猶自掙紮著撲騰出一泡泡的浪花,人群裏七嘴八舌就有人嚷嚷要下去救人,七嘴八舌地吵得蕭暮心煩意亂:“救什麽人!這水不足腰眼高!”

蕭暮這麽說的時候,簡非從湖裏站了起來,水深果然剛剛齊腰。簡非在水裏艱難且狼狽地跋涉,蕭暮則被人圍困得水泄不通。

一個人影撥開人群,一把拉住了蕭暮的手腕,將她往外麵帶。蕭暮慌亂之間就要甩開人的手,那人手腕力道卻大得驚人,似是打定了注意不放,蕭暮定睛一看,才發現來人是邵益陽,驚訝之餘卻安下心來:“師兄,你怎麽來了?”

邵益陽十分頭疼:“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再說。”

邵益陽拖著蕭暮一路跑進車裏,關好門窗駛離蕭暮的作案現場:“今天先送你回家吧?”

蕭暮:“不……我現在不能回去,萬一被爸爸媽媽看到不太好。隨便去哪裏轉轉兜兜風吧。”

邵益陽皺著眉頭想蕭暮剛才咆哮而出的話,正思忖她跟邵君澤怎麽扯上關係了,然而蕭暮剛才已經那麽明確且憤怒地否認了,自己再問無異於火上澆油,於是話到嘴邊便變成了:“蕭暮,對不起,我早就看到過宋媛跟簡非在一起,如果早點告訴你,或許情況就會不一樣。”

蕭暮驚訝隻在一瞬間:“跟你有什麽關係?隻怪我自己後知後覺。”

邵益陽帶著蕭暮穿越市區,中途放下車窗,夜裏習習涼風自耳側呼嘯而過,縈繞心頭的那團火氣漸漸消散開來下去。

邵益陽一車直接把蕭暮拖去了遊樂場。蕭暮見眼前熙攘人群猶自嘀咕著“哪有心情玩”,邵益陽卻不由分說拉起了她的手大部朝著大型的器械走去。

他牽得太自然,連蕭暮都全然沒察覺哪裏不對,被他拉著一個個項目次第玩遍,近處喧鬧的人群,遠處渺遠的星光,霓虹和樂曲交相輝映,宛如夢的盡頭響起交響樂,一路走馬觀花,雖不說玩得盡興,至少眼忙手亂沒空閑去惦記煩心事,倒也算得樂不思歸。

回去的路上,體力透支的蕭暮跟邵益陽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就在車上睡著了。

整座城市的風景層巒疊嶂地撲麵而來,近處是蕭暮恬靜的睡顏,邵益陽關了音樂、放緩了車速,仿佛能聽見蕭暮酣睡中的輕微鼻息,聽得他仿佛一瞬回到了仲夏,高柳下亂蟬嘶叫,叫得人心裏一刻也不得安寧。

好容易停到了自家別墅的院子裏,邵益陽去替蕭暮解開安全帶,她的鼻息就在他的耳畔,那麽好的夜色、這麽近的距離,邵益陽隻覺得再不做點什麽簡直良辰美景虛設。

於是,不假思索地傾身上前,低頭拿唇瓣碰了碰蕭暮的唇。

嚴格來說這算不上一個吻,隻是比吻麵禮更親昵一點的觸碰。邵益陽生怕淺一分而不盡興,深一分卻又會驚醒淺眠的人,於是蜻蜓點水一般,堪堪感受到了一下花瓣一樣的柔軟便一觸即分。

隻是心裏的蟬聲鳴得更沸反了。

唇分開而後,邵益陽像是被攝走了魂魄一般怔怔出神了片刻,盯著蕭暮良久,才咬咬牙狠心將蕭暮抱出來。

蕭暮在他懷裏醒了過來,不明狀況地掙紮了一下,卻因為懸空欲墜而驚嚇得立刻停止了動作,為了安全著想:“師兄你……做什麽?”

邵益陽故作從容:“沒什麽,你說不想回家,又在車上睡著了,已經這麽晚了,我就隻好把你帶我家來了啊。別亂動,沒想到你看起來單薄,抱起來還是有些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