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臨別之前

蘇世仁的話讓我暫時沒有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是,從蘇世仁的眼睛裏,我看到了殺機,很重的殺機。

就是他的眼神,令我察覺出,他很可能是想殺掉班達察多。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別人解釋的,蘇世仁之前之所以願意救班達察多,或許是他覺得班達察多應該救,也或許是他知道班達察多的人品。可是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班達察多在銅鏡裏沒有完全磨滅老巫師的意識,老巫師的意識混雜到了班達察多的意識裏麵,這就等於原本一張潔淨的白紙,被沾染上了一縷別的雜色。

這一縷雜色看似無關緊要,可是,放到人身上,就完全不同了。人們經常說,一念生死,人的很多決定,都是在一念之間產生的。

事實上,我也有所體會,班達察多好像是和過去不太一樣了,他變的冷酷了一些。

“事情就壞在這個時候了。”蘇世仁看著遠處的班達察多,繼續說道:“現在殺掉他,是否還來得及?”

我沒有說話,但我心裏並不接受蘇世仁的意見。班達察多在這個事情裏是個非常重要又很關鍵的角色,如果班達察多死亡了,我不知道大事件會不會改變軌跡。

很多未知的情況,讓人忐忑不安,可能會讓結局變的很好,也可能讓結局變的更壞。牽連到大事件裏的人很多,任何人都不能拿無數生命去賭。

蘇世仁看見我不回答,就不再跟我多說,在我出神的時候,句號暗中掏出了槍,遙遙的對準了班達察多。他可能是在測量,也是在觀察,看看自己從這個距離有沒有射殺班達察多的把握。

“不行!”我一看見句號掏出了槍,立刻警覺了,收斂心神,同時一把按住了句號的胳膊。

句號沒有反抗,順著我的手,把槍收了起來,他也害怕弄出什麽動靜被班達察多給發現。班達察多被困在銅鏡裏這麽多天,雖然沾染了老巫師的一絲意念,可對他的感官沒有產生任何影響。他還是那麽靈敏,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他敏銳的捕捉到。

“沒有辦法改變的。”我衝著蘇世仁搖了搖頭:“已經發生的事,就是曆史,曆史不容更改,這是定律,也是法則。”

我並不是替班達察多說好話,隻是因為這條經驗是我在曆次的穿越時空中摸索出來的。已經發生的曆史,即便有無數個人可以穿越時空,去嚐試改變,也會功敗垂成。

活在這個世界上,就要遵守這個世界的法則。

蘇世仁沒有反駁我的話,他應該也在思考,思考殺掉班達察多是否可行。我想,蘇世仁是一個經驗比我豐富百倍的人,他心裏知道,曆史不容更改,其實是條真理。

“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蘇世仁最終放棄了暗殺班達察多的計劃,對我說道:“這個人,會讓你感覺後悔。”

我坐到了一旁,閉上眼睛養精蓄銳,連日來的勞頓,已經把我本就虛弱的身體幾乎拖垮,我必須得好好的休息,否則可能就走不動了。

過了沒多久,班達察多吃了東西,又喝了一杯濃濃的磚茶,緊接著,他走到了離蘇世仁不遠的地方。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會兒,班達察多轉身走了,蘇世仁也跟隨在後麵,一前一後的朝遠處走去。句號可能想要跟上他們,但是被蘇世仁擺手拒絕。

這兩個人一直走到了遠處的夜色中,可能是想單獨進行交談。這個略微出奇的舉動讓我全神貫注,暫時也睡不著了。

句號蹲到我身邊,給我遞了一支煙。抽煙的時候,我就在想,句號並不是個笨人,相反,他的腦子可能比我靈活一些,接受能力比我更強,最重要的是,在處理和麵對某些事情上的時候,他沒有我性格上的那些短板。可就是這麽個聰明人,對蘇世仁好像死心塌地。

“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人嗎?”我朝著句號撇了撇嘴,意思就是問他,為什麽會如此信任蘇世仁。

“我能看出來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很了解他。”句號抽著煙,好像是在嘲笑我的記憶力衰退了:“我沒有告訴過你,我和他是什麽關係麽?”

“那……”

“咱們其實可以聊一聊別的話題。”句號可能不想再圍繞蘇世仁進行討論,立刻轉移了話題,吞雲吐霧的問道:“聊點別的,比如你,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這件事最後結束了,我幫你把該擺平的全部都擺平了,你打算做點什麽?”

句號的這幾句話,很有效的讓我思緒飄飛了起來。自從卷入這個大事件之後,尤其是在知道大事件的複雜程度時,我幾乎就沒敢奢望,這條路到底走到什麽時候才是盡頭。對於以後的生活,我也沒有考慮過。

很可能,我沒有以後了,我的身體狀況支撐不了多久,這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心裏愈發的膨脹。對於一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來說,有什麽理想可言?

我的心裏五味陳雜,酸甜苦辣,一言難盡。這一刻,我想到了張莫莫,想到了我們最後一次出發之前,她曾經很鄭重其事的對我說過,要是我們都可以活下來,那就去結婚。

我又想到了天天,我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還經常站到一個城市的最高處,俯瞰世間的燈火闌珊,然後去體驗一下從高空墜落下去的感覺。

就在這一瞬間,我突然發現那些原本離我很近的人,很近的事,不知道什麽時候變的那麽遙遠,遠到窮盡一生也無法企及。

我很沮喪,我以前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掛掉了,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些我熟悉的人,我牽掛的人,是不是也會和我牽掛他們一樣的牽掛我,會不會每年在我的墳墓前放一束花,燃一支煙。

“你很悲觀?”

“我沒有明天。”

“你應該不是這種悲觀主義者。”句號又從口袋裏掏出半盒香煙,想了想,全都塞到我手裏:“隻剩這半包了,抽完就要徹底斷糧,在這種鬼地方,真不知道沒煙抽會是什麽滋味。你能樂觀一點嗎?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人定勝天,遇到坎坷的時候,你要做的是努力去麵對,而不是每天和個怨婦一樣坐在這裏掉眼淚。”

我很感激句號把最後半包煙給我,但我又懶得跟他理論什麽人定勝天的話題。雞湯勵誌,可很多人不知道,一百碗雞湯裏,九十九碗都是沒用的。自己的疼,隻有自己知道。

我和句號,可能骨子裏都有著同樣的倔強,我說服不了他,他也說服不了我。句號很識趣的打斷了話題,兩個人抽著煙,許久都沒有說話。

“你有喜歡的人嗎?”句號抽完了煙,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腳。

“有……”當句號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腦子裏先閃過了張莫莫,又閃過了天天。感情的事,我很久沒有想過了,每天疲於奔命,是沒時間去考慮這些的。隻是在和句號說話時,我才想到了很多。

“我也有。”句號仰起頭想了想:“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喜歡過一個女孩,喜歡的很陶醉,自我感覺也很良好,最後才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走到過人家心裏去,從哪以後,我就斷絕了這方麵的念想。”

“說起些幹什麽?”

“我隻是想吐露自己的心聲。”句號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一絲茫然:“說實話吧,明天怎麽樣,我也不知道,我想把我該說的話都說出來……”

談話還沒有開始,我就看見蘇世仁從遠處走了回來。看見蘇世仁回來,我和句號中斷了談話。

蘇世仁走回來之後,跟句號說,收拾東西準備走。句號也沒問那麽多,起身就去收拾。趁著這個機會,蘇世仁對我說,他要走了。

我和蘇世仁沒有那麽多共同語言,隻不過我很好奇,他跟班達察多說了些什麽?等到談話結束以後,蘇世仁就打算自己離開。

“沒有什麽可奇怪的。”蘇世仁還是能看懂我的心思,他很鎮定,也很淡然:“這不是屬於我的世界,我自然要走。”

這個理由好像非常合理,我也生不出別的懷疑。

我們隨身的物品不多,句號很快就收拾好了,蘇世仁很果斷,說走就走,沒有一點停留的意思。在蘇世仁和句號轉身要離開這兒的時候,我看見班達察多在遠處的黑暗中,不動聲色的望著蘇世仁。

我沒有問蘇世仁要到什麽地方去,蘇世仁也沒有明說。可是等他要走的時候,我卻感覺到,他好像跟班達察多達成了什麽協議。

“保重。”句號在轉身的時候,很認真的回頭對我說:“我真心實意的希望你可以很好。”

“你也是。”

他們兩個人走出去了十來步遠,蘇世仁停下腳步,又走了回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眼,說道:“三條人命,還你了兩條,還有一條,我記得。”

“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我一聽到這話,心裏就覺得又悲又煩。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實在走不下去了,你可以來找我,我把最後一條命也還給你。”蘇世仁說道:“那個地方,你不要忘記,279,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