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祁時回到家,就和尹一景說起了這件事,她進門就在說:“今天真是熱死了。”
“沒請客人來家裏坐坐?”
尹一景就算以前也沒說過這麽大醋勁兒的話。
祁時感覺很稀奇:“你這怎麽跟個怨夫似的,吃誰的醋呢?”
相處久了,祁時發現,尹一景並不是跟她最開始認識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樣,生活裏隻有詩,他也是有小脾氣,會生氣,會吃醋的。
“衛明知道我住在這裏?”
“他當然知道,”祁時先去洗了把臉,然後坐到小茶幾那邊去,探頭看了一眼盒子裏五顏六色、大小各異的珠子,“要不然他肯定會提出來要上來坐坐的。”
尹一景聽完之後雖然沒說話,但是滿臉都寫著“算他識趣”,祁時看了,忍俊不禁。
“你怎麽還在串珠子啊,都不會膩嗎?”
尹一景氣定神閑地說:“我為人比較專一,輕易不會膩。”
這話說的可太意有所指了。
祁時幹脆盤腿坐到小沙發上去:“你每天這樣待著,是不是還挺空虛的,你在我這兒住了這麽久,也沒見你找回來什麽記憶,如果不管用的話,要不你回去試試?說不定你爺爺奶奶還有姥爺一刺激,你反倒想起來了呢。”
“這就開始趕人了。”
“我收留你這麽久,也沒見你交房租和夥食費,”祁時眼珠子轉了一圈,“我有種自己在包養小白臉的感覺。”
“我可以給你打工。”尹一景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麽,“隻不過沒辦法去雙行坐班,還需要你協助。”
“好家夥,你架子夠大的啊,還要我這個老板來協助你。”
玩笑開得差不多了,祁時就跟他說起了正事:“你說衛明到底知不知道祁季幹的那些事?”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一諾平時做什麽,就算再隱秘,我也會知道。”
這就是明著說,祁季所作所為,不管是沈蕾還是衛明,心裏都是有數的。
隻不過沈蕾是真的沒當回事,幹銷售這麽多年,誰沒背地裏拿點回扣呢?水至清則無魚,隻要不鬧得太過,灰色地帶也是允許存在的。
其實如果祁季鬧得不過分,祁時也清楚,整個銷售部絕對不止他一個人這樣,如果拿他以儆效尤,到時候其他人確實不敢再這樣下去了,可同時他們也都沒了幹勁,在公司一天也隻會是混日子,恐怕緊接著就是準備跳槽了。
但衛明之前明明清楚,為什麽又選在這時候告訴祁時呢?
祁時陷入了沉思。
尹一景卻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話說的,祁時眯起眼睛:“我這個人呢,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衛明這個人,還是有些能力的,說老實話,我之前也不太理解,他為什麽會一直窩在老家那個小縣城裏,所以他現在出來,我也並不會認為是因為我。”
“不是主要原因,也一定是原因之一。”
“最多算加分項,絕不是誘因,”祁時在這時候還保持著清醒,“而且我認為,他故意表現出是因為我才過來,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
這倒是讓尹一景有些沒想到。
在這麽多年的同窗之誼疊加下,一個女孩子麵對老同學的追求和示好,居然能夠這樣清醒。
尹一景手裏剛穿好一串珠子,他熟練地打好了結,在手裏摩挲著:“你這位老同學,畢業之後就一直在老家嗎?”
“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在嶽城讀的大學,畢業之後就進了尹氏,後來因為工作忙,一直沒怎麽去參加過同學聚會,據說最開始也並沒有每年都聚會,後來是衛明組織起來,他和很多老同學都一直保持聯係,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這件事也隻有他能辦到。”
祁時說完這些,自己心裏也有了猜測,有沒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是帶有目的性地在做這些事呢?
但這一切畢竟隻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他幫了你這麽多,你不領情便罷,現在還懷疑他,就不怕人家心寒?”
尹一景問出這個話,本身就已經很讓人不理解了。
“你和徐一諾是嫡親表兄弟,他坑你的時候,你防備他的時候,就不怕對方心寒了?”祁時是真的絲毫不被情感裹挾,不管任何時候,思路都很清晰,“我和衛明的關係,至少目前為止,隻是合作關係,我不止是他老同學,更是他老板,他幫我,我也沒虧待他,他如果當真心寒,回歸最簡單的同學關係是最合適的。”
言下之意,她並不介意衛明選擇離職。
尹一景挑眉:“沈蕾走了,衛明如果也要走,你就不怕雙行就剩你一個人?”
“我已經挑好了新的寫字樓,正在走流程,公司很快就要搬家了,當初你讓沈誌文幫我搭建起來的框架,我已經在逐步填充員工進去,等整個班子都穩定下來,隻要有我在,誰都可以替換。”
尹一景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百分之六十型人才,我不需要他們對我多麽忠誠,隨時隨地跟我共進退,也不需要他們每個人都能達到九十分甚至一百分,但他們各司其職,必須要做到基本匹配這個崗位,成為合格的螺絲釘,不管誰,什麽時候要走,我隨時要招進來的,也是這樣百分之六十型的員工。”
尹一景的表情,顯然對這個理論並不是很有印象。
祁時說:“不管你記不記得,總而言之當時你是讚同的。”
“我現在依然讚同,”尹一景放下串珠,“既然你有這個決心,我幫你分析分析。”
“你是我的秘密武器,不到萬不得已,不想輕易出動,”祁時卻說,“我想自己先試一試,你知道,所有人都認為雙行是在你的支持下才成立起來的,連我自己都這樣認為,我在你的一路扶持下走到今天,也想試試看,自己有沒有能力獨立行走了。”
尹一景這次的表情十分微妙。
結合月華初上穿透窗戶打在臉上的光影,還有頂燈灑下的斑駁光亮,讓人覺得神秘莫測,又充滿遐想。
這個笑容讓祁時瞬間想起了一句詩:“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時初照人。”
光影是什麽,光影隻是月亮拿來戲弄人間,信它有陰晴圓缺的道具。
月亮是不是真的笑了,誰也不知道。
就是為了看月亮到底笑沒笑,也讓人甘願願意盯著這笑容,再看上哪怕一千遍。
祁時差點忘了,尹一景從來都是這樣,有蠱惑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