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湉湉對祁時的反應非常不滿意。

但是祁時給出的解釋也合情合理。

現在最讓人捉摸不透的是尹家的態度。

尹家對外宣稱尹一景即將和唐湉湉大婚,唐家又在積極遊走,幫尹一景解決官非,但陳盼的後事,也一直都是祁時在打理,訃告上把她的名字和尹一景的並排列在那裏,可如果真是孫媳婦,她不可能還是治喪委員會的小組長。

這關係亂的,祁時自己都找不準自己的定位,更何況唐湉湉。

其實唐湉湉也沒搞清楚自己的定位,為了把尹一景救出來,她隻能先配合大家演戲,要不然事情會很麻煩,而且她配合演戲,好像徐一諾也很高興,雖然唐湉湉不知道為什麽徐一諾會高興。

這關係簡直剪不斷理還亂。

那就隻能暫時先不想了。

尤其是陳盼剛剛過世,還沒下葬的時候。

祁時是真的有些傷心,她和陳盼接觸的不算多,但陳盼可以說是非常單純地把尹一景當成孫子去疼愛,而沒有絲毫其他心思的長輩,她在臨終之前,非常鄭重地把尹一景托付給了祁時。

祁時想到,陳盼在最後關頭和她說的話,還是忍不住悲從中來。

“哎,”唐湉湉看著她眼眶又紅了,不由得有些緊張,“你別哭啊,動不動就哭,你這什麽心理素質啊,一會兒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她是難得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裏,還保持著天真的人。

祁時調整了一下狀態:“你還有什麽事?沒事我要出去了。”

靈堂裏總要有人守著。

“等一下,”唐湉湉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我覺得你對阿景哥哥是真心的,沒有圖他的錢。”

祁時看她一眼:“我應該謝謝你嗎?”

“我才不要你的謝謝,”唐湉湉嘟囔了一句,“我就是說,反正你過了我這一關,我把你當嫂子了,以後你得跟我好。”

唐湉湉的想法特別簡單,就是我既然都把你當嫂子了,你就得把我當小姑子那樣去疼,有什麽事以後咱倆就是一夥的了,得互相兜著事兒。

祁時真的挺羨慕唐湉湉的,把所有事都想得那麽簡單,自己會過得輕鬆很多。

但眼下,祁時就沒辦法把所有事都這麽簡單粗暴地處理。

陳盼的追悼會定在三天之後,今天才第一天,已經忙得人有些發暈了。

但靈堂必須有人守著,祁時整個晚上隻有中途很短的一會兒,唐湉湉說替她看著場子,她就打了個盹兒,很快就又醒過來了,之後就再也沒睡著。

人忙起來,時間就過得飛快,到第三天,祁時人都已經開始有些恍惚了。

好在這時候,尹一景終於來了。

他來了之後,被沈誌文和範磊扶著,在靈前跪下,磕了三個頭。

徐一諾過來跟著他一起磕頭,然後伸出手去試圖把尹一景攙扶起來,尹一景卻非常反常地躲開了他的手。

祁時馬上過去,尹一景就像聞得到她身上的氣味一樣,準確地找到了她的手,看起來像是在借力,實際上甚至托了祁時一把。

“辛苦你了。”尹一景說。

人在這種時候,是根本沒有那種意識,以後再也見不到這個親人了的。

辦事的時候,每天迎來送往,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人處於懵了的情況,又被忙碌的瑣事占據了注意力。

等到之後,事情處理完了,逢年過節,你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才會在某個生活細節上感知到,是真的失去了他。

傷心的日子還在後頭。

尹一景現在的情況更加如此,他甚至沒有時間去傷心。

尹一景這幾天所處的環境裏沒辦法讓他刮胡子,來磕頭的時候人還狼狽著。

這時候沈誌文他們都跟著到了,就有人幫忙看著了,祁時說:“我陪你去洗漱一下,一會兒再過來。”

殯儀館這邊開了幾間房,供大家輪流休息。

尹一景沒有在這時候拒絕,兩個人正往外走的時候,徐一諾追上來:“哥,我們聊聊。”

“你哥現在很累,我們要先去休息一下,靈堂裏必須有人守著,”祁時說,“有什麽話以後再說。”

徐一諾冷冷地道:“你是什麽人,有什麽資格說這樣的話。”

“我是什麽人,”祁時也冷冷地回答,“訃告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嗎?我和你哥的名字並列在一起,甚至在你之上,你說我是什麽人,有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尹一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牽著祁時的手,直接越過徐一諾,走了出去。

因為已經是淩晨,靈堂的人不多,這個時間點也沒什麽外人在,尹一景回來了,還能去休息一會兒。

祁時安排他去洗了個澡,還很貼心地幫他把刮胡刀都準備好了,等尹一景洗完澡出來刮胡子的時候,在刮胡刀的嗡鳴聲下,祁時歎了口氣。

“奶奶生前跟你說的話,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尹一景把刮胡刀關上,室內一下恢複了安靜,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她一直反對搞什麽聯姻,包括當初我爸爸和你媽媽之間的事,她也沒有反對過,說到底還是他們之間本身感情出了問題,我這麽說當然不是想為我父母辯解什麽,上一輩的人都已經作古了,有什麽恩怨也該放下了。”

祁時“嗯”了一聲,也沒有別的話。

尹一景卻在她收拾吹風和刮胡刀的時候,突然伸手摟住了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邊拽了拽。

祁時最開始驚訝了一下,然後很快反應過來,順從地過去,讓音已經給埋頭在了自己懷裏。

她撫摸著尹一景的頭,以前老人說,頭發軟的人,性格往往都很硬,尹一景的頭發這麽軟,性格卻在絕大多數時候都表現得也沒有那麽硬。

比如現在,尹一景的難過不在人前表現出來,到了夜深人靜,隻有祁時在的時候,他就撲在祁時懷裏無聲地哭了出來。

尹一景從小就沒了媽媽,外婆更是見都沒見過,唯一擁有過女性長輩的嗬護,就隻有陳盼。

如今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痛苦,真是體會得很絕望了。

而且陳盼的走,隻是開始。

從尹茂的身體狀況來看,也已經很不容樂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