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帝國招待各國使節的盛大晚宴舉辦在即,提前的準備工作自然也是龐大的,其中最忙碌的當屬準備膳食的宮廷禦膳房。總管大人和禦膳房眾人光是準備食材就花費了好些時日,據說晚宴當天要用到兩千隻鴨,四千隻母雞,一千隻鴿子,光是供夜間照明所用的油罐就有上萬隻之多。宴會上所使用的餐具更是極盡奢侈,不但有昂貴的金銀器皿,歐洲瓷器和中國青花瓷,每個桌子上還有配套的香爐,玫瑰水瓶,水注,銀盆,銀柄壺和各式杯子。這些餐具都被放置於精心打造的托子上,托子多以純黃金片打磨而成,有鬱金香形,玫瑰形,石榴花形等各種花形,再以各色寶石鑲嵌其中,最常見的就是紅綠寶石,水晶,瑪瑙,珍珠和珊瑚。

在如此華麗的托子襯托下,本來就價格不菲的餐具更是顯得身價百倍。就算不上那些食物,光是這些餐具就已經令人咋舌驚歎了。

當晚到來的賓客相當之多,除了蘇萊曼的一幹臣子之外,更有來自切爾卡西亞,法蘭克,威尼斯,熱那亞,拉古薩,英國,西班牙等各個國家和地區的使節們。他們先在金碧輝煌的覲見大殿見過蘇萊曼,呈上各自的禮物後陸續來到宴會的場所——今天舉辦晚宴的場所安排在了第四庭院,正好麵臨著博斯普魯斯海峽,風景迷人。玫瑰色的晚霞如鮮花盛開般彌漫在蔚藍的海平麵上,仿佛交織成了一副美不勝收的細密畫。

庭院裏已掛起了上萬隻油罐照明,再加上無數的蠟燭,一時將這裏映照的恍若白晝。而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主桌旁兩盞大型的黃金燭台,聽宮裏人說這兩個純金燭台共有200來斤重,每一盞上都鑲有6666顆鑽石,璀燦耀眼,流光溢彩。

由於皇太後也出席了這次宴會,所以作為隨侍女奴的我也難得有機會親身體驗下什麽才是真正的奢華晚宴。除了太後以外,後宮裏的其他妃子們,包括最受寵的玫瑰夫人也不被允許出席宴會見客。

在這樣隆重的場合,蘇萊曼穿上了奧斯曼帝國蘇丹的龍袍Caftan,紫底金花的袍子上鑲嵌了許多珍貴的寶石,更顯出了他高高在上的王者氣度。神像是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予了這位年輕的君王,王座上的他周身仿佛閃耀著太陽的光芒,與生俱來的威嚴令在場的人都不敢抬頭直視,好像一不小心抬頭就被會這光芒灼傷眼睛。想到之前和他單獨相處時的場景,我居然有種極其不真實的虛幻感了。

按捺下心頭無端端的悵然,我將頭轉到了另一個方向。在稍靠前的某一桌旁,我忽然看到了兩個相當熟悉的身影——首相易卜拉欣和加尼沙副官。不知為何他們兩人坐在同一桌,而且還是相鄰的位置,可能因為同是臣子的關係吧。看得出易卜拉欣在宮裏是混得風聲水起,不停有人向這位蘇丹麵前的紅人大獻殷勤。而加尼沙則好像和這些人這個地方完全格格不入,靜靜地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就算有人嚐試著想和他搭訕,也被他周身散發出來的那種生人勿近的寒氣擋得遠遠的。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加尼沙忽然抬頭朝這個方向望了一眼,正好對上了我的視線。我立即對他露出了一個無比友好的笑容。他似乎微微一愣,又麵無表情地側過頭去,臉上的冷酷之色倒像是褪去了幾分。雖然他多半是以那副冷冷的樣子出現,可不知為什麽每次見到他卻讓我覺得挺安心的。

奧斯曼宮廷晚宴上進餐的禮儀極為講究。用餐前先由仆從送上精致的擦手巾,奉上金水盆讓賓客們洗手,再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加烏埃飲料,趁著客人喝完加烏埃後要及時送上用青花瓷盛放的冷雜飲和玫瑰水。正式用餐前上齊這三樣東西,在土耳其人看來就是待客的最高禮遇。

緊接著,各色美食接踵而至,為賓客助興的節目自然也是不少。來自亞美尼亞的藝人們所表演的皮影戲令眾人眼前一亮,更有樂人在一旁伴奏,將這裏的氣氛渲染的愈發熱烈。而之後上演的肚皮舞更是將整個晚宴推向了**。和現代不同,在奧斯曼帝國,表演肚皮舞的基本上都是些青澀美貌的少年。團主們首先在奴隸市場挑選購買長相漂亮的小男孩,將他們殘忍閹割後,逼迫他們練習舞藝,從而到不同的達官貴人處去表演賺錢。能進入宮廷的肚皮舞者已算是幸運,若是那些在民間表演的舞者,多半也會淪落為有錢人的玩物。當初貝希爾為了讓我不要過於自責,也總以這些男孩子的殘酷命運作為反例。

齊特琴演奏出古典動人的阿拉伯傳統音樂,幾位姿容無可挑剔的美少年旋轉扭動著自己的腰肢,舞姿輕盈如星辰搖轉,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少年,膚色細白如玉,麵容秀美如薔薇,再加上他的舞藝最為精湛,自然是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球,就連我自己也看得目不轉睛。

就在舞樂稍停的空隙,不遠處的一桌裏忽然有個體態肥胖的男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笑著大聲道,“早就聽說奧斯曼蘇丹陛下的後宮裏美女如雲,什麽國家什麽膚色的都有,真是讓我們羨慕啊!今天趁這麽好的機會,不如也讓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見識見識吧……”這滿嘴胡言亂語的使節麵色緋紅,一手拿著酒杯,一手還拿著糕點在咬,看樣子好像是醉得不輕。

蘇萊曼自然是聽到了他說的胡話,麵色微微一沉,但礙於這麽多外國使節在場並沒有表露出更多的情緒。

“這不是西班牙公國的使節費德烈伯爵嗎?聽說他是西班牙國王的內弟。奇怪,他這人雖然貪吃又好色,總是被大家引為笑談,可也不是這麽不知輕重不分場合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貝希爾在我身邊頗為疑惑地說道。這場晚宴的籌備工作有不少是由他負責的,在宮裏這也算得上是個美差。由於花費數額巨大,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趁機中飽私囊。不用說,這自然也是瓦西給予他的所謂好處。

身為宮廷宦官總管,瓦西的反應也是極快,他見情形不對,立即笑眯眯地走了過去,“費德烈伯爵,您是不是喝多了?不如我讓人扶您——”

“費德烈伯爵,您喝醉了,請別再胡說了。雖說蘇丹陛下素來對各國使節都以禮相待,但如果真惹怒了他,那後果也是不堪設想的。”坐在費德烈伯爵一桌的某位年輕男子幽幽開口打斷了瓦西的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質感,仿佛一縷繚繞在暗夜裏的冷霧。

這個人說話有點意思。從字麵上看他是在好心勸說,但仔細琢磨一下他的話,就會覺得另有深意。先是給蘇萊曼扣了頂以禮相待的大帽子,又點明了這位使節隻是喝醉了,那麽在這樣的場合下蘇萊曼自然也不便和個喝醉酒的使節一般見識了。

我有些好奇地抬起頭,隻見這開口說話的男子穿著剪裁合體的深黑色長袍,同色的纏頭巾下半掩著一雙煙灰色的眼睛。那種罕見的灰色就像是隆冬季節布滿烏雲的陰沉天空,而從他眼底閃過的光芒仿佛一道刺破雲層的閃電,銳利又冷酷入骨。

我的心裏頓時格登一下,這雙充滿危險的眼睛——好像在哪裏曾經見過?

“這人好像是來自波斯的使節……波斯王國和我們奧斯曼的關係向來不怎麽樣,沒想到這次還真接受陛下的邀請派了使節前來。我看這事情沒這麽簡單,費德烈伯爵忽然變得這麽奇怪說不定和這人也有關係。”貝希爾在一旁用懷疑的口吻低聲說道。

“既然是喝醉了,那麽就請人扶費德烈伯爵先下去休息吧。”一直默不作聲的太後微笑著開口打了個圓場。

可這位費德烈伯爵卻將頭搖得像個波浪鼓,臉上還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尊敬的太後,您可別用這個借口攆我下去。我也不過隻是好奇而已,如果陛下不願意讓我們見識那就算啦。”說話間,他又吞下了好幾塊糕點,輕佻地指了指那個最漂亮的舞者又說道,“我聽說陛下最為寵愛的玫瑰夫人美麗非凡,豔冠後宮,不知是不是比這跳肚皮舞的還要漂亮百倍呢?”

他的話音剛落,參加宴會的賓客們無不倒吸了口冷氣。這位西班牙使節多半是瘋了吧,居然將蘇萊曼的寵妃和一個卑賤的肚皮舞者相提並論,這無疑是有損奧斯曼蘇丹的顏麵,而且還是在這種眾多使節參加的場合下。如果是普通人倒也罷了,偏偏這人是西班牙國王的內弟。此刻若蘇萊曼被激怒而治他的罪,必然會引起西班牙和奧斯曼兩國之間的不合,更何況他隻是“醉酒”而已,並不是有意為之。但如果任由他繼續胡言亂語,更是令蘇萊曼的麵子掛不住。客氣地請他離開他偏賴著不走,可也不能使用強硬手段趕他走,看來要在短短時間內想出個解決問題的兩全之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可不知為何,剛才還沉了臉的蘇萊曼卻已神色如常,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裏似有幾分不易為人察覺的譏笑。

“這樣的人還真是麻煩,等會說不定還要說出更過份的話。陛下也不能對他硬來,畢竟他是西班牙的使節,身份又尊貴,一不小心就會被其他心懷叵測的人抓住把柄。”貝希爾頓了頓,輕哼一聲道,“真希望能送他一杯下了藥的酒水,讓他乖乖閉嘴。可當著這麽多使節的麵又不能做的那麽明顯。而且你看那波斯使節也一直護著他呢。”

“讓他乖乖閉嘴?我看這倒是個好辦法。”我腦中驀的靈機一動,對他眨了眨眼,“我們就直接送過去,讓他開了不口。對了,你手頭有讓人吃了就昏迷的藥嗎?”

“當然有啊。羅莎蘭娜?難道你有什麽好辦法?”貝希爾有些擔心地看著我,“如果沒有絕對把握,我們可不能冒險,要知道當眾拆穿的話你必然是要受責罰的。”

“放心吧,我這個辦法一定萬無一失。”我笑著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貝希爾雖是半信半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不管怎麽說這是你的主意,我這就按你說的去準備。”

沒過多久,貝希爾就派人端上了一盆香氣撲鼻的芝麻蜜糖糕。我見費德烈伯爵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隻是嘴上還不依不饒占著便宜,聲音不算太刻意但卻是足夠響亮。周圍的各國使節們多半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而那位波斯使節臉上一閃而過的怪異笑意,讓我覺得這件事更是蹊蹺。

我拿起了盛放蜜糖糕的盤子,隻見糕點已經按照等分大小擺放好了,於是吸了口氣就大步朝那個桌子走了過去。

“這是最新出爐的芝麻蜜糖糕,請各位大人慢慢享用。”我算好順序,將芝麻蜜糖糕一一分給了桌前的其他人,最後到了費德烈伯爵和波斯使節這裏,正好就剩下了兩塊糕點。我先遞到了費德烈伯爵的麵前。他迫不及待地探過頭來,看了一眼後幾乎是沒有猶豫的拿走了裏麵那塊糕點,大口地吞入了肚子。

那波斯使節瞧了我一眼,眸中微微一閃,順手拿起了剩下的最後一塊糕點。

費德烈伯爵吃完了那塊糕點後就開始喊頭暈,很快就一頭栽倒在了桌子前。貝希爾相當配合地帶了幾位小宦官過來笑道,“看來費德烈伯爵是真是醉得不輕,來人,將伯爵帶下去好好休息。”

“等一下。”波斯使節陰沉著臉,將手上剛咬了幾口的糕點晃了晃,“剛才伯爵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吃了塊糕點就暈過去了?難不成那裏麵被下了藥?”說著他目光咄咄地盯著我,聲音裏帶著幾分威嚇,“你這女奴好大的膽子,還不快說實話!”

他的話音剛落,眾位使節們的麵色也變得古怪起來。蘇萊曼倒還是一臉平靜,仿佛置身事外般頗有耐心地等待著事情的後續發展。

若是其他女奴說不定會被他的氣勢嚇一跳,但我可不怕這一套,反而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這位使節大人,雖然我隻是個小小女奴,但也不是隨便能被您所冤枉的。您說我下藥,那麽證據呢?我們奧斯曼人光明磊落,根本就不屑動這種手腳。侮辱我當然沒關係,但涉及到我們奧斯曼帝國的尊嚴,就算我的身份卑微,也不得不要和您爭上一爭。”

他冷哼一聲,“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奴。我是沒有證據,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他吃完這塊糕點就倒下去了,難道這隻是個巧合嗎?”

“您說得沒錯。這就是一個巧合。”我不慌不忙地說道,“之前費德烈伯爵已經醉得不輕,吃完了糕點後恰好醉倒,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真的在這塊糕點上下了藥,那麽大家剛才也都看到了,我端過來後盤中剩下了兩塊糕點,根本就不知道伯爵會選哪一塊。要是伯爵選的不是這塊,而是不慎讓您吃了,那豈不是大大不妙?如果兩塊都下了藥,那麽大人您現在不也該躺倒了嗎?”

他皺了皺眉,對我所說的自然是不信,但一時卻也好像沒想到反駁的話。而同一桌的其他使節們此時倒紛紛開了口。

“我看這小女奴的話有道理。她哪會知道伯爵會挑中哪塊糕點?”

“對啊,這兩塊糕點切得都一般大小,他隨手拿哪塊都不奇怪。我看就是巧合而已。”

“好了好了,伯爵剛才醉得不輕,倒下了也正常,還是快點扶他下去吧。”

“多謝各位使節大人明察秋毫……”我猛掐了下自己的腿,眼圈登時就紅了,又可憐兮兮地望向那位波斯使節,“大人,您難道還懷疑這其中有問題嗎?”

“看來確實是我多慮了。”波斯使節微眯了眯眼睛,竟然伸手來扶我。就在靠近我的一瞬間,他用隻有我能聽到的聲音飛快說道,“小女奴詭計還真不少。我知道,你一定在那塊糕點上做了手腳。這次算你運氣。”

我的身體微微一震,抬起頭看到那雙煙灰色的眼眸深處仿佛有什麽閃動著,就像是隱藏在海上的暗礁一樣,模模糊糊透出幾分危險。

這雙眼睛……我真的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他很快又恢複了平常的聲音,“我差點冤枉了你,作為補償,這個就送給你吧。”說著,他摘下了自己佩戴的戒指,放入了我的手中。那枚戒指由黃金打造而成,戒托上鑲嵌著一顆碩大的克什米爾星光藍寶,那無與倫比的顏色比孔雀頸項的羽毛更加美豔。

我像是被毒針蜇了一下收回手,那戒指就叮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我相信此時自己的臉色一定相當難看,心髒的部位似乎被尖銳的東西戳了一下,隱隱有些疼痛。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種無可言狀的恐懼和驚駭。

是他!真的是他!怪不得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人,原來他就是那個曾經在奴隸市場上殺死過我的波斯男人!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搖身一變成為了波斯的使者?!

他將我的異常反應收入眼底,嘴角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隻說了一句話,“果然是你。”

聽到這句話,我反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管那種由死亡帶來的陰影和恐懼一時難以消除,但經曆了那麽多的我也不是初來乍到的小女孩。就算他認出了我又能怎麽樣?這裏是奧斯曼的王宮,晚宴過後他就永遠不會在這裏出現。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扶伯爵大人下去休息?”貝希爾眼明手快地扶起了費德烈,將一堆爛泥狀的伯爵交給了其他幾位小宦官,一行人很快就退了下去。

直到此時,蘇萊曼才慢悠悠地開了口,“好了,既然已經沒什麽事了,那麽大家就繼續歡飲吧。”

眾人似乎也沒把這當回事,繼續談笑風生觀賞肚皮舞,很快就將剛才不和諧的小插曲拋在了腦後。

晚宴結束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太後在晚宴進行到一半時就提早離開了,卻將我和其他幾位侍女留在了這裏繼續幫忙。這伺候人的活兒可不輕鬆,整晚下來累得我渾身的骨頭都好像是散了架,上下眼皮更是直打架,隻想早點回去好好睡上一覺。可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蘇萊曼身邊的宦官卻喊住了我,說是陛下有些事情要問我。

我一聽之下就有了幾分心理準備,不用說,一定是為了剛才的那件事吧。

當那宦官帶我走進偏廳時,隻見蘇萊曼正取下了綴著藍寶石的纏頭巾。那頭烏黑如絲帛的長發慵懶地披散下來,薄霧般的燭光為他的發絲染上了一層美麗的光澤,看起來就像是在月色下緩緩流動的溪流。

“羅莎蘭娜,那塊糕點確實是下了藥的吧?”他問得相當直接。

在他麵前我也毋須隱瞞,索性幹脆地點頭承認,“回陛下,確實是下了藥。”

“羅莎蘭娜,今天你解決了這個麻煩,本來是該好好賞賜你的。但是,”他的話鋒一轉,“賞賜的同時,責罰也不能免。你的所作所為太過魯莽,若不是運氣好賭贏了,給個使節下藥,這傳出去實在有損顏麵。”

“陛下,賞賜不敢當,但是我可以不接受懲罰嗎?”我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道,“這並不是運氣好賭贏了,我也沒那麽大膽子去賭成功率隻有一半的事情。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我肯定他一定會拿那塊下了藥的糕點。”

他放纏頭巾的動作微微一頓,“哦?”

“我這麽說您可能不明白,不過能否給我一點準備時間,讓我用實物來解釋清楚呢?”我可不想莫明其妙的被罰,極力要求自證。

他點了點頭,“好,如果你隻是狡辯的話,我同樣也會責罰你。”

不多時,下人按照我的吩咐送上了和剛才一樣大小相同的兩塊糕點。我略略改變了一下它們的位置,端到了蘇萊曼麵前,“陛下,您看,這兩塊糕點有什麽不同嗎?”

蘇萊曼淡淡掃了一眼,“明顯是裏麵這塊比較大。”

我笑了笑,將兩塊糕點疊在了一起,居然大小完全相同。蘇萊曼似乎有些驚訝,“原來是一樣大小嗎?但為什麽剛才看起來卻是裏麵那塊大?”

“陛下,在比較東西大小時,我們總會不自覺的用相鄰兩邊來做比較,將長邊和短邊做比較。所以我故意讓人將糕點切成扇形,外麵這一塊糕點的短邊和裏麵糕點的長邊相鄰,就會讓費德烈形成一種錯覺,裏麵這塊比較大。聽說他這人貪吃又好色,那麽必然會選塊比較大的。所以我才臨時想了個這樣的法子,如果陛下您非要責罰我,我自然是不敢違抗,但心裏實在是不服氣的。”

月色融進了房間映照了一地銀光,微涼的夜風吹來,卷動著窗口的埃及綿布簾子輕輕舞動,空氣裏飄進一陣植物獨有的清香,若有若無的氣息引發人的無限遐想。

蘇萊曼忽然就笑出了聲。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的麵龐,眼底輕晃的笑意讓我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有意思。羅莎蘭娜,也隻有你能想得到這種辦法……不知你到底哪裏來的這些奇怪想法……”

我抿了抿嘴唇,故意忽略了這個問題。陛下,我會告訴您這是誕生於20世紀的加斯特羅錯覺嗎?我更不會告訴您這個知識是我在一個常追的動畫片裏看到的……

“那麽,我該賞賜你些什麽才好呢?”那雙琥珀色眼眸依然注視著我,模糊又深邃的感覺讓我有一瞬間的失神。我忽然想到他之前那副泰然自若的樣子,腦中驀的閃過了一個念頭,脫口道,“陛下,剛才如果我沒有自作主張出手的話,您是不是也早有了解決麻煩的辦法?”

他緩緩放下了我的發絲,倒也沒否認,“沒錯。其實你也看出來了,費德烈隻是借醉裝瘋而已。這人不但貪色貪吃,也非常貪財。聽說他前不久在伊斯坦布爾偷偷購下了一座豪華住宅,並且在其中搜羅了無數美女。你說如果剛才有人告訴他這座住宅忽然著火了,他在這裏還繼續待得住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也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臉上竟飛快掠過了一絲孩子般的愉悅。

我一時沒有繃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沒想到陛下對他的弱點也是了如指掌,還能想出這麽一招。隻可惜您還沒來得及用出這招,倒是我多此一舉了。”

“你做得也很好,羅莎蘭娜。告訴我,你想要什麽賞賜?”他伸出了手,撩起了我麵頰邊垂落的一縷發絲,用修長的手指緩緩輕繞摩挲著……某種似有似無的曖昧氣氛在周圍流動著,一時強烈一時幽微,仿佛無處不在。

我的身體因緊張而有些輕微的僵硬,心裏卻是惶惶不安。不知為何,總覺得冥冥之中有一根奇特的線在將我和他越扯越近,可偏偏卻又好像脫離了人為的控製,牽引著我和他朝著另一個未知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