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又再次出現了,這其實也在我的意料之中,隻是萬萬沒想到這次其中一位受害者卻是我認識的人。如果不是有人憑著屍體上的項鏈認出了她,我幾乎已經忘記了這個女孩——曾經和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阿拉爾。盡管她後來對我並不友善,甚至還處處為難,但畢竟我們也曾經共同度過了一段不算寂寞的時光。如今見她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死於非命,我的情緒也不免低落了好幾天。

宮裏人剛剛放鬆些的心又一下子被吊了起來,而且比之前更加惶恐不安。在這樣的情緒影響之下,宮中自然而然就產生了各種版本的猜測和傳說。有人說凶手可能是個憎恨女子的變態宦官,有人說可能是本領高強能隨時潛入王宮的冷血殺手,也有人將這歸於了鬼怪一說。或許是凶手的殺人手法太過殘忍血腥,不同版本傳來傳來,最後倒都更傾向於怨靈取命的說法了。

我雖然不相信是鬼怪作為,但對隱藏在宮裏的這名變態凶手也是心有餘悸。究竟為什麽凶手非要割去死者的麵皮不可呢?如果是隱瞞死者身份扔到海裏不是更方便,何必多此一舉?這裏麵到底有什麽特別的涵義?

王宮內院永遠是消息傳得最快的地方。除了這件聳人聽聞的連環凶殺案以外,宮裏私下議論較多的就是玫瑰夫人疑似失寵的八卦。

自從玫瑰夫人懷孕以來,蘇萊曼就常常去陪伴她和穆斯塔法親王,恩寵獨冠後宮。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陛下就開始有意無意地冷落了玫瑰夫人,去探望的次數也逐漸減少。尤其在兩具女屍被發現後,陛下更是一次都沒有再踏足玫瑰夫人的住處。

玫瑰夫人自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變化,多次找借口派人請蘇萊曼去看她,但都被蘇萊曼以事務繁忙的借口擋了回去。大家對此都表示不解,因為也沒見著他特別寵幸其他妃子。不過,我猜那多半是和玫瑰露有關係吧。無論是不是和玫瑰夫人有關,太後的話還是對蘇萊曼有了一些影響。

蘇萊曼還是像往常那樣來探望太後,但我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那晚令人臉紅心跳的情形。怎麽說那也是我的初吻……居然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沒有了。如果不是殺人事件重現,還真不知道後來會變成什麽樣子。他見到我時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態度,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過,隻是眼中似乎多了點我看不清的東西。

也是,不過是對一個小女奴做了些曖昧的事情,對一位君王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

其實蘇萊曼會作出那樣的舉動,我也覺得相當意外。根據我對他的有限了解,他並不是個性子那麽衝動難以自控的人,而且我也沒自信到會能有讓他失控的魅力。回想起自己當時的感受,他的狀態,以及房間裏那股濃鬱的香味……我隻能得出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那就是當時必然有外物的影響。

當我意識到這點後曾經又偷偷進入了那個房間搜索了一番,最後在窗台那裏找到了一些殘餘的蠟燭油,當時那股濃鬱的香味應該就是來自這些蠟燭。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我特地將那些蠟油帶給了貝希爾,讓他辨別一下裏麵是不是真被動了手腳。

貝希爾在宮裏工作了這麽長時間,對於這些已經頗有研究。果然,他隻是粗粗一聞就皺起了眉,“羅莎蘭娜,你是從哪裏弄來了?這裏麵混了不少依蘭和鼠尾草。”

“依蘭和鼠尾草?”我對此可是一竅不通。

他看了看我,“依蘭是種很稀有的花卉,在古印度通常被用作催情之物,而且催情效果偏重於男性。那鼠尾草的功效也差不多,兩者合在一起,催情效果就更好了。”

聽到這個答案,我心裏暗暗吃驚。如果說這隻是個巧合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難道真的有人在蠟燭裏做了手腳?可是能夠在太後眼皮子底下這麽做的,似乎也隻有——太後本人。我的腦中飛快閃過這個念頭,又立刻被自己推翻了。這怎麽可能呢?太後這麽做的理由又是什麽?怎麽看我也沒什麽特別大的利用價值啊。

“羅莎蘭娜,這些你究竟是哪裏弄來的?”貝希爾又焦急地問了一遍。

我想了想,還是將整件事都詳詳細細告訴了他,隻是略去了那晚的曖昧舉動。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他會給處於混亂思維中的我一些有用的建議。

貝希爾聽完之後沉吟了幾秒道,“玫瑰夫人的嫉妒心雖然很強,可如果傷害到陛下的身體,恐怕還是會有所顧忌的。這下藥的事實在不像是玫瑰夫人所為。”他頓了頓,又道,“太後和玫瑰夫人不合人盡皆知,所以太後一直在尋找能和玫瑰夫人分寵的人。以前有米娜,後來是達瑪拉,現在輪到了你。或許你的容貌還有所遺憾,但太後一定是發現了陛下留意到了你,所以這次想利用你也不是不可能。又或者這隻是一次試探?試探陛下到底對你是什麽感覺?看看你到底值不值得讓她利用?”

“可要用到催情物才能讓陛下對我有感覺,這不分明是虛假的嗎?”我心裏一陣煩躁。

“可是如果陛下對你完全沒感覺,這種催情物卻是無效的。”他笑了笑,“這也是依蘭花的奇妙之處。”

我愣了愣,感到麵頰有些發燙,忙找了個借口轉移了話題,“那行,今天就差不多問你這些吧。等以後有什麽新的發現我再來找你。”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我,“羅莎蘭娜,最近你也要小心,千萬別一個人走夜路。晚上出去盡量找人陪著。”

“貝希爾,你相信凶手是鬼怪嗎?”在臨走前我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不信。在我的眼裏,人比鬼怪更可怕和殘忍。”

回到太後寢宮時,我正好看到太後身邊的侍女布蕾正走進太後寢房,神情看起來頗為愉悅,像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向太後報告。我心下一動,同時腳下已改變了方向,也悄悄地跟了過去。

反正在窗外偷聽別人說話也不是第一次了。

“太後,我已經去探聽查實了。陛下他這些日子確實沒去過玫瑰夫人那裏,而且之前陛下聽了太後的話之後也不再喝玫瑰露,改喝加烏埃了。看來您的那番話還是讓陛下起了疑心。現在玫瑰夫人果然失了寵,”布蕾討好的聲音停了一下,“太後,這一切可都是在您的計劃之中,您怎麽好像不開心高興的?”

太後的聲音裏卻聽不出半分高興,“我身為母親親手傷害了自己的兒子,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悲哀?有什麽可值得高興的呢?”

“可是太後,如果您不這麽做,這後宮裏就讓玫瑰夫人翻了天去了。到時若是穆斯塔法王子登基,她成為了太後,就她那樣的性子,隻怕會令後宮,甚至整個帝國大亂。雖說這藥是您讓人下的,但停了之後陛下不是恢複的很快嗎?您是陛下的親生母親,又怎麽會真的想要傷害他?”侍女寬慰她道。

我聽得大吃一驚,差點撞到了頂上的窗檔子。這下子我總算是弄明白了。原來這藥是太後讓人下的,卻又嫁禍給了玫瑰夫人,令蘇萊曼心中起疑。蘇萊曼再是聰明,也絕想不到這會是自己的母親所為。當蘇萊曼冷落玫瑰夫人後,這裏的藥也相應停用,蘇萊曼的身體自然就慢慢恢複了,這就讓他更加懷疑可能就是玫瑰夫人動了手腳。

“希望陛下永遠都不知道這件事吧。”太後的聲音聽起來頗有幾分內疚。

布蕾又安慰了幾句道,“太後,隻是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那天您為何選中了羅莎蘭娜呢?”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心裏更是一震。

“既然陛下已經起疑,那麽隻要再重重推一把就行了。”太後緩緩道,“他本來就有些喜歡羅莎蘭娜,所以在依蘭香味的刺激下多半會根據男人的本能行事。當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恢複的時候,自然會更加肯定是玫瑰夫人動了手腳。”

聽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那晚蘇萊曼驚喜的表情和那句沒說完的話,“羅莎蘭娜,原來我——”難道就是那個時候,他意識到了自己已經開始恢複了?再往深入想一想,我的臉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

原來在太後的設計下,我不知不覺充當了一個催化劑的作用。

“怪不得那次之後陛下就再沒去見過玫瑰夫人。”布蕾似是恍然大悟,又忍不住問道,“可是太後,陛下既然懷疑,您就不擔心他讓人檢驗那些玫瑰露?”

太後的眼中眸光一暗,“他是我的兒子,我再了解他不過。他對古爾巴哈確實有點感情,也是真寵愛穆斯塔法。如果真驗出來有什麽的話,古爾巴哈難逃責罰,穆斯塔法的日子也更難過了。我就是猜到他不會驗,要的也就是這個效果。但從此以後,陛下的心裏就紮進了一根玫瑰刺。尖銳,細長,總是在不經意間刺得他心疼心煩。”

“太後,您的這個方法真是絕妙。”布蕾由衷的讚歎著。

太後沒有說話,卻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想起蘇萊曼那天疲憊的模樣,我的心裏不禁泛起一陣酸楚。身為帝王又如何呢?竟然連自己的母親都在算計他。這要是讓他知道了,該有多麽傷心難過呢。

“太後,那麽你打算以後怎麽安排羅莎蘭娜呢?如果她沒有那些容貌上的缺憾,倒真可以為您所用。隻可惜,在容貌上她實在無法和玫瑰夫人相媲美。”布蕾的口中有幾分惋惜之意。

“有時候打動一個男人的心,也未必隻能倚靠容貌。”太後靜靜地說道,“當我第一次見到羅莎蘭娜時,也和你有相同的想法。但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發現她的確在某些方麵吸引了陛下。那晚的依蘭香也證實了我的一直以來的猜測,若是陛下對她沒絲毫感覺,那麽也不會有所動情。”

“太後,那麽您打算怎麽做?將羅莎蘭娜送給陛下嗎?”

“不行,這麽快送上去反倒會令男人很快失去興趣。先順其自然吧。現在玫瑰夫人看起來是失了寵,但以後的事誰又能猜到?她是我們對付玫瑰夫人的一枚好棋,要等到該用的時候再用。”

她們後來又說了什麽,我都沒再繼續聽下去,而是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喝了一大杯冷水後,我的心裏才漸漸平靜下來。盡管太後的這個方法很是奏效,但玫瑰夫人是絕不會這樣就以待斃的。如果她隻是個笨女人,恐怕蘇萊曼也不會專寵她這麽久。隻要有一個合適的機會,難保她不會東山再起。電視裏的後宮片子不也經常這樣上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