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僅僅是殺人遊戲嗎?從連恒福到董強,再到葉振一,他們身上還有什麽共同點?他們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蘇鏡心裏充滿了各種疑惑,這些疑點他必須一個個去求解。他曾經想,應該不會再有人因為批評報道而殺人了,但是此刻,他有點猶豫了,真的不會了嗎?
1.花心記者患“性癮”
“何旋,是真的嗎?董強真的被人殺了?他的嘴也被膠水粘住了?”陳巧媚一點不像她的名字那麽柔雅,何旋一走進辦公室,她便急吼吼地衝過來問道。
何旋點點頭,說道:“是。”
“到底怎麽回事啊?為什麽殺人?”
何旋有點不耐煩了,她都快成警方的新聞發言人了,但是公安局卻從來沒給她發過薪水。
“這事你還是問蘇鏡吧,我不知道。”
蘇楚宜插了一嘴:“蘇警官又要來問我們話啦?”
“他一會兒就到,你們好好談談。”何旋說完,大喊一聲,“殷小檸,我們走啦。”
遠處傳來粗豪的聲音:“哎,好嘞。”
殷小檸三十歲,從到電視台工作起,就一直幹攝像。現在,他跟何旋搭檔。前不久,武漢工業學院何東平教授透露一個數字,說全國每年有兩百萬噸到三百萬噸地溝油回流餐桌,盡管此後他又改口,但是各地的確紛紛曝光了地溝油個案。在西安,正在熬煉廢棄油的連鎖火鍋店被突擊檢查的藥監部門現場查獲;在濟南,電視台記者跟拍到不法商販打撈地溝油的畫麵;在深圳,荔枝林裏隱匿的無證養豬場在偷煉販賣潲水油;在武漢,地溝油的回收和販賣已形成一條完備的產業鏈,大酒店每年以數萬元出賣收購權……順寧市民的餐桌上有多少地溝油?這是大夥最關心的問題。昨天有市民打來爆料電話,說他以前是某大型酒店的廚師,願意接受記者采訪,曝光順寧存在的問題。餘榭把這活交給了何旋跟殷小檸。聽到何旋喊他,殷小檸立即扛著機器走了過來,從何旋手上接過磁帶塞進帶倉,兩人疾步匆匆地離開了。
“何旋,爆料人願意拍正臉嗎?”
“不行,我們得保護當事人,從他後麵拍,就連聲音我們後期都得處理一下。”
殷小檸轉過頭打量一眼何旋,說道:“那就得拍你了。哎?你眼圈怎麽這麽紅啊?嘿嘿嘿,要注意勞逸結合,別太放縱了。”
何旋捏起拳頭打了他一下:“讓你胡說。”
“哈哈,我估計啊,是不是蘇警官又折磨你了?”
“你還說!”
“哎?看你想到哪兒去了,你就不能純潔一點?我是說,蘇警官是不是又向你調查董強的人際關係了。”
何旋歎口氣:“是啊,他回來都快一點了,還把我拉起來問這問那的。”
“我們欄目組幹脆解散得了,”殷小檸說道,“你看看這幾年,我們這兒出了多少事?現在又是連恒福和董強,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倒黴呢?”
正說著,電梯門開了,兩人跨了進去。正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了蘇鏡的聲音:“何旋,邱……你們要出去采訪啦?”
電視台大樓一共四部電梯,分列兩邊。蘇鏡乘坐電梯剛剛到達,就看到何旋跟殷小檸走進對麵電梯。
殷小檸說道:“蘇警官,我把何旋帶走啦。”
蘇鏡嗬嗬一笑,向兩人擺擺手。走到辦公室,一幫記者正在唧唧喳喳議論不休。隻聽蘇楚宜說道:“董強死在那種地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舒茜埋怨道:“你怎麽這麽說話呢?”
蘇楚宜連忙捂了下嘴巴,說道:“呸呸呸,死者為大,死者為大。”
陳巧媚卻不解地問道:“什麽叫死得其所啊?到底怎麽回事?春陽,你知道嗎?”
劉春陽一直坐在椅子裏上網看新聞,他向來話少,聽了陳巧媚的問話,懶懶地說道:“嘿嘿,還不就是那麽回事?”
“什麽事啊?”
“就那事嘛”
“你看你,真急死個人了,你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啊。”
蘇楚宜問道:“巧媚姐,你幹嗎要打出人家的屁來?”
陳巧媚說道:“小心我把你的屁打出來。”
“那不需要三棍子,隻要一棍子就夠了。”
劉春陽慢騰騰地說道:“大家能不能不要再研究我的屁了?”老實人講笑話,效果絕對非同凡響,此話一出,眾人哄堂大笑,剛剛趕到的蘇鏡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舒茜說道:“看你平時蔫蔫的,真是看不出來呀。”
莊雪涯接口道:“這就叫人不可貌相。”
卓均彥一邊看著股票一邊跟著一起笑,一抬頭最先看到了蘇鏡,連忙起身招呼道:“蘇警官,來了解情況了?”
“你們這裏很和諧嘛!”蘇鏡跟眾人打了招呼便直奔主題,“你們肯定知道我來幹嗎,說吧,不管什麽事都告訴我。”
陳巧媚立即指著蘇楚宜說道:“他知道,他知道得可多呢,他說董強死在酒店是死得其所”
“為什麽?”蘇鏡果然也很好奇。
蘇楚宜嘿嘿一笑:“這是警察問我,我說什麽,也不能算我嚼舌根了。”
“快說快說,少婆婆媽媽的。”陳巧媚比蘇鏡都著急。
“蘇警官,你知道董強有個綽號嗎?我們都管他叫種豬,他的女朋友,一米站一個,能繞地球半圈。”
舒茜說道:“是站在南極點上吧?”
“當然不是,赤道!絕對是赤道,”蘇楚宜糾正道,“他的女朋友涉及各行各業,有教師、醫生、律師、空姐、公務員、工程師、作家、畫家……”
“等等,咱們能不能說點正事?”蘇鏡打斷他。
“蘇警官,你是不是以為我是隨便亂說的?”蘇楚宜說道,“他真的有很多女朋友,不信你問問他們,劉春陽,你說是不是?”
“是。”劉春陽說道。
“看吧,劉春陽可是我們這兒最老實的人,你不信我,總該信他吧?”
劉春陽卻指了指蘇楚宜說道:“蘇警官,他的女朋友也不少。”
“那都是老皇曆了,別再往外搬了嘛!何況,我跟董強可不一樣,”蘇楚宜說道,“我那是正常分手之後再次戀愛,他那可是腳踩好幾隻船,而且,還經常吹噓怎麽勾引別人老婆。”
“他是這種人!”陳巧媚忍不住罵道,“真他娘的該死。你說你們這些人在一起都幹些什麽事。”
“巧媚姐,這種事我可沒幹過啊。”
莊雪涯歎道:“有吃的能撐死,沒吃的能餓死。”
舒茜笑了,劉春陽臉紅了。
蘇鏡說道:“你繼續。”
蘇楚宜接著說道:“他經常說什麽呢?女人無所謂貞潔,隻是受到的**還不夠;男人無所謂忠誠,隻是背叛的砝碼還不夠。他說,隻要想明白這點,任何女人都會陪你上床”
舒茜驚訝地問道:“真的?他真這麽說?看不出來呀!”
蘇鏡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你問問老莊、老卓,還有劉春陽,這些事誰都知道,隻是平時不跟女同事說罷了。”
卓均彥說道:“他還經常拿這事炫耀呢”
莊雪涯說道:“不過,他還是栽了一次,秦書雁不就從沒給過他好臉色?”
“誰是秦書雁?”
“誰在惦記我呀?”
一個年輕的女子款款走了過來,她二十三四歲,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一對**驕傲地聳立著,似乎正以征服者的姿態睥睨著天下眾生。她留了齊耳短發,看上去幹淨利落青春盎然。一雙杏仁眼在長長睫毛的映襯下,越發忽閃有神,薄薄的嘴唇上抹了淡淡的紅。蘇楚宜打趣道:“史上最快的速度,說曹操曹操到。”
秦書雁走過來,滿是疑惑地看了看眾人,問道:“幹什麽?開茶話會呢?”
“我們正在背後議論你呢”蘇楚宜說道。
“議論我什麽?”
“你跟董強的故事啊。”
“我們有啥好議論的?”秦書雁的目光落在蘇鏡身上,猶疑地問道,“你是……何旋的……蘇警官?”
蘇鏡一笑:“我不是何旋的蘇警官,我是順寧市的蘇警官。”
秦書雁嗬嗬笑起來,笑聲像銀鈴,非常有質感:“蘇警官也是個風趣人”
“剛才蘇楚宜說,你從來沒給董強好臉色?”
“也沒有啦,”秦書雁說道,“他那人就是比較煩,老是色眯眯地看著你,讓人受不了。”
蘇楚宜插話道:“其實我也經常色眯眯地看你啊,你咋不煩啊?”
“小心我告訴何歡歡去,”秦書雁說道,“你也就喜歡耍耍嘴皮子,董強不一樣。”
“他難道還對你動手動腳了?”
“那倒不至於,”秦書雁說道,“像你吧,就人多的時候跟我嘴貧,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你挺老實的。董強不一樣,人多的時候他不說,隻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就開始說,而且不三不四的。”
“怎麽說的?我學學。”
“都說是不三不四的了,我才懶得再說一遍呢。”
“董強昨天晚上被人殺了,你知道嗎?”蘇鏡問道。
“聽說了,”秦書雁說道,“他那種人,出事是遲早的,老去勾引別人老婆,能不出事嗎?”
蘇鏡沉思道:“這麽說,他跟連恒福倒有幾分相像啊。”
“什麽?”蘇楚宜問道。
“連恒福不也有婚外情嗎?”
舒茜、莊雪涯、卓均彥、劉春陽都驚訝地看著蘇鏡,他們是第一次聽到這事。秦書雁卻很坦然地說道:“那性質還是不同的吧?婚外情是真的有情,董強就不同了,他那是**。”
劉春陽不屑地嘀咕道:“婚外情還有情?騙誰呢?”
莊雪涯說道:“他得了跟老虎伍茲一樣的病,性癮。”
陳巧媚說道:“我覺得沒啥不同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都是生活作風不檢點。”
生活作風不檢點,這的確是二人的共同之處,但是假如凶手真的是為此殺人的話,為什麽要用膠水粘住死者的嘴巴呢?“如果我是凶手,我會砍掉他們老二。”蘇鏡想,然後接著問道:“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共同點?比如……比如連恒福經常作批評報道,董強有沒有作過?”
舒茜說道:“蘇警官,我們每個人都作過批評報道。”
莊雪涯說道:“當我聽說他們的嘴巴都被膠水封住的時候,我也想到了批評報道。還記得幾年前,大勇、馮敬他們被殺的時候嗎?他們就是因為作批評報道而被人拔去了舌頭[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皮下注射》。]。嘴巴被封和拔去舌頭,象征的意義是一樣的,就是不想讓你繼續說話。”
卓均彥說道:“兩顆炮彈落到同一個彈坑裏了?”
正說著,餘榭走了過來,他麵色凝重地握了握蘇鏡的手:“蘇警官,又要辛苦你了。”
“沒什麽,分內之事。”
“我剛從台長那兒回來,現在整個電視台都人心惶惶,台長甚至說,是不是幹脆把這欄目解散了。”
“沒這麽誇張吧?”蘇楚宜驚訝道。
餘榭歎息一聲搖搖頭,問道:“蘇警官,問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了嗎?”
“一點點,”蘇鏡問道,“餘製片對董強有什麽評價?”
“人挺不錯,工作很認真很踏實。”
蘇鏡笑了笑說道:“餘製片說得也太籠統了吧?”
餘榭沉思半晌,突然問道:“卓均彥,你跟董強的事說給蘇警官聽了沒有?”
“我?”卓均彥驚訝地看了看餘榭,然後說道,“我們那點事,不值得說。”
“誰知道凶手的殺人動機是什麽呢?跟董強有關的事,蘇警官必須全都知道。”
“卓記者,什麽事啊?”蘇鏡笑眯眯地問道。
卓均彥說道:“前兩年爆出一條新聞,說我國每年要用掉一百五十億個一次性餐盒,但是合格率隻有百分之五十,危害就跟吸毒一樣。順寧有一家規模最大的環保餐盒廠,每年生產五百萬個餐盒。我跟董強去作了調查,先是在市場上打包盒飯,那飯盒就是他們廠生產的,之後再去化驗,發現跟全國的情況差不多一樣,乙烷蒸發殘渣超過國家標準二十倍,乙酸蒸發殘渣超標近一百五十倍。如果長時間用這種餐盒盛放含有油和醋的食物,人們將會吃掉三分之一的餐盒,掌握這一數據之後,我們又扮成采購商到工廠去暗訪,問工人餐盒出廠前有沒有進行過檢測,工人說根本沒檢測。最後,我們公開身份,直接采訪他們老板。老板一看不好,趕緊給我們塞紅包,每人給了一萬塊。我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就收下了,可是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心裏總覺得不塌實,商量了一下,一回到台裏,就把兩萬塊交到總編辦了。錢剛交上,那個老板就打來電話了,舉報我們收紅包。”
舒茜說道:“你倆可真低調,這事我們一直都沒聽說。”
餘榭問道:“蘇警官,你覺得這事跟董強遇害會不會有關係?”
“那家企業怎麽樣了?”
“新聞報道出來不久,企業就倒閉了。”
“連恒福跟那企業有沒有什麽過節?”
“沒有。”
莊雪涯說道:“也有可能是那個老板比較變態,不但要殺曝光他的記者,凡是作過批評報道的記者都不放過。”
卓均彥說道:“老莊,你說得我好緊張啊。”
半天沒說話的劉春陽突然冒出一句來:“被老莊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前幾年,大勇、馮敬他們遇害的時候,一方麵是他們都作過批評報道,另一方麵,他們還都參加過一次殺人遊戲。”
蘇楚宜驚叫道:“連恒福和董強難道最近也玩過殺人遊戲?”
舒茜跟著說道:“對對對,那次遊戲,也是連恒福先被殺的,不過,第二個死的不是董強啊,我記得是莊雪涯。”
莊雪涯說道:“對,是我,我被你們投死了。”
劉春陽繼續說道:“老莊是被冤死的,不算。殺手親自動手殺掉的第二個人就是董強。”
“對對對,”舒茜說道,“接下來,米瑤雨被冤死了,然後殺手又殺掉了葉振一。”
卓均彥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下一個就該是葉振一了。”
“誰又在背後誇我呢?”卓均彥話音剛落,遠處就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人的聲音。
蘇楚宜說道:“今天曹操真多,又來一個。”
舒茜笑道:“曹操墓都出土了,曹操當然多了。”
葉振一,三十五六歲,精瘦精瘦的,臉很長,同事曾經戲謔他是朱元璋。隻是,朱元璋的頭發肯定不會像他那麽亂,他雖然年輕,卻已經開始謝頂。為了遮掩頭頂的“地中海”,他把兩邊的頭發留得很長,然後攏到中間。這樣做的壞處就是風一吹,兩邊的頭發便會直立起來,像牆頭草一樣搖擺。此時,他剛從室外走進來,從其頭發的樣子,大家就可以判斷,外麵風很大。他風風火火地走到辦公室,一見到餘榭便劈頭蓋臉地問道:“餘製片,你說我這幾天的工作量怎麽算啊?”
“給你算五分。”
“才五分啊?還有精神損失費呢。”
陳巧媚問道:“誰又傷害你了?”
“這幾天,餘製片不是讓我采訪兒童血鉛中毒的事嗎?都采訪得七七八八了,今天上午最後一個采訪做完就可以成片了,結果餘製片給我打電話,說這片子不發了。”
莊雪涯哼道:“真是掩耳盜鈴,全國媒體都報了,我們本地媒體卻不能報。他們除了能管管我們,還能管得了誰啊?”
卓均彥說道:“中國現在多的就是自欺欺人的王八蛋。”
餘榭打著圓場說道:“好了好了,蘇警官在這兒辦案呢,這事現在就不說了。”
蘇鏡笑道:“沒事沒事,何旋的片子也經常被斃”
“哎,沒辦法啊,既要守紀律又要收視率,這欄目真是難辦啊。”餘榭歎道。
“對了,你們剛才說我啥呢?”葉振一問道。
蘇楚宜說道:“我們說,下一個遇害的人可能是你哦。”
2.最後一次作批評報道
爐火燒得正旺,鍋裏的油沸騰了,滋滋啦啦地響,姚盼香將切好的肉片遠遠地丟到鍋裏,然後趕緊跳到後麵,饒是如此還是被油星濺到了手臂上,她“啊”的一聲尖叫差點跳起來。等了一會兒,油星少了,她才拿著鏟子小心翼翼地又湊向前去,在鍋裏翻炒起來……正在這時,身後傳來老公的聲音,葉振一倚在廚房的門上,笑眯眯地說道:“我一直覺得吧,在廚房裏忙活的女人是最美的。”
姚盼香嗬嗬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我一直覺得吧,坐在**看電視的女人是最美的,嗬嗬嗬。”
“你今天這是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我都有點不適應了。”
“嗯,你還是別適應了,”姚盼香將洗淨的蘑菇倒進鍋裏,一邊翻炒一邊說道,“我可不會天天做,哈哈哈。”
“哎,奇怪,你今天是不是哪根筋不對啊?”
“我才沒有不對勁呢,今天是豬過生日,我這才露一手。”
葉振一驚訝地叫道:“啊!原來是豬過生日啊!這豬的生日跟我是一天的呀。”
姚盼香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對對對,確實是一天的。”
看著老婆忙碌的身影,葉振一心裏湧起一股憐愛之意,走到老婆身後,輕輕地攬住了她的腰。
“哎呀,老實點,要糊鍋了。”
“我就不老實。”葉振一越發猖狂了,雙手竟然一下抓住了老婆的**,不停地揉捏著。
姚盼香轉過身來舉起鏟子,說道:“小心我敲你!”正在她回身的刹那,葉振一冷不防親了她一口,正自得意著,卻聽身後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羞羞羞……”卻是四歲的兒子。他正站在兩人身後,麵帶笑意地看著他們,右手食指不停地刮著自己的小臉蛋,說著:“羞羞羞,爸爸親媽媽,羞羞羞……”
葉振一俯下身抱起兒子,親了他一下,說道:“你羞不羞啊?”
“我才不羞呢。”兒子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
“讓我再抱一會兒嘛。”
“我不,我要下來,”小家夥終於離開了爸爸,蹦蹦跳跳地跑到臥室裏玩去了。
手機響了,葉振一看了看,歎道:“又是賣房的信息。”
“估計他們房子賣不出去了。”
“是啊,‘國十條’一出,中介的日子又不好過了。對了,親愛的,我今天晚上還有采訪。”
“什麽?過個生日還要采訪?你們領導想幹什麽?”
“我忘記了嘛,製片人給我布置活的時候,我立即答應了,早知道生日,跟他說一下,他也不會派我了。”
“你現在跟他說一下。”
“現在讓他再找誰去啊?”葉振一無奈地說道,“算了,既然答應人家了就別反悔了。”
“今天又采訪什麽啊?”
“環保局執法,查處偷排汙水的企業”
姚盼香歎了口氣,嘟囔道:“真是拿你沒辦法。”有女莫嫁新聞郎,一年到頭守空房,結婚這麽多年了,她早就習慣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去采訪這些危險的事情啊?”
葉振一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親愛的,這些年我真是對不住你,不過我答應你,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姚盼香白了他一眼,說道:“你說話怎麽越來越無厘頭了?今天晚上你是最後一次作批評報道?”
葉振一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呃……這個……這個……快炒一下,快糊鍋了。”
“真是受不了你,”姚盼香翻炒著問道,“你什麽時候去把車的事給辦了?”
“明天吧。”
四菜一湯,菜是蘑菇炒肉片、回鍋肉、清蒸鱸魚和醋溜白菜,湯是牛百葉燉蘿卜。葉振一無限悵惘地歎道:“上一次吃你的菜是什麽時候啊?”
“啊?我做過嗎?”
“做過的,印象特別深,終生難忘啊。”
姚盼香沒再理他,吆喝道:“吃飯啦!”
兒子立即跑了出來,爬到椅子上,說道:“我要吃肉。”
葉振一趕緊給兒子夾了塊肉片,說道:“快嚐嚐,媽媽做的肉好吃還是爸爸做的肉好吃啊?”
兒子很認真地像個美食家一樣品嚐起來,然後說道:“媽媽做的肉好吃。”
“那以後每天都要媽媽做肉給你吃好不好?”
“好。”
姚盼香笑了:“你的陰謀又得逞了。”
一家三口說說笑笑,菜吃完了,葉振一看看時間該出發了,姚盼香立即說道:“等等,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做呢。”她從冰箱裏取出一個生日蛋糕,點燃蠟燭關掉電燈,說道:“咱們給爸爸唱生日快樂好不好啊?”
小家夥開心地說道:“好。”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兒子稚嫩的聲音和老婆溫柔的聲音融合在一起,葉振一熱淚盈眶,小小的家庭被快樂籠罩著。此時,他們誰都不會想到,葉振一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的生命隻剩下一小時十二分鍾三十六秒了。
3.采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葉振一的屍體是被一個太極拳師發現的。
當順寧迎來第一抹陽光的時候,李老頭便帶著十幾個老頭、老太太來到筆架山公園。他是老年太極拳隊的老師,每天早晨隻要不下雨,他們都會到筆架山公園打太極。前幾年冬天,公園裏臘梅樹下曾經發現了一具屍體,死者是電視台記者[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皮下注射》。],從那之後,他們就離臘梅樹叢遠遠的。對死亡,人們總是心存忌諱。
一條柏油馬路通往筆架山腳下,周末時,路兩邊都會停滿車輛,現在是早晨,人流稀少,隻有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孤零零地停放在一棵三人合抱的樹下。樹旁是一片綠茵茵的草地,那正是他們打太極的地方。
走近汽車的時候,李老頭發現車門竟然沒鎖,車裏卻沒人,他納悶地多看了幾眼也沒放在心上來到樹下放好錄音機,他清了下嗓子,回頭對夥伴們說道:“咱們準備開始吧”
老人家們向草地走去,李老頭也離開了大樹,就在這時,他發現了屍體。
因為樹很粗,所以李老頭起初並沒有發現,直到他轉到樹的側麵,才看到一個人直挺挺地靠著大樹站著。李老頭嚇了一跳剛想斥責,卻發現那人已經死了。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血流得滿身都是,腳下的土地也被洇紅了。更可怖的是,屍體的嘴巴還被封住了,嘴唇邊還留有膠水的痕跡。
“第三個了。”看著葉振一的屍體,蘇鏡喃喃說道。接到報警後,他立即趕到現場,同事們已經把這裏封鎖了,李老頭和那些老頭老太太作為證人被留了下來,接受警方的問詢。
葉振一,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今天就暴屍荒野了。他跟葉振一倒沒什麽交情,隻是認識而已。幾年前,《順寧新聞眼》主持人寧子晨被謀殺在直播台上,蘇鏡為了查出真凶,研究了好幾份串聯單,葉振一曾經做過一條新聞《吉林回應鬆原舞弊事件三個焦點問題》,因為蘇鏡對這新聞很感興趣,所以便記住了葉振一這個名字。印象中,他待人接物總是一團和氣。可是現在,他也遇害了。蘇鏡立即想到昨天說起的殺人遊戲,在那場遊戲裏,葉振一是第三個被殺的。
難道僅僅是殺人遊戲嗎?從連恒福到董強,再到葉振一,他們身上還有什麽共同點?他們到底得罪了什麽人?蘇鏡心裏充滿了各種疑惑,這些疑點他必須一個個去求解。他曾經想,應該不會再有人因為批評報道而殺人了,但是此刻,他有點猶豫了,真的不會了嗎?
樹旁是一輛黑色的豐田R**4商務車,車牌顯示這輛車正是葉振一的。車廂裏沒有血跡,從其周圍血跡來看,屍體沒有被搬運過,這裏肯定是第一現場。車頂落了不少幹枯的樹葉,還有幾坨風幹的鳥糞,這輛車應該在這裏停了一夜。他晚上跑到筆架山公園幹什麽?他來見什麽人?
邱興華正在給屍體拍照,葉振一像雕塑一樣站著,風吹來,樹葉嘩嘩響,他的頭發亂了,根根直立迎風搖擺。蘇鏡湊近屍體審視,他的嘴巴雖然被膠水封住了,中間卻微微露出了一條縫隙。他喃喃地說道:“留條縫隙意味著什麽呢?難道還想讓它再說點什麽?”
邱興華說道:“老大,你別走火入魔了”
蘇鏡搖搖頭,說道:“連恒福和董強的嘴被封得很嚴實,但是他的嘴卻露了一條縫,這絕對不是巧合,凶手肯定想傳達什麽特別的信息。”
邱興華眨眨眼,覺得蘇鏡真的走火入魔了。
葉振一的右手緊緊握著,這引起了蘇鏡的興趣,他蹲下來看個仔細,發現他的手裏抓了一把頭發。邱興華也看到了,高興地說道:“太好了,凶手留下了物證。”
在停屍房,姚盼香見到了老公,她忍了半天終於號啕大哭起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會這麽快就陰陽兩隔,就在幾小時前,一家三口還在共享天倫之樂;幾天前,老公還說準備帶一家人去雲南西雙版納旅遊;一個月前,他捧著一束鮮花突然出現在她的公司祝她生日快樂;三個月前,他燒排骨燒糊了弄得家裏烏煙瘴氣;一年前的情人節,他忘記買花了,於是跟兒子一起給她按摩;三年前,他摸著自己的“地中海”說,我也開始有智慧了,因為智慧的腦袋是不長毛的;四年前,她剛生完孩子,他每天都給她煲湯,而且生怕她產後抑鬱,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廣告詞:“今天,你抑鬱了嗎?”七年前,他稍顯拘謹地坐在她麵前,她同樣心懷忐忑又充滿期待,那是他們第一次經人介紹見麵,那天晚上,她收到了他的第一條短信:“你覺得我這人怎麽樣?我覺得你挺好的。”收到短信,她就笑了,這個男人好直接啊,直接得非常可愛。
如今呢?姚盼香淚眼婆娑,她真想撲到老公身上痛哭一場,但是一個女警把她攔住了。蘇鏡將她請到會議室,等她情緒漸漸穩定了,才問道:“你知道昨天晚上葉振一要見誰嗎?”
“不知道,”姚盼香啜泣著說道,“他說要去采訪。”
“采訪什麽?”
“環保局一次執法活動,查處偷排汙水的企業,”說著說著,姚盼香又哭了起來,“怎麽回事啊?到底是誰幹的?他本來還說今天要去4S店修車呢,怎麽就突然被人殺了呢?”
“他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姚盼香沉重地搖搖頭:“沒有,他為人很和氣的,從來沒跟人紅過臉。”
蘇鏡倒是想起來,在《順寧新聞眼》,每個人都跟副製片連恒福吵過架,這其中自然也包括葉振一。也許,工作上的很多事情,他並沒有告訴老婆。
姚盼香繼續說道:“我也告訴過他很多次,不要去作批評報道,那都是得罪人的事,可他偏不聽,說什麽不作批評報道的記者不是真正的記者。”
“他作過什麽批評報道?”
“小區物業糾紛,違法建築從六層樓擴建到三十四層,公交車尾氣超標,藍牌車非法營運,反正很多。蘇警官,你說他會不會就是因為作批評報道得罪人了?前幾年,他們欄目組幾個記者不就是因為這事被人殺了嗎?”
“這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您也節哀。”
姚盼香又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跟兒子說。”
“先跟孩子說爸爸出差了吧。”蘇鏡也忍不住眼眶濕潤了。
4.莫須有的采訪任務
葉振一遇害的消息傳到辦公室,眾人突然沉默了。連恒福死了,他們覺得是偶然事件,董強死了,他們還是沒放在心上,現在第三個人遇害了,他們終於意識到,殺機再次降臨到《順寧新聞眼》了。每個人都心事重重,甚至連議論的興趣都沒有。他們默默地坐在位子上,默默地看著選題,默默地扛著攝像機離開辦公室,他們也有交談,但是交談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他們通過這種方式來回避恐懼,似乎什麽都沒發生。也許是弄錯了,也許電梯門打開,葉振一便會笑吟吟地出現在大家麵前,也許這僅僅是一場遊戲,一場不真實的遊戲。餘榭的心情同樣很沉重,看到同事們如此沉默,他更加心煩意亂。說出來的恐懼不算什麽,藏在心底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劉春陽像沒事人一樣走到他身旁,問道:“餘製片,我今天跟誰去采訪?”他雖然語氣非常平靜,但是餘榭知道,他跟其他人一樣,跟自己一樣,都是在掩飾自己的恐懼。他抬頭看看劉春陽卻發現他理發了,他之前的頭發很長,留的是分頭,現在卻變成了平頭。餘榭故作輕鬆地問道:“哎?換發型啦?”
“是啊,昨天晚上理的。”
餘榭哈哈一笑,說道:“也好,剪斷萬千煩惱絲。”看了看選題單,又說道:“現在暫時沒事,你在辦公室坐一會兒吧。”
“你還是給我安排個采訪吧,我不想坐在這兒。”
餘榭勸慰道:“你別難過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何旋走了過來,同樣是麵無表情,同樣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道:“餘製片,有個熱線電話,說是玉華大廈有人跳樓討薪,我去一下。”
“討薪?這片子恐怕發不了,”
“你還是讓我去一下吧,發不發再說。春陽,你有事嗎?”
“沒事。”
“跟我走吧。”
兩人扭頭就走,餘榭知道,他們都不想待在辦公室裏,他們都想忙碌起來,隻有忙碌,才能讓他們暫時忘卻痛苦和悲傷,恐懼和憤懣。
在電視台門口,何旋碰到了蘇鏡,她眼眶頓時濕澗了,拉著老公的胳膊喊道:“你一定把那個王八蛋找出來,定要找出來。”
蘇鏡摟住老婆的肩膀,說道:“我會的,我會的,你放心。”
何旋擦了擦眼淚,跟劉春陽上了采訪車離開了電視台。看著采訪車絕塵而去,蘇鏡的怒火漸漸升騰起來,他也擔心他也恐懼,他生怕何旋也會遭遇不測。來到《順寧新聞眼》辦公室、秦書雁正坐在餘榭身邊哭泣
“餘製片,我們這裏到底怎麽啦?我聽說在我來之前,咱們這裏就發生過幾次命案。”
“做新聞是有風險的,你別難過了,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要堅強。”
“葉老師他……他多好的人啊!誰這麽狠心去殺他呢?”
“別哭了,你葉老師是最優秀的記者,他的身上體現了鐵肩擔道義的記者情懷。這個時候,你應該把葉老師的那種精神繼承過來,繼續他的事業,做好一切新聞報道工作,絕不向任何假惡醜現象低頭。”
秦書雁哽咽著點了點頭。
蘇鏡沉默地走到兩人身邊,說道:“餘製片,我又不請自到了。”
餘榭歎口氣,說道:“說老實話,我真希望你能少來幾趟。”
蘇鏡苦笑道:“我還希望有朝一日沒事可幹我能失業呢。”
秦書雁看了看兩人,微微點點頭,說道:“餘製片,我先走了。”
餘榭說道:“好,你別老想著這些事了。”
秦書雁“嗯”了一聲剛準備離開,蘇鏡卻納悶地看著她的額頭,問道:“秦記者,你頭上是怎麽了?”
秦書雁的額頭擦破了一塊皮,滲出了血絲,周圍有點淤青。
秦書雁臉色紅了紅,說道:“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
餘榭說道:“都受傷了,快回家休息一天吧”
秦書雁點點頭離開了。
蘇鏡問道:“餘製片,昨天晚上是誰跟葉振一去采訪的?”
“采訪?采訪什麽?”
“環保局的執法檢查。”
“沒有啊,”餘榭翻了翻選題單,說道,“昨天晚上沒有這單活。”
“葉振一老婆說他要去采訪這事。”
“你等等,我再問問,有時候跑線單位會直接聯係記者采訪,我給環保局打個電話。”
電話打過了,立即核實了,環保局的確沒有進行執法檢查!餘榭說道:“環保局已經好多年沒有進行過這種檢查了。”
這時候,蘇鏡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姚盼香打來的:“蘇警官,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一下……”
放下電話,蘇鏡疑惑地說道:“昨天晚上,葉振一跟他老婆說‘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可能去辦什麽事呢?”
餘榭緩緩地搖搖頭。
“他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好像都很正常啊。”
眼前的迷霧越來越濃了,而當他接到法醫楊湃電話的時候,他更加如墜霧裏雲中了。楊湃給他出了一道算術題,他這人從來就不正經,死了三個人了,他還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蘇警官,你猜猜五減一等於幾啊?”
“啊?”
“嘿嘿,我告訴你吧,等於零。”
5.殷記者真是性情中人
楊湃是一個出了名的工作狂,尤其當遇害者屍體呈現出詭異的特征時,他更加興奮。幾年前,電視台幾名記者被拔舌割喉還被注射了青黴素,他就表現出極其濃厚的興趣。如今,三具屍體被人用502膠水封住了嘴巴,他特別想知道,這些屍體到底在傳達什麽信息。
跟蘇鏡一樣,他也是第一眼就看出來,葉振一的屍體跟其他兩具是有所區別的,他的嘴巴雖然被膠水封住了,卻留了一條縫隙。胸前的傷口也有所不同,雖然跟連恒福、董強一樣,他也是心髒中刀,但是他的心髒卻受損嚴重,凶手在他胸腔內攪動過,看完心髒,楊湃取出一點丙酮,用棉簽蘸一點塗抹在屍體的嘴唇上,502膠水慢慢化開了。他用鑷子將上下嘴唇分開,然後發現葉振一的門牙少了一顆。打開口腔,他更驚奇地發現了一個揉皺的紙團,用鑷子小心翼翼取出來然後展開,他頓時懵住了,立即給蘇鏡打了電話。
紙團上寫的是一道算術題:5-1=0。
蘇鏡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奇怪的題目
百思不得其解,問道:“這啥意思?五減
一怎麽會等於零?”
楊湃沉吟片刻,認真地說道:“在算錯的時候,確實等於零。”
蘇鏡白了他一眼,說道:“算錯的時候,也可以等於二啊、三啊,為什麽偏要等於零?”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楊湃向蘇鏡介紹了傷口的不同之處,又問道:“你在現場有沒有看到一顆假牙?”
“什麽假牙?”
楊湃指著葉振一的口腔說道:“你看,他少了一顆牙,還有傷口但是這下麵沒有牙床,所以這裏之前肯定種著假牙,現在不見了。”
蘇鏡疑惑地點點頭,說道:“現場沒看到假牙。難道凶手有收藏假牙的癖好?”
回到辦公室,他試著百度了一下5-1=0,根本搜索不到任何結果,他把那張字條翻來覆去地看,想從中看出什麽玄機,但最終是白費力氣。餘榭打來了電話,一向說話幹脆利落的他,此刻卻變得吞吞吐吐了:“蘇警官,我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
“餘製片,你請說”
“唉……其實……我也不該懷疑自己同事,可是……可是……這也太巧合了”
“什麽巧合?”蘇鏡頓時來了精神。
“昨天我們不是說起過,我們曾經玩了一次殺人遊戲嗎?”餘榭說道,“昨天說如果按照那個遊戲中的順序,第三個遇害的應該是葉振一,結果他就真的遇害了。那時候我們還隻是隨口說說而已,可是剛才跟同事聊了下,越來越覺得那次遊戲可能真的有問題,會不會是殺手幹的呢?”
“遊戲中,誰是殺手?”蘇鏡問道。
“是殷小檸,不過,我覺得他應該不會殺人吧,”餘榭的語氣越來越猶豫,“畢竟他跟連恒福他們也沒什麽仇怨啊。”
“餘製片,我馬上去找你。”
放下電話,餘榭又覺得自己很唐突,他不該這樣懷疑自己的同事,萬一被殷小檸知道了,自己這張臉往哪兒擱呀?在餘榭的印象裏,殷小檸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脾氣不太好火氣有點大,尤其是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片子萬一被斃了,他就會罵爹罵娘地罵上一通。按說,他該是個粗人,但是他偏又特別喜歡讀書,在他包裏經常放本書,在辦公室裏閑著沒事就拿出本書看。餘榭經常想:這書真是念到驢肚子裏去了,讀了那麽多書,脾氣還是那麽暴,一點時務都不懂。正這麽想著,殷小檸陰沉著臉走了過來,餘榭心裏一緊,心想難道隔牆有耳他聽到了?殷小檸其實什麽都沒聽到,他今天上午沒有采訪任務,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這才來到辦公室,開口便問道:“餘製片,昨天我們的片子怎麽沒播?”
“啊?什麽片子?”餘榭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我跟何旋采訪的地溝油那條。”
“哦,那條片子啊,被領導給斃了。”
“為什麽呀?被哪個傻X斃的?”
“別這麽說話。”
“我這麽說怎麽了?這條片子都斃,不是傻X是什麽?”
“小點聲小點聲,”餘榭說道,“是被台領導給斃的,說怕影響社會穩定。”
“一直蒙著順寧市民,這社會倒是穩定了,”殷小檸氣憤道,“王八羔子年年有,為何今朝特別多?”
“行了行了,你連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餘榭說道,“誰的片子沒被斃過呀?”
“是啊,斃得越多,收視率越低。”
這話倒是擊中餘榭的軟肋了,自從他接手《順寧新聞眼》以來,收視率連創新低,可他也沒辦法,禁區越來越多,大夥都在摸著石頭過河。
“葉振一的事,你還沒聽說吧?”
“什麽事?”
“他也被人殺了。”
“什麽?”殷小檸驚訝地叫道,“什麽時候的事?”
“應該是昨天晚上,屍體今天早晨被人發現的。”
“天哪,我們這欄目組是怎麽了?收視率高的時候有人被殺,收視率低了還是有人被殺。警察怎麽說?還是何旋老公調查這事?”
“是我。”蘇鏡正好走進來。
殷小檸趕緊說道:“蘇警官來啦,你可得幫幫我們啊,到底怎麽啦這是?”
蘇鏡沉吟不語,仔細聽著殷小檸的每一句話,注意他的每一個眼神。前天晚上,他跟幾個記者一起玩殺人遊戲,當時餘榭說,殷小檸玩殺人遊戲玩得特別好。這種遊戲,要求的是縝密的思維和大膽的說謊能力,說謊的境界必須高到能把自己都騙過去,能騙得自己都信以為真。他其實已經來了很久了,聽到殷小檸在跟餘榭說話,他便停住了腳步,耐心地聽著他們交談。
毫無破綻!
他也許是一個無辜的人,也許是一個最狡猾的凶手。
蘇鏡單刀直入地問道:“我想問一下,大前天晚上,你在哪兒?”
“嗯?”殷小檸一愣,疑惑地問道,“問這幹嗎?”
“在哪兒?”
“我老同學來了,我們在一起吃飯。”
“從幾點吃到幾點?”
“晚上六點多開始吃,吃到八點多,然後又去唱歌,一直唱到第二天淩晨一點多,蘇警官,你問我這個幹嗎?到底怎麽了?你難道懷疑我?你為什麽懷疑我?你覺得是我殺了自己同事?”最初是疑惑,接著是惶恐,最後殷小檸變得憤怒了,“蘇警官,你有什麽證據?你憑什麽懷疑我?”
蘇鏡的語氣立即和緩下來,他可以冷冰冰地問其他嫌疑人,但是絕不能用這種態度對待何旋的同事。萬一最後人家不是凶手,還讓何旋怎麽跟同事相處啊?隻是他太急於破案,所以剛才的語氣一不小心就生硬起來。此刻連忙將笑容堆到臉上,充滿歉意地說道:“對不住,我也太緊張了。是這樣的,你們曾經玩了一次殺人遊戲,在遊戲中,連恒福、董強和葉振一相繼被殺了,而那次遊戲,你是殺手。”
殷小檸恍然大悟,伸出左手捋了捋前額的頭發,說道:“這的確是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是我,估計也會想到那個殺手。”
蘇鏡笑了笑說道:“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沒什麽,算我倒黴,正好我是殺手。”殷小檸說著,拿出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名字和電話,然後推到蘇鏡麵前,接著說道,“這幾個是我同學的名字和手機號碼,他們現在在順寧,第一個是《京華時報》的,第二個是上海電視台的,第三個是《南方都市報》的,第四個是《華西都市報》的,第五個是重慶衛視的。”
蘇鏡嗬嗬一笑:“都是媒體的?”
“都是來采訪血鉛事件的,”殷小檸又忍不住罵罵咧咧地說道,“一幫蠢貨,本地媒體不準報道以為就能把這事捂住了”
上海電視台的記者名叫施喆,蘇鏡說道:“這人我認識,兩年前,一列火車出軌撞倒了六層高的居民樓,他來采訪過這事[ 見《殺人遊戲之媒體暴力》。]。”
“是,”殷小檸說道,“他跟我說過,你們還調查過他。”
“他最近怎麽樣了?又得獎了吧?”
殷小檸不置可否,說道:“我們還是說正事吧,董強是前天晚上遇害的吧?那天晚上我在家裏。”
蘇鏡笑了笑說道:“是啊,那天我跟你們同事在一起吃飯,餘製片說本來叫了你,但是你說臨時有事沒來”
“是。”
“結果你在家裏?”
殷小檸說道:“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更加懷疑我了。無所謂,反正我就是這人,隨便你怎麽懷疑,我自己知道自己光明磊落就行了。”
“我還是很有興趣知道你為什麽謊稱臨時有事。”
“的確是謊稱,那天我根本沒什麽事,隻是突然有點累了,不想出來吃飯,一群人鬧鬧哄哄的,我想靜一靜。”
“殷記者真是性情中人啊。”
殷小檸繼續說道:“昨天晚上我還是一個人在家裏,還是沒人給我作證。從前天晚上開始,我就在看一本小說,直到昨天晚上才看完。不巧,那本小說講的也是一宗連環謀殺案,是根據真實案件改編的,叫《人肉搜索》,你可以上網搜搜去,挺不錯的。”
蘇鏡說道:“謝謝推薦。另外,不介意我給你拍張照片吧?”
“要去找人認人吧?隨便拍,”殷小檸伸出左手張開虎口托住下巴,問道,“這個造型可以嗎?”
蘇鏡注意到,他的虎口上沒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