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西走到巷口,就遠遠看到那幾個鄰居,她下午剛剛罵過他們“看熱鬧不嫌事大”。但擁擠的星月巷不會放過任何尷尬,任何小仇小恨在星月巷都會被放大。她知道自己躲不掉,遲早得迎著這些人,硬著頭皮與他們狹路相逢。她不退縮。她就沒退縮過。

她正刻意走成胸懷寬廣的樣子的時候,一位鄰居隔很遠就衝她驚天動地地喊,“李曉西,你跑哪裏去了?你哥到處找你,你爸媽都不行了。”

她想你一驚一乍做什麽,又走幾步,才看清是小胖的父親。

是我罵了你們,憑什麽咒我爸媽?李曉西一想便再也胸懷寬廣不起來,也喊,“你爸媽才不行了,你亂說啥子?”說完想起對方的父母老早就不在人間了,又感覺於心有愧,於是火箭筒也住了嘴。

鄰居走近了,李曉西看清他憂心忡忡的神情,倒顯得像是真的不計前嫌了。“曉西,是真的,你快點回去看。先是你媽,今天下午你們屋頭來了好多人,老人可能嚇到了,突然清醒了,就是回光返照嘛,哪曉得你媽媽又聽你大嫂說,你二哥要來拆房子了,就一口氣沒上來。你爸是回來後被你媽嚇倒了,救護車剛送去醫院,不曉得還有沒有救。你快點兒回去看看。”

李曉西是嚷著大嫂的名字跑過星月巷的——魯秀梅,魯秀梅,她在心裏一向對大嫂直呼其名,隻是當著麵不敢這麽叫,怕的是得罪李建軍。但李建軍每次秀梅秀梅地叫的時候,李曉西卻又偷偷癟嘴。

這三個字有奇妙的節奏,為她敲著戰鬥鼓點似的。她顧不得那麽多,就是要讓一條街的人都聽聞她在聲嘶力竭地喊,魯秀梅。她把尾音拖得很長,**氣回腸,聽來仿佛一種小吃叫賣的新鮮方式。

李曉西邊跑邊叫,邊舞動手臂,隻是覺得手裏空****的,是少了一把水果刀當武器。那把水果刀到哪裏去了?她想不起來了。但她什麽時候開始丟開她的水果刀的?難怪她才活得這麽艱難。

她還看見,那些停業的餐飲店遺留的樹樁餐桌,在黃昏的暮色中,像一個個荒廢的墳頭。背上的冷汗忽地一下冒出來,她想,這就是一片墳場。他們會一個個,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