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欺騙,為了明天生存(2)

與此同時,在台北西南方向三十多公裏開外的三峽草埔的“國光作業室”會議室裏,一、二十名高級將領端坐在會議桌旁。“作業室”主任、陸軍中將朱元琮卻站著,神色凝重,語速緩慢:“諸位都是經過選拔、推舉出來的黨國精英,革命中堅,肩負複國重任,身載救國要務,反G使命,切切不可大意,須臾不可懈怠啊!”朱元琮停了停,接著說:“平心而論,在座各位都是蔣老先生倚重、一手提拔起來委以重任的,拿著黨國的高薪俸祿,如不殫精竭慮,忠心報效,實在捫心有愧,實在對不起蔣老先生的厚愛。俗話說,端人碗,受人管。就是到了廟裏,做一天和尚也得撞一天鍾嚒,是不是?有人說我們這樣做是為他蔣家賣命,甘願充當走狗。這樣說未免太難聽太直白。但是,為總統獻身,為黨國捐軀確是在座各位不可須臾忘記的職責。所以,我們眼下必須盡心盡責,把蔣老先生托付的大事,把這份‘國光計劃’製訂好,不叫讓老頭子絕對滿意,也總要交差吧!”

朱元琮話音剛落,頭頂上傳來飛機的轟鳴聲,與會者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看窗外。

一位軍官急急忙忙闖進會議室來報告:“美軍偵察機又來了!”

一位陸軍少將悻悻地說了一句:“山姆大叔的鼻子也太長了,到處刺探!”

空軍少將說:“美國佬疑心病重,是不是叫他們嗅到了什麽?”

還是那位陸軍少將說:“看來‘巨光作業室’沒有把他們唬住。”

海軍少將說:“好像是半個月前吧,美軍顧問團有兩個大兵帶著照相機想闖進來的,被本人騙走了。”

“諸位,別去管它!美國人也是想幫蔣老先生忙的。但是,老先生說暫時還不能把‘國光計劃’告訴他們,所以在我們的東麵另搞了個‘巨光作業室’,那是專門跟美國人聯合製定反攻大陸計劃的。這就是老先生的高明之處!”

飛機聲音小了,估計飛機飛離了上空,會議室內安靜下來。

朱元琮接著說:“諸位,靜一靜!在過去的不到十個月時間裏,我們集中了三軍二百零七位精英豪傑,專家能人,成立了多個專門作業室,業已研探、謀劃出五大類、二十六項、二百一十多個參謀預案,合計二百三十餘頁。這是各位共同的成績。這份計劃向總統呈報了幾十次,總統親臨我們此地聽匯報也不計其數了。在座各位不厭其煩,反複修改,反複研擬,然而國防部仍不以為然,三軍總司令意見也不少,尤其是蔣老先生仍不滿意。前幾天在高雄舉行的半實兵推演,搞得一塌糊塗,蔣老先生十分光火,責令我們進一步細化。下麵哪位發表高見?”

陸軍少將發言:“主任,我們已經絞盡腦汁,能夠預想到的都已落在紙上,各種作戰樣式,歐洲的,美洲的,古代的,近代現代的,都已想到,實在是江郎才盡了。”

“是啊,元琮兄,我們把與共軍打交道的教訓全都搜腸刮肚總結出來了,共軍所有的作戰可能性都預想到了,再要修訂,怎麽修?隻能憑空編嘍!”另一位陸軍少將很委屈的樣子。

海軍少將接過話題:“海軍組認為‘國軍’目前的兵力不足以與大陸共軍抗衡,未來擴戰的兵力必須要達到甚至超過一百二十萬,即使到了這個數,也未必能與共軍交戰!”

與會者立即議論起來。

“一百二十萬?到哪去征兵?台灣總共才多少人?”

“這麽多兵,台灣要二十個人養一個兵,還有那麽多官員,老百姓供不起啊!”

但海軍少將聽了很不以為然,,繼續說下去:“本人當然知道,現如今國軍陸海空加在一起,不過二十幾萬,一下子要擴充將近一百萬,談何容易!但是,按照總統的閱示,戰線如此之長,戰場如此之寬,意欲造成內外合擊態勢,從廣東南部到閩浙東部再到蘇魯沿海,迫向大陸,又要從大陸中心開花,向西向北兩麵幅射,要多批次、多層疊擴張戰場,占領陣地,沒有個百萬之眾,如何能夠呢!”

與會者又是一片議論:“話是沒錯。”

“從哪裏去招募如此百萬之眾啊!”

“從老頭子的訓示來看,百二十萬確實不多。”

“這次反攻作戰,究竟要打多大?”

空軍少將幹咳幾聲:“諸位,鄙人也有同感。在短期內,在三五天乃至十天內,要空軍空投數萬名官兵,別說欠缺大型運輸機,就是降落傘也趕不上需求!”

朱元琮回應說:“關於大型運輸飛機和大型登陸艦艇、登陸車等等裝備問題,‘巨光作業室’的同仁,情報局和外交口的同仁,正在跟美國人磋商,諸位無須擔憂,也無須操心,我們隻管預想未來反攻作戰的各種可能的情況,擬定方案,製訂計劃就是了。”

另一位海軍少將顯得不合時宜,說:“湯恩伯、胡鏈這些老將同共非共軍打了多年惡仗,也是輸多勝少。總統讓他們提出對策時,他們卻說‘敗軍之將不言勇’,不敢造次。何況我們這些將領,屢戰屢敗,屢屢失手,何談戰勝之計、複仇之策哦!”

朱元琮聽其如此說,知道是在諷刺挖苦座中某幾名計劃參與者。為了不傷和氣,他立即打斷他的話,說:“賭氣的話就不說了,整個國軍都退到了這座孤島,大家都有責任,在座的都可以說是敗軍之將,不是哪一個兩個的了。但是,古人說‘失敗乃成功之母’,失敗有失敗的教訓,打了敗仗,吃過共軍的苦頭,把它們總結起來,用到‘國光計劃’裏,不就是成功之始嗎?所以,大家還是要精誠團結,親密合作,完善這份計劃。誰再講?”

另一位陸軍少將說:“主任,我們關在此地閉門造車,紙上談兵,越是推進到深處,鄙人越是感覺到害怕。怕什麽?鄙人是擔心這份計劃變成一紙空文。憑國軍現在的戰力,要與已經強大的共軍交手,隻怕是拿著雞蛋去砸石頭,毫無取勝的可能。除非美國人援手,開打第三次世界大戰,否則,連現在的一點老本都要輸個精光!”

朱元琮內心何嚐不是這樣想的?但是,作為“作業室”主任,蔣介石欽定的掛帥者,他不能與他們一樣信口開河,隻得說:“我們的任務是製定完善完美的計劃。至於美國人會不會參與進來,幫我們一起打,蔣老先生是希望的,他幾次講話裏都估計到第三次世界大戰可能會爆發。既然是第三次世界大戰,毫無疑問美國人是會打過來的。所以,我們的計劃裏也要預想幾種可能,就是如何配合美國人打,或者叫如何讓美國人配合我們反攻。據我所知,二蔣和外交部、國防部、情報局等等正在與美國人打交道,爭取他們各方麵的支持,包括飛機大炮啦,軍艦設備啦,還有情報等等。這些是他們的事,也用不著你我操心,我們隻管訂計劃。”

另一位海軍少將問:“主任,‘國光計劃’的稿子反複修呀改啊幾十遍了,我們關在此地如同囚犯一般,不得自由,究竟何時可了啊?”

朱元琮耐心地說:“兄弟,牢騷不可太盛哪。本人也不想把各位困在此地。諸位以為鄙人輕鬆嗎?我天天如履薄冰!擔心不曉得哪天蔣老先生動怒,哪條計劃不合他的心意,革職查辦。革職倒也罷了,謝天謝地,隻要留口飯吃。問題是,老頭子每隔一兩周就來此地查問,弄得我天天提心吊膽,心驚肉跳。你們曉得不曉得,大前天蔣老先生來的,昨天小蔣先生又來,今日一大早,電話又打到寒舍,我連早餐都沒有來得及吃完就去了。可是,因為走得急,走到半路才想起來忘了帶計劃文本,轉念又一想,文本都在肚皮裏了,都可倒背如流了。不料想到了那裏挨了一通臭罵!說是我把計劃當兒戲!諸位你們說說,窩氣不窩氣?你們各位中間,有誰願意頂替本人的,本人情願讓出這個位置,跟你作揖,拜你為師,從本人肩上摘下一顆星去都情願!”

“主任辛苦了!”

“此項重任無人能與主任匹敵,非你莫屬!”

“我等愚頑,難與主任分憂啊!”

朱元琮擺擺手:“好啦,同在一條船上,相互攙扶、相互體諒吧.。我還是那句老話,不管明天是死是活,把今天的鍾撞響,先把今天打發過去;要想明天我們還能活著走到這裏見麵,今天必須拚命、賣力氣。拜托各位多辛苦多費心吧!”

空軍少將點點頭,說道:“主任也算是肺腑之言了,我們一定盡力幫襯就是了。”

朱元琮繼續說:“按照國防部的計劃表,各軍兵種部隊,特別是海軍兩棲登陸部隊、陸戰師、特遣隊,空軍偵察機、戰鬥機,以及情報局、特情室的特工人員,都要進行以大陸共軍為假想敵的模擬實戰演練,來實際研判和審視‘國光計劃’的可行性與可靠性。這樣一來,我們紙上談的兵就要經受它們的批評了。諸位要隨時作好挨批挨罵的心理準備,同時要一如既往地進行反複修訂。記住鄙人的一句話,要想明天活著見麵,今天必須賣命!‘忍辱才能負重’啊!拜托拜托!”

眾人異口同聲:“那是當然!”

眾人紛紛起身離座。

朱元琮連忙招招手:“諸位留步。還有一句多餘的老話,就是千萬保密,保密千萬!諸位也聽到看到了,連美國朋友都來偵察我們的‘國光計劃’,何況海峽對麵的共軍。國軍之所以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輸得如此慘重,與我軍泄密、共軍間諜無孔不入有莫大關係。據情報局葉翔之局長轉來的消息,大陸共軍仿佛偵獲到了‘國光計劃’了。果真如此,那我們整個的這份反攻大計就成了毛澤東案幾上的白皮書了!蔣老先生也就成了共軍玻璃魚缸裏的一條金魚!所以,這份計劃千萬不要帶出此地,千萬防止外人接觸!千萬不要從在座各位中間出紕漏!諸位,拜托拜托,當心頸上的九斤砂鍋啊!”

將領們離開了,又去修訂研討了。

朱元琮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兩眼漫無目的、直楞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會議上同僚們的話,還在耳邊響著。他懼怕,但又不能自拔。說是有僥幸心理,也不是;說是混飯吃,也不盡然。他還是很用功很賣力的。畢竟從旅長升到軍長,又當了衛戌區副司令,民國四十九年“雙十節”還是閱兵儀式總指揮,老蔣十分器重。對“女為悅己者榮,仕為知己者死”這句古訓他還是懂的。

朱元琮出生在魚米之鄉、人傑地靈的江蘇武進縣(今常州市),又是中央軍校(前身是黃埔軍校)第八期的畢業生,跟共產黨的軍隊,尤其是跟李先念的部隊打過仗,領教過共產黨的厲害。他心裏十分清楚。當年武器那樣精良,還扛著政府軍的名義‘剿匪’,都沒能打敗僅有一些土槍甚至連槍都沒有、隻是在木棍頭上綁個鐵尖子的‘共非’,如今要從孤島上越海打上大陸,碰撞已經有現代化武器裝備的共軍,別說能不能登上岸,就是讓共軍放你上了岸,也是讓共軍像甕中捉鱉、腳踩螞蟻那樣輕而易舉地消滅,絕對是以卵擊石,沒有一丁點勝算。他想,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稍微了解點古今中外戰例的人,都不會作如此夢想。他老蔣還非要我們編出能夠打敗共產黨的‘國光計劃’來,那就編吧,像編小說故事書那樣編吧。除此而外,能有什麽妙計?嗨,總要活命哪!誰讓我攤上這份差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