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掉的幫會老大沒有死在警方的槍下,也沒有死在和別的幫派發生的衝突中,卻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家兄弟的手裏,想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1986年1月18日,羅福助出獄後的第100天,台灣134位昔日黑幫老大和大哥級的人物在他的家中舉行了結盟儀式。
為了爭奪東區這塊“肥地”,天道盟和鬆聯幫大大小小發生過幾十次械鬥,有時一個賭場在一夜之間幾易其手。
得到費希平的肯定答複之後,羅福助的心中有了底。兩人分手時,他照例填了一張500萬的支票給費希平,算是一點“資助費”。
1984年台灣當局實施了全麵的掃黑行動,將台灣大大小小幫會的老大及頭目收押。
1985年7月之後,當局考慮到某些實質性方麵的問題,同意將那些“改造”好了黑幫分子保釋。
在獄中時,那些黑幫老大及大哥們通過特殊的渠道知道了他們在幫會中的地位已經不保,昔日的手下兄弟不是跟了別人就是當上了大哥。一山不容二虎,日後出獄還想重回幫會的話,所麵臨的情況是極為不樂觀的。獄中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幫會老大離奇死亡的事件,盡管警方不當一回事,不了了之,但是獄中的那些老大和大哥們是知道內因的,無疑是外麵的兄弟擔心一旦幫會老大和大哥們出獄後重回幫會,影響到自己在幫中的位子花錢買通了監獄警方,暗中派人下的手。
那些死掉的幫會老大沒有死在警方的槍下,也沒有死在和別的幫派發生的衝突中,卻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家兄弟的手裏,想起來令人不寒而栗。
在黑道上混的人,從一個最下等的小混混到幫會老大,哪一個不是滿口仁義,但真正牽扯到個人利益時,又有幾個人是將兄弟義氣放在心上的?
縱觀台灣黑道,就連以俠義著稱的“蚊哥”許海青,“跛腳秉遑”鄭秉遑,本可以憑借多年和白道的關係,躲過“一清專案”這場劫難,卻也因手下兄弟的秘密告發而被當局“請”進了台北看守所“做客”中,至於“城哥”蔡金塗,雖有手下兄弟告發,當局奈於他的身體不適,且與“前總統”蔣公關係非同一般,算是破了一次例。至於另一位“講義氣”的“旱鴨子”陳啟禮,出了“江南命案”後成為當局的替罪羊,情形就更不樂觀了。
眾多黑幫老大和大哥們都清楚黑道兄弟行起事來是絕不手軟,保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為了保住自家性命,不少人放出風出,聲稱出獄後不回幫會,甘願退出江湖做個正道上的人。但是外麵的兄弟並不相信這些昔日的老大和大哥們說的話,仍然絞盡腦汁想辦法對獄中的人迫害。
終於,獄中的人發怒了,他們絕不會甘心就這麽束手等著外麵的兄弟派人進來殺。決定聯合起來以求自保。他們借在獄中“放風”、“串門”、“借提”(指某治安單位到另一治安單位提審在押犯人)之機,秘密串聯,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結盟,在結盟之時,這些昔日刀槍相向的黑幫老大和大哥們之間恩怨自然而然地化解了。現在他們有著共同的對手,就是外麵道上的兄弟。
1985年7月以來,不少黑幫老大和大哥陸續保釋出獄,他們出獄後,果然實現了自己在獄中說過的話,不回原先的幫會,而是以正道人的身份從事各種生意。
1986年1月9日,曾是青龍幫元老級人物的羅福助被保釋出獄。羅福助15歲加入青龍幫,在幫會衝突中,像“大寶”陳永和一樣,他以狠勁出名,隻是青龍幫不象四海幫和竹聯幫那樣大肆發展勢力。一番拚搏之後,他當上了青龍幫幫主,在他的經營之下,青龍幫在血腥紛爭的台北黑道上始終占著一席之地,幫會勢力雖小卻也令那些大幫會不敢小覿。到後來,他意識到幫會勢力太弱總有一天會被別的幫會吃掉,所以開始發展勢力。至1978年以來,青龍幫的勢力得到了很大的發展,成為台灣20個勢力最強的幫會之一。
青龍幫不像四海幫和竹聯幫,在發展幫會勢力時,盡量不和別的幫會發生衝突,一旦衝突發生,他會單槍匹馬到人家幫會的堂口,在說明來意之後,最終以講道理的方式解決問題。他的這種“真英雄”的做法為黑道上的人所敬服。加上他出身金融世家,有雄厚的財勢作後盾,沒必要像別的幫會老大一樣瘋狂地利用幫會勢力斂財。有時一些幫會在經濟上遇到困難,他也會毫不吝惜地伸出救援之手。如果說陳啟禮是在竹聯幫強大的勢力做後盾,玩弄手段而得到黑道同仁認可的話,那麽羅福助的做法和陳啟禮的恰恰相反,他的所做所為完全不帶任何私欲和利益。雖然在黑道上羅福助的名氣沒有陳啟禮的大,但他在黑道上的“俠義”,卻不亞於陳啟禮。
正因為這一點,那些黑道老大和大哥們在串聯結盟時,一致推舉羅福助成為他們的盟主。
和那些人一樣,羅福助被當局以破壞治安罪抓起來後,他的幫主位子立刻被一個叫“流氓”的手下兄弟代替。雖然“流氓”沒有像別的幫會兄弟一樣派人進來暗算他,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明知出獄後再回青龍幫已沒有了任何意義,所以在眾多黑幫老大和大哥一致通過,推舉他做盟主時,推辭了一番之後,一口應承了下來。
羅福助深知這盟主並不好做,那些昔日做慣了老大和大哥的人,絕不會甘心屈居別人之下做小弟,所以在獄中時他就開始策劃一切事宜,隻待他出獄,正式結盟之後實施。
1986年1月18日,羅福助出獄後的第100天,台灣134位昔日黑幫老大和大哥級的人物在他的家中舉行了結盟儀式。
上香拜天地,拜關公,喝雞血酒。
做完結盟的儀式之後,已是盟主的羅福助開口說話了:“我本人無德無才,卻得到了各位的器重,擔任盟主之職,深感謝意,可是你們一個個都是老大,都是大哥,所以,我也不好叫你們屈居別人之下,從今往後,我們是兄弟不分高低卑微,也不論以前所在幫會的勢力有多大,大家都是平等的,你們每個人仍是老大,仍是大哥,所以我建議成立像日本山口組那樣的堂口會,每個會推選出會長和副會長,主持該會的大小事務。
說完,羅福助一招手,立刻有兩個人抬著一塊大黑板上前,黑板上按從右到左(注:台灣的國文寫字方式是從右至左的)依次寫著:青天會、大海會、九州會、太陽會、五行會。
羅福助又說:“我們以替天行道的名義結盟,所以今後我們對外統稱天道盟,盟下暫時分這五個會,你們每個人把自己的名字寫到喜歡的會下。”
當即,134個人分成了五個會,緊接著,每個會推選出了自己的會長和副會長。
青天會會長陸如林,副會長汪士根
大海會會長彭強,副會長張和東
九州會會長倪新洪,副會長武田基
太陽會會長吳桐潭,副會長趙國泰
五行會會長周敬恒,副會長馮利
會長和副會長推選出來後,又推選出楊登魁、陳水根和潘大海三個人為該盟顧問,協助羅福助共同處理幫務。
最後,羅福助一再重申,每個人都是兄弟,不分職務高低,從今往後,每個人都可以收弟子,一旦羽翼豐滿,就可以分離出會另外成立一個會,同屬天道盟。
每個幫會都要發展,天道盟也不例外。羅福助和眾位兄弟商議之後,決定把台北市東區作為根據地,大力經營,因為東區剛發展成台北市的都市中心,暫時還沒有強大的黑社會幫派在此建立基地,適合大力發展。由他獨自出資開了不少大中型商場和夜總會,並且成立了幾家規模不小的公司。但是天道盟內的大小兄弟均善於從事黑道生意,所以天道盟在做正當生意的同時,也從事賭場、妓院的生意勾當,並且為了爭奪地盤,不可避免地和別的幫派發生衝突。
天道盟一成立立刻顯示出它非凡的實力來,那些昔日當老大當大哥的人,雖然離開了原來的幫會,但仍有一幫崇拜他們的兄弟,隻要他們招呼一聲,昔日的手下兄弟紛紛叛幫來投靠他們。
在天道盟實力大振的同時,也和不少幫會結下恩怨,作為盟主的羅福助,這種時候卻表現出他與往日截然不同的作風來。表麵上,他不願和哪個幫會結怨,暗地裏,卻鼓動天道盟的每個兄弟大肆擴充地盤,廣招弟子。
在“一清專案”之後,台北市東區的賭場和色情行業已由竹聯幫之手轉入鬆聯幫門下。黑道出身的羅福助自然知道黑道生意的利潤之大,盡管他的公開身份是羅氏財團的老總,羅氏財團屬下二十幾家公司和工廠,每年產生的利潤也隻是和一個勢力較強的幫會不相上下,更何況黑道生意做的全是無本買賣,靠的是實力和手段。為爭奪東區的霸權,天道盟不斷向鬆聯幫控製的賭場和妓院發動攻勢。
為了爭奪東區這塊“肥地”,天道盟和鬆聯幫大大小小發生過幾十次械鬥,有時一個賭場在一夜之間幾易其手。
鬆聯幫老大覃世維擊敗過那麽多強硬的對手,麵對天道盟,也幾乎束手無策。盡管在勢力上,鬆聯幫已是台灣第一大黑幫,但是天道盟的勢力已非同小可,建幫才一個多月,就由當初的134個人迅猛發展到一個幫中弟子達萬餘人的大幫會。為了增強進攻能力,天道盟大肆搜羅十七八歲的亡命之徒充當“衝鋒陷陣”的打手,盟主羅福助財大氣粗,為每個打手都買了巨額保險,一旦不幸身亡,其家屬在得到一筆豐厚的保險公司賠償金的同時,還能拿到幫會的一筆數目不小的撫恤金,有這樣的好事,傻瓜才不會去幹。所以那些打手一上陣,便似瘋子一般的玩命。鬆聯幫盡管人多勢眾,一旦交起鋒來,仍不是天道盟的對手。另外,天道盟還像竹聯幫一樣,精選出一批身強力壯的弟子,成立帶有恐怖色彩的“天道盟特攻隊”,專門從事暗殺,劫擊等任務,“天道盟特攻隊”隊長淩誌成原是黑道上一位靠暗殺賺飯吃的黑道殺手,心狠手辣並不亞於陳啟禮的貼身護衛劉煥榮,淩誌成為人精明,每次做事都幹淨利索,從不留下後遺症。警方在抓獲淩誌成後,缺少罪證,對他也無可奈何。後被羅福助花一百二十萬保釋出獄。麵對天道盟的“瘋狂玩命”,覃世維在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之後,忍痛將東區的地盤讓了出來。
天道盟得勢不饒人,乘勝追擊,迅速在大安區和中山區占領了有利的地盤。羅福助將天道盟的總堂口設立在了大安區,和台北市刑警大隊毗鄰,總堂口掛了一個牌子,上寫著:昌盛貿易有限公司。這個做法完全和陳啟禮的一模一樣,竹聯幫總堂也是掛著“名商俱樂部”的牌子的。
在昌盛貿易有限公司開業的當天,羅福助擺了一個不亞於當年陳啟禮慶祝“美華報道”開業典禮的排場,請到了台北半數以上的商界、文化界、政界的名人賢士,其中包括警察局長廖兆祥、刑事警察局長張亨岱、調查處處長鄒紓予、升任總統府秘書的吳伯雄、國民黨秘書長李煥、“國防部長”鄭為之和國民黨“政治委員”、海基會董事長辜振埔等政界要人。羅福助的心理也和當年的陳啟禮一樣,在努力拉攏和白道之間的關係的同時,也在向黑道同仁們炫耀著自己的實力。
羅福助的這一招果然效果不凡,不僅令黑道同仁刮目相看,而且更進一步得到手下眾多兄弟的敬服,這些昔日的老大和大哥們都為能擁有這麽一個神通廣大的盟主而自豪。
觥籌交錯之間,羅福助和那些政界要人的關係進一步得到深厚的培養。為了表達謝意,羅福助派人給前來祝賀的政界人物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禮物,根據每個人的官階大小,禮物的輕重不同。
宴會結束後,羅福助留下了黨外進步人士費希平(費希平,台灣民進黨發起人之一,民進黨成立後推舉主席時,以一票之差輸給江鵬堅),兩人商討了一番。
“美麗島事件”之後,“持政”的國民黨雖然抓捕不少黨外人士,但是反國民黨的“黨外”力量越來越強,這些所謂的進步人士在與國民黨針鋒相對之時,得到過幫會的大力支持,從1984年,這股反國民黨力量形成了一定的規模,以費希平、林正傑、朱高正、江堅鵬等人為首的這幫勢力,試圖把反國民黨的所有“黨外”力量聯合起來,形成強大的在野反對派,與國民黨一爭高低。如陳啟禮一樣,許多黑幫都看好這股力量,在伸出經濟援助之手的同時,不少幫會的大哥級人物也加入了這股力量,如後來的立法委員朱高正、施台生、林明義、都是幫會出身的。
得到費希平的肯定答複之後,羅福助的心中有了底。兩人分手時,他照例填了一張500萬的支票給費希平,算是一點“資助費”。
近幾年來,已有不少黑幫分子通過各種關係“脫離”了黑社會成為“正經”生意人之後,開始參加民意選舉,更有一些縣議員和黑幫勾勾搭搭,利用幫會勢力為其拉選票。
利用幫會勢力拉選票,這個主意倒也不錯。早在十幾年前,一些黨外人士就高呼要民主,要自由的口號,雖然當局做了不少遏製工作,但呼聲反而越來越高了。蔣經國曾經親口對他說過,如今是競選縣議員,省議員,過不了幾年,恐怕連“總統”也要選出來了。形勢逼人!
早有情報部門上呈的情報報告中提到說有不少黨外人士正秘密結盟,妄圖成立一個什麽黨,想和國民黨爭上雌雄,在台灣政界取得一席之地。當報告呈到蔣經國手上時,李登輝以為蔣經國會像幾年前一樣大發雷霆,下令搜捕這些“異化”分子,誰知蔣經國卻顯示出出人意料的寬容來,隨便說了一句:由他們去好了。蔣經國沒有發話,下麵的當然不能貿然行事,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那些所謂的民主黨派人士發展壯大。
發起“一清專案”之後,當局雖然一時之間受益良多,治安也平定不少,但是事隔不久,黑幫勢力死灰複燃,且衝突械鬥不斷,令警察局和刑警大隊疲於奔命,也令當局著實頭疼。為此,李登輝也仔細想過,如果一味和黑幫作對下去,是得不償失的,所以,在鬆聯幫大肆主動和政界某些人扯上關係時,台灣上層“領導人”也默許了,且陸續關押的黑幫人分子釋放,當局這麽做,無非是想緩和一下當局與黑幫之間的矛盾衝突。
自1980年的“美麗島事件”後,要求民主的呼聲越來越大,作為持政黨的國民黨也不能不對其加以重視。所謂的黨外民主派係能有如此迅猛的發展,是和幫會勢力的支持有很大的關係的。“美麗島事件”時,竹聯幫老大陳啟禮就暗中資助不少民主人士離開台灣。
如今李登輝競能揣測得到當年蔣經國的心思,有時候為了大局著想,不得有做出一些讓步。就好像現在默許黑幫和當局重新合作一樣。
李登輝的眼中掠過一絲遺憾。和陳啟禮相比,羅福助雖然遜色了一些,但好歹也算是一個黑道上的大人物,這種人,一定會有用得著的地方。他的目光重又望著那份由地方法院呈上來的文件。
凝視了良久,良久。他也知道,此時的台灣,已經有一股暗流在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