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什麽不對。他記憶當中的周聲就是那個躺了一年醫院出來, 直接住進東湖,逼得儲欽白家也不回,如今還一直在外拍戲的印象。

他倒不真覺得儲欽白在躲人。

大多隻是懶得搭理。

“他到底是怎麽跟你大哥攪和在一塊去的?”

陸銘很好奇這個。

陳燈燈直接替自家老板回答了。

語氣裏還莫名帶著點驕傲, 說:“周先生可是正兒八經和儲總合作的,他現在還管著整個周氏, 平常都很忙的。”

“你確定我們說的是一個人?”

陸銘簡直被搞得莫名其妙。

他看向旁邊很淡定的儲欽白。

用腳踢他,“說說啊。”

儲欽白皺眉避開陸銘的騷擾, 開口:“周啟淙病了, 周氏現在交給周聲在管打理。”

陸銘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針對的卻不是周聲這個問題, 他說:“老白我發現你是不是太淡定了。而且周聲誒,那可是周聲, 就他那德行, 周家是後繼無人了嗎?交他手裏還不得分分鍾給敗個底兒朝天?”

桌上的大半菜都還沒有動。

儲欽白坐得閑散,他放在圓桌上的左手, 手裏的手機在桌上來回倒轉了兩下。

像是在回應陸銘,又不像。

緩緩說:“可一直以來, 他做得意外的不錯。”

“這你都知道?”陸銘又開始拿上筷子了。

說到底, 他印象裏的周聲根本不值得他投注多大的精力。

隻是緊接著點頭肯定說:“那這絕對是你的錯覺, 要不就是他背地裏和你哥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你哥打你退圈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吧?我一直知道他對我有意見, 我一切向錢看我承認,但人活著不為名為利的有幾個?要我說啊, 除非大羅神仙,你哥也帶不動周聲那人。他要跟著來就來,我都還在, 還怕他?”

陳燈燈在旁邊咕噥:“誰怕誰還不一定呢。”

這話恰好讓陸銘聽見了。

筷子指著小姑娘, “老白你這助理得管管, 怎麽盡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陳燈燈都聽不下去了。

看在陸總混跡娛樂圈,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無知,以及千裏趕來找自己老大低聲下去的不易,陳燈燈最終決定原諒他。

“儲哥。”陳燈燈轉頭征求意見,“那我這邊要先替儲總安排住處什麽的嗎?”

儲欽白抬抬下巴:“去安排吧,就在我們住的酒店,訂一間房。”

陳燈燈麵露失望,“儲哥你這是確定周先生不來嗎?”說到這裏像是想到什麽,眼睛一亮,自顧自道:“喔,周先生要是來可你和你一起住,之前在臨順縣就這樣住的。那我先去安排。”

陳燈燈自顧自說完就開門迅速走了。

留下淩亂的陸銘。

難以置信:“你倆睡過了?”

儲欽白冷眼看他,“吃你的飯。”

儲欽白並非能預料周聲是否會來,他隻是清楚,儲旭明的目的根本不是真探班。

他就算借著探班的名義來了,也不會在影視城這邊過夜。

不得不說這一點上他預測得比周聲要準。

周聲確實有感覺,知道儲旭明或許在刻意創造機會。

但也沒有深想,畢竟他本來就沒打算去。

不僅僅是工作時間的問題,楊誌誠一直誤會,覺得他可能會影響儲欽白狀態,他想不管怎麽樣,自己還是不去的為好。

祈東隔壁才是他們這次的主要目的地。

出差過來,主要是為了見一下上次在這邊開辦研討會的主辦方,企業價值研究院的領導。

他們對甫城的項目很感興趣。

甫城項目能啟動又是由盛宇牽頭,之前的研討會周聲原本就計劃著要過來一趟。但因為周啟淙驟然住院,加上之後的一係列事情給耽擱了,所以原定的行程拖到現在。

“周總比我想象中要更年輕一些。”

研究院發起人,同時也是新源區榮譽協會會長劉勝史,見到周聲的時候這樣說。

說完還不忘和認識的儲旭明調侃:“如今看來你們年輕人的確是惺惺相惜。”

儲旭明笑:“這可不隻是惺惺相惜的問題,一般人能入得了您的眼?”

周聲適時接話:“劉會長這兩年致力於挖掘中小型企業的核心價值,幫助定位和提升。不管是周氏還是盛宇,從劉會長身上都有值得我們自省的地方。”

劉會長哈哈大笑:“周總年紀雖輕,但這氣度不凡,周氏如今在你手裏,我倒是真的很看好。”

這次出差,主要是展示項目核心價值與發展方向的。

資料齊全,周聲又是親曆者。

所以結束得比較順利。

結束時間是第二天下午。

周聲是被告知,飛往祈東的機票已經訂好了的。

而且是他一個人去。

儲旭明接了個不知名的電話,就直接跟他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要處理,得先回去。周氏我問了沒什麽要緊事,醫院你爸那邊我會幫你看著,隻能麻煩你一個人去這一趟了。我已經安排好了,到了那邊有人接你,不好意思啊周聲,路上注意安全。”

做大哥的嘴裏殷殷叮囑,結果連個具體的理由都不願意找。

直接把周聲一個人留在了機場。

周聲拿著登機牌,幾度無言。

一個半小時之後,周聲落地祈東機場。

周聲最終過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楊誌誠知道他在隔壁市之後也發來消息。

說拍攝已經到了尾期,讓他一定要親自前去看看。

周聲對有仲青的拍攝地也懷著那麽一絲好奇。

最後也就順勢答應下來了。

陳燈燈和司機小林在出口揮著手等他。

“你們怎麽一起過來了?”周聲問。

小林走過來接過他的行李,陳燈燈在旁邊開車門,邊說:“儲總臨時才告訴老大你一個人過來,機場離影視城很遠的,坐了地鐵還得轉大巴,儲哥讓我們一起過來接你。”

周聲上了車,“你們在這邊拍攝怎麽樣?”

陳燈燈五官都皺在一起。

“別提了,好熱的,尤其是演員。儲哥有套服裝,裏麵四個夾層外麵還得套大衣,帥是很帥啦,可我看著都受不了。”

周聲笑了兩聲。

小林啟動車子,問:“周先生,怎麽你一個人過來了?儲總不是人都到機場了嗎?”

周聲說:“儲總臨時有事。”

也沒提其他的。

到達影視城的時候已經是大下午了。

一進鎮陳燈燈就抱歉地說:“周先生,本來應該先帶你去酒店放行李的,但是我們這車這次被劇組征用了,到點就得用。所以我們就先帶著你去片場,晚點和劇組一起回去,可以嗎?”

“當然,你們怎麽方便怎麽來就好。”

說這話的時候,周聲再次把視線轉向車窗外。

周聲看見了恢宏大氣的殿宇,錯落有致。看見了肅穆端麗的黑牆,迎風招展的旗幟仿佛能聽見兵戈鐵馬的呐喊和怒吼。

轉眼又是熱鬧的集市,古裝與現代裝的混合。

這裏像一個充滿了奇妙色彩的世界。

千年更迭的盛景,就在眼前。

直到車停下,車門打開。

周聲一下子就被眼前的一切吸引。

那是一條老街,一塊塊石板鋪就的馬路旁,店肆林立。

茶樓、酒館、當鋪,作坊,都是周聲熟悉的場景。人頭攢動來回,看似雜亂無章,卻是一片欣欣向榮的熱鬧景象。

可是又有不同。

四周架著機器,有穿著短袖打著赤膊的工作人員。

還有人拿著喇叭大喊:“都走慢一點啊,慢一點,後麵的!遊街呢?看看路邊的雜貨攤,跟老板互動互動,快點!”

周聲一下子又被這樣的聲音拉回。

站在街口,恍惚出神。

陳燈燈看了看現場,走上前壓著聲音小聲說:“周先生,現在正拍著呢,群演走位。我先去找找儲哥在哪兒,你找個沒太陽的地方先歇會兒,我馬上回來。”

周聲看著前方,“沒事,你們忙自己的就行,我隨便看看。”

陳燈燈就放心走了。

走了不出二十米就被人拽住。

拉著她朝街口揚下巴,八卦:“誰啊?”

影視城這邊不比在山裏那會兒,人員更多,不知道周聲的大把人在。

陳燈燈跟著回頭看過去。

那個瞬間不知道為什麽,陳燈燈莫名心口一緊。

周先生穿著一件白襯衫,因為是夏天,也不像以往那麽規整。袖子挽到手肘處,安安靜靜站在那兒。他身邊也有人穿梭路過,但卻好似隻有他一個人站在那個地方,你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就是覺得那場景讓人莫名難過。

“儲哥人呢?”陳燈燈問。

身邊的工作人員回答:“在B組那邊正拍著呢吧。”

陳燈燈立馬說:“我先去找儲哥了,你幫我把人看住了,別讓他亂走啊!”

工作人員都懵了。

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人。

心想這是剛來的演員嗎?

長得那般好看,她都不敢上前去搭話,再說他一個成年人,怎麽個看住法啊。

結果周聲還真丟了。

陳燈燈過去的時候,楊誌誠正在講戲。

幾個演員圍著他坐,儲欽白則靠在旁邊。

見著人過來。

儲欽白就問:“接到了?”

“嗯,接到了。”陳燈燈指了指旁邊,“A組街口那邊,我怕正拍著,就讓周先生在那邊等了。”

楊誌誠也聽見了陳燈燈的話。

揮手打斷了講戲。

直接說:“到了就把人叫過來,我們剛好在休息,也沒拍。”

結果陳燈燈找不著人了。

從她離開到回來,不足二十分鍾,周先生就不見了。

慌得她莫名當著儲哥的麵差點哭出來。

周聲其實也沒走遠。

他隻是脫離了現在拍攝的兩個地方,就在隔壁那條街。

這邊同樣是一條老街,隻是沒有了群演,沒有了攤販擺設,顯得格外空**蕭索。

周聲站在了一扇大門前。

大開的紅漆門一下子能望進正廳。

從門前的石墩樣子,到門廊形態設計,都和曾經從他筆下流出去的圖紙做到了一比一還原的程度。

讓周聲站在這裏,像是站在了屬於仲青的世界裏。

仿佛那個穿著舊式西裝的年輕人,從街道另一頭回來,大步跨過門檻,一邊興衝衝地和身邊人說:“今天那道羅漢大蝦味道不錯,趕明兒你讓家裏廚子做了,大家一塊嚐嚐。”

下一秒又回頭望著自己。

露了個燦爛的笑。

說:“我當是誰大駕光臨呢,周聲聲,來,叫聲小舅舅我聽聽。”

周聲不自覺就往前走了兩步。

下一秒被人拽住胳膊拉回。

力道不小,周聲撞向來人的胸膛。

畫麵瞬間褪去,周聲抬頭看見了儲欽白那張臉。

他皺眉問:“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