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罵了, 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羞恥感。
那種羞恥,不亞於小時候都知事了,卻被為了洗他髒褲子的母親, 扒了外褲, 在一圈大人麵前光腿跑被笑話的程度。
“你再亂說!”周聲強撐著臉皮怒視。
儲欽白:“我什麽時候亂說了?說了什麽?”
“你……”
周聲及時住嘴。
他實在是沒辦法把那個詞說出口。
儲欽白輕笑:“說你是小野狗啊?這不說得挺對的。”
“你才是狗。”周聲罵他。
他從來沒有如此直白粗魯的罵過人,現在在儲欽白**, 真的是所有體麵斯文都丟了個徹底。
儲欽白似乎覺得到了這一步就差不多了。
再繼續,就真的把人惹惱了。
及時收手, 躺回去,裹緊他, “好了,不鬧了。再不睡你明天起得來?”
周聲被這生硬的轉移話題給架了個不上不下。
他們好像是吵了一架,事實又不像,他好像吵贏了, 又好像沒有。
總之就是不太舒服。
周聲看著天花板愣了會兒, 再生氣的勁頭就提不起來了。
他也不是揪著一個事就不放手的個性,加上挪動一下的時候,才發現儲欽白腿壓著這邊的被子,讓他根本連掙脫都掙脫不開。
這個時候再說自己要回去睡。
好像更奇怪。
索性安靜下來。
周聲心情從沒有過的複雜, 最後是怎麽稀裏糊塗睡著的都忘了。
因為睡得很晚, 夢裏一片光怪陸離的景象。
具體做了些什麽夢,在夢裏見了哪些人, 都混亂得記不清了。
第二天睜眼, 看清陌生的房間環境,才想起來昨晚在儲欽白這邊睡的。
外麵已然天光大亮, 身體卻還有些懶洋洋的倦怠感。
果然晚睡要不得。
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
周聲記得自己今天下午約了人談事, 躺了半分鍾坐起來。邊揉著額頭邊走出房門。後知後覺看清客廳的情形那一瞬間, 愣了一下,又迅速退了回去。
客廳裏坐了很多人。
周聲就殘留著這一個印象。
好像儲欽白的助理,團隊裏的人都在。
還有一男一女是周聲完全沒有見過的。
外麵的人同樣麵麵相覷。
陳燈燈喃喃:“我們嚇著周先生了吧。”
“應該不是吧,估計是覺得衣衫不整見外客有失禮貌。”
“明明就是嚇了一跳,他不知道今天儲哥有行程。”
實在是見慣了周聲得體的模樣。
剛剛穿著一身暗色絲質睡衣,一臉倦容,翹著頭發出來的模樣,震撼程度還挺大的。
而且他住在儲哥的房間裏啊!這才是眾人心中|共同的,沒有說出來的想法。
客廳另一邊。
儲安南看著重新緊閉的房門。
回頭望向儲欽白:“剛剛那就是周聲?”
“嗯。”儲欽白收回視線應了聲。
儲安南是很幹練的長相。
她留短發,不愛笑,五官細看也很精致,但她身高瘦長,有種雷厲風行的味道。
她顯然沒想到周聲是這樣一個人。
眉間帶著意外,對儲欽白說:“你是在娛樂圈裏見多了野性明豔的類型,所以才會喜歡周聲這種內斂的?”
儲欽白一邊按著手機,淡定:“誰告訴你他內斂?”
聽一句喜歡,就差點咬人。
他這一麵,大概是沒幾個人能有幸看見。
儲安南當場翻了個白眼,“你炫耀的表情可以不用這麽明顯嗎?”
儲欽白懶得回她,在回周聲的消息。
周聲:“外麵什麽情況?”
儲欽白:“我今天有工作,時間很趕,團隊就直接上門了。還有就是儲安南和盛川,一早來接兒子的。”
周聲:“你二姐他們回來了?”
儲欽白:“嗯。不出來?”
周聲:“我穿著睡衣怎麽出?剛剛進錯房間了,我沒衣服。”
儲欽白看著手機挑眉:“穿我的?衣櫃裏自己拿。”
周聲不同意:“你衣服太大了,我要穿自己的。”
儲欽白的都是品牌衣服。
而且尺碼和周聲不合適,真要穿出去,一眼就能被人看出來。
儲欽白顯然不打算提醒他。
你人現在都在他房間,出來還把自己關回去,這種欲蓋彌彰隻會更讓人遐想。
儲欽白繼續給他發:“窮講究。那你想怎樣?”
周聲:“能麻煩你去我房間替我取一套嗎?”
還很有禮貌提前加一句:“謝謝。”
儲欽白:“求我。”
手機那邊就沒動靜了。
過了大概半分鍾,
一個很可愛的長耳兔子動圖,抱著胡蘿卜深深鞠躬。
表情包文字寫著:求求老板。
儲欽白看著兔子,咬了咬頰邊的口腔內壁。
想到了周聲剛搬進東湖時。
有天晚上從外麵回來,拿在手上的那個兔子氣球。
人前不矜不伐的,背地裏卻是個喜歡兔子的周總。
儲欽白看了好大一會兒。
慢悠悠敲字:“等著。”
周聲聽見敲門聲,稍稍打開了房門。
儲欽白從門縫裏擠進來,把手裏的衣服褲子遞過來。
周聲接過手:“謝謝。”
儲欽白站著不動。
周聲看他,“謝謝。你可以出去了。”
儲欽白:“用完就丟,新晉白眼狼小周總?”
周聲不樂意,皺眉:“儲欽白,你今天第二次罵我了。”
“我怎麽不記得罵過你?”
“淩晨一次,現在一次。”周聲細數他的罪狀,警告他:“你下次再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儲欽白笑著點頭。
“行。”
然後突然伸手拂了拂周聲頭頂翹起的頭發,“但你下次威脅人,記得不要選在剛起床的時候,也不要一邊給人發兔子,一邊說對人不客氣。”
周聲躲開,凝眉:“什麽意思?”
“因為有大灰狼啊,專吃你這樣兒的。”
儲欽白打開門出去了。
周聲是直到進了衛生間,看見自己的模樣,才隱約知道儲欽白在說什麽。
發表情包隻是因為工作環境原因。
他看大家好像都在用,他也就用了,沒有多想什麽。
重點在現在鏡子裏的人。
他現在雖然沒有把身體養得多好,但對比剛出院時蒼白寡瘦到不能看的樣子,現在已經算是正常模樣了。即便是對比上輩子,也隻是除了更瘦一點,再沒有什麽別的差異。
大概是剛起床的原因,即便眉眼倦怠,但是臉上卻帶著薄紅。
頭發亂著,還有兩處翹起來。
身上的衣服也是,扣子半開不開。
周聲難以相信,自己剛剛就是用這幅樣子出去的。
自從自己來了現代,周聲延續了不少舊習。
以前接管周家產業時,不管是出門談合作,還是在家見客。
他從來沒有如此這樣過。
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挑戰。
周聲把這歸結為昨晚被儲欽白氣著了。
好在這到底是小事。
隻要壓下習慣上的那點不自然,就可以輕鬆忘卻和麵對。
周聲再一次從房間裏出去的時候。
又恢複成了慣常的模樣。
“周總,早啊。”
“周先生我帶了早餐,在桌上,你吃一點。”
果然,一切沒什麽不一樣。
周聲點點頭:“好,麻煩了。”
儲欽白在和團隊對流程。
儲安南和盛川特地來找周聲道謝。
“我們聽說了,這些天你一直很照顧念念。”儲安南不是那種話多的人,能看出很真誠,“謝謝。”
“不用這麽客氣。”周聲說:“念念很乖,我很喜歡他。”
儲安南說起兒子,露了笑:“早上醒了一回,睜眼就問你在哪兒,看得出來他也很喜歡你。我是儲欽白二姐,也不和你說客套話,不管我爸什麽態度,在我這裏,我一樣拿你當自己人。”
這是在告訴周聲,她的態度。
周聲對做儲安南這個職業的有種天然濾鏡。
他之前無法想象儲家二姐是個什麽樣的人,如今見著了,覺得就該如此,在她身上,周聲看見了新時代女性很突出的特征。
反抗試圖包辦婚姻的父親。
堅守著很辛苦的行業。
並不柔弱,有主見,有想法,有毅力。
周聲見過如堂姐那般依附夫家而活的掛藤花,也見過夜海影星,白玫那樣,死得轟轟烈烈的烈焰玫瑰。
千般種模樣姿態,但時代原因,都活得很辛苦。
現在社會,不管身份為何,背景怎樣,活成了自己想要活成的樣子,周聲都覺得挺好。
周聲衝她笑笑:“明白。”
儲安南簡單寒暄後,就去處理兒子的事情了。
盛川則沒走,他和儲安南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個性。是很儒雅的長相,笑容親和,帶眼鏡,握手時,周聲能感覺到對方作為醫生,掌心的幹燥。
盛川打量他,問說:“聽欽白說你身體不好,單從表象特征看,脾胃確實有不小的問題,如今的藥量怎麽樣?”
周聲以為這這是醫生的習慣。
見麵都先望聞問切。
周聲笑說:“在逐漸減量了,現在吃得不多。”
“是藥三分毒,確實不能長期吃。你這種情況還是得靠養,忌勞累,不然有個頭疼腦熱對你來說都是很大的負擔。”
周聲不太清楚,為什麽對方對自己的身體像是很了解。
因為疑惑,周聲就問了。
盛川意外:“你不知道欽白把你以前的住院病曆本給過我?他很在意你的身體情況。”
周聲愣了一下,“這個我確實不知道。”
儲欽白試探過他。
周聲猜測他應該查過自己。
但確實不知道還有這事兒。
盛川:“這樣吧。我今年差不多年尾就會調回嵐城的三甲陸|軍醫院,到時候你來我再給你做個詳細檢查。”
周聲意外:“調回嵐城?”
“是。”盛川點點頭:“其實主要還是安南有工作調動,我就跟著申請了,這次把念念送回嵐城,也是因為我們剛好都抽不開身。”
周聲應下:“好,到時候我去醫院找你。”
“讓欽白陪你。”盛川笑說:“我看他應該比你自己更重視。”
周聲搖搖頭,沒接這個話。
一直以來,他和儲欽白中間是有個天秤的。
現在他驟然跨過中線,周聲覺得自己就像站在天秤的一端末尾,一個不小心就得被儲欽白逼得和他一起掉下去。
私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提醒著自己。
不能真的掉下去。
掉下去意味著未知,意味著欺瞞。
他是個有過去的人,深藏著不能言說的秘密。他占據了這個時代周聲的身份,以一個舊式靈魂,完成著自己那些想要去實現的東西。他注定無法和另一個人做到真正的坦誠相待,毫無隱秘。這並不公正,也不美好。
一早就決定隻做自己想做的,保持著最初醒來堅定的念頭。
他沒有要打破這一切的想法。
吃完早飯。
念念被父母帶走。
走之前勉為其難抱了抱他小舅。
奶聲奶氣:“小舅,聲聲說你還是很愛我的,那我以後也多喜歡你一點吧。”
把除了儲欽白以外的人都給逗笑了。
儲欽白照舊打擊:“你少喜歡我一點,房子都要讓你給哭淹了,再多待兩天,我就找你爸媽要精神損失費了。”
小孩兒就算聽不懂。
也知道儲欽白沒說什麽好話。
轉頭找周聲要安慰。
他現在也不叫周聲小舅媽,叫他聲聲。
真正告別時,親了周聲,又癟著嘴看他,要哭不哭的,看得周聲止不住心軟。
人就是情感動物。
處得久了,就會產生感情,會舍不得,會放不下。
這個早上就跟開盛會一樣。
送走了一家三口。
房子裏依然熱鬧。
周聲在門口接完了許朝電話,下午的會因為時間原因,提前到上午十點了。
周聲重新進去,就見著裏麵跟打仗一樣。
“快點的,快點的,耽擱一個小時了。”
“燈燈!另外兩套衣服呢?。”
“姐,怎麽辦?說好的攝影師來不了了。”
“馬上聯係別的!”
周聲又恍惚誤入了什麽電視後台。
看著一個高速運轉行業的忙碌和真實狀態。
就儲欽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他手肘撐著膝蓋,在刷平板。
頭發衣服什麽的弄好,像是隨時都要走上紅毯。
周聲繞過地上的雜物,從他前邊路過。
明明低頭的人像是頭頂長了眼睛。
長腿一伸攔住他。
“幹嘛去?”他起身,把平板放旁邊問他。
周聲低頭看了看麵前的腿,又側頭看他,“拿東西,去上班。”
儲欽白:“等一會兒。送你去。”
周聲看著客廳忙碌的情況。
再次看向他,批評:“不務正業。”
儲欽白挑眉:“剛說了追人第一天,我要不送你,你才應該罵我渣吧。”
“渣?”周聲問:“什麽是渣?”
身後忙忙碌碌的聲音突然停下來。
“周總,渣就是渣男的簡稱。”
“男人就像甘蔗,初嚼時很甜,後麵就隻剩下渣了。”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巧言令色,玩弄感情。”
“花心大蘿卜。”
“對,渣男。”
儲欽白臉都黑了。
一眾工作人員迅速轉頭。
“喂,那個什麽,劉姐啊,咱們新辦公室的廁所要再找師傅修一修。”
“魯哥,那個車到了嗎?我們馬上下來了。”
……
周聲被這群人如此一致的動作驚住了。
剛剛明明都在各忙各的,居然還在留神著他們說了什麽。
現在打電話的打電話,找人的找人。
那欲蓋彌彰的程度,周聲看了都搖頭。
“藝術圈,果然很藝術。”周聲說。
儲欽白回看他,冷漠:“你也想來體驗體驗?”
周聲踢了踢他攔路的腳:“不想。還有,我想了想,對比送我,我應該更習慣你渣。”
儲欽白活生生被氣笑,點頭:“這樣的要求還真是,是個男人都難以拒絕。”
周聲出門了。
門後一個個小心得像鵪鶉。
“剛剛誰帶頭胡說的?”
“反正不是我。”
“我開始看不懂了。”
“儲哥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啊?”
“別看他笑了,聽說過刀頭之蜜嗎?蜜隻會給周總,那是他舍不得。但我保證,你們誰要是去問,那就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