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我到了臨安使團手裏,這出戲才會更好看。

“好嘞!包在我身上!”吳怒雖然人不算聰明,但是勝在忠誠聽話。我當初安插進禁軍的人當中,已經有三成立場動搖。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做事不用心了。

無論在我方陣營時,他們有多忠誠、多熱血,可是一旦在敵營待久了,難免就會迷失了本心。越是聰明的人,就越會如此。

而吳怒,正是因為不夠聰明,反而能夠做到絕對的忠誠。這也是當初我留下吳怒在斥候營的原因。

吳怒說罷就要走,我拉住了他。

“等等,在此之前,你先替我去一個地方。”

我安插在洛陽的眼線,皆由我統一調度,他們彼此之間無法單獨聯係。既然,這件事是出在宮裏,還是得從宮中查起才行。

吳怒點頭答應,準備出去的時候,又轉回來糾結地問我:“老大,要不要給你找個大夫?”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傷,確實有些觸目驚心。

“不用,能帶些傷藥給我就行了。”

吳怒把我關回牢裏,便按照我的吩咐下去做事了。

我躺在祕獄的牢房裏,身上火辣辣的疼。一個時辰一頓鞭子,不得不說,這個劉夫人還真的是狠啊。

如果說疼痛還尚且能夠忍受,但這一個時辰一頓折騰,卻是讓人根本無法入睡。每次剛想迷迷糊糊睡一會兒,便被拽起來挨鞭子的感覺,可是真的不好受。

劉夫人是個喪心病狂的家夥,她這是擺明了要將我活活熬死。

就在我這麽想著,便要睡著時,牢門從外麵被人打開了。正在我還在奇怪,這還沒到一個時辰的時候。

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喊我:“謝柔?謝柔?”

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粉荷淚痕未幹地站在我麵前。

見我醒來,她淚眼婆娑地朝我快步走來,在草榻前蹲下。此時,她已經作婦人打扮。

我掙紮起身,“你怎麽來了?”

粉荷一邊說話,一邊去拔她頭上的珠釵,要來替我梳發。

“我如今奉旨成婚,不在宮裏。進宮一趟很不容易。你待會就換上我的衣服,從興教門出去。我已經為你備好的車馬。出宮之後,你就立刻離開洛陽,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攥住了她正在替我挽發的手,阻止了她。

“不行,此事絕不能牽連你。如今,你已經與安別緒成婚,是汝陰王府的人。不該來蹚這趟渾水。”

粉荷握住了我的手,“謝柔,你聽我說。我知道這次宮中疫病與你絕對沒有關係,他們咬住你不放,無非是想要找一個替死鬼。根本不會在乎這個人是誰。就算是我替了你,也是我自己的事,他們絕不敢聲張。更不會連累汝陰王府與阿緒的。”

“是嗎?”我還沒開口,外麵就傳來了白墨的聲音。

她悠悠然款步而來,步態不急不緩,優雅得像是正在湖邊散步。

我不由得苦笑一聲:“今日這祕獄還真是熱鬧。”

粉荷見了白墨,害怕地朝我身後躲了躲。

白墨也察覺出了粉荷的這個小動作,眼神晦暗不明,麵上卻沒什麽反應。

“今日難得故人齊聚,你就打算說這個?”白墨笑著反問我。

我懶得同她打啞謎:“你來做什麽?”

白墨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丟給我,“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若是死了,這上好的金瘡藥可就沒有什麽用武之地了。”

我接過瓷瓶打開瓶塞,聞了一下,確實是金瘡藥沒錯。

“你會這麽好心?”我舉著瓶子不敢相信,不待她回答,便將瓶子又丟了回去。

末了又補了一句:“可我無功不受祿。”

白墨接住了瓶子,“怎麽?怕我在裏麵下毒啊?”

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個將死之人,給我下毒,能有什麽好處?”言下之意就是不想用她的東西,不想欠她的人情。

白墨此時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假,“你恨我?”她好像對此有些不敢相信。

我啞然,覺得她此刻的問題顯得有些可笑。

她蹲下身子來看我,“你是為了晾書局的事恨我?還是為了青鸞的事恨我?”

粉荷此時,為了躲開白墨,已經完全縮到了我的身後。經過了上次的事情之後,她一直很怕白墨。

我直視著白墨的眼睛,不帶半分情緒地反問:“有區別嗎?”

白墨理所當然道,“當然有區別。你入晾書局的日子最短,與青鸞也不甚親密。無論是為了這兩個原因中的哪一個原因,恨我,都很奇怪。不是嗎?”

白墨不能理解我,我同樣也無法理解她。

“你這樣想?”

“我不該這樣想嗎?”

我點了點頭,不願再與她糾結這個問題。

“那你今日來,是特意給我送藥的?”

白墨站了起來,又恢複了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

“不!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我有些疑惑,如今我人在祕獄,又有什麽價值能與她合作?

白墨也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這宮裏,好女如雲。可當初得寵的,便隻有李憐青一人。自李憐青失勢之後,後宮眾人就全都成了擺設。若人人都是擺設,也就罷了。可是偏偏,如今出了一個劉夫人,處處與我平起平坐。”

白墨停止了踱步,轉過頭來看我。

“你說,這怎麽能忍呢?所以,我需要你。誰人不知,除了當初的李昭儀,在這宮裏便數你最得君心。你不妨告訴我,你是如何贏得帝王心的?”

我好整以暇地聽著白墨長篇大論,心中覺得很神奇。在晾書局裏,眾人日夜相伴。可直到此刻,我才恍然發覺,我似乎從未了解過白墨。

眼前的這個人,讓我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見。

“若你這次幫了我,我自會救你出這祕獄。如何?”

看著眼前的已經十分陌生的白墨,我平靜地開口:“我憑什麽相信你。”

白墨彎下了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對上我的眼睛,淺瞳中流轉著促狹的光。那常年不見日光的白得近乎透明的一張臉,在我眼前放大。整張臉幾乎完美無瑕,光滑得連一根絨毛都看不見。

萬物靜止,隻能聽見她一字一句地反問:“你有的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