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蕭言鎮意外的是,蕭言錦並沒有殺他,隻是讓人把他關起來。極度的恐懼和突然的鬆馳折磨著他的精神,他整個人都是軟綿的,無力行走,被人拖了出去。曾經的帝王像條狗一樣被人拖走,實在是不怎麽好看,蕭言鎮卻隻覺得慶幸,他想自己沒有看錯肅王。
肅王終究是心軟,饒了他一命。
蕭言錦出了承明宮,沿著宮道到了寶德殿,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是至高無上權力的象征。每日皇帝在此上朝,接受文武百姓的跪拜。
他登上台階,進了殿門,仰頭望著丹陛之上的龍椅。
曾經想過,攻入皇宮後,便帶燈草來這裏,一起坐在龍椅上,他打下的江山,亦是她的,他所有的一切,都與她分享,他將與她一起接受百官跪拜,讓她被人仰視,受人愛戴,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
可如今,大戰結束,隻剩下他孤單隻影,這一生,注定了他是孤家寡人。
“主帥,”沈煥臣不知何時到了他身邊,“朝臣們都被關在值房,後宮也封鎖了,都等著您示下。”
“尹秀生和楊國師呢?”
“都抓起來了,單獨關在一處偏殿裏。”
蕭言錦點點頭,“本王去會會他們。”
轉身下了台階,陳虎與劉震宇迎麵走來。陳虎道,“主帥,城外的各路勤王軍統帥都遞了腰牌,表示願意臣服主帥。屬下讓他們原地不動,聽侯主帥吩咐。”
蕭言錦沒說話,隻點了點頭。
劉震宇道,“宮中清點人數,婉月公主不見了。”
沈煥臣,“城門被封,就算出了宮,也應該在城中,派人去找。”
“不必了,”蕭言錦淡淡道。蕭芙玉數次加害燈草,若帶到他跟前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一巴掌拍死她。
“她在宮中沒了依靠,大概也呆不住,隨她去吧。”
——
偏殿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楊國師和尹秀生縮在牆角,聽到動靜,抬頭望過來,看到那張讓人膽顫的臉,嚇得直哆嗦。
尹秀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蕭言錦定不會放過他,屈膝縮成一團,頭也不敢抬。
楊國師也害怕,但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張嘴,當下顫顫巍巍爬起行禮,“肅王殿下萬康,老道久仰殿下威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殿下天庭飽滿,印堂發紅,貴不可言,有天子之相。老道今日算了一卦,紫微星大殺四方,天狼損落,是為吉兆,寓示著殿下就要成龍……”
尹秀生縮在牆角聽著這番話,不由得打心裏佩服楊國師,他是奸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但和楊國師比起來,道行還是淺了點。說不定楊國師還真能憑著這條三寸不爛之舌,為自己討回一條命來。
“楊國師算得準麽?”蕭言錦問。
“自然是準的,”楊國師道,“紫微星便是殿下,天狼蒙蔽四方,如今損落,殿下入主宮中,成為大楚的天子,乃真龍也。”
楊國師的舌燦蓮花並沒有讓蕭言錦臉上露出笑容,他冷聲問,“楊國師為自己算一卦如何?”
楊國師心裏咯噔了一下,仔細觀察蕭言錦臉色,卻看不出任何端倪。當下笑道,“老道是方外中人,偶爾窺得天機,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趨吉避凶,佑我皇千秋萬代,子孫澤福。”
“楊國師覺得自己能活多久?”
楊國師心一沉,這話聽上去貌似不太妙,他躬著腰,拿出十二分的虔誠來,“老道的命在殿下手中,殿下讓老道活多久,老道便活多久。”
蕭言錦冷冷睇他一眼,“到明日正午如何?”
楊國師腿一軟,跪倒在地,“陛下饒命啊,老道跟著天狼身邊也是沒法子,他是皇帝,老道不敢不從,況且這些年,老道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一心隻為求道問卦,沒害過人……”
“當真沒害過?”
“老道沒幹涉過朝政,在宮中深入簡出,把天下弄成這樣的是右相啊,殿下。”
楊國師情急之下,把尹秀生推到了前頭。
尹秀生本懷著等死的心態,諸事不理。聽到楊國師攀咬自己,譏諷道,“我是將死之人,但國師的下場一定比我慘,知道為何?”
楊國師顫巍巍朝他看過去,等著問下文。
尹秀生能做到右相的位置,還是有點本事的,別的不說,察顏觀色,聽話辯話的功夫,他比任何人都強。
“國師不曾害過旁人,卻害過燈草。”尹秀生譏諷的笑,“國師忘了麽?是你要皇帝要喝燈草的血,也是你讓人鎖住燈草的琵琶骨。”
楊國師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白得像張紙,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原來是這個……
蕭言錦道,“這人話太多,把他舌頭割了,清靜清靜,明日正午在午門斬首,讓全城百姓都來圍觀。”說完轉身就出了殿門。
楊國師醒悟過來,殺豬般的大叫,“殿下饒命,饒命啊,殿下,肅王殿下,饒……啊……”
淒厲的聲音陡然拔高,又倏地靜下來,舌頭被割下來,拋在地上,楊國師麵如金紙,暈了過去。
尹秀生也被這一幕駭得直發抖,等到大門緊閉,腳步聲遠去,他才緩過勁來。
他後悔了,早知道肅王是這樣的人,便是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惹。可世上沒有後悔藥,他與蕭言鎮都惹了不該惹的人。
蕭言錦走在宮道上,所經之處,人人都向他下跪,這是權力帶來的敬畏,從今往後,他便是這宮中的主人。
可權力與敬畏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他隻想報仇。金羽衛殺光了,楊國師與尹秀生判了死罪,蕭芙玉失蹤了,一個年輕姑娘飄零在外,大約也活不了。還有誰,他還能找誰報仇?
蕭言錦緩步到了湖邊,沉默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湖麵倒映著他的影子,扭扭曲曲,有那麽一瞬,他想就此栽下去,一了百了。
從清晨到現在,他殺紅了眼,可瘋狂的殺戮過後,是無盡的空虛。
心空了,無人能將它填滿,他成了一具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