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抉擇 (2)

笑麵虎這群特務們驚恐地望著屋頂上那個小夥子,大瞪雙睛坐在那裏,直到頭重重地向前垂下,整個人才慢慢地從屋頂上滾落下來。

島城保密局主任室。曾訊用手指硬硬地敲著桌子:“蘇組長,你太讓我失望了!連個活的都抓不到。小鷂子一死,線索又斷了,我們上哪兒去找地下電台?我原以為你出馬必然成功,後麵正想提你當行動隊長,可你……”

笑麵虎低著頭想了好一陣子,忽然說道:“主任,線索還沒有斷。”

“怎麽講?”曾訊的鷹眼一亮,問道。

“那小鷂子到了觀海一路路口突然掉頭往回走,我認為其目的地就是觀海一路附近。還有那個陸城,我想他一定還知道些什麽而沒有說。”笑麵虎狡詐地說。

曾訊聽罷,覺得有道理,便親自到地下室審訊陸城。

陸城被帶進審問室,一見曾訊就喊道:“曾主任,你要說話算數呀!為什麽還不放我和兒子走?”

曾訊示意他坐下,然後說:“原本是要放你們走的。可是那個小鷂子死了。我說過隻要抓住了地下黨和電台就放你們,可現在我們什麽也沒抓住。”

聞聽小鷂子死了,陸城又心虛又愧疚,唉聲歎氣起來。

“陸城,小鷂子死在你手上,地下黨的耳朵可是很長的,眼下恐怕已經知曉了。你想想看,他們會放過你嗎?”曾訊向前探著身盯著他說,“事已至此,你最好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跟我們合作。我保證放你和兒子,而且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們遠走高飛。”

陸城帶著哭腔道:“我都說了。”

曾訊一瞪眼:“不!你有很多事沒說。比如,你還知道誰是地下黨?還跟誰聯絡過?你告訴我,小鷂子去觀海一路有什麽事情?”

見陸城閉口不答,曾訊又威脅道:“如果這些問題,你給不出個答案,那你和兒子就在我保密局待著吧。”

經過曾訊的一通威逼利誘,陸城徹底崩潰了,他供出小鷂子的上級可能是個女的,又回憶起在觀海一路曾偶遇過小鷂子,看到他從觀海一路2號小樓走出來的。

這些情況令曾訊心中大喜,一提到小鷂子的上級是女的,他馬上聯想到在曹縣路搜查秘密電台時,逃走的那個受傷的女地下黨。

曾訊把當時在曹縣路被擊傷大腿的小特務叫到了主任室,讓他仔細回憶了那天晚上看到的女地下黨的形體特征,笑麵虎一一記下。最後,曾訊幹脆讓這個小特務歸笑麵虎領導,帶行動隊去觀海一路2號附近進行監視。一旦發現曹縣路逃走的那個女人出現,立即抓捕並搜查其住處。

在大廟山上林麗萍哭著要求方劍春跟她一起去美國,方劍春借口回去跟表姑商議商議,暫時安撫下了她。

回來以後,他分析了林麗萍的性格特點,認為她雖然對自己起了很大的疑心,但沒有抓住自己的證據,而且她是真心的愛自己,在目前的狀況是不會對自己下手的。當然,仍需防備她。

這段時間,方劍春也怕林麗萍會暗中派人監視自己,便依舊按部就班地在總務處工作著,心裏卻沒有忘記君英讓他打聽敵人城防圖的事情。這種圖在警司作戰處肯定有,可想從那裏搞到卻很難。

後來,他發現就在總務處不遠的地方剛剛設立了一個島城軍事工程指揮部。為掩人耳目,就設在一個民宅大院裏,門口也沒有掛任何的標識牌,其對麵和東西兩側是其他部門,主要是監督指揮城防工事構築進展的。

既然是監督指揮工兵部隊和民夫構築防禦工事的部門,按理說應該有“城防圖”。於是,他趁著到各部門核對薪餉的機會,接觸上了工程指揮部上士文書豐大順,並利用自己在薪餉發放上的權限,照顧了一下他,從而交上了朋友。從他的口中得知該部門確實有《島城軍事防禦工程部署圖》,就放在工程指揮部大院南廂房的辦公室裏。這是個新設立的部門,工作人員很少,製度尚未健全,也不夠嚴密,相對而言容易取圖,風險也小。

方劍春還探明,每到周末不等到下班,該部門的軍官就都溜走了,回市內吃喝嫖賭鬼混一夜,這已是不可更改的生活規律了。因為按規定,休假日必須有人值班,這個倒黴差事就落在了官職最小的豐大順身上,這也成了一種無形的製度。隻要能利用上豐大順,那麽取圖就不難。

搞到這些情況後,他急於想告訴君英,卻幾次找不到“珊瑚”同誌。雖然他知道君英現住在觀海一路2號,但沒有提前的約定不能擅自前去,況且自己現在正遭受著林麗萍的懷疑。

思來想去,他決定去君英曾交代過的那個緊急情況聯絡點。

中午,方劍春換上便裝,開著小吉普去了市內。

他來到市南平原路附近,將車停在路邊,沿街尋找著那家“榮豐商行”。快走到平原路東端時,找到了這家商行。

走進商行,有一個穿大褂的中年人正趴在桌子上打著算盤。他見一個帶著墨鏡,叼著香煙的小夥子走進來,便站起身迎了上來:“先生,你找哪位?”

“我要訂購5000雙膠鞋。想找你們老板談談。”方劍春低聲說。

那中年人轉了轉眼珠說了聲請稍候,就快步走進裏屋。不大一會兒,他笑吟吟地走出來往裏一伸手:“我們榮經理請您裏麵商議。”

方劍春走進裏屋的經理室,見到了一位30多歲瘦瘦高高的漢子。他自稱是商行的榮經理。

落座後,榮經理問:“聽說你要訂購5000雙膠鞋,貨款怎麽付?我們不要支票,隻要現款。”

“一半現大洋,一半金圓券。”方劍春摘下墨鏡回答。

“我們隻收美元。”榮經理對上暗號後,一伸手,熱情地說,“‘尖兵’同誌,你好。有什麽緊急情況嗎?”

方劍春跟他握了握手,用最短的時間把探聽到的“城防圖”一事告訴了他。

榮經理點頭說:“這個情況正是我們急於想知道的。你知道那個文書豐大順是哪裏人嗎?”

“是濟南人。家裏還有生病的老母和弟弟妹妹,很窮。在濟南解放後,他更加擔心自己在國民黨軍裏任職,家人會受到牽連。”方劍春在跟豐大順的幾次接觸中,巧妙地套出了他家裏的情況,並將一份空餉轉給了他,以接濟家中。豐大順感激地非要跟方劍春拜把子。

榮經理喜上眉梢:“太好了!我們下一步就要以豐大順為突破口,設法把他爭取過來,幫我們獲取‘城防圖’。你可以繼續跟他交往,趁機摸清工程指揮部辦公室的具體情況,以便於我們派人下手取圖。但是,要循序漸進,不要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要給他把柄。”

方劍春不知道這個榮經理是多大的官,但從口氣上可以聽出也是長官,等他說完,便急切地問道:“榮經理,‘水晶’還好嗎?請轉告她,我沒有回解放區,又留下了,現在是安全的。我很希望能見見她。”

“噢,這個嘛……”榮經理的臉色黯淡下來,支支吾吾地回答:“‘水晶’她……我會轉告的。你先回去把‘城防圖’的事再落實清楚。這是我的電話,以後你歸我領導。來之前,先打個電話,安全暗號是‘有現貨’。”

一陣異樣的感覺襲過方劍春的心頭,善於察言觀色的他馬上發現不對頭:“榮經理,‘水晶’到底怎麽樣了?你跟我說實話。”

榮經理的手突然顫抖了幾下,垂下了眼瞼,歎息著說:“唉!前天,‘水晶’同誌在觀海一路2號被特務抓走了。”

方劍春的腦袋“嗡”的一聲,手上的煙卷掉到了水泥地上:“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被哪裏的特務給抓走了?快告訴我!”

“‘尖兵’同誌,別衝動!是這樣,我們在三元電料店裏發展的一個店員叛變投敵,出賣了你們特情3組的交通員小鷂子,小鷂子犧牲了。可我們不明白這個叛變的店員是怎麽知道觀海一路2號情報站的,這個地方隻有你們特情3組成員才知道。前天,‘水晶’在接到特情2組發來的警示後,收拾物品要撤離,可剛下樓就被保密局的特務給抓了。”榮經理難過地抬起雙手緊按住前額。

方劍春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感到猶如百爪撓心:“前天被抓的,可你們為什麽不早通知我?!”

榮經理仰起臉望著他:“你冷靜些。組織正在想辦法營救‘水晶’。”

“等你們營救出來,人不死也廢了,沒有人能站著從保密局出來的。”方劍春的眼裏頓時布上了血絲:“我要去救‘水晶’。”

榮經理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別亂來,你會暴露自己的!要相信組織能營救出她,你莽撞行動隻能壞事!你現在的任務是幫我們獲取敵人的‘城防圖’。”

方劍春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額角的青筋蹦起老高:“對不起!讓‘任務’見鬼去吧!我要先去救人,她是我沒過門的媳婦!”

“要知道組織比你更著急更痛心!別讓個人感情主宰了自己。‘尖兵’同誌,你這樣做是在違犯紀律,你必須服從組織的命令。”

“紀律?人都快沒命了,還談什麽紀律!你他媽的少管我!”方劍春的眼睛已經血紅了,一把將榮經理推倒在椅子上,走到門前拉開插銷,走了出去。

方劍春從榮豐商行出來後,開著吉普車發瘋般地向湖北路警察局開去。他記得警察局便衣隊的孫大牙說過,在保密局裏有弟兄。

到了警察局門口,方劍春讓站崗的警察把孫大牙從樓上叫了下來,說是要請他喝酒。孫大牙當然高興得很。

自從知曉方劍春升任了警司總務副處長後,孫大牙就找過他好幾次。他的小媳婦又給他生了仨孩子,5個孩子了,弄得他想錢都想瘋了,除了四處敲詐搜刮,還很想做倒騰軍需品的買賣。可惜,總務處裏的這買賣都被於處長的侄子給包圓了。

在過年的時候,方劍春送過他兩箱島城啤酒。那島城啤酒廠出產的啤酒幾乎全部供應了美國駐島城的海軍,平時,有錢也難以買到。當時,孫大牙高興得直齜牙。

方劍春駕車拉著孫大牙去了高密路上的國民飯店,找一單間點了些酒菜,倆人便喝起來。孫大牙知道方劍春平時不喝酒的,看意思今兒是真有大事找自己。一巡酒下肚,他吧嗒了幾下嘴:“方處長,咱弟兄可別見外,有事盡管說。”

方劍春笑了笑,放下筷子,盯著他的眼睛:“孫隊長,有件事要請你幫著打聽打聽。我一老鄉的外甥女被保密局抓走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也不知道在裏麵的情況怎麽樣了?”

孫大牙怔了下,被保密局抓走的基本都是*嫌疑人,平時哪有敢打聽這事兒的?怪不得他要請我喝酒:“兄弟,這跟地下黨沾邊的事兒,我勸你還是少打聽為妙,省得給自己惹上麻煩。”

“我老鄉是做買賣的,什麽都沒有,就是有錢。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確定一下是不是關在保密局?”說著,方劍春打開錢包掏出幾張美元拍在孫大牙的麵前。

孫大牙的眼立刻亮了,幹笑了幾聲:“你這是……咱弟兄,啊?見外了不是。要說我那保密局裏的弟兄辦這點事兒還是綽綽有餘的,不就是訪聽訪聽嗎?好說!”

“能明天給個信兒,就不要拖到後天。”方劍春了解孫大牙,隻要給足夠的錢,還真能辦事兒。

當晚,方劍春沒有回李村總務處,而是去了龍江路的表姑家。

外麵的天氣已逐漸變冷,但他開了一夜的窗。小臥室的地上扔滿了煙蒂,他整宿都沒睡好。他真想提著衝鋒槍直接闖進保密局一通掃射。

仰望著窗外那黑漆漆的夜空,他在思考著通過哪個渠道救出君英。思來想去,最後把重點確定在了林麗萍的身上。她是二廳在島城的負責人,在一些事情上,連保密局曾訊也得求到她。

之所以想到林麗萍,還因為方劍春回憶起了林麗萍曾要他填的那幾頁空白表格和那張中校情報官的委任狀。

問題是,在自己深受她懷疑的情況下,說服她給自己的“姨表妹”幫忙本身就難,若她從保密局那裏確定了君英是地下黨,那就更難了!因為林麗萍有世仇。

這才叫被逼無奈,除了找她,沒別的路可走了。

第二天中午,天陰沉沉的,嘩嘩下著大雨。

方劍春先給總務處打電話請了假,然後,就撥通了警察局便衣隊的電話,找到了孫大牙。

孫大牙告訴他,保密局的弟兄說,是抓了個漂亮的小女子,好像是地下黨,在她的住處搜出了密寫水一類的間諜用品,正在審訊。

方劍春急忙問這女子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了?

孫大牙回答說:“落到黃魏那王八蛋手裏還不是生不如死。他給那女子的手指上釘了兩根燒紅的釘子啦!”

方劍春一陣揪心的疼痛!

放下電話,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感到一口鮮血湧到了喉嚨處。

保密局的地下行刑室裏,黃魏扯著懷,瞪著野牛眼,手握著一根鋼絲鞭,大吼著:“澆水!澆醒她!”

地上,君英那被打得已襤褸的旗袍上血跡斑斑,黑發散亂地遮在臉上,麵色慘白。一盆涼水澆在她的頭上,她慢慢蘇醒過來,連聲咳著,鼻子和口中往外流淌著紅色的辣椒水。

黃魏把踏在君英肚子上的大皮鞋挪下來,用鋼絲鞭挑起她的下巴,獰笑著說:“說吧,秘密電台放哪兒啦?”

君英微微睜開眼厭惡地看了一眼,又閉上了。

“今天看來又不能說了。不要緊,我會慢慢地讓你說。來人,釘釘子!”黃魏凶惡地喊道。

幾個打手把君英從地上架起來,拖到一個木桌旁。

黃魏指揮著特務們:“從左手開始挨個地釘,一天一個,等十天後,她再不招供,就把她裝進麻袋扔海裏去。”

眾打手摁住君英瘦小的身軀,把她的左手緊緊按在木桌上,左手的食指端還有個明顯的洞狀傷口,周圍已經開始潰爛。

那個露著護胸毛的大塊頭特務用鑷子從炭爐子裏夾起一根燒紅的長鐵釘,架在離她左手中指不到一寸的地方。鐵釘子嗞嗞地冒著青煙。

黃魏手上換成了一把羊角鐵錘,掂著錘子冷笑道:“說,你屋裏的‘密寫水’和‘密寫筆’是誰給的?你都跟誰聯係?秘密電台到底在什麽地方?!”

君英閉著眼睛緊咬著牙關,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