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果可想而知。
據說勞副軍長後來向闞軍長匯報說,從這次檢驗的情況看,二十七師一團基本上不會打仗。
據說我們的闞軍長當時一言不發,據說我們的闞軍長後來很惱火。我們的闞軍長說,二十七師一團是一支拳頭部隊,不知道打過多少勝仗,幾年前我還帶領他們去密西西那緝毒剿匪,在黑三角戰鬥中所向披靡,怎麽轉眼之間就不會打仗了?
據說勞副軍長說,幾年前黑三角緝毒剿匪,一團打出了八麵威風是不錯,但那畢竟不是現代戰爭。現在是科技時代,是新情況。
據說我們的闞軍長說,不能全盤否定,不能崇洋媚外。再打一次。
勞副軍長把我們的考核預案要了過去,組織機關認真地研究了一番,後來發現了問題,向闞軍長表態說,堅決擁護闞軍長的決定,我們這就向軍區報告,重新考核一次。
這就苦了我們二十七師機關的參謀了,我們吸取了教訓,重新分析了形勢,重新作出了判斷,又重新製定方案,準備了足足三個半月。
這一年我們一團的團長是李彤帆,參謀長是李開傑。但是勞副軍長來搞第二次考核的時候,指定團長和參謀長作為基本指揮所的指揮員,掌握部隊,另外指定由一名副團長開設前進指揮所,負責組織行動。當時一團的一名副團長在住校學習,另一名副團長是馬見需,後勤管理員出身,當過管理股長,伺候首長吃喝拉撒睡遊刃有餘,對於軍事指揮基本上是外行。師裏很擔心,讓這麽一個管夥食管首長服務出身的副團長來應對勞副軍長的現代戰術考核,牛頭不對馬嘴。
這個時候,我們的徐善笠政委和康副師長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陳驍。
後來師黨委為此專門開了一個會,給陳驍下了一個代理副團長的臨時任命。
陳驍當然知道上次考核的結果,當我把情況向他通報的時候,陳驍笑了,笑得很開心,我有點懷疑他是幸災樂禍。
我說老班長,你可以看我的笑話,但是你不能看一團的笑話,一團是我們的老部隊啊!
陳驍說,我不是看你的笑話,更不是看一團的笑話。我高興啊!我高興終於有人關注到我們戰鬥力方麵的問題了。你知道一個病人首先最需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嗎?
我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說一個病人首先最需要做的事情當然是確診病情,然後對症下藥。
陳驍說,這就對了。我跟你說,我們一團是個老部隊,戰爭年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但是曆史的輝煌不等於永遠輝煌。美國的彩虹師也是拳頭部隊,但是彩虹師每年都要搞一次戰鬥力檢驗,差不多就是實戰。檢驗的宗旨隻有一個,那就是結合新的戰鬥任務,看看部隊存在多少問題,隻講問題,不講成績,因為在他們的觀念裏,彩虹師是一支王牌部隊,這樣的部隊有多少功績都是理所當然的,都是必須的。可是我們一團呢,自從黑三角回來之後,以為打遍天下無對手,天下從此太平,可以高枕無憂。真實情況是什麽呢,夜郎自大,小小的。各級都要政績,都要成果,所以就報喜不報憂,久而久之,積重難返。勞副軍長說我們一團基本上不會打仗,可以說一語中的。
後來的情況是,陳驍作為一團前進指揮所一號首長,全麵指揮了這次考核,那三個月的準備時間,對於陳驍來說就是他人生最輝煌的三個月。從單兵技術到班排戰術,從小分隊穿插到大部隊進攻,從情報獲取、通信傳輸、生化防護乃至搭橋造路,全都有了方案,甚至連雨雪天氣的裝備都一一想到,真的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令我們始料不及的是,這次軍裏——當然還是勞副軍長拿主導意見——給我出的戰術背景戰術情況,基本上是按照第一次進行的,惟一的區別是,指揮官換了。
考核開始後,我成了旁觀者。最初是集團軍的副參謀長和軍區的一位副部長親自導調。第一個戰術情況是,藍軍突襲平原市,我軍防禦失利,主力擬撤出戰鬥,以一團兵力堅持就地抗戰。
陳驍當即命令所屬人員以三個營的兵力按計劃進入城南要塞,另以一個營和團直保障分隊作為預備隊,然後命令特務連一個排出城行動,偵察敵人炮兵陣地並伺機將其摧毀,另以特務連連長武曉慶率領二排進入文風塔地區。
這時候導調部提出了疑問,為何以特務連一個排進入文風塔地區?
陳驍回答,此乃戰場絕密。
導調部又問,為何放棄城北防禦?
陳驍仍然回答,還是戰場絕密。
當考核正式開始後,導調部的情況不斷,陳驍應對自如。導調部要求陳驍通報炮兵位置和火力準備諸元,陳驍說,我不打算在戰鬥第一階段使用炮兵火力,也不準備攔阻射擊。
軍裏的副參謀長愕然,把探詢的目光投向勞副軍長,勞副軍長微笑說,仗是人家打的,他要這麽做,生死成敗自負其責。你管他那麽多幹什麽?
當導調部通報城南防禦危在旦夕的時候,陳驍居然命令電台靜默,然後率領兩個營撤出城南防禦,而讓團預備隊投入戰鬥,以零星火力牽製攻城藍軍。當藍軍眼看攻城得手,即將入城的時候,在城南十公裏的開闊地上,突然遭到強大的火力覆蓋。
武曉慶在文風塔地區無事可作,要求到城南支援,陳驍在電台嚴厲地命令,離開文風塔,軍法從事!
果然,在戰鬥剛剛開始四十分鍾之後,便由水冶方向向城南開進藍軍兩個營的兵力,陳驍當即命令武曉慶,炸斷橋梁,阻擊二十分鍾,不得戀戰,從鳳凰山背後穿插到七號地區,配合主力向城南打他一個回馬槍。
這次考核,部隊行動緊張而不紊亂,指揮係統多次遭到破壞,陳驍在關鍵時候啟動了特務連的備用通信手段,連摩托車排都用上了,並且命令張海濤率領特務連三排從城北護城河潛出城外,活捉四名藍軍俘虜。
考核結束後,勞副軍長良久不語,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後來說,三天了,部隊回去休息,主要指揮員留在皇崗嶺,探討成敗得失。
據說後來我們的闞軍長對勞副軍長說,打現代戰爭我不如你,打常規戰爭你不如我。
據說我們的勞副軍長對陳驍說,運籌帷幄你不如我,調兵遣將我不如你。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但是有一點是真的。那次勞副軍長把二十七師各團團長留在皇崗嶺搞總結——不是那種形勢大好的總結,而是經驗教訓的總結,基本上還是查找問題,研究不足,尋找對策。陳驍的指揮當然不是天衣無縫,不是無懈可擊,被找出了十三條漏洞。我們勞副軍長後來拿著記錄這些問題的文稿,在會上抖著文稿問,同誌們,我隻問你們一句話,你們誰敢擔保比陳驍指揮得更好?
沒有人回答。
看得出來,勞副軍長對陳驍的表現是滿意的,考核結束後,勞副軍長向闞軍長匯報說,從陳驍的身上,他至少看出了希望,看出了我們的部隊真正關注和懂得高技術戰爭的還是大有人在的。
闞大門微笑不語。
一個月後,陳驍被正式任命為一團副團長,時年三十二歲。陳驍升任副團長可以說一箭雙雕,緊接著授銜開始了,他被授予中校軍銜,我作為師部偵察科的副營職參謀,才混了個上尉,跟特務連的連長武曉慶和指導員張海濤同一個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