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唐開國皇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百十年後,曾經那個讓許多人趨之若鶩,不惜殘害手足也要爭到手的皇位會變成一個燙手山芋,任誰也不肯接手。
穆鬆馳原本是要回嶺南的,行到一半收到穆知言生前留下的遺昭便又折返了回來。
自從穆朝陽徹底把麵具摘下來後,賈鈴音便擔心的食不下咽,睡不著覺,每天早上目送穆鬆白上朝,晚上也要等他平安回來才肯休息。
這麽折騰了小半月,人活生生瘦了一大圈。
穆鬆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便想著待局勢穩定了就同內閣商議從穆氏旁支選一個品行優異,勢力低微的人來繼任新帝。
內閣原先是不同意的,在他們看來,皇位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東西,它大到會影響卞唐在其他國家之間的地位,往小了說,會讓百姓對朝廷喪失信心。
奈何穆鬆白鐵了心,不管那群人如何遊說,都堅定了內心想法,被逼急了,甚至放出期限,說若是在賈鈴音生產前還不挑出合適人選,便會像前幾次不辭而別那樣,去到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這話若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內閣或許會嗤之以鼻,但穆鬆白不一樣,他們知道他是真的能做出來這種事。
說起來,這個臭毛病還是從穆朝陽那裏學來的。
不過現在好了,比旁支更適合的人選出現了。
“四皇兄!”
穆鬆馳前腳才踏進皇子府,盔甲還沒卸下來,就看見穆鬆白揚一手拎了一壺酒,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你這消息倒是靈通,不愧是攝政王。”
穆鬆馳額外加重了“攝政王”這三個字,本想調侃他一番,卻不想穆鬆白聽見這幾個字直接垮了臉。
“四皇兄可別打趣我了,這個位子我是如坐針氈,每天都提心吊膽的。”
穆鬆馳的生母是如嬪,九年前出宮救濟災民的時候不幸染了時疫去世。
如嬪生前也不是個喜好爭寵的人,素日在宮裏也是一直處於中立狀態,因此很得穆知言敬重。
因為這個緣故,穆鬆馳也不愛爭搶,在她死後,更是主動請旨去了嶺南,一去便再沒回來過。
若不是穆知言突然暴斃,隻怕他還不會回來。
“這才一年多沒見,就這般憔悴了?“穆鬆馳不慌不忙地卸了甲胄,熟稔地從穆鬆白手裏拿過酒壺,拽掉瓶塞仰頭灌了大半壺,“真真兒好酒,自從去了嶺南便再也沒喝過這般有勁兒的酒了。”
“那便回來吧。”穆鬆白遞上另一壺,帶著討好的意味,道:“回來了,什麽酒都有。”
“你小子,是想找我接你這些破事兒,你好跟弟妹逍遙快活吧!”穆鬆馳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幾乎都要寫在臉上的目的。
離宮深入民間多年,早就讓穆鬆馳忘了什麽是規矩,與穆鬆白一樣,相比於宮裏這些虛與委蛇,他跟喜歡跟尋常百姓呆在一起。
“就這幾個月,待鈴音生完孩子我再回來。”
“你那點花花腸子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穆鬆馳把空了的酒壺丟給他,不客氣道:“生完孩子又說等弟妹做完月子,之後便是什麽孩子還小離不開爹娘,一年一年地找借口往後推,推不動了便理直氣壯地把皇位塞給我,我說的是也不是?”
那點小心思全數暴露,穆鬆白索性也不掩飾了,像個市井潑皮似的大剌剌地往那兒一癱,“我已經同內閣說過了,明日你便是新的攝政王。”
“胡鬧!”穆鬆馳突然冷了臉,重重拍了下桌子,“事關朝政,怎能這般胡來!”
穆鬆白不語,那雙好看電視桃花眼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著他,“你明明也很關心朝堂之事,為何這麽多年來要躲在嶺南裝作漠不關心,從前勇闖蛇窩救我的穆鬆馳去哪裏了?四皇兄,都這種時候了,你難道還要繼續逃避下去嗎?”
在穆鬆馳離巢之前,皇子繁多的時候,最得百姓威望,大臣尊敬的還要數他。
就連那些對著太子之位虎視眈眈,不惜對其他兄弟下死手暗害擋路之人的皇子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腦袋上。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夠狠。
五歲那年發生了幾件足以讓穆鬆白銘記終身的事,除了生母孫越喬的病故,被穆朝陽帶去長公主府,還有一件,讓他一連做了幾個月的噩夢。
去長公主府前的那幾個月裏,穆鬆白都是獨自住在合歡殿,白天還有宮女太監跟著伺候,到了晚上,偌大的寢殿裏便隻有他一人。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再怕他也沒想過同別人說,自母親去世他便明白這宮裏無人可信。
後來不知怎的,以穆鬆慈為首的其他幾個皇子知道了,他們尋了個萬裏無雲陰沉沉的夜晚,往合歡殿放了幾條銀黑相間,吐著信子的毒蛇。
許是因為合歡殿太過安靜,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到,蛇才遊進寢殿穆鬆白便被驚醒,待他坐起身,蛇已經順著帷幔爬到了床尾正甩著尾巴往他這邊爬。
“那個時候我已經做好了與母妃團聚的準備,是你衝進來斬殺了那些毒蛇,揪出害我之人,還在合歡殿陪著我一直到我出宮。”
“我還挖了個池子,在裏頭放滿了毒蛇,當著皇兄皇弟的麵親手將放蛇之人扔進去,強迫幕後主使不準閉眼直到背鍋的太監被咬的麵目全非,蛇在口眼裏亂竄才肯罷休,那個時候,我才八歲,這件事兒你怎麽不說?”穆鬆馳幽幽地看著他,輕描淡寫地好像捏死一隻螞蟻似的,“我還記得你長大後跟我抱怨過,說因為這件事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的四皇兄遇事從不逃避,不像現在,窩在遙遠的嶺南,像個逃兵。”
穆鬆馳想起那些關於他逃婚離宮的傳聞,忽地就笑了,“你跟我又有什麽區別呢?”
見穆鬆白隻瞪著一雙眼不說話,穆鬆馳長舒口氣,正了正神色:“父皇究竟是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