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穆鬆白便已做好所有準備,此刻麵對賈平安的為難,他也不慌不忙,隻恭恭敬敬地聽著賈平安的訓話。

若換位思考,穆鬆白的寶貝女兒出去一段時間回來便被人提親,作為父親竟什麽都不知道,想來他也會如賈平安這般抵觸,甚至可能會抄家夥將那個臭小子趕出去。

賈平安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見穆鬆白仍不卑不亢,不管他說什麽始終噙著笑,時不時地還點頭稱是,心下對他的看法轉變許多,僵硬的語氣也隨之軟了下來。

“伯父教訓的是,此事實乃我太衝動,不曾與鈴音商議便擅自登門,還請伯父見諒,隻是。”穆鬆白彎下腰,話鋒一轉,“若我不這麽做,我怕將來便再也見不到鈴音。”

穆鬆白一直糾結著要不要將真是身份盡數告知賈平安,不說,他便會少幾分擔心,但這與欺騙無異,日後再真相大白,隻怕賈平安會更生氣,悄無聲息帶走賈鈴音也未可知。

可若是說了,以賈平安對賈鈴音的疼愛,隻怕更不會讓他娶走賈鈴音。

說與不說,都是為難,一時間,對每一件事都運籌帷幄的穆鬆白也失了思考能力。

“瞧你們倆這別扭的樣子!”薛昂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他從搖椅上起來,看熱鬧似的晃晃悠悠走上前來,在穆鬆白詫異的目光中把賈平安領進屋子。

穆鬆白剛想跟上去,薛昂抬起一腳將門關上,若非他閃避及時,鼻血便要噴湧而出了。

在外頭等了許久,裏頭仍沒有動靜,合意和衣躺在搖椅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起來,肚子餓的咕咕叫,她見穆鬆白還守在門邊,伸了個懶腰帶著倦意道:“你怎麽不敲敲門,看裏麵商量的怎麽樣了,這樣幹等著也不是個辦法。”

穆鬆白涼了她一眼,並不搭理。

又等片刻,左鄰右舍傳來飯菜香味,合意實在餓得受不了了,與穆鬆白打了聲招呼,問了飯莊在哪兒後便帶著東兒往上街去,碩大院子瞬間隻剩下穆鬆白與著數隻大木箱大眼瞪小眼。

幸好這樣的焦急並未持續太久,就在穆鬆白繞著院子走了第六百七十三圈後,橫在他與賈鈴音之間的那扇木門從裏頭緩緩打開。

他抬眼望過去,賈鈴音紅著臉眼角有一絲欣喜,“爹爹叫你。”

穆鬆白心裏忽然就忐忑起來,想當年他一人單槍匹馬殺入敵方陣營時也沒有過像今日這般的不安。

“聽鈴音說,你是皇子,還是王爺?”

賈平安與先前的賈鈴音一樣,一直以為穆鬆白是哪家的公子哥兒放著有錢生活不過跑這窮鄉僻壤體驗生活,待玩夠了便也就收了心回家繼承家業。

誰料他來頭竟然這樣大。

方才他還對穆鬆白那樣不客氣,若穆鬆白追究起來,那他和賈鈴音豈不是要與亡妻為伴了?

“這件事沒有及時告知伯父,也是我的不是。”

穆鬆白爽快承認,誰料賈平安卻驚得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哪裏哪裏,草民哪敢說您的不是。”

“伯父不必這般惶恐,我在您麵前也不過是個小輩,您該說什麽,想說什麽直接說便是,鈴音平日與我便是這樣相處的。”

穆鬆白從前極度厭惡身體裏那一半來自皇室的骨血,許多個睡不著的夜晚他總在想,若他不是皇室的人,那母親會不會就不會死,他是不是也就不會過得如此小心翼翼。

度過了那一段荒唐歲月後,穆鬆白與自己和解,他學著利用王爺的名號做一些旁人無法做到的善事,再後來,他認識了賈鈴音。

與賈鈴音相處越深,愛意越濃,對身份的厭惡就更濃烈,甚至比幼時還要令他作嘔。

“伯父。”穆鬆白突然雙膝跪地,看向賈平安的眼神是那樣真摯,誠懇,“在來之前,我便想過您會因為身份的問題拒絕這門婚事,我能理解,但同時,我也想再爭取一下。”

得知穆鬆白真實身份後自然而然冒出的膽怯突然消失,賈平安直起腰身,毫不畏懼地對上穆鬆白雙眼,此刻的他不是什麽草民,也不是什麽屠夫,他隻是個希望女兒能夠幸福快樂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的,萬萬千千中再普通不過的父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這番相似的話我曾經對鈴音外公外婆說過,也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把鈴音嫁給你。請回吧,王爺。”幾句話說的決絕又堅定。

穆鬆白還想努力卻被薛昂眼神製止,他垂下眼睫,臨走前看了眼賈鈴音。

她站在自己房間門口與穆鬆白對視,眼中滿滿的無力。

“這事急不得,得從長計議。”薛昂一把攬過穆鬆白,半推著將他帶離賈家。

林員外重新接手的食為天又換了名字,現在叫半閑居。

薛昂念了一便很是上口,便趁著菜沒有上來的功夫拉著林員外問他為何要取這個名字。

經曆了大起大落的林員外此時已經看開許多,他蓄起了胡子,請了新的賬房和小廝,閑來無事便帶著林夫人去周邊走走,賞賞花,踏踏青,雖已年老,周身氣質卻要比月雲還在時要輕鬆暢意許多。

“睡夢中得的靈感,醒來回味後覺得與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很相像,便改了這個。”

在場知道林家那些事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林月雲,卻也隻是想想,沒有人再提起。

逝者已逝,生者還要繼續生活,林員外夫婦倆能這麽快看開,重新回到原先的生活軌跡,想來在天有靈的林月雲知道了,也會為他們開心的。

“鈴音呢?素日裏你們三個不是到哪兒都一起嗎,今日怎的不見她來?”林員外親自為他們上了菜,倒了酒。

這小妮子,那會兒叫她帶的話也不知有沒有帶到。

“在家呢,嫌天兒冷不願意出來。”

穆鬆白從出了賈家便一直掛著臉,一路上不管薛昂說什麽都不理會,眼瞧著就要冷場,薛昂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麵上卻笑眯眯地替他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