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是桂花糕,但是地域不同,做法不同,做的人也不同,所以外觀和味道有很大的差別。

雲珩吃過許多種桂花糕,在天上采盈用的是廣寒宮那棵桂樹所開的桂花,雖然香甜可口,卻也沾染著幾分廣寒宮的清冷。

曾經在凡間的皇宮內,雲珩也吃過桂花糕,用料十分考究,做法繁複,外觀華麗,味道也更加厚重。

婉晴姑娘的桂花糕,用料簡單質樸,做法卻與別人不同。

她似乎很是喜歡將食物做成晶瑩剔透的樣子,比如像小花一樣的琥珀糖,又比如這次的桂花糕。

軟軟彈彈的透明糕體中懸浮著細碎的桂花花瓣,看起來仍是新鮮的黃色,保持著從樹上剛摘下來的狀態,仿佛鎖住了時間。

雲珩吃得很開心,大口大口的,一個接一個。

雲珩旁邊忽然過來個人,是程風,他蹲下來笑意盈盈的看著小家夥:“婉晴師姐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雲珩點點頭表示讚同:“很好看,也很好吃。”

程風用商量般的語氣跟他說道:“小家夥,你分我一塊好不好?”

雲珩轉過頭來看著他:“你沒有嗎?”

程風說道:“我的吃完了呀。師姐疼你,將剩下的幾塊都給了你。”

雲珩得意的說道:“噢,我還有三塊呢。”

程風用商量的語氣跟他說道:“所以,珩兒能再分給我一塊嗎?”

程風是沉香的師兄,對雲珩也很好,經常拿些吃的過來哄他,還帶他出去抓魚抓螃蟹。

雲珩看了看盤子裏的桂花糕,還剩下三塊,給程風一塊,自己還剩下兩塊,似乎也能接受。

於是,小家夥主動把跟前的碟子推過去:“那你吃一塊吧。”

“謝謝啊!”程風滿臉真誠的笑意,伸出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三塊桂花糕一把抓起,又飛快的塞進自己嘴裏,含混不清的稱讚道:“真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雲珩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碟子裏的桂花糕就已經一塊不剩。旁邊傳來其他人的大笑,以及腮幫子一股一股的程風。

雲珩低頭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碟子,抬頭看一眼程風戲謔的笑,又低頭看碟子,抬頭看程風。臉上漸漸浮現出委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終是憋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哇嗚嗚嗚嗚~~我的桂花糕,我還沒吃夠呢,你一口全都吃光了。”

他哭得好傷心,閉著眼,張著嘴,聲音洪亮,霎時間,裏裏外外忙碌的人們全都被他驚動了。

第一個跑過來的是沉香,本來在院子裏與幾個同樣愛好風月之人對月吟詩,聽到雲珩聲嘶力竭的一聲嚎哭,把他嚇了一跳,還以為對方出了什麽事情,詩做了一半,慌慌張張往屋裏趕。

進屋之後,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邊的雲珩。小家夥手裏捧著個空碟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看著是既可憐又好笑。

沉香沒見雲珩這麽哭過,可把他心疼壞了。連忙跑過去,將小家夥摟進懷裏,一邊幫他抹眼淚,一邊問他怎麽了。

雲珩抽泣著,斷斷續續說道:“他……他都吃了,都吃了……”

沉香一頭霧水:“什麽都吃了?”

這時候,聽到雲珩的哭聲,都陸陸續續來到了屋裏,大家都好奇發生了什麽事,看到沒什麽危險,於是又都在一旁抱著看熱鬧的態度圍觀。

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精致漂亮,往那兒一坐跟個瓷娃娃似的。調皮搗蛋的時候,小腦袋瓜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想法,就連坐在那裏嚎啕大哭,看起來也是那麽可愛。

雲珩繼續抽抽搭搭的說道:“婉晴姐姐給我的桂花糕,有三塊呐,被他全吃掉了,一口也沒給我留。”

沉香轉過頭去瞪了程風一眼,隱含怒意喊道:“師兄!”

程風就蹲在雲珩跟前,訕訕的笑。

他一開始是想逗孩子玩一玩,看雲珩大哭起來卻有些不知所措。

慌忙中,他把全身上下摸了個便,抓出一把堅果仁就要往雲珩手裏塞:“哎呀,哎呀!這些都給你,別哭了。”

“不要,我不要!”雲珩推開他的手,“我隻要我的桂花糕,你還給我!”

“可是……”程風尷尬得不知說什麽好,“可是我已經吃進肚子裏了,要怎麽還給你?”

“你把它吐出來。”

“吐出來你也不能吃。”

小家夥氣壞了,一巴掌揮過去,奈何手太短,打不著:“我不吃,我也不讓你吃。”

程風幹脆把頭湊過來,邀請他打臉:“來,打這兒。用力打兩下,消消氣兒。”

他讓雲珩打,雲珩卻不打了。兩隻小手手交疊著放在自己胸前,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偏頭靠在沉香的肩膀上,那楚楚可憐的小模樣,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旁邊的人起哄:“打,使勁兒打,讓他長長記性。”

雲珩卻轉過頭去,將自己的小臉埋進了沉香的頸窩。

在孩子的世界裏,一塊自己喜歡的小點心就是此時此刻,他最珍貴的東西。程風管他要,他很大方願意分對方一塊,那是對這個大哥哥的信任。

可是,程風卻辜負了這份信任,一口氣把他僅有的三塊桂花糕全都吃了下去。

雲珩當然傷心了,並且在心裏暗自決定,以後再也不要理他,就算他用琥珀糖來哄自己,也不理他。

這時候,有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雲珩的後背:“不就是桂花糕嗎?我這裏還有一塊,給你了。”

“我的也給你。”

“還有我的。”

“我在後院又找到一盤。”

“……”

一時間,沉香四周圍了好多師兄弟,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哄著小團子。

“別生氣了,今天可是中秋節,應該開開心心的才對。”

“程風師兄是大壞蛋,我們一會兒罰他。”

“就是,咱們跟這個大壞蛋絕交,以後再也不跟他一起玩。”

“別呀!”程風急得在一旁抓耳撓腮,“我最喜歡跟珩兒一起玩,珩兒以後可不能不理我。”

“哼!”雲珩把頭扭向另一邊,嘴雖然還嘟著,其實心裏已經原諒他了,“就不理你,你做錯了事。”

沉香側過頭去親了親他的小臉:“那我們懲罰他好不好?”

程風點頭:“對對,懲罰我。”這倒是讓小家夥來了興趣,於是抬起頭來,問道:“要怎麽懲罰他?”

程風很是積極,自己給出處罰意見:“就罰我少吃兩個月餅吧。”

“不行不行!”旁邊有人笑道,“婉晴師姐做的月餅,他一口氣能吃十個,少吃兩個,也能吃八個。”

“性質太惡劣了,廢了他百年修為,逐出師門吧。”

“不好不好,留在洞府中當個苦力,聽咱們使喚豈不更好?”

程風斥道:“去去去,一邊兒去!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想了想又說道:“要當苦力也是給珩兒一個人當苦力。以後程風哥哥給你鋪床疊被,更衣束發,還能講睡前故事。”程風伸出食指,撓了撓他肉嘟嘟的下巴,“你說好不好?”

雲珩不哭了,沉香懸著的一顆心也跟著落了下去。此時,抱著他站在諸位師兄弟中間,聽著大家的玩笑,也跟著笑了起來。

雲珩還沒回答,他先不樂意了:“一點也不好,這些都是我的活兒,師兄別搶!”

旁邊有人大笑:“這活兒我也想幹。”

“就是,珩兒這麽可愛,照顧他多好一件差事,不能讓沉香一個人霸占。”

雲珩緊緊地環抱住沉香的脖子,搞得好像有人要將他們強行分開似的。

小家夥大聲的喊:“我是沉香的小舅舅,所以他才照顧我,你們也想認我做小舅舅嗎?”

“啊這……”

大家本來是逗孩子開心,順便打趣沉香,沒曾想小家夥這麽顧著他的大外甥,一時間竟然叫他這個小娃娃占了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次輪到大笑起來,盯著他的師兄弟們:“我小舅舅厲害吧。”

眾人豎起大拇指,一臉佩服:“實在厲害,失敬失敬!”

沉香揚了揚下巴,與有榮焉:“你們幾個加起來也說不過他。”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不一會兒,話題就偏到了九霄雲外。雲珩早已經忘記被程風搶走桂花糕的難過,也跟著咯咯的笑了起來。

正在這時,婉晴走進屋來,看到這滿屋子的人驚訝道:“中秋節,你們不在外麵賞月,都為擠在這裏做什麽?”

眾人紛紛轉過頭來,程風聽到她的聲音,就躲到了沉香身後,還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朝雲珩輕輕“噓”一聲,意思是讓他嘴下留情,千萬別告自己的狀。

奈何雲珩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落到婉晴身上,舉起胳膊咿咿呀呀的喊:“婉晴姐姐抱抱~”

婉晴趕緊放下手裏的碗,將小家夥抱過來,細心的發現他眼角還有一點未幹的淚痕,便問道:“喲,這是剛哭過,怎沒回事?”

雲珩脫口而出:“程風哥哥搶了我的桂花糕。”

婉晴目光淩厲的掃向沉香身後:“滾出來!”

“師姐繞我饒命!”

程風動作浮誇,就差跪下來向師姐認錯,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婉晴一腳踹過去:“就你貧。”

她轉過頭來看向雲珩的時候,又立馬換上溫柔的笑意:“珩兒,咱們出去玩好不好?”

小家夥,攥著她衣服上的一縷飄帶,乖巧的點點頭:“好!”

婉晴又吩咐沉香:“把碗端上。”

沉香從善如流的端起桌上那個,方才他端進來的瓷碗,立時便聞到了一陣撲麵而來的甜香。

不止他聞到了,周圍的人都聞到了,連雲珩那個小家夥也聞到了。

他抽了抽鼻子,活像一隻小狗,奶聲奶氣的說道:“好香呀,是什麽東西?”

婉晴把臉湊到他跟前:“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親一下這個願望,在雲珩這裏那是最容易滿足的。小家夥立刻撲上去,摟著她的脖子,在她臉頰上就來了一口,還發出了誇張的一聲“木啊”,十分響亮。

“哈哈哈哈哈哈!”婉晴笑得合不攏嘴,“珩兒真乖。”

雲珩也學著她的語氣說道:“婉晴姐姐真香。”

婉晴看了一眼她的師弟們,又說起另一件事情:“聽說白天抓魚的時候,他們也帶你下水去了?”

旁邊幾人拚命的給雲珩使眼色,就連沉香也暗自擺了擺手,讓小舅舅別出賣他們。

雲珩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小瓷碗中,哪裏看得到他們的暗示。婉晴問什麽他就如實回答什麽:“我們在水裏打水仗,他們還教我遊泳,我還撿起來一隻小兔子呐。”

婉晴瞪著幾人:“這都是什麽季節了,珩兒這麽小,你們還帶他去水裏玩。”

程風辯解道:“這不是上岸就用法術把衣服頭發都給他烘幹了嗎?”

“那也不行!山上的溪水多涼啊,受了風寒怎麽辦?”

“……”

眾人不敢吭聲,雲珩卻歪著腦袋,好奇地問:“什麽是風寒?”

“風寒就是感冒。”

“那什麽是感冒?”

沉香耐心的給他解釋:“就是發熱、咳嗽、打噴嚏、流鼻涕……不能出去玩兒,隻能躺在被窩裏。”

婉晴端過那個小瓷碗:“本來想給你煮一碗薑湯驅驅寒氣,又擔心你覺得辣。所以煮了一碗紅糖酒釀小丸子,放些薑片在裏麵,你便吃不出來了。”

程風小心翼翼的問道:“師姐,我們有嗎?”

“沒有。”

“師姐好偏心呀。”

婉晴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喂雲珩,頭也不抬:“就是偏心。”

“……”

雲珩咽下一口糖水,開心的說道:“我都安排好了,從明天開始受風寒。”

“啊?”

雲珩掰著手指頭:“明天開始咳嗽,後天打噴嚏,大後天流鼻涕。”

沉香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熱,說什麽胡話?”

吃完了小丸子,雲珩幹脆捧著碗,把剩下的糖水一口灌進了肚子裏:“這樣我就可以每天吃到這麽好吃的紅糖酒釀小丸子啦!”

“……”

為了一口紅糖酒釀小丸子,可真是夠拚的。

小朋友腦子裏總是有著千奇百怪的想法,大人根本琢磨不透。

婉晴大笑:“不用受風寒也能吃到紅糖酒釀小丸子。”

“真的嗎?”

“真的!”婉晴摸摸他的腦袋,“你想吃,姐姐給你做。”

“謝謝婉晴姐姐!”

今日是中秋佳節,天氣清朗,月亮又大又圓,皎潔的月光灑下來,像是給這座仙山披上了一層薄紗。

修行之人平日的生活枯燥乏味,尤其是修煉到了緊要關頭,閉關幾月甚至幾年都是常有的事。難得有這個機會,遙望月宮,幕天席地,飲酒暢聊。

雲珩對中秋節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畢竟去廣寒宮的路他很熟悉,想去就去。

他隻對月餅、鬆鼠桂花園、清蒸螃蟹、紅糖酒釀小丸子以及其他的美食感興趣。

可是那螃蟹吃起來太麻煩,外殼堅硬無比,他根本咬不動,折騰半天也不得要領,始終吃不到裏麵的肉。

沉香從他手中接過螃蟹:“我來幫你。”

他把殼掰開,將裏麵的蟹黃和蟹肉小心翼翼的剔出來裝在小碟子裏,再沾上薑醋汁送到雲珩嘴邊。

小家夥坐在石凳上,腿太短,隻能懸在半空悠閑的晃**,時不時張大嘴,“嗷嗚”一口,將遞到嘴邊的食物吃進去。若是十分合他的口味,他還會等著圓潤的大眼睛,露出誇張又滿足的表情,看得周圍其他人都忍不住也嚐一嚐。

雲恒久今天吃了好多,肚皮鼓得像隻小青蛙,再怎麽鼓勵自己,也吃不下了。

小家夥閑不下來,吃飽了就想幹點兒別的。周圍跟他坐一桌的其他人,目光和話題都圍繞著他一個人,時不時就要逗逗他,聽著他那些童言童語,可比什麽《衝虛經》、《南華經》、《八大神咒》可有趣多了。

雲珩手裏擺弄著一個螃蟹殼,忽然抬起頭來:“啊,我想到了!”

眾人的目光被他吸引:“想到什麽了?”

小家夥甜甜的說道:“我想到要怎麽懲罰程風哥哥了。”

“咳咳咳……”

程風剛小啜一口桂花釀,還沒品出其中滋味,聽聞此言,差點把自己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