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衣莫殘

?就連祁睿聽到他的話臉都垮了下來。慕容舒清低頭苦笑,接下來,她要怎麽應付呢!唱歌,她不行!跳舞,她不會!彈琴,她外行!作詩,她更糟!頭忽然疼了起來,她想她的感冒更嚴重了,現在暈倒,應該正是時機吧!

“舒清,去吧。”

祁鍾霖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驚得慕容舒清連忙抬起頭來,不期對上了那雙睿智清明的眼。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祁鍾霖是知道慕容舒清沒有才藝的,那麽他為什麽還要她去?難道是——

兩人對視良久,慕容舒清忽然舒展眉目,那淡淡的淺笑再次揚起,起身環視眾人,最後對上初晴挑釁的眼眉,慕容舒清從容回道:“既然如此,舒清獻醜了。”

慕容舒清在綠倚耳邊叮嚀幾句,綠倚應了一聲退了下去。來到祁鍾霖身邊,慕容舒清笑道:“外公,借墨硯一用。”

祁鍾霖含笑點頭,將手中的墨硯遞出。

來到院中央,綠倚已將一張大桌子準備好了,慕容舒清拿著墨硯,笑道:“今日借花獻佛,就以這墨硯之墨為外公送上一副賀壽對聯。”

隻見她雙手握緊墨硯,微一使力,略加旋轉,墨硯居然從中間一分為二!她左右手各拿著一個,細看之下,竟另有天地。一個上麵雕著睚眥,另一個則刻著贔屭,它們合二為一時,頭藏在中間,隻見得細密的鱗身,拆分之後,翻轉平放,就是一文一武兩尊神獸。這硯台設計如此精巧,獨具心思,果然是精品。

慕容舒清將兩個墨硯左右各放置一個,走回主桌前,右手拿酒,左手握茶,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將酒與茶各倒入少許在兩個墨硯之中。

她這是要做什麽?

待綠倚將墨分別研磨好,慕容舒清走至桌前,把宣紙左右平鋪,隻見她左右手同時拿起兩支狼毫,各蘸其墨。微閉雙眼,片刻再睜開時,眉目間已是清澈空靈。

素手起落,揮灑自然,筆勢流暢,她居然——雙手齊書!

一個利落的回筆,對聯已書寫完畢。

家丁將對聯微微舉起,讓在場眾人都可以看見,左右分別是:

室有芝蘭春自韻

人如鬆柏歲常新

雙手齊書,字體居然不盡相同,左邊是飄逸的行書,右邊是穩健的楷書。剛柔並濟,看似非常奔放,卻能巧妙地調和著靜謐的風格。

玄天邢朗聲讚道:“好字。”

行書筆法精致、穠纖折中、俊逸挺秀、遒勁自然;楷書行筆圓熟灑脫、雄渾蒼茫、氣勢奔放、筆畫清勁。這樣的同時書寫不是沒有人可以做到,但由於個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會側重於某一邊的書寫,另一邊就相對會差些,隻是眼前這左右兩幅,竟是各臻其妙,無分上下。

再細看之下,左邊行書的墨略淡而清,微帶亮澤;右邊楷書的墨濃而重,醇重綿長。相同的筆,相同的紙,相同的硯台,僅僅是茶與酒的不同,所出墨跡竟也會不同,這就是這墨硯的神奇之處嗎?

慕容舒清,你還有什麽驚喜可以給我呢?玄天邢再抬頭尋找慕容舒清時,偌大的前院,留下的隻是那副墨跡未幹的對聯,哪裏還有她的影子!

走出了那華美而喧鬧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輕揉著腦袋,在那蜿蜒的回廊上坐下,深深地呼吸著秋夜清冽的夜風,她的頭疼才算是好了點。再不逃出來,那個沒完沒了的公主還不知道要出什麽招式。

書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來見人的才藝了,以前爺爺就是書法大家,她也喜歡書法,就堅持練了幾年,算小有成績吧。到了這裏隻能用毛筆,她倒是越寫越有心得了。隻是那公主再糾纏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暈倒了。

她向來喜歡夜的蒼涼、神秘、迷蒙,拉著身後的綠倚坐下,兩人背靠著回廊的石柱觀賞著這白日硬朗,在月色輕撫下也變得柔美的亭台樓閣。美麗的景色,安寧的時光,總如韶華美人般不能長久。遠處依稀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叫囂著行來,綠倚連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舒清身後。

“你說的是錯的,我說的才是對的。”男孩據理力爭。

“你胡說,我說的才是對的。”女孩針鋒相對。

“我對。”

“我對。”

祁風卓?祁玉

?兩個小家夥平常好得跟連體嬰似的,幹什麽事都黏在一起。今天是為了什麽事吵得麵紅耳赤?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斷二人尖細的爭吵,說道:“你們倆吵什麽呢

?”

看清是慕容舒清,兩人興奮地跑過來,一人一邊拉著她的衣袖,叫道:“舒清姐姐,你說說,我們倆誰說得對?”

剛好一點的頭被他們這一晃一吵,又開始疼了起來,慕容舒清連忙舉起手,阻止了他們的搖晃,問道:“你們告訴我什麽事情,我才知道誰對誰錯啊?”

祁風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搶先開口說道:“昨日太傅大人提問,國之大,以何為本?以何立國

?我說以君為本,以兵立國,她偏說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早知道就不一下課馬上告訴她了,現在來和他爭!

祁玉也毫不客氣地瞪回去,理直氣壯地回道:“本來就是。”她可是問過爹爹的,怎麽可能會錯?

“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慕容舒清趕快道:“好了,別吵,你們說說自己的理由。”

年紀不大的祁風卓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君為上,為尊,為國之根本,兵為堅,為禦,為立國之器,故以君為本,以兵立國。”

看他一本正經地咬文嚼字一番,還頗像個樣子,慕容舒清忍著笑,輕輕點頭,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一旁的祁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劈頭蓋臉就是一番高見,“民為國之眾,沒有民哪來國啊,沒有吃的,別說打仗護國,餓也餓死了,當然是以農為重了。”

“你狡辯。”

“你無知。”

“你——”

兩隻鬥雞一般的小人兒又對上了,大有不把對方駁倒,決不罷休之勢。

“停。”

慕容舒清的輕呼確實止住了兩人的爭吵,他們一左一右,睜著**純淨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姐姐,你說,誰對

?”

誰對?慕容舒清在心裏歎了口氣,輕笑回道:“都對。”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得到兩個小家夥的認同,祁風卓一臉失望地說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們啊!反正就是我對。”

祁玉微揚俏臉,麵露不屑地說道:“我才不和你浪費口舌。”

這邊也是毫不相讓,“哼,誰稀罕。”

說完,互瞪一眼之後,兩人各走一邊,誰也不理誰,各自散去。

看著兩個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視野裏,慕容舒清低笑出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吧。

耳邊終於又恢複了寧靜,慕容舒清將頭輕輕地靠在石柱上,微微閉上眼睛。身後一直無語的綠倚略帶遲疑地問道:“小姐,他們到底誰對啊?”

睜開眼睛,看向一旁斂眉思索的綠倚,慕容舒清想聽聽她的想法,問道:“你說呢?”

綠倚沉吟片刻,說道:“小小姐說得有理。”她見過很多人家為了糧食,為了生活賣兒賣女,家不成家。當年因為家中弟妹眾多,養不起她,才會將她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最後輾轉賣到慕容家。若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運又該是如何呢?

看她凝重的表情,猜想她定是憶起什麽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過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邊坐下,說道:“他們都沒錯。”

“都對?”綠倚疑惑了,她剛才以為小姐是為了不傷兩位小主子的心,才隨便敷衍他們說都對,原來果真是兩個都對嗎

綠倚對這個問題這麽感興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地細細說道:“以戶部的立場來看,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沒有錯,國家沒有糧食,吃不飽,穿不暖,人民無以為生,那麽國將不國了;以兵部的立場看,以君為本,以兵立國也沒有錯,國家再富足,若沒有強壯勇猛的軍隊來守護,終將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他們都沒有錯。”

“那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了?”原來一個問題不是隻有一個答案,不是隻有對與不對之分的。

慕容舒清點頭笑道:“是的,看個人立場而定。”

原本皇後一直無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後為皇上誕下她作為國母的第一個兒子,那麽也就是說,儲位之爭正式開始了。其實這個問題的重點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們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一個國君如何回答這兩個問題,將影響著整個國家的發展和命運。

慕容舒清所說的,綠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羨慕而崇拜地看著她,笑道:“小姐,你好厲害,什麽都懂!”

什麽都懂嗎?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這月夜下更顯單薄。微微仰頭,眼光掠過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間流連,良久,她才低低地說道:“綠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經曆,而這些經曆或是親身感受,或是間接得知,但過程必有感傷,有痛苦,有無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見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護你一輩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種幸福吧。”

深秋的夜,漸漸地涼了,夜風吹拂著她的裙擺與發絲,圈起陣陣微波,隻是裙角與那墨發糾結一片淩亂。明月已漸上枝頭,隻可惜在這蒼勁的林木掩蓋下的回廊裏,依然隻是那斑駁的月痕。

夜涼了,慕容舒清淡淡說道:“我累了,走吧!”墨綠身影伴著清風,踏著月華,往那蜿蜒深處疊翠添香之所行去。

秋日的清晨,沒有夏日的浮躁,也沒有冬日的嚴寒,讓你想要融入其中,又怕擾了它的舒爽。慕容舒清走到雕花小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室的諸荊茶香讓她勾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

“小姐,才好些,您就出來吹風,要賞景也先披上衣服啊!”雪白的錦緞長袍輕輕地披在慕容舒清的身上,綠倚緊張地為她整理衣衫。

突來的溫暖,讓慕容舒清本就含笑的嘴角揚起了更燦爛的笑,“綠倚,你這囉唆的毛病是和誰學的?”

慕容舒清精神好了很多。綠倚的心情也放鬆了一些,微微撅著嘴,俏皮地笑道:“被人逼出來的唄!”

淨水將手中的水盆放好,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聽了主仆二人鬥嘴調笑,嘴角也悄悄地勾了起來,讓她雖布滿胎記的側臉也變得柔和甜美。

慕容舒清任由綠倚拉離窗前,為她綰發著衣。今天天氣真的很好,她的感冒好不容易好些了,她要出門曬曬太陽,再這樣躺在**,她的骨頭都要僵了。正想著待會要去哪裏,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小姐,有客來訪。”於擅硬朗的聲音由門外傳來。

怎樣又有客訪?綠倚皺起了秀麗的彎眉,自那天壽宴過後,就有很多所謂的青年才俊、王孫公子,紛紛以探病為由送了一堆禮物,有些還要見小姐,這些公子哥存的什麽心再明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