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玉剛才走過去查看那盞銅燈,這時候也走了過來,看著平台中央的鐵架子,道:“這東西看起來怎麽像是一架飛機?”

王威吃了一驚,飛機他見過,跟這東西沒有一點相像的,應該不可能是飛機。楊懷玉道:“飛機有很多種,你們看到的可能隻是戰鬥機,這種鐵架子構造非常像一種原始的滑翔機。那種滑翔機沒有發動機,純粹是憑借高空俯衝的能量來驅動,從山頭上滑下去,可以衝到很遠。我年幼的時候,就住在英國皇家空軍博物館附近,見過最原始的滑翔機模型,跟這個很相似。”

王威走上前去,摸了摸鐵架子上的鐵條,一摸就是一手的鏽,那鏽上麵是綠油油的銅鏽,下麵才是紅鐵鏽,估計是鐵架子上鍍過黃銅。鐵架子的構造非常簡單,除了交錯的三角形支架外,就是背上那一對合攏起來的鐵皮翅膀比較複雜,這種東西很難稱得上飛機,更難以想象,會飛上天去。

王威圍著鐵架子轉了又轉,楊懷玉則打著火把走到平台的周圍去觀看,還有別的什麽奇特的東西。她轉了一圈就回來了,對王威說:“王,這裏不是平台和公路,而是泥塑的一隻手。”

王威一愣,道:“怎麽這麽說?”

楊懷玉說:“我走到平台的邊緣,看到平台前端有五根半曲的手指,五根手指搭配得非常協調,看起來很像一隻人手。”

王威沉吟半晌,道:“在泥塑的手上放一隻鐵鳥幹什麽?難道真的有特殊的意義?”

楊懷玉搖搖頭,這時,鐵架子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王威嚇了一大跳,急忙舉起槍,對著鐵架子中央的一團黑暗。

那鐵鳥的翅膀居然微微張了一下,又收攏起來如是再三,終於“哢嚓”一聲合攏起來,再沒了動靜。

兩人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這隻鐵鳥,似乎是隻活物,它剛才拚命掙紮,難道是想騰空而起?

這時,鐵鳥居然緩慢的在平台上移動起來,朝平台後麵移過去。王威大駭,急忙伸手去拉身邊的鐵條,沒想到鐵鳥的力氣十分大,反倒是把王威拖的朝後踉蹌走了幾步。

楊懷玉打著火把把鐵鳥底下的支架照了照,道:“原來是地上有輪軸——”

王威站穩身體,也把火把朝地上照了照,隻見地麵上的鐵鳥支架有四對輪軸,每隻支架對應一對輪軸。那輪軸的鐵滑輪上光滑異常,沒有一絲鐵鏽,看來是經常在平台地麵上滑動所致,縱然有鐵鏽也被磨掉了。

鐵鳥一對翅膀雖然收攏起來,但是也非常的大,這高台上風非常的大,一吹起來就猶如桅船上的桅帆的作用,使得鐵鳥四處亂動,從而帶動銅燈上下移動。在遠處看不清楚這些,就讓人感覺像是鬼火。

楊懷玉告訴王威,她檢查過銅燈,那銅燈外麵有一隻鐵罩,鐵罩上頭有一個半合的琉璃瓦。琉璃瓦上非常油膩,她聞了聞裏麵的燈油,好像是一種經過處理的屍油。屍油燃燒的時間非常長,而且不會輕易稀釋,燒起來火也非常旺。不過這隻鐵鳥如果不是當年建造泥塑像的時候運上來,塑像造好之後,根本就不可能將這麽龐大的東西吊到半空。根據泥塑胸線上古老的藏文判斷,這盞銅燈很有可能已經燃燒了數百上千年。

鐵鳥移動了十幾米,平台上的風漸漸變小,鐵鳥就停了下來。可是鐵鳥雖停,它腹部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卻在不斷的動,看起來上麵好像有什麽東西。

王威衝楊懷玉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左一右就朝鐵鳥包抄過去,一手拿火把,一手持槍。王威走到鐵架子下麵,就攀上鐵條。平台上的白霧被風一吹,散去不少,應兒人的視線也能看得更遠。王威在鐵架子下麵,似乎真的看到那架子中心有個活物在蠕動。

她朝楊懷玉打了個手勢,讓楊懷玉端著衝鋒槍觀察上麵的動靜,隻有對方一有敵意,立刻開槍射擊。他自己則攀上鐵條,在三角鐵架上爬了了四五米,緩緩接近鐵鳥的腹部。那鐵鳥腹部有一隻凹進去的囊子一樣的東西,王威趴在那東西的底下,看那東西是一塊非常大的鐵皮,有東西在上麵亂動,鐵皮在他耳邊發出啪啪的聲響。

王威踩著鐵條交叉成的三角,瞧瞧爬上了那個鐵皮囊的邊緣,他把火把夾在下麵的鐵條縫隙裏,提著槍就衝裏麵喊,“別動,把手舉起來。”

鐵皮囊裏又是一頓亂晃,晃得下麵的三角架子也跟著晃動,王威差點掉下去。王威大怒,就朝裏麵開了一槍。王威的槍一響,楊懷玉全神戒備,提槍就要打。

這時,鐵皮囊裏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兄弟,是我啊,快救救我——”

王威距離鐵皮囊非常的近,把那聲音聽得清清楚楚的,他的心砰砰亂跳,這當口,簡直比當年被二十一路軍上萬人馬圍困還要激動,那聲音不正是趙二麻子嗎?

王威被電擊到了一樣跳進鐵皮囊裏,皮囊的麵積頗大,裏麵蜷縮著一個東西,王威從底下鐵條架子上取下火把就照過去。看到一個人弓著背,整個人像大蝦一樣蜷縮著,雙手出拄在鐵皮囊上麵。

王威爬過去要拖趙二麻子起來,趙二麻子動都不能動,他氣若遊絲的說:“我——我的雙手都折斷了,你小心一點——”

王威連聲答著,“好——好——”

他繞到趙二麻子的背後,摟著他的腰部,將趙二麻子拉了起來。楊懷玉在下麵正準備開槍,突然看到王威翻進鐵皮囊裏,以為王威跑進去跟裏麵的東西肉搏,衝鋒槍端得更緊,手上都流出了汗水。

她猛然間看到王威抱著一個人站起來,嘴巴張得老大,那人瘦弱的身材她一眼就看出了,正是趙二麻子。

這個被斷定為已經死得屍骨無存的家夥,突然出現在這隻神秘的鐵鳥上麵,楊懷玉幾乎要以為自己看錯了。但事實沒有錯,王威把趙二麻子扛在背上,從鐵架子上緩緩爬下來。

他下來之後,把趙二麻子平放在地上,招手讓楊懷玉把背包裏的醫藥囊拿出來。王威練武出身,當然懂得接骨,他一摸趙二麻子的雙手,發現骨頭並沒有斷,但是幾處關節都脫臼了。王威把他的關節推上,又外敷了止疼藥,趙二麻子哼哼唧唧了半天,一口一句,“兄弟,我爺爺說我命硬,我還不信,這次是真的驗證了,閻王爺都收不了我啊!”

王威見趙二麻子沒死,心中非常激動,把他的骨頭接好了,又仔細檢查了他的全身,其它地方都是擦破的傷,並無大礙。

三人經過這麽一番折騰,無論是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非常的疲乏。現在驚魂篤定,都躺在地麵上,誰都不想站起來。這半空中山風雖大,但是並不冷,三人舒舒服服的躺著,好好的休息了一會兒。

王威對趙二麻子說:“你小子是怎麽回事啊?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都沒事?”

趙二麻子哼哼唧唧的說:“他娘的,老子就是命太硬了,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掉下來,居然落在這鐵鳥上。鐵鳥上那皮囊玩意真是舒服,還結實著呢,否則一下飛給它壓塌了不可。”

王威當時爬上去救趙二麻子下來,摸了鐵皮囊的內部,裏層好像是裘皮,下麵的鐵皮不是純粹的鐵皮,好像有什麽東西連著,人趴在上麵就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反彈力。估計就是那東西救了趙二麻子,否則一般的鐵皮,勢必會被砸塌。

三人在平台上吃了一點幹糧,又紛紛躺了下去,人困力乏,迷迷糊糊地就都睡著了。

王威在沉睡中不斷的做怪夢,他夢到自己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四周都是牆壁,他對麵站了一個人。那個人背對著他,好像是在說話,但是具體說什麽內容,他卻聽不明白。那人說了一大堆話,王威隻能跪在地上,他想站起來,想反駁,卻手腳不能動,嘴巴不能言。王威拚命的想張嘴,可嘴巴半開,就是說不出話來。

他急的滿頭大汗,這麽一折騰,人就醒了過來,張開眼睛一看。他們插在鐵條架上的火把快燒完了,火光逐漸變弱。再看趙二麻子那廝,正和楊懷玉在哪兒小聲的聊天。趙二麻子左一聲假洋妞,右一聲假洋妞的叫,不過這次楊懷玉居然沒有生氣,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

兩人看王威醒了,就停住了說話,趙二麻子笑嘻嘻的說:“官長,你又救了我,您真是我的爺啊——”

王威踹了他一腳,趙二麻子裝出齜牙咧嘴的樣子,山羊胡子幾乎要咬到嘴裏去了。王威瞪了他一眼,道:“你情況怎麽樣,能不能攀爬?”

趙二麻子一拍胸脯,道:“咱爺們出生入死打了多少勝仗,還怕這個,長官您放心,沒事包準沒事——”

王威點點頭,道:“那我們再休息一會兒,就出發爬到泥塑頂上去。”

趙二麻子突然說:“我們一定要爬到泥塑腦袋上去幹嘛?”

王威一聽這話,就愣了,是的,他們這樣不計一切代價爬到泥塑頂上去幹嘛?他們隻知道這尊泥塑非常古怪,所以從地下森林一直爬了上千米才爬到這裏,但是爬上來幹什麽,他們卻從來沒有想過。

三人都陷入了尷尬的局麵,他們一路走進唐古拉山支脈下的大峽穀,最初進昌都是為了躲避二十一路軍的追殲。而後是被孫爺和楊懷玉挾持,再到尋找傳說中的拉格日王朝的秘密,中間曆經艱險,一直走到這裏。拉格日王朝遺跡的影子都沒看到,一路來的人死的死,失蹤的失蹤,現在就剩下他們三個人了,他們卻不知道目標在哪裏。

趙二麻子衝楊懷玉道:“哎,我說假洋妞,你說那拉格子日王朝遺跡,真的存在嗎?”

楊懷玉肯定的點頭,說:“一定存在,孫爺手上有許多我父親當年留下來的資料,許多資料都是鐵證。”

趙二麻子道:“那些資料,你自己看過沒有呢?”

楊懷玉點了點頭,說:“我看過一部分,那些資料上都有我父親做的標記,上麵的描述很恐怖,有些甚至是難以想象的。”

趙二麻子點點頭,說:“這麽說起來,孫爺那老不死的是對這個地下秘密最清楚的人,這老家夥從地下河裏神秘失蹤,我猜他八成是知道拉格日王朝遺址的位置,一個人偷偷溜去了。”

楊懷玉不置可否,也沒說話。

王威仔細的思考著從見到孫爺來發生的一係列的事情,他突然說:“楊小姐,你知道珈藍道是怎麽一回事嗎?”

楊懷玉搖了搖頭,說:“我隻是偶爾聽孫爺提及,珈藍道是一千多年前,一種奇怪的藏苯結合的教派。教中人善用邪術,不被苯教和藏傳佛教所存,後來遠走,不知去向。”

王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而趙二麻子卻道:“你們知道珈藍道?”

王威和楊懷玉都是一驚,道:“你也知道?”

趙二麻子說:“我家裏因為張子聰那本書紮的緣故,幾百年來,祖祖輩輩不但研習尋龍地眼秘術,而且對藏地文化了解的也非常透徹。特別是一些神秘傳說之類,收集了一個地下室的資料,非常齊全。當年吞米·桑布紮所造最初的藏文,懂的人並不多,流傳千百年來,能識別的更是少之又少。我能一眼看出來這些藏文,據說源於祖傳的那些藏地資料。”

王威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那珈藍道你知道多少呢?”

趙二麻子沉吟半響,說:“你們剛才說珈藍道是被苯教和藏傳佛教驅逐,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據我看藏地史料記載,珈藍道的確是苯佛合一的教派,但是苯教和藏傳佛教與珈藍道並沒有衝突,倒是吐蕃的末代讚普朗達瑪掀起聲勢浩大的滅佛運動,導致藏傳佛教與苯教的矛盾抵達巔峰。朗達瑪滅佛運動之後,被信奉藏傳佛教的貴族四吉多吉三箭射殺,吐蕃大亂,朗達瑪的幾位遺腹子都死在戰亂之中。據說當時朗達瑪還有一位沒有王族身份的遺腹子,叫喀巴,他幼年失蹤,被珈藍道的一位大師相中,傳他衣缽,二十多年後,他成為了珈藍道的領袖。朗達瑪滅佛運動,也對珈藍道產生了巨大打擊,喀巴在苦勸父親無果的情況下,率領珈藍道信眾遠走藏東,從此杳無音信。”

王威琢磨著趙二麻子的一番話,自言自語道:“是這麽一回事啊。”

趙二麻子道:“怎麽了?”

王威道:“我在大峽穀裏發現了三個黃軍裝,跟著他們進了一間石室,石室有兩具**女屍,神態栩栩如生。如果不小心看了她們的眼睛,就會陷入沉迷。據孫爺說,這是珈藍道的異術。”

趙二麻子點了點頭,說:“我跟著你們,也進過那間石室,但隻看到兩具枯骨相視而望,沒想到那就是珈藍道的異術。”

王威道:“照這麽說,這尊泥塑,會不會與珈藍道有關呢?或者說拉格日王朝,也與珈藍道有著某種關係?”

趙二麻子點點頭,說:“有這種可能,史料中對珈藍道記載的非常少,我所看的也不過是野史。據說珈藍道的教眾視喀巴為佛,而且喀巴的確有過人之處,他精通苯教藏傳佛教教義,而且擅長醫術,救治了許多教眾。最神秘的說法是,喀巴的有一種天生的本事,他能將腦袋伸進肚腹之中。”

趙二麻子的一番話著實讓王威和楊懷玉吃了一驚,能把腦袋塞進肚腹裏,那不得開膛破肚啊?

王威滿臉不信,這種野史也太荒謬了,開膛破肚的人,那還活得成?

趙二麻子嚴肅的說:“這件事是真的,因為我家五百多年傳下來的藏地野史,都經過一一甄選,才被記錄成冊,藏於密室。每件記錄的事情,都經過嚴格驗證,絕無謬言。”

楊懷玉在旁邊仔細的聽著,突然插嘴道:“那些野史中有沒有提到喀巴能將腦袋塞進肚腹中的過程,他是怎樣塞進去的?”

趙二麻子搖了搖頭,道:“密室中的記載對珈藍道隻有少量提及,喀巴將頭塞腹之術隻是一筆帶過,並沒有解釋。”

王威白了趙二麻子一眼,說了半天,都是白搭,隻能判斷珈藍道可能與這座地下世界有某種聯係,其它均無法解釋,對他們現在的狀況沒有任何幫助。

趙二麻子拍著屁股站起來,望著被風吹得緩緩移動的鐵鳥,道:“長官,你是不是想說,這尊泥塑,甚至這隻鐵鳥,跟珈藍道有關?”

王威也站起來,說:“我覺得,珈藍道似乎是解釋這一切謎團的一條線索。”

趙二麻子看著緩緩移動的鐵鳥發呆,他想問題一貫的習慣就是陷入死角之後,整個人就癡癡呆呆的,槍子打來了都不帶躲的。王威也沒打擾他,順著他的目光,也看著那隻奇怪的鐵鳥出神。

他看了半晌,突然覺得非常不對勁,鐵鳥在山風的推動下圍著平台滿場子跑,看起來似乎是被風左右著。但是鐵鳥運行的軌跡又好像是有跡可循,並不是咋一看上去那麽混亂,就好像是被人為的操縱著滑動。

王威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將鐵鳥打量了個遍,確定上麵除了朽爛的鐵板鐵條外,沒有任何活物才鬆了口氣。這種感覺非常的奇怪。

他一直盯著鐵鳥的移動方向,由於火把照亮的範圍有限,王威不知不覺就跟著鐵鳥走,鐵鳥朝那個方向滑動,他就朝那邊走。趙二麻子回過神來,看到眼前奇妙的一幕,張大嘴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他一扭頭看到楊懷玉也盯著王威出神,趙二麻子衝楊懷玉道:“哎,我說假洋妞,這家夥什麽時候這樣的?我才發呆不到一小會兒,他就跟著發瘋了?”

楊懷玉搖搖頭,看著王威跟著鐵鳥跑得如癡如醉,突然說:“他好像是在模擬鐵鳥運動的軌跡,你看這鐵鳥走的好像是不太正常。”

趙二麻子仔細一看,好像真的有問題,他也跟著鐵鳥的方向走了幾回。這時,王威已經回到平台中央,趙二麻子想跟他說兩句,他也不接話茬,擰著眉頭想了半天,突然舉著火把照向地麵。

地上滿山灰塵石屑,沒有任何東西。王威還不死心,他把火把遞給趙二麻子,自己趴在地上,拂開厚厚的灰塵,這時地麵上露出了兩根凹進去的線條。王威大喜,飛快的將地麵上的塵土石屑拂開,趙二麻子也看出了其中端倪,也趴在地上,將王威前麵的那一塊地麵給擦幹淨了。

灰塵石屑被拂拭開,地麵上條條交錯的線條就顯露了出來。那些線條非常粗,猶如手指,而且深陷地下,繁雜的線條交錯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畫的樣子。

兩人看鐵鳥迎著他們的方向緩緩移動過來,輪軸在地麵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趙二麻子特意走到鐵鳥身邊,拿火把去照鐵鳥的輪軸。

趙二麻子照來照去,都沒發現輪軸上很正常,那輪軸比地麵上的線條寬出許多倍,根本就不可能將輪軸的滑輪套進線條的凹槽中去。王威皺著眉頭,看著迎麵而來的鐵鳥,突然明白了什麽,朝趙二麻子指了指輪子。

趙二麻子不明所以,蹲下身來看著滑輪在他麵前緩緩滾過去,眼前一亮,他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原來輪軸的滑輪表麵有一圈凸出來的鐵齒,那鐵齒剛好可以被咬入地麵上的凹槽線條之中,鐵鳥正是靠鐵齒和凹槽的咬合,來控製移動方向。

製造泥塑和鐵鳥的人,真是窮盡心思,造出這一係列奇怪的機關。隻不過讓人費解的是,他造出這些巧奪天工的東西的目的是什麽呢?

楊懷玉站在不遠處看到王威和趙二麻子的一番動作,早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她也就在腳下開始清理地上的塵土。王威和趙二麻子弄清楚了是怎麽回事,又趴在地上拂拭塵土,趙二麻子雙手兀自疼痛得厲害,就脫下棉襖扔在地上,他踩著棉襖清理塵土事半功倍,不一會兒就把好幾米範圍內的塵土清理幹淨了,大麵積的壁畫露了出來。

王威很快就發現他的法子很愚蠢,灰塵嗆得臉色鼻子裏都是,咳嗽不止。他見趙二麻子正含笑看著他,火氣就上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背上的獸形戰戟解下來,一捋袖子,就把大棉襖給拖了。他學著趙二麻子的樣子,很快就將他麵前的那一塊地麵給清理得幹幹淨淨。

趙二麻子看到王威解下來的那把獸形戰戟,忍不住眼珠瞪得老大,他並不專心清理塵土,一直就盯著放在地上的那玩意。

王威斜了他一眼,張嘴就罵道:“他娘的你個龜兒子就是天生賊頭賊腦,要看你就拿去看唄——”

趙二麻子嘿嘿的笑著,跑過去,將那把獸形戰戟拿在手裏,上上下下看了個遍,他一張笑嘻嘻的臉突然就變了,眼珠瞪得老大,就仿佛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一樣。

王威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緩緩的說:“趙二麻子,你怎麽了?”

趙二麻子拿著獸形戰戟,直愣愣的盯著戰戟上的獸臉發呆,完全沒有聽到王威的話。王威走過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趙二麻子這才回過神來,他茫然的看了王威一眼,又盯著戰戟發起呆來。他的樣子已經完全陷入癡迷,雙手摸在戰戟上,竟然發起抖來。

王威很吃驚,他從來沒見過趙二麻子這副模樣,獸形戰戟雖然看起來很古怪,但是他背了這麽長時間,一路上從大雪山到地下森林,都很正常,怎麽趙二麻子一見這玩意就神色大變?難道他知道這東西的來曆?

趙二麻子的身世很神秘,這十幾年來,兩人生死與共,不知道打了多少勝仗敗仗,一起死裏逃生不下十餘次,關係親到可以隨時為對方拋頭顱的程度。可是這麽多年來,他對自己的身世一直諱莫如深,直到在地下暗河中,才說明一切。

趙二麻子是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但是王威的心裏卻有著疙瘩,他寧願相信趙二麻子當年隨他入川是為了偉大的革命事業,而不是沿襲家族世代相傳的秘密。但是,他怎麽說服自己,心裏都不舒服,他總覺得趙二麻子沒那麽簡單,一定有還藏著事情。

王威盯著趙二麻子的一舉一動,他的雙手不斷的在戰戟上擦來擦去,想將銅鏽擦掉,一對眼珠簡直要鑽進戰戟的獸臉當中。他雙目圓睜,臉色陰沉,看上去有一種難以言語的猙獰表情,非常嚇人。

王威終於忍不住了,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使勁地拍了拍趙二麻子,伸手奪過獸形戰戟,趙二麻子這才注意到王威,他瞪著王威的表情非常恐怖,仿佛要將王威生吞活剝了一樣。

王威的威嚴什麽時候遭遇過這種挑釁,他怒視著趙二麻子,額頭上青筋暴露,一點都沒有想讓的意思。趙二麻子跟王威對視了片刻,眼神就漸漸軟下來,王威餘怒未消,他瞪著趙二麻子道:“你給我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趙二麻子忐忑的問:“我——我——我剛才有什麽不對勁嗎?”

王威點點頭,道:“是,是很不對勁。”

趙二麻子點點頭,道:“這把獸形戰戟,八成是個不祥之物,官長讓它隨身跟著你,恐怕不是好事情。”

王威哼了一聲,說:“你先把你見到獸形戰戟的不正常行為解釋清楚,再來說別的。”

趙二麻子有些失落的點點頭,他指著不遠處的地麵,說:“你看那裏——”

那塊地麵距離兩人有十多米的距離,王威急忙走過去,趙二麻子也跟了過來,他接過王威手裏的火把,蹲下來將地上的壁畫照得清清楚楚。

王威一看壁畫,腦袋“嗡”得就大了,壁畫的正中央,居然是他手裏那把奇怪的獸形戰戟。壁畫中的戰戟是一對,鑲嵌在兩扇銅門上,銅門分開了一個狹小的縫隙,裏麵有個人。那人影看起來非常模糊,隻有簡單的幾筆勾勒,但是襯著銅門上兩把詭異的獸形戰戟,整個畫麵就透著一股說不出來陰森,那種感覺讓人隻覺得頭皮發麻。

兩把獸形戰戟占了銅門的很大一部分,戰戟上的兩顆人頭剛好處在銅門中間,人一眼掃上去,注意力就集中在猙獰的人頭上,銅門中的那個人,就站在門縫中間,夾在兩顆人頭之中。王威看來看去,覺得壁畫中最不正常的應該是銅門上的兩把戰戟,他看來看去總覺得問題就出在那裏,但是到底是問題,他又說不上來。

趙二麻子突然道:“你看到了沒?那兩把獸形戰戟一把是戟鋒血刃凸出,一把是血刃凹陷,應該是一對陰陽雙戟。你手中的這把就是陽戟,這東西當真古怪得很,我瞪著戰戟上的人頭看的時候,心裏突然就非常慌亂,好像被什麽東西控製住了,很奇怪。”

王威按照趙二麻子指的地方看了看,果然看到雙戰戟的血刃有陰陽之分。他頓時就非常疑惑,他的獸形戰戟源自大雪山上的黃軍裝,那家夥不知道從哪裏來,更不知道為何逃到了雪山,卻離奇死亡,這一切都是難解之謎。

趙二麻子盯著銅門上的雙戰戟發了一會兒呆,就沿著壁畫朝前看過去。原來這裏就是鐵鳥滑動的盡頭,壁畫從黑暗中漸次延展過來,趙二麻子倒著方向一幅一幅的看過去。王威把銅門研究了一會兒,也不知所雲,看著趙二麻子看前麵的壁畫,他也跟了上去,不過是跑到壁畫最開始的地方,順著方向一幅一幅的看過來。

他看到第一副壁畫,眼睛立刻瞪大了。第一副壁畫沒有背景,隻有一隻碩大的鳥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而下,神態極為彪悍。地上的壁畫都沒有工筆描寫,大多數寥寥幾筆,勾勒出大致的輪廓。但是壁畫中的東西雖然輪廓模糊,但是神態非常傳神,表麵上看隻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仔細瞧就會被那東西迸發出來的氣勢所震撼,不像是俗筆。

那大鳥在空中急轉而下,宛如大鵬展翅,淩空撲食。王威看了半響,突然明白過來,壁畫中的大鳥,難道就是這平台上的鐵鳥?他這個判斷隻是猜測,因為壁畫中的大鳥與鐵鳥很難等同起來,大鳥氣勢淩厲,而鐵鳥鏽跡斑斑,雙翅低垂,一副萎靡不振之態。

王威再看第二幅壁畫,隻見畫中一片黑暗,黑暗中有幾根線條,那線條斷成幾截,好像是黑暗中的影子。王威上下看了一圈,覺得那影子很像是大鳥消失在黑暗盡頭的一點餘影。綿綿黑暗沒有盡頭,唯有大鳥的一絲殘痕,將整幅壁畫襯托得神秘而詭異,大鳥在黑暗中飛向了那裏?

再看第三幅壁畫,壁畫中隻有一尊巨大的佛像,那佛像不是蹲立或是端坐,而是昂首站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不正是他們所在的這尊泥塑麽?王威把泥塑看了又看,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退回去看第二幅壁畫,這一看就明白過來了。第二幅壁畫中不但有大鳥的殘影,那巨大的黑暗好像不是真的黑暗,而是一個人擋住光芒後留下的巨大陰影,鐵鳥是飛進那塊巨大的影子中去了。

王威腦子裏蹦出一個疑問,大鳥飛進泥塑的陰影中去幹什麽?他看來看去,百思不得其解,又去看第三幅壁畫,兩幅壁畫一對比,就看出來了其中端倪。

第二幅壁畫中的影子一看就是泥塑直立產生的,影子短而高。第三幅壁畫中的泥塑下半身是站著的,但是上半身卻似乎弓了起來,它重心前傾,腰部微微佝僂。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很細小,如果不是直接對比,很難看出來其中的問題。王威反複的研究推測,都不知道為什麽第二幅壁畫的影子,與第三幅壁畫的泥塑之間有差別。

這時,趙二麻子已經看完了前麵的壁畫,逆著方向一路走到王威麵前。他見王威對著兩幅壁畫出神,也看了半天,他看著看著,突然就大叫起來,道:“我明白了——”

王威沒注意到趙二麻子在他後麵,嚇了一大跳,他橫了趙二麻子一眼,張嘴就罵道:“他娘的,你撞鬼了你——”

趙二麻子搖頭道,“不是——不是——我看出壁畫中的問題來了——”

趙二麻子激動得滿臉通紅,火把的熱氣將他燙得滿頭大汗,他眼珠暴起,將兩幅壁畫看了又看,一邊看一邊說:“對,就是這麽回事,沒錯。”

王威踹了他一腳,道:“龜兒子,有話說話,沒屁就別瞎放,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趙二麻子興奮的對王威說:“官長,你看第三幅壁畫中這泥塑的姿勢,如果是個正常人,他一般怎樣才會做出現這種姿勢?”

王威張口就說:“這還用想,肚子疼唄!”

趙二麻子盯著王威的眼睛,陰森森地說:“你再想想到珈藍道的精神領袖,吐蕃末代讚普朗達瑪的遺腹子喀巴,說他能將腦袋伸進肚子裏一說。”

王威反對道:“能將腦袋塞進肚子一說純粹是無稽之談,壁畫中人的腦袋還不是好好的長在頭上?”

趙二麻子擰著眉頭,道:“能將腦袋塞進肚腹中,隻能說明他的肚子就是敞開的,而壁畫中的情景,應該是說那隻大鳥飛進了他的肚腹之中,你說對不對?”

王威反駁道:“按照我的理解,大鳥多半是撞在壁畫中人的肚子上,你為什麽一定要說它飛進了哪人的肚子裏呢?”

趙二麻子道:“我相信喀巴是真的能把腦袋塞進肚子裏,他的肚腹一直都是敞開的。”

王威怒道:“還反了你,腦袋撞牆了,這種無稽之談你也相信?我相信你家中密室所藏的藏地資料都是五百多年來,你祖上心血所集,但是咱們是上過洋學堂的人,咱們要相信哥白尼要相信達爾文洋先生。那些不盡不實的論調,咱要堅決摒棄才是。”

兩人正扯得糾結,平台中央突然響起“砰——砰——”巨響,兩人扭頭一看,卻吃了一驚。平台上的山風越來越大,把濃霧吹散許多,隻見楊懷玉那小妮子不知啥時候爬上了鐵鳥身上的鐵皮囊,她將火把插在鐵鳥的頭上,人匍匐在鐵皮囊中間,不知道擺弄著什麽,鐵鳥的一雙翅膀突然呼啦啦張開了。

鐵鳥沒人動它的時候,耷拉著腦袋,翅膀攏在一起,步履蹣跚的緩緩移動。而如今翅膀突然張開,一雙鐵翅巨大如篷,聲勢蔚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