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玉明顯感覺到王威奇怪的一瞥,就再沒說話,繼續舉著火把觀看冰牆上的巨型雕花印刻,眼中滿是驚奇和震撼。
趙二麻子那廝朝四周瞄了瞄,繞到冰宮殿門前,那殿門匾上雕了一行藏文。那行藏文非常的大,筆畫都有一個人的腰膀粗,趙二麻子說那行藏文的意思是“神獸大殿”。
王威心裏奇怪,這神獸大殿裏會供著什麽神獸呢?
三人從大殿的拱門進去,火把晃動的火光在冰牆上跳躍閃爍,映射得幾麵冰牆上到處都是人影火影,三人走進大殿,立刻被大殿的雄偉鎮住了。
穿過三重拱門,三人進入大殿內。這座大殿空間非常的大,殿門距離菩薩供奉的地方有一百多米。人走在完整的冰塊地麵上,咯吱咯吱的回聲在大殿裏久久回**,大殿深處有轟隆隆的巨響寥寥傳來。
趙二麻子在冰宮裏顯得非常激動,一個人走在前麵走,到一尊菩薩麵前,突然“咦”了一聲,王威和楊懷玉急忙跟過去。
趙二麻子指著冰宮中央的那座巨大冰雕,道:“你們看看,這玩意是個什麽東西?”
王威一看,心裏也震動不小,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沒見過那東西,可他王威卻跟那東西正麵對視過,它的麵部都瞧得一清二楚。
王威道:“這東西,就是在泥塑上藏在濃霧中的那玩意,原來是這麽個樣子。”
就像王威當時看到的一樣,那東西長了一張佛臉,鼻子嘴巴都像極了一尊笑彌勒,眼睛圓得像銅鈴,火紅的睫毛垂下來,一直垂到眼簾下麵,就像在眼睛上蓋了一團火焰。
趙二麻子把巨獸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隻見那東西身形龐大,臥在地上,猶如一隻酣眠的獅子。生得膘肥體壯,腿腳關節的地方,都勾勒出充滿力道的弧線,仿佛一躍就能撲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楊懷玉走到巨獸的身後,王威繞到側麵,仔細觀察這頭幾次差點置他們於死地的巨獸,真是越看越心驚。巨獸有鋒利的獠牙,尖銳的爪子,強壯到無法挑剔的體魄,怪不得它能來去如風,人的肉眼根本就看不清它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最詭異的是它的那張臉,那張如同彌勒佛一般的臉型,明明是基於人的基礎上畫出來的。如果乍一看這些野獸,他還真的會以為這張臉是人為雕出來的,但是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活的巨獸,那東西臉確實跟冰雕上是一模一樣,真就有模有樣的像一尊佛。
趙二麻子從前麵繞到後麵,突然大聲道:“官長,你過來一下,這後麵的巨獸陣怎麽不對勁了呢?”
王威聽趙二麻子這麽一說,就急忙跟過來。原來巨獸的身後還帶了四四方方一大片小型巨獸,那些巨獸都隻不過有普通的獅子老虎一般大小,它們排布成陣。粗看起來非常的亂,但是如果仔細一瞧,就會看出端倪,這些巨獸排布的方式,怎麽跟泥塑掌心壁畫上的線條一樣啊?
三人算是明白了,第一點,這個巨獸陣勢可以說明,壁畫中的那些線條,的確就是藏匿在濃霧中的巨獸。第二點,壁畫和巨獸陣勢中一再不遺餘力地製造出這種陣勢格局,到底有什麽目的?這種排布方式能夠說明什麽呢?第三點,難道當時泥塑肚腹中的爆炸,是跟巨獸有關,而那兩扇掛著獸形戰戟的銅門,又怎樣通過這些巨獸找到?
這一切都是迷。
王威覺得站在地上仰望冰雕獸陣不太清楚,就跟趙二麻子打了個招呼,兩人一左一右從兩邊翻上了巨獸的“頭領”身上。巨獸的“頭領”太過龐大,冰雕上又非常的滑,而且手不能抓死,一旦被寒冰粘住,就會被粘下一塊皮來。
王威從背包裏掏出一根長麻繩,麻繩上拴著三角鉤,這玩意在江湖綠林道上叫“蠍子爬牆”,是匪盜翻牆必用的工具。人在牆外甩出“蠍子爬牆”,三角鉤掛住屋簷瓦縫,這種三角鉤非常結實,而且結構奇特,一粘住瓦縫,如果不使用巧勁,根本就取不下來,乃是江湖上著名的翻牆利器,曾被官府明令禁止民間製造。
王威祖上就來自綠林大戶,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不但司空見慣,而且運用嫻熟,一抬胳膊就能將三角鉤掛到指定的位置,拿捏得分毫不差。這手功夫的力道來自他練斷門指練出來的腕力,抬手就是雄厚的爆發力,王威瞄準位置,使勁一拋,“蠍子爬牆”呼啦像靈蛇一般飛騰而出,直接越過巨獸的背脊,從巨獸的另一側,又下沉了十多米,纏在巨獸的腿上,鐵鉤卡在冰縫裏。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直看得目瞪口呆,這一手功夫神乎其技,端的是巧中帶巧。兩人都是刀尖上過活的人,也見過不少世麵,但這手功夫,確實是從所未見,這也不由得讓兩人對王威刮目相看。
王威衝趙二麻子道:“發什麽愣啊,趕緊上去——”
兩人抓著粗麻繩,咯噔咯噔就攀上了十幾米高的巨獸背脊。由於巨獸體型太過龐大,他們趴在巨大的背脊上,就像置身平地上一般,不用擔心會滑下去。
趙二麻子指揮楊懷玉走到後麵的巨獸陣旁邊,這樣借著下麵的火光,就可以看到陣勢的全貌。兩人瞪著眼睛看了又看,對比腦海中的畫麵,確定這陣勢跟泥塑手心的壁畫是一樣的布陣排列方式。
王威爬上來是想看看冰雕陣裏有沒有別的東西,但是看了半天,除了接近完美的雕刻工藝外,什麽都沒有發現。
這座龐大的地下冰宮是人為雕刻已經毋庸置疑,但奇怪的是,每一處冰雕都沒有任何瑕疵,完美到讓人驚歎。在三人看來,這幾乎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使最初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能夠做到這麽完美,但是時日漸久之後,冰塊融凍,勢必會對冰雕產生巨大的破壞。但是這座地下冰宮卻看不出一絲破壞的痕跡,即使是一副簡單的雕花,也是刀痕均勻,中間沒有粘連的碎冰,這是非常不正常的。
王威一進拱門,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冰宮裏太過整潔了,猶如鬼斧神工。而這些整潔的冰雕出現在數千米的地下,實在匪夷所思,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這些冰雕每日都有人在修整。當年修建冰宮的人,他們還沒死,一直就活在這座地下世界裏,時刻維護著冰宮的完美,不讓它們有任何的瑕疵。
這是對完美冰雕的唯一解釋,王威想明白這一點,就渾身冒冷汗,一千多年前的工匠活到現在還沒死,還整天跑來修整冰雕,太邪門了。當時他在大峽穀裏遇到的那三個黃軍裝就邪門得很,後來連番遭遇,他都沒辦法確證他們是人是鬼,這一路走來,心裏始終懸著。而這次更加邪門,這些冰雕完全就沒辦法用常理解釋。
兩人看了半天,都沒看出巨獸陣裏有別的東西,就翻身要順著繩子滑下去。趙二麻子半邊身子歪著,用腳去勾綁在巨獸腿部的粗麻繩,王威替他用火把照著下麵,趙二麻子就一邊勾一邊瞄著。
他勾到麻繩的時候,突然眼睛一瞄,眼珠瞪得老大,直盯著巨獸背脊。王威也瞟到趙二麻子的不對勁,他跟著看過去,巨獸的脊背下麵,黑乎乎的好像有一團東西。
那東西嵌在冰雕體內,由於冰雕太過龐大,不知道那東西在下麵多深的地方,隔著冰塊,根本就看不清楚。王威瞧著,忽然覺得這情景跟他們在昌都密林裏看到的那具透明石棺的情景非常像,裏麵難道是個死人?
趙二麻子道:“官長,這可是一條線索,咱們想辦法把它弄出來瞧瞧,說不定還是千年冰屍呢。”
王威點點頭,但是說起來容易,要破這厚達數米的冰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槍托砸在上麵,隻能掉下一點碎冰,起不到任何作用。
趙二麻子揪著山羊胡子,眼珠一轉,就計上心來,他對王威說了他的計劃,王威立刻叫好,兩人快速滑到地麵上去。
楊懷玉見兩人在上麵嘀嘀咕咕了半天,就問他們是怎麽回事?
趙二麻子嘿嘿笑著,張了張嘴,道:“假洋妞——嘿嘿——就是不告訴你——”
楊懷玉氣得俏臉變色,王威瞪了趙二麻子一眼,心想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思搗亂。王威簡單地把上麵的情況說了一遍,也告訴了她破冰雕巨獸的方法,楊懷玉也拍手讚同。
三人蹲下來,圍住巨獸的一隻腳,用槍托在地麵的一個角上拚命地敲打。幾人連番用力,終於將地麵敲塌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地麵冰塊原本是一個巨大的整體,現在破了一個口子,就敲得越發容易了,三人又敲了一會兒,巨獸的腳下塌了一個幾平方的窟窿。
巨獸的巨腳一部分陷入窟窿裏麵,地麵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三人正敲得起勁,趙二麻子扭頭一看,大叫不好,巨獸冰雕要倒了。
王威和楊懷玉立刻就地一滾,滾到一邊,趙二麻子早就腳上抹油,衝到大殿門口。王威和楊懷玉爬起來,也不敢回頭看,跟著趙二麻子的腳步,朝大殿外跑去。
這時冰宮大殿裏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座冰宮都在巨震中發起抖來,頂上的堅冰嗖嗖地往下掉,嚇得三人飛速衝出冰宮外。
趙二麻子邊跑邊朝後看,那堅冰大如磐石,掉下來砸地上就是一個大坑,砸得冰渣子亂濺,十分嚇人。趙二麻子跑在最後麵,他身前身後都是堅冰下墜帶起來的惡風,他跑得心裏慌亂,雞皮疙瘩直豎。
三人衝出冰宮外,宮內的震動就停了下來,聽到裏麵有零星冰塊墜落砸出的脆響。這冰牆堅固異常,而且冰宮結構比較奇特,是一種立錐屋頂,能夠將堅冰的重壓通過各個冰麵分散到冰牆上來。所以整座冰宮遭遇外部力量撞擊的時候,能夠將撞擊力分散到不同的麵上,再傳遞到冰牆上,使得整座冰宮堅如磐石。
王威爬上巨獸脊背的時候,站在高處,曾仔細觀察過冰宮的穹頂。他當時還非常奇怪,冰宮何以要建造這樣的穹頂,現在他想通了。這深達數千米的地下冰宮,如果不是這種防震結構,多半已經被地形變化撕裂擠碎了。
三人估摸著冰宮頂上的冰塊掉得差不多了,又重新返回去。這時,一座完美的水晶冰宮已經被巨獸冰雕砸得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冰和冰渣子,巨獸“頭領”身後的冰雕獸陣最慘。由於巨獸是朝後斜著倒下去的,冰雕獸陣剛好扛住倒下的巨獸“頭領”,這麽龐大的東西倒下去,將整個冰雕獸陣全部砸爛,甚至找不出一頭尚且完好的冰雕。
趙二麻子瞧著可惜,連連搖頭,道:“多好的東西,就這麽毀了,可惜不是白玉金銀,否則運出去得值多少錢啊?”
王威一進冰宮,朝四周略微打量了一下,確定穹頂上沒有冰塊掉下,周圍非常安全,就向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招呼了一聲。
兩人會意,跟著他走進巨獸的碎冰堆中。領頭巨獸的大半個身體都躺在冰雕巨獸陣裏,腦袋、脖子、身體都成了好幾截。整個冰雕陣廢墟,就像一座巨大的碎冰堆,三人爬上去,在巨獸“頭領”的幾截身體附近尋找那團黑乎乎的東西。
廢墟裏殘冰塊、碎冰冰碴無數,而且有的冰塊大的就像一堵牆,橫躺在碎冰堆裏,像這樣的冰塊還不在少數。這就導致清理發現工作非常的麻煩,大冰塊沒辦法移動。因此起初他們隻是清理周邊的碎冰之類的,花了好一會兒功夫,總算刨完了,但是卻一無所獲。
趙二麻子歇了會兒氣,道:“官長,那東西八成是壓下麵了,我們得把大冰塊砸碎了——”
王威點點頭,仔細分析了一下廢墟上的大冰塊,決定向一塊比較大的巨獸“頭領”的身體上部分殘冰下手。
那塊殘冰長寬都有七八米的樣子,厚達四米多,而且是巨獸“頭領”的體內部分,結實得刀劍砍上去都傷不了分毫。趙二麻子趴在那塊冰上看了半天,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冰塊內部渾濁,而且中空的地方分布不均勻,沒辦法看清楚裏麵的東西。”
王威沉思良久,就去搗鼓那塊冰塊底下的碎冰。他懷疑就是這些大冰塊將那團黑東西壓在下麵,這片廢墟如此巨大,大冰塊一層摞著一層,當真是棘手得很。
三人圍著大冰塊,各用各的法子,搗鼓半天,都沒有什麽進展。麵對這些堅固異常的巨冰,他們沒有任何靠譜的工具,也沒有充沛的人力,要搗碎巨冰,無異於螞蟻撼大象,不可能的事兒。
趙二麻子衝王威探手,道:“我們出去轉悠轉悠,說不定能發現別的玩意,那團黑東西恐怕是找不到了。”
王威沒說話,他用趙二麻子的衝鋒槍槍托撬進巨冰縫裏,想往上撬開一點,這樣就能借著火光窺到巨冰下麵埋的東西。王威使了幾次勁,巨冰雖然是壓在碎冰上,但是並沒有出現他想要的鬆動。倒是卡著槍托的碎冰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與此同時,王威聽到一聲沉重的撞擊聲,他的心裏猛地一沉。
那聲音絕對不是撬巨冰發出的,巨冰與槍托相互擠壓,是那種很碎的聲音,但是那一聲撞擊,卻好像是很多東西一起發出的。
王威看其它人在埋頭敲冰,好像對那聲音沒有知覺,非常奇怪。他暫時也不驚動兩人,繼續低頭搗鼓那塊巨冰,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周圍的動靜。
過了片刻,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而且不是一聲兩聲,而是連貫的聲音。好像是一群人在冰麵上走路,非常有節奏,那聲音不遠不近,似乎就在冰宮外麵。
王威這次完全可以確定,那聲音是真的,一點沒錯。他抬起頭來,掃了一眼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兩人也正直愣愣的瞅著他,他立刻就明白了,大家都聽到了那聲音。
三人衝出冰宮,手裏都提著槍。他們進泥塑肚腹的時候瞧得清楚,要進來唯一的方法就是從空中飛竄而入,泥塑有雙手,另外一隻手上有沒有鐵鳥不知道。但是他們進來的時候,發現地麵上塵土積的非常厚,屍體僵硬的姿勢都不像被人動過,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是沒有人來過的。所以,他們飛入泥塑肚腹,跟著又有人飛進來,是概率非常小的事情。
三團火把照亮的範圍也不小,三人奔出冰宮,發現外麵隻有滿樹冰花,玲瓏雕獅,小徑通幽,卻沒有一個人。黑暗陰沉沉的壓下來,四周靜得嚇人,人稍有動靜,聲音就可以被放的很大。
三人分開轉悠了一圈,在方圓數百米內,居然有十多座這樣的冰宮,巍峨大氣,如同蹲伏的巨獸一般趴在地下世界的各個角落。冰宮外麵都有冰牆圍著,整個圈子看起來就像一座龐大的園子,冰樹雕花,曲徑錯落,幾乎是完美的園林,冰宮的建造外觀也跟臧廟非常的相似。
但是人走在裏麵,就有一種強烈的壓抑感,園子雖然雕得精致至極,但是被茫茫黑暗籠罩,總讓人感覺不舒服,好像有東西要從黑處撲出來一樣。
三人走了一圈,直看到冰雕園之隅,都沒有發現任何有人的蹤跡。他們又回到神獸大殿,目前而言,搗鼓出巨冰中的那個黑團才是最要緊的。
他們走進殿門,立刻就發現不對勁。冰宮裏飄**著巨大的回聲,趙二麻子走在當頭,大叫道:“有掉冰了——”
他這一叫下來,整個冰宮就劇烈的晃動,穹頂上碎冰亂掉,都是冰棱一樣的堅冰倒插下來,亂得就像羽箭。三人慌了神,剛才冰宮頂上掉堅冰還有零星空間可供躲避,現在密密麻麻,堅冰亂飛,掉到地上就砸出一塊冰坑。
三人用手捂住腦袋,四處亂竄,冷不防頭上砸下幾塊堅冰,但都被雙手擋住,沒砸中要害。饒是如此,三人也狼狽得不行,上跳下躥,到處躲藏。
冰宮裏到處都是巨冰倒塌的聲音,王威聽到他藏身的冰牆發出開裂的聲音,嚇得急忙朝前奔。還沒逃到大殿門口,就聽到身後轟隆一聲,一整麵冰牆塌了下來。側麵撐頂的冰牆一塌,穹頂就跟著撲下來,王威腦中發白,現在這當口兒,就算迎著飛蝗流矢也得朝前衝啊。
他當時遠沒有想到這麽堅固的冰宮也會倒塌,見沒辦法躲避堅冰、碎冰,就躲在牆角。慌亂中火把全被打滅,也沒看到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去了哪裏,是跟他一樣躲裏麵了,還是逃了出去?他心裏猶疑而慌亂,大叫著兩人的名字,衝出大殿的口子,頭頂上的雜碎頓時就沒了。王威心裏一鬆,就扭頭朝後麵看,這整個園子裏都沒有一絲光,哪能看到什麽東西。
王威情急之下的回頭一瞅,卻真的讓他瞅到一個東西,他見到迎麵就有個一個人衝他奔過來。那人穿梭在亂如飛蝗的碎冰中間,快的就像閃電,王威看得清楚,空白的大腦還沒恢複過來,人跟著又是一呆。那人臉色慘白,沒有一絲活人氣息,頭上戴著一頂花翎頂戴,穿著紅馬褂,居然是個晚清官兵的打扮,王威的心寒了。
沒等他的心寒透,迎麵就是一股惡風撲來。王威反應不及,人被撞得滾出十多米遠,要不是他憋著一口氣,隻怕肋骨都得撞斷好幾根。他癱在地上,兩眼發黑,身體就僵了,沒有一絲力氣動彈。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座巨大的神獸大殿伴著一聲震徹山洞的巨響,徹徹底底地垮塌了下去。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急忙衝過來把王威扶了起來,王威此時還沒緩過來,手足都是僵硬的,兩人怎麽架著,都沒法把他架起來。一架著站起來,腳就沾不了地,根本撐不住身體。
趙二麻子這些慌了,對楊懷玉道:“哎,我說洋妞,這下壞了,官長怕是身上骨頭都給撞斷了。這裏一沒醫館,二來除了他自己,又沒人會接骨,隻怕他得落下殘廢了。”
楊懷玉道:“我們先還是別動,他手足斷了,沒接起來,隻能越動越壞事。”
趙二麻子急忙點頭,兩人又將王威平放在地上,兩人在王威腿腳上摸索著,確定到底是哪裏斷了。
王威口不能言,隻能看著兩人在他身上瞎忙活,自己幹瞪眼。他就是一口氣憋在胸腔裏,散不出去,整個人就被那口氣給堵住了,隻能瞪眼睛幹著急。
趙二麻子摸了半晌,沒發現不對勁,一時之間也不知道王威怎麽了。他無奈之下,就觀世音菩薩、地藏王菩薩、喀巴菩薩的亂叫,王威還是隻能幹瞪眼睛,手足僵硬得越發厲害。
楊懷玉看出王威的不對勁,在他胸口上使勁拍了拍,王威的一口岔氣終於順過來,張口就罵道:“龜兒子,你想揉死老子啊。”
趙二麻子拍著王威的胸口,訕訕地笑,讓他的氣順了不少,漸漸手腳就能恢複活動了。
聽趙二麻子把經過一說,王威才知道,兩人早就逃出了冰宮。他們一出來,反倒是不見了王威,就點亮火把打算進去找人。他們一點亮火把,王威剛好從大殿門內狂奔而出,一邊跑一邊朝後瞄。他們站在殿門附近,火把一亮,就把王威嚇得魂飛魄散,一具穿著清朝官兵衣服的屍體就衝他狂奔而來,他腦子發懵,也沒聽到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的大聲叫喚。
兩人眼睜睜看著屍體一閃而過,王威被撞得飛了起來,這一撞的力道如何,他們看得清楚。王威滾到十幾米遠,他們都被嚇得膽戰心驚,懸著心跑過來找人。兩人心裏倒是做了八分念想,人被撞成這樣,估計是活不成了,沒想到楊懷玉幫他一順氣,人就好了。
王威爬起來就去找那具清兵的屍體,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急忙跟過來。清兵的屍體就在冰宮廢墟旁邊,王威拿火把一照,就看到一個大冰團,冰團裏裹著一個人。那人仰天朝天,鼻眼上翻,臉色蒼白得接近透明。他一身清兵將官打扮,頭戴頂戴花翎,穿著掌銅釘的紅馬褂,被火光一照,冰團中的屍體就透著一股青紫色,非常的詭異。
冰團並不厚,而且從冰宮裏麵衝出來,已經撞了許多裂紋。趙二麻子和王威一人一把槍,用槍托一敲,冰團就裂開了,橢圓形的冰殼分成兩半,屍體也從中滾了出來。
王威道:“不對啊,我看到屍體從冰宮裏麵奔出來,怎麽還裹著一個冰團子。”
趙二麻子接茬道:“你匆忙中看得不仔細,我跟她瞧得清楚,就是一個大冰團從裏麵蹦出來的。估計是被冰牆砸了,把它從冰塊裏砸出來,冰牆的氣勢大,一下子就把它給砸飛了。”
王威有點疑惑,他回憶剛才的情景。火光一亮,他就看到一個清兵迎麵奔來,人跟著就懵了。而且清兵速度奇快,一眨眼功夫就撞上他了,根本就沒辦法仔細看。想想也是這麽回事,冰牆氣勢萬鈞的砸下來,冰團的速度能不快嗎?
趙二麻子撥了撥屍體,道:“不錯,咱們在巨獸“頭領”的背脊上看到的,八成就是這玩意,他在冰團裏蜷縮著,就是一大團東西。”
王威看著趙二麻子將屍體翻過來,突然眼中一動,看到屍體的一雙手都攏在袖管裏,這個姿勢很怪異。
他讓趙二麻子別動,自己蹲下來,就去抓住屍體的兩隻手,雙手貫力要分開它們。他用力扯了幾次,都沒扯開。
趙二麻子在一旁道:“官長,你又不是不知道,人一死,肉就硬了,關節固定起來,不容易扯開。”
王威點點頭,他倒是一時忘記了這一點。扯不開屍體的雙手,怎麽辦呢?王威想著,就捋開屍體的衣袖,趙二麻子把火把湊得近了一點,三人一看那屍體袖子下的一雙手,都吃了一驚。
屍體的手裏握著個東西,看樣子非常像藏地佛教的金剛鈴,但是又有不小的區別。金剛鈴一般是半尺長短,被修行者作為法器來使用,手柄像金剛杵,頂端有一個盒龕。而這支金剛鈴卻有足足一尺長,手柄長達半尺,手柄上就是一支銅杵,銅杵尾部連著一顆猙獰的骷髏頭。那骷髏頭的眼、鼻、口、形,居然跟王威背的獸形戰戟非常相似,跟普通人的頭骨不太一樣。
那清兵就是一隻抓著銅杵的骷髏頭,一隻抓著頂部的銅龕,將這偌大一個東西攏在衣袖裏。這人直到要死的時候,還放不下這金剛鈴,足見對這東西非常重視,這金剛鈴勢必不是俗物。
趙二麻子也蹲下來,去掰清兵的雙手,可惜這清兵在冰塊裏凍的時間太長,全身就似一塊大鐵團,任他趙二麻子如何使力,都撼動不了分毫。趙二麻子掰了幾次,雙手發酸,都奈何不得僵硬的屍體,他發了狠,朝清兵屍體拜了兩拜,喃喃自語道:“官老爺兵老爺,咱哥倆兒也是當兵的出身,說直接點,官還比您老大。雖說咱不是一朝一代,怎麽說好歹小的見大長官,總得有個見麵禮。兄弟知道您窮,也不多拿,就要您這支金剛鈴,您看成不?”
他嘴裏胡說八道,手上可不含糊,拿著槍托就砸清兵的手指關節,磕了幾下,金剛鈴漸漸鬆動起來。趙二麻子一看奏效,激動得更加使勁地砸。他將清兵的一隻手按在地上,再把槍托舉得老高,三下兩下砸下去,清兵的手指關節都被砸碎。
趙二麻子如是這般,將清兵的兩隻手都砸開,金剛鈴也順勢滾了下來。他棄了屍體,將金剛鈴拿在手裏,那東西非常的沉,不像一般的銅器。
王威把火把湊近了,趙二麻子將金剛鈴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銅杵上非常普通,除了那顆猙獰的骷髏頭,沒有特別的地方。倒是頂端的銅龕比較特別,呈一個圓柱,上寬下窄。銅龕中間有八個方洞,金剛鈴一晃動,方洞裏就飄出鈴鐺撞擊的聲音。
趙二麻子搖晃了幾次,那聲音聽起來延綿不絕,壯闊如同長江怒濤,而細碎又似夏夜蟬鳴,入耳聒噪。最奇怪的是,鈴鐺的聲音有一種攝人心魂的作用,趙二麻子搖晃幾下,三人就直覺得心神搖曳,胸口堵著一團氣,怎麽都喘息不過來,隱隱覺得心慌意亂。
王威急忙製止趙二麻子,道:“小心點,這種法器邪門的很——”
他將火把遞給趙二麻子,自己接過金剛鈴,將銅龕在火把下轉了幾圈,仔細地看了又看,他的一雙眼睛突然瞪大起來。
趙二麻子看看銅龕,又看看王威,一瞅見他臉色大變,忙道:“怎麽了,看到什麽了?”
王威道:“銅龕上的雕紋,好像有問題。”
趙二麻子一聽,就湊得更近了,楊懷玉也靠近了看那銅龕。
金剛鈴飽受時間摧磨,表麵上已經鍍了暗黑色,看起來有一種古樸壓抑的感覺。銅龕上到處都是凹進去的線條,但是線條與線條之間構成的圖形都很散,一旦稍能成形,就被八個方洞隔開。
趙二麻子嘀咕道:“這玩意,好像是一副殘缺的畫呀。”
王威點頭同意,指著金剛鈴銅龕一角,道:“你看這裏,很像是一麵宮牆,上麵的這塊陰影應該是被樹葉遮蓋形成的。”
趙二麻子順著王威的指點,也看明白了,他又將金剛鈴轉了兩圈,使得大家能夠清楚地看到雕紋的全局。但是轉來轉去,幾乎每個角落的雕紋都是殘缺的,一旦雕紋即將成形,就剛好有一塊方洞將雕紋隔開,每一處都設計得恰到好處。
王威看來看去,火氣就上來了,怒道:“他娘的,什麽鬼玩意,明明是設計好的晃悠人,雕紋一到關鍵地方就成了方洞,沒法看了。”
趙二麻子也看得直搖頭,這東西不比泥塑掌心上的壁畫。壁畫雖然筆畫簡單,但是一根線條不少,隻要眼力好,悟性高,就能看出個一二三來。但這詭異的金剛鈴,線條深烙,而且描摹得栩栩如生,卻是一副殘畫,任你怎麽瞧得仔細,就是越看越茫然。
楊懷玉一直也沒鬆懈,他看著趙二麻子將金剛鈴轉來轉去,幾乎將每一處的線條都是看了又看,如是幾遍之後,她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金剛鈴上的雕紋畫我見過——”
她這句話,讓王威和趙二麻子都是一凜,兩人齊聲道:“假洋妞,怎麽說?”
楊懷玉瞪了兩人一眼,道:“王官長,你還記得在昌都密林裏,孫爺說的那番話吧?他在老貝勒府邸地牢裏發現的那副壁畫,被我父親運走了,但是我父親也允許他臨摹了一份,當年我曾見過那張臨摹的畫。”
王威一聽,就意識到怎麽回事了,敢情金剛鈴上的雕紋跟老貝勒府邸的壁畫是一樣的啊,這麽說拉格日王朝越來越有譜了。
楊懷玉指著金剛鈴上的那一塊,說:“你們質疑的這塊宮牆,跟老貝勒府壁畫上的拉格日王朝王宮非常的像,隻是角度有些許不同。宮牆上的那片陰影,的確就是從宮內伸出來的大樹。”
趙二麻子道:“他娘的,我看這玩意邪門的很。你說吧,藏地金剛鈴上的雕紋大多數是菩薩像,是作為修行者的神器。但這鳥玩意,偏偏整出王宮的宮殿來,不合拍嘛。”
王威也對這個問題深表疑惑,法器上通常雕的都是鬼神一類,用來驅魔辟邪,但是這支金剛鈴卻似乎另有用處。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楊懷玉也隻能認出銅龕的一角,其它地方也看得很茫然。
在大家都一籌莫展的時候,趙二麻子卻又看出一個問題來。銅龕的另一角,有十幾個斑點,那斑點占的位置隻有指甲大小,而且上麵還蒙了一層黑銅。趙二麻子在銅龕上摸索來摸索去,不小心摸掉了一塊銅片,凹下去的斑點才浮出水麵。
趙二麻子記性好,而且當時他在泥塑掌心上對壁畫經過反複研究,對那些壁畫的形態記得再清楚不過。他一見這些斑點,心裏就懵了,那十幾個斑點,居然跟泥塑掌心壁畫上的活物陣一模一樣。
雖然這十幾個斑點隻有活物陣的一角,但是這種排布方式很奇特,跟泥塑掌心壁畫上的排布沒有一點出入。趙二麻子盯著銅龕看了又看,斑點的其它部分都被方洞隔開,沒有任何別的線索。
王威和楊懷玉的一雙眼睛都盯死在銅龕上,趙二麻子的一番舉動,也被他們很快洞悉。他們在神獸大殿裏看到巨獸陣,對壁畫上的那些線條的神秘已經放開了,確認了源頭就在這些怪異的巨獸身上。
但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神秘的金剛鈴上斑點再現,無異於給三人的心頭又加了一層疑惑,這個奇怪的陣勢到底有什麽意義?問題也許不在這些巨獸身上,而出在這個陣勢上,它們一直保持著這個奇怪的姿勢,勢必另有緣由。而且泥塑掌心壁畫、神獸大殿、金剛鈴銅龕雕紋,這些東西上同時有這種神秘陣勢,而銅龕上的雕紋上又有拉格日王宮,這與拉格日王朝又有什麽聯係?
這些疑問,就應該在銅龕的八個方洞裏。趙二麻子把手伸進方洞裏摸了摸,突然明白過來,道:“方洞裏麵有暗槽,應該就是封閉方洞的銅片卡槽,這些雕紋果然是一個整體。”
王威也把手指探進去,果然摸到銅龕內壁有一圈凹槽,凹槽的縫隙很窄,看來封方洞的銅片勢必極薄。
趙二麻子把清兵的屍體又從上到下捋了一遍,沒有一看一塊銅片,他還不信邪,又把清兵從下到上再摸一遍,連衣服都脫光了,依然一無所獲。
王威道:“金剛鈴邪門得很,那些封閉方洞的銅片才是關鍵,我看未必那麽好找,我們得費點力氣。”
趙二麻子茫然地點點頭,王威說得像那麽回事,現在沒有一點線索,再怎麽像回事也是一句空話。
正在這當口,在一片冰宮廢墟外,又響起了那陣人走路的聲音。這次聲音不是單調的隻有幾聲,而是一陣接著一陣,就好像是軍隊在行軍一樣,踱步非常整齊,一聽就知道是正規軍。
三人麵麵相覷,這回是玩真的,那聲音就從冰雕園子裏傳出來,而且比上次要更響亮,更真實。
三人幾乎是同時朝冰雕園子裏奔了過去,三把火把衝入冰雕園,在冰雕樹木中間穿過,將晶瑩剔透的病雕上鍍了一層金黃色,非常的炫目。
那踱步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在眼前,三人跑進冰雕園,卻沒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蹤跡,火光撕裂一方黑暗,隻看到交叉錯落的冰樹,哪裏還有別的東西。
三人都被冰雕隔開,在黑暗中看起來,隻能看到三團火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飄動。但是那神秘的踱步聲還在繼續,聽起來如在耳邊,但火光能照到的地方,都隻有靜止的冰雕。
趙二麻子和王威隔了幾棵碩大的冰樹,中間有十多米的距離。他們就站在冰樹下麵,傾而細聽,那踱步的聲音就來自冰樹下麵,但是趙二麻子揮舞著火把照過去,除了厚實的冰麵和深紮地下的冰樹,根本沒有別的東西。
趙二麻子這輩子膽大包天,十幾年打仗生涯,殺的人不可計數,別說鬼了,神仙都不帶搭理的,而如今心裏卻暗暗沉了下來。他聽著那些轟隆隆的聲音在耳朵裏震動,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掉下來就結了冰,心裏更是感到驚悚。
王威同樣緊張得不行,他的左邊是趙二麻子,右邊是楊懷玉,三人間隔都差不多遠,踱步的聲音仿佛就在眼前,可他硬是找不到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
王威用火把把附近的幾棵冰樹都照了個遍,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他心裏就想起來在川中的時候,流傳一種“鬼行軍”的說法。當時他們部隊駐紮在一個村寨裏,那段時間兵荒馬亂,軍閥混戰,村寨裏許多青壯年都被拉去當兵,活不了三個月就成了炮灰。
就在不久之前,村寨對麵的山穀裏剛剛打了一場硬仗,半個山穀都被炮火轟塌了。當時的作戰部隊是劉湘的主力和楊森的尖端部隊,雙方投入兵力巨大,說也奇怪,那場戰役雙方幾乎都是全軍覆沒,活下來的沒有幾個人。
王威當時隻是劉文輝旗下一隻勁旅的副連長,他們整個旅被派往戰場,調查全軍覆沒的原因。但是查來查去,沒有找到原因。
他們駐紮的那個村寨裏,沒有青年壯丁,隻有老弱婦孺。那年頭正是秋風掃**的季節,村寨裏的老人要籌備柴火過冬,出寨子就得翻過幾個山頭,經過戰役的那座山穀。據說有結伴的三個老頭背著柴火經過那座山穀的時候,還能聽到山穀裏炮火連天,軍隊跑動的腳步聲,那聲音活生生的就跟真的一樣。
三個老頭回去的時候天色正在逐漸暗下來,他們被突如其來的槍炮聲,軍隊跑步的聲音嚇得癱在地上,嚇破了膽子。
第二天王威的連隊進入山穀,剛好撞見了那三個嚇得半傻的老頭,有一個還算清醒的把整個情況說明,驚得一群炮火裏玩命的老兵都嚇得直冒冷汗。老頭說,這叫“鬼行軍”,這座山穀古時候就是一塊邪地。祖輩流傳下來的說法,三國時候魏國伐蜀,蜀軍五萬人馬被魏軍困死山穀,無一生還,從此以後,半夜路過山穀就會聽到千軍萬馬奔騰而過的聲音。
兩支軍隊拚得同歸於盡的事情,本來就邪得很,多半跟這山穀的鬼行軍有關。當年戰死在山穀裏的軍隊,死了之後還留在山穀裏,夜夜呐喊撕殺。以前有人聽到“鬼行軍”,多半是掐著巴蜀話大聲呐喊,刀劍聲馬嘶聲此起彼伏,而那場戰役之後,槍炮聲就蓋過了刀劍聲,端的是又添了新鬼。
王威的連長也是個莽漢,哪裏肯聽老頭子的一番鬼神之說,當晚就命令連隊在山頭上紮營,把兩個老頭也留在軍營裏。還揚言,要是沒聽到“鬼行軍”的聲音,就把三個老頭當場給槍斃掉。
天色漸漸黑下去,一直到月亮被烏雲遮住,山穀裏都沒什麽動靜。連長也打著哈氣睡了過去,山頭上就剩下幾個站崗的兵。到了半夜,幾個哨兵將大家叫醒,眾人一醒過來,腦子就懵了。隻聽山穀裏震天動地的槍炮喊殺聲此起彼伏,就跟真的置身戰場一樣。
連長腦門冒汗,不過他到底是條硬漢,沒被這恐怖的情形嚇倒。招呼一群走路抖得不行的兵進了山穀,山穀裏果然邪門,大半夜的居然起了霧,他們在霧裏找了半天,鬼影子都沒看到,可是槍炮聲卻跟真的一樣。
王威當時被派到旅座旗下,跟著旅長去分析周遭地形,準備對楊森的增援部隊來個阻擊,沒參加那次偵查。事情的經過都是他後來聽說的。
事後不到三天,連長就病得起不了床,一米八幾的彪形大漢愣是瘦脫了形,全身肌肉下陷,隻敢躲在黑屋裏,不能見光。不到一個月,連長就和三個老頭一樣一命嗚呼了。
這事兒邪乎得很,當時整個川軍無人不知,上頭還下了幾次命令,不得傳播這種神鬼之說,違者當場槍斃。
王威一想起那件事,就覺得此番情景跟他連隊遭遇的“鬼行軍”特別的像,他額頭上就冷汗亂冒。連長死的時候他去看過,身上就剩皮包骨,臉色塌陷,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眼瞼都是青色,非常詭異。
周遭的踱步聲響得如火如荼,聽得人心裏突突地亂跳,臉色蒼白,腳下發虛。王威瞧趙二麻子,他一張臉上也滿是驚駭,正瞪大了眼睛在冰麵上瞧,火把的光映照得他的臉麵都變了形狀。
一陣踱步聲過後,好像是一對人馬走遠了,四周亂糟糟的聲音突然就停了下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寂靜。不知為什麽,三人的心情卻變得更加壓抑,未知的黑暗更為恐怖,他們總感覺黑暗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出來,可是走過去,卻什麽都沒有。
三人繼續朝冰雕園的深處走去,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深,空曠的黑暗中,回響著他們單調的腳步聲。他們每一步放下去和抬起來都非常小心,這種小心翼翼是直覺的,就好像一腳下去會踩到什麽東西,但事實上,地上隻有光滑的冰麵。
三人幾乎要被這種窒息感逼到絕望,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嘶叫,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冰麵碎裂的聲音。
王威順著聲音瞧過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在他前麵幾米遠的地方,幾條線上碎冰翻湧,那東西就像箭一樣朝他射過來。
王威暗叫不好,急忙往冰樹後麵退。他退出了十多米遠,穿過了幾棵巨大的冰樹,那朝上翻湧的碎冰線才沒有跟上來。趙二麻子和楊懷玉也被碎冰線所迫,到處亂竄,朝他這邊逃過來。
冰麵上這樣的碎冰線一條跟一條,看著冰麵震動,過不了多久就有大量的碎冰翻湧上來,那些線條之多,根本數不過來。
黑暗中到處都是冰麵碎裂的聲音,聽在耳朵裏非常尖銳,他們隻能看到地下翻起來的碎冰,卻看不到冰麵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那東西行動迅捷,走過一遍,冰麵上的一條線就跟耕牛犁過一樣。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奔到王威麵前,趙二麻子喘著粗氣,道:“官長,下麵這玩意太過邪乎,用槍吧?”
王威搖了搖頭,道:“先看看,看樣子它也沒攻擊我們的意思,先等等。”
趙二麻子點點頭,眼睜睜看著碎冰線畫了一條又一條,幾乎將三人能瞧見的地方都畫遍了。這時,從碎冰裏翻出一團黑影,趙二麻子眼睛瞪大,弓著身子將火把遞遠一點,那東西翻出碎冰堆,居然是一條通體黝黑的蛇。
王威也吃驚不小,朝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道:“怎麽會是蛇?這麽冷的地方,蛇都躲藏起來冬眠才對,而且唐古拉大雪山,那裏聽說過有蛇?”
趙二麻子也喃喃念叨著,“公雞生蛋,活人詐屍,他娘的,這事兒還真邪了,冰天雪地裏能瞧見蛇行軍。”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碎冰中的黑蛇紛紛翻了上來,他們渾身黝黑,長的有幾米,短的也有一米左右,頭上生紅目,眼睛裏透著火紅的光,人看了隱隱覺得不安。
黑蛇翻上來就聚集在一起,不到一會兒,冰麵上就黑壓壓的聚了一群蛇,茫茫一片,看不到起自哪裏,斷於何處。這麽多的蛇,恐怕是三人這輩子見過最龐大的蛇群。
蛇群漸漸集結完畢,碎冰裏還有零星的黑蛇爬出來,遊到蛇群中間。龐大的蛇群中發出悉悉索索的動靜,緊接著,它們朝著冰雕園的深處快速遊動過去,他們群體移動的聲音,就如一群人跺腳的聲音一樣,原來所謂的“鬼行軍”,隻不過是這群黑蛇在冰麵下群體行動而已。
蛇群一活動,就打亂了密密麻麻的隊列,不同的蛇遊動速度不同,它們三兩成群的在冰麵上滑動,零零散散的一塊塊,錯落排布在冰麵上。
趙二麻子道:“官長,怎麽辦?”
王威顯得出奇的冷靜,說:“我們跟過去,冰天雪地裏出現這麽龐大的蛇群,一定不簡單。”
三人跟在黑蛇群的後麵,不遠不近,十多米的樣子。蛇群對他們也沒有敵意,隻是自顧自地急行軍,它們吱溜溜的在冰麵上滑動,速度非常快,因為冰麵光滑,三人要保持平衡,又要跟上蛇群的速度,走得非常吃力。
趙二麻子跟王威並肩而行,他一邊喘氣一邊說:“他娘的,這些黑蛇是不是在玩我們?怎麽越遊越快了?咦——”
王威一愣,道:“怎麽回事?”
趙二麻子一邊奔跑一邊不忘揪著他的山羊胡子,眼中滿是迷茫之色,王威越發起疑,道:“他娘的,你小子又裝什麽龜兒子?”
趙二麻子衝王威道:“官長,不對勁,我發現蛇群遊動時的布局,也是跟泥塑掌心壁畫上的陣勢一樣,這事兒蹊蹺了。”
王威聽趙二麻子一說,腦中立刻浮現金剛鈴銅龕上的雕紋,難道這裏麵的玄機果然如他所猜?他仔細地瞧了半晌,卻見蛇群布局混亂,並沒有如趙二麻子所說的壁畫中的陣勢。
趙二麻子一眼就看出王威的疑惑,道:“官長,不是這麽瞧,你就看距離你最近的十二塊小蛇群,看它們的布局。”
王威按照趙二麻子的指點,果然瞧出其中玄機。而且整個大蛇群都是由這些小陣勢排布在一起,小陣勢排布起來的格局,與泥塑掌心壁畫上的陣勢又是一模一樣。王威瞧清楚之後,心裏就疑雲再起。這些來自冰麵之下的詭異蛇群,有許多說不出的離奇之處,先是在這個地下寒冰世界裏能夠行動如飛,再者,它們移動中的陣勢又是如此奇怪,如果說它們是天性如此,打死王威他都不會信,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三人跟著蛇群跑了大概一裏的路程,他們眼前突然出現一座龐大的冰殿,冰宮的匾額上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文字。蛇群浩浩****的鑽入冰宮,冰宮的宮門雖然寬闊,但是也容不下這麽多的黑蛇魚貫而入,一時之間,蛇群你擁我擠,摞了一米多高,不少黑蛇被壓在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