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當口,三人自然不可能跑進去跟群蛇擠道,他們依然保持著十多米的距離,觀看著蛇群進入冰宮。黑蛇遊動的時候,長嘴一張一合,蛇芯跟著吞吐翻動,一雙紅目透著邪氣,麵目猙獰無比,看得人不寒而栗。
好在三人都是死人堆裏長大的,膽子雖然寒得很,倒還是勉強自己鎮定下來,瞧著蛇群的一舉一動,伺機進入冰宮。
三人在冰宮門口等了半個時辰,龐大的蛇群才漸漸散去,趙二麻子已經等不及,跟著衝進冰宮的殿門前。沒想到殿門前突然裂開一條線,趙二麻子一愣,隻見那條線上崩裂開一堆碎冰,從裏麵鑽出一條手臂粗的黑蛇。
那蛇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瞪著趙二麻子,蛇頭突然箭一樣竄出來,趙二麻子膽子一麻,就要掏槍。隻可惜他一隻手拿火把,一隻手拿金剛鈴,這匆忙之間,掏槍更是慢了半拍,蛇頭倉促之間衝到趙二麻子的麵前,跟趙二麻子大眼瞪小眼。
趙二麻子僵在當場,王威和楊懷玉同時端著槍,對準黑蛇的腦袋,隻要黑蛇再靠前一步,兩發子彈將會同時出膛。
那黑蛇一雙細長紅眼瞪著趙二麻子,蛇頭立在半空幽幽晃動,饒是趙二麻子機敏非常,這輩子大風大浪闖了無數,在這條蛇麵前,也是傻了眼。
黑蛇溜著長長的蛇芯,趙二麻子甚至能聞到黑蛇嘴裏的腥臭味,他皺著眉頭,握火把和金剛鈴的雙手同時捏出了汗水,緩緩地滴落在冰麵上。
黑蛇與趙二麻子對視了一段時間,立著的蛇頭慢慢地縮了回去,它又看了趙二麻子一眼,似乎沒了興趣,扭頭就朝殿門裏鑽去。王威和楊懷玉繃緊的神經也鬆弛下來,趙二麻子扭過頭來衝兩人一笑,道:“他娘的,龜兒子老黑蛇也在爺爺麵前耍大刀,到底被爺爺的氣勢鎮住——”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黑蛇突然像閃電一樣衝過來,此時,趙二麻子臉還沒扭過來,一看王威和楊懷玉臉色大變,立刻明白怎麽回事。他丟了火把,匆匆忙忙就朝後退,人的反應速度哪能跟蛇比,趙二麻子退了兩步,腰上一緊,人就被蛇尾巴給卷了起來。
黑蛇長達四五米,蛇身粗如人臂,蛇尾一掃,就虎虎生風,趙二麻子腰身被蛇尾捆住,哪能受得了,立刻呼吸急促臉色絳紅。
王威和楊懷玉衝了過來,兩把槍同時對準了黑蛇的腦袋。隻不過黑蛇的腦袋與趙二麻子的頭近在咫尺,這麽近的距離實在不適合開槍,一旦手稍有不穩,趙二麻子的腦袋就得被子彈轟碎。
兩人緊張地喘著氣,黑蛇在趙二麻子麵前吐了幾下芯子,突然扭過頭來,衝到王威和楊懷玉麵前,張開大嘴,伴隨著蛇芯的亂翻,一雙長著倒勾的毒牙森然可見。
王威急忙拖著楊懷玉後退,黑蛇這才退到趙二麻子麵前。王威看著蛇身在趙二麻子的身上緩緩蠕動,趙二麻子的身體漸漸繃緊,他的心也縮了起來。黑蛇纏在趙二麻子身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用不了多久,趙二麻子就會肋骨被壓斷,緊接著,肋骨還會被黑蛇壓入內髒,最後人會被刺穿內髒而死。
趙二麻子雙眼泛白,臉色由絳紅漸漸變紫,看來已經支撐不了多少時候了。王威此刻心急如焚,哪管得了那麽多。他將手槍拋在地麵上,蓄勁於指,右手指鋒微微揚起,他緩緩走向黑蛇。
黑蛇好像也感覺到王威來意不善,它的蛇身在趙二麻子身上蠕動得更加厲害,一身蛇斑倒豎,紅彤彤的蛇目怒視著王威。王威蓄勁在指,突然奔跑過去,右手揮去,直點黑蛇的七寸處。
黑蛇極有靈氣,它見王威手指點過來,腦袋就在空中繞了半圈,避開正鋒,蛇芯跟著就衝王威噴過來。王威一招失手,猝不及防之下,隻得回身朝後退,那黑蛇尾巴將趙二麻子捆得全身骨骼咯吱咯吱的響,上半身卻衝著王威急如閃電的襲擊過來。
趙二麻子本來就是瘦弱,身上沒有三兩肉,那經得起黑蛇這般玩弄,一口氣提不起來,頭暈目眩,手中金剛鈴掉落到地上,人也昏迷了過去。
那金剛鈴一落地,就響起一陣鈴鈴鈴的碎響,鈴聲悠揚散開,細碎如同秋風**葉,卻又延綿不絕宛如長江怒濤。王威心頭一陣聒噪,就去地上抓槍。沒想到那條黑蛇一聽金剛鈴的聲音,卻嚇得從趙二麻子身上退下去,在冰麵上滑了幾下,匆匆逃進殿門,就此不見。
王威和楊懷玉把黑蛇的這番舉動瞧在眼裏,心中都是大大不解。黑蛇一鬆開捆綁,趙二麻子就跌倒在冰麵上,王威和楊懷玉急忙趕過去把他扶起來。
兩人一番掐穴推胸,趙二麻子的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吐了口長氣,人就醒了過來,他一睜開眼睛,渾身就打了個哆嗦。
王威推了他一下,道:“趙爺,您老的氣勢呢?就這嚇得發抖的氣勢還出來當兵吃糧呢?”
趙二麻子掃了一圈,沒看到黑蛇,這才鬆了口氣,訕訕笑道:“趙爺我仗著祖上傳的一把好胡須,斷風水瞧地眼,迎風破浪,披荊斬棘,打了多少勝仗、敗仗,怎麽說也是一爺們。它區區一介小蛇,若不是爺一時疏忽大意,被小蛇小人所害,焉能如此狼狽?”
王威將他的氣推勻了,把趙二麻子扶起來,道:“趙爺好英雄氣概,您老趕緊的進冰宮大殿去,殺了那條黑蛇,給咱出口惡氣吧。”
趙二麻子嘿嘿笑著,作勢就要掏槍衝進去。王威衝他擺擺手,道:“得了吧你,少來這套——”
王威從地上拾起金剛鈴,又仔細瞧了一番,道:“這玩意果然不是凡品,端的好神器才是——”
趙二麻子茫然地看了看王威,又瞧了瞧楊懷玉,滿眼疑惑,他衝王威道:“哎,官長,能不能給個解釋,你這番話搞得我一頭霧水。”
王威就把他被黑蛇捆得窒息,金剛鈴脫手發聲,黑蛇聽到鈴聲,就跟中邪了一樣匆匆逃進冰宮大殿中的過程仔細描述了一番。
趙二麻子接過王威手中的金剛鈴,擺弄了一番,自言自語道:“好寶貝啊,咱們得想辦法出去,這玩意肯定可以賣個好價錢。賣了這東西,咱哥倆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當兵吃糧,去他爺爺的。”
王威心裏清楚,這一番生死摸爬下來,退路早被堵死,要想活著出去,他們就隻得硬闖,搗毀這座地下世界的秘密,否則隻能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朝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道:“這麽多黑蛇棲身冰宮,這座冰宮肯定藏著玄機,大家都小心一點,都聚在一起,別散了。趙二麻子你小子好好擺弄金剛鈴,我們三人的小命恐怕都攥在這玩意上麵,你小心點——”
趙二麻子慌忙點頭,但是他臉上卻罩著一重陰雲,顯然陷身黑蛇的陰霾在他心頭尚未除去,他沒見過黑蛇是如何懼怕金剛鈴的,心裏始終半懸著。
王威衝兩人使了個眼色,自己一馬當先衝進冰宮殿門,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緊跟其後,兩人一個拿著微型衝鋒槍,一個拿著金剛鈴,手心都攥著汗水。
三支火把的光同時衝進冰宮,方圓十多米內,連黑蛇的影子都沒見到,隻能感受到火光範圍外的茫茫黑暗和詭異莫測。
三人朝裏麵走了一百多米,才看到冰宮中央錯落有致地擺滿了冰塔。那些冰塔彼此間隔有十多米左右,在火把能照到的範圍內,有三座冰塔。趙二麻子朝外麵走了幾十米,又發現了一批冰塔。
這些冰塔占了十米左右的大小,高在數十米以上,站在冰麵上無法看到塔頂。冰宮的麵積顯然比神獸大殿要大出許多倍,冰塔到底有多少,實在沒辦法計算,趙二麻子又橫線走了兩百多米,都看不到邊際在哪兒。
王威將正中央的那座冰塔看了又看,發現這些冰塔與整座冰雕園裏的東西有所區別。冰雕園裏幾乎所有的東西都被雕刻得非常完美,甚至沒有一絲缺憾,沒有一筆誤刻,刻槽裏連一塊冰渣滓都沒有。但是這些冰塔,卻似乎不是人工所鑿。它們看上去像拔地而起的冰筍,冰筍上到處都是自然形成的痕跡,沒有刀工,也沒有刻痕,但是那種輪廓,卻是一座座形態各異的冰塔,一點都不會錯。
冰塔底下有七層,每層都有屋簷,有門窗,有彼此不同的格局,冰塔之構造,實在巧奪天工。
趙二麻子繞了一圈回來,道:“官長,怎麽沒看到黑蛇?難道他們都鑽到冰塔裏麵去了?”
王威也沒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他用槍托敲了敲冰塔的塔簷,冰宮裏響起一陣清脆的回音,但是冰塔裏卻沒有任何動靜。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依樣畫葫蘆的將附近的冰塔都敲了一遍,冰宮裏回聲亂響,冰塔卻依舊沉寂,沒有他們盼望的群蛇亂湧的景象。
三人都非常奇怪,按照他們的設想,大群的黑蛇應該是將冰塔作為棲身之所才是,事實卻並非如此。
王威讓楊懷玉和趙二麻子從側麵繞過去,他自己直穿冰塔林,三人花了一盞茶時間,才將整個冰宮都找了個遍。這座冰宮直線縱橫,都有幾百米的長寬,周遭冰牆冰壁大開大合,高不見頂,人站在冰宮之中,有一種恍惚渺小的感覺,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這座龐大的冰宮吞噬掉。
三人越找就越奇怪,冰宮的地麵冰牆冰塔裏,都沒有黑蛇的影子。而且這些冰器都沒有破損的痕跡,黑蛇不可能這麽快就遁走,這麽龐大的蛇群,怎麽突然就不翼而飛了呢?這事兒也太離奇了吧。
三個人繞到冰塔林的中心,一時間麵麵相覷起來,成千上萬的黑蛇,就這麽眨眼功夫,都溜不見了。王威越想越奇怪,索性跳上冰塔,一直爬到冰塔塔尖上,他舉著火把俯瞰四周。站在二十多米的冰塔上,可以將鄰近的冰塔和地麵看得清楚,四周隻有空曠的寂靜,火光中的塔林熠熠生輝,紅黃的光影交錯閃動,那裏有半點黑影。
王威的心頭,突然沒來由的沉了下來,他的全身上下冷汗亂炸,連續過了幾次電,連握火把的掌心都是一把水。整個冰宮,當真是沒有一條黑蛇,這麽龐大的蛇群,能在一眨眼的功夫去到哪裏?
趙二麻子在冰塔下大叫道:“官長,瞧見什麽了沒有?”
王威皺著眉頭,回道:“這地方太詭異了,連黑蛇的影子都沒看到,隻有冰宮和冰塔林,太邪門了——”
王威又仔細觀察了底下的動靜,吱溜溜地滑了下來,一觸地,突然一腳踢到一個東西。那東西一聲脆響,就咕嚕嚕地滾到老遠去了。
楊懷玉急忙和趙二麻子順著聲音的方向追過去,那東西被踢到四五米遠,楊懷玉撿起來一看,“啊”的叫了一聲。
趙二麻子和王威也湊了過去,王威一看那東西,也大吃一驚,他娘的,這不是孫爺從不離口的旱煙鬥嗎?怎麽丟在這兒了?
趙二麻子插嘴道:“這玩意是不是孫爺那老家夥嘴裏叼的東西?”
王威和楊懷玉同時點了點頭,楊懷玉臉色陰沉,她從小被孫爺帶大,雖然趙二麻子點出孫爺這麽多可疑的地方,但是她對孫爺還是非常擔心。孫爺的這隻旱煙鬥,這十多年來,楊懷玉就沒見他離過嘴,現在煙鬥掉在冰宮裏,孫爺勢必凶多吉少,多半就栽了。
王威道:“你們注意到沒?我們從陰陽牆過來的時候,地麵上鋪滿灰塵,許多年都沒有人進來過,孫爺斷然不可能比我們先進入冰宮。”
趙二麻子點點頭,他揪著他的半把胡子,歪著頭想了想,說:“那他就是在我們後麵進來了?估計是我們在神獸大殿裏的時候,那家夥溜進來的。你們發現,第一次聽到的其實不是鬼行軍的聲音,那聲音也不是跺腳的,而是人走路,一聲一聲的,是不是?”
王威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還真是那麽回事,那不是成群結隊的人走路的聲音,而是非常單調的聲音。就是一個人,走路還是小心翼翼的,走一步看兩步的那種,孫爺的探險隊就剩他和楊懷玉,這麽推算起來,當時的聲音勢必就是孫爺一個人發出來的。
孫爺這老家夥機關算盡,憑他的本事,即使不是一直從後麵跟蹤,要從蛛絲馬跡上看出三人的行蹤,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老頭子先進了冰宮大殿,而後蛇群才魚貫進入,孫爺和龐大的蛇群進入冰宮之後,就不翼而飛,這實在是眾人無法理解的。偌大的冰宮,隻有一扇殿門,除此之外,四周都是高不見頂的冰牆冰壁,冰牆的堅厚,三人早就見識過,斷然不可能出現破冰而過而冰牆還完好如初的情況。
王威沉吟片刻,對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道:“你們再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別的什麽東西,找清楚一點。”
兩人點點頭,就打著火把,目光如炬地瞪著冰麵,王威自己也在發現孫爺旱煙鬥的地方找起來。
趙二麻子穿過幾座冰塔,朝前走了幾十米,他舉著的火把突然暗了下去,整個人都趴到了冰麵上。王威意識到不對勁,衝趙二麻子叫道:“你怎麽回事?”
趙二麻子道:“官長,假洋妞,有情況,你們快過來。”
王威和楊懷玉急忙奔過去,隻見趙二麻子像隻蛤蟆一樣趴在冰麵上,皺著眉頭在冰麵上嗅來嗅去,樣子非常古怪。
王威走過去一看,看到趙二麻子身前有一灘血跡,隻是那血跡已經被冰麵凍住,與冰麵融為一體了。
王威道:“是什麽情況?”
趙二麻子抬起頭,臉色很嚴肅,一反往日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又低下頭,嗅了兩下,道:“官長,沒錯,是新鮮的人血,味兒很重。”
王威一聽,急忙衝到血跡前麵,他將火把打得很低,能夠將冰麵照得清清楚楚,哪怕一絲痕跡也不放過。前麵果然有很模糊的血跡,血跡被冰麵凍住,顏色非常的淡,如果不是仔細觀察,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跟在王威的後麵,他們看到王威有所發現,心中也很激動,三人往前找到了好幾處血跡,血跡最後停在冰宮後麵的冰牆牆角下。
牆角下有一灘頗大的血跡,隻不過這灘血跡是不完整的,看它在冰牆下攤開的範圍,冰牆下的血跡隻有正常範圍的一半。也就是說,完整的血跡被冰牆切開了一部分,趙二麻子忍不住叫道:“他娘的,孫爺那龜兒子不會鑽到冰牆裏麵去了吧?”
王威也是額頭冒汗,道理上來說,這座冰宮已經存在千年,冰牆堅固如斯,人根本不可能鑽進去。但是血跡明明就是在這裏斷了,這也是事實。
王威把血跡看了又看,轉頭對趙二麻子道:“你把火把舉高一點,對著冰牆。”
趙二麻子慌忙招辦,王威半蹲著,將臉貼在血跡直線向上的冰牆上,他看了一會兒,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被凍得通紅,自己一個勁的用雙手搓臉。
趙二麻子道:“官長,看到什麽了沒有?”
王威點點頭,說:“沒錯,孫爺很有可能是鑽進冰牆裏麵去了,我看到裏麵也有一個模糊的血團,八成就是他留下的。”
趙二麻子習慣性的揪著半把山羊胡子,一臉費解的道:“他娘的,這不是跟昌都密林裏的石台一樣麽?石台是人鑽進半透明的石頭裏,這個也差不多,人直接鑽進幾尺厚的堅冰牆裏,穿山甲也不帶這樣的。”
王威舉著火把,在冰牆麵前來回踱步,他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沿著冰牆的方向,一直朝前麵走去,他走了一段,突然看到前麵有個東西。
那東西比較奇怪,王威是從冰牆正前方的一尊冰塔的陰影裏瞧出來那裏有東西的。這尊冰塔與背後的冰牆相隔不到一米,王威走過去的時候,火把的光襯出冰塔的影子,但是那影子好像有點不同,從它的塔尖上又衍生出一個影子出來。
王威招呼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過來,他自己就爬上了冰塔,他攀到一大半位置的時候,果然看到有一個東西貼在冰牆的牆麵上,冰牆與冰塔中間還有一個橫檔連著。
王威急忙加快速度,爬到塔尖上一看,忍不住嚇了一跳。你道貼在冰牆上的東西是什麽,居然是一捆炸藥包,炸藥包上頂著一根棍子,棍子的另外一端撐著冰塔的塔尖。
趙二麻子在底下看到王威在塔尖上停了,他借著火光也看到了冰牆上有個東西,但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就扯著嗓子喊道:“官長,上麵是什麽玩意?”
王威道:“是塊炸藥包。”
趙二麻子吐了口痰,楊懷玉看著趙二麻子的猥瑣樣兒,直皺眉頭,趙二麻子又朝上麵吼道:“這玩意不會是孫爺那老東西搞上去的吧?”
王威道:“不知道,如果是的話,他搞炸藥包的本意是炸冰牆,卻又能鑽進冰牆裏去,這就沒辦法理解了。”
趙二麻子歪著頭,衝王威喊到:“你的火把小心點,碰上了引線咱們就提前玩完了。”
趙二麻子這一喊完,卻看到王威舉著的火把正慢慢地湊近炸藥包,他人騎在冰塔與冰牆卡著的木棍上,中邪了一樣等著炸藥包,根據長度估算,怕就要碰到引線了。
楊懷玉也是臉色大變,他跟著趙二麻子一起大喊,讓他冷靜一點,炸塌了這麵冰牆,冰宮的穹頂失去支撐,勢必導致整個冰宮結構崩潰,三人都得葬身堅冰之下。
奇怪的是,任由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怎麽喊,王威就跟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一寸寸湊近炸藥包。趙二麻子在冰塔下急得肝膽欲裂,他攥著拳頭就朝上爬,王威突然大喊一聲,“快朝殿門外跑——”
趙二麻子一愣,抬頭就看到炸藥包的引線正在吱溜溜的閃著火化,王威竟然不顧一切的把它給點燃了。他點燃了炸藥包,人就快速從冰塔上往下滑。趙二麻子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衝王威罵了兩句娘,急忙溜下冰塔,顛著屁股跟楊懷玉朝殿門口衝過去。
王威跟在兩人後麵,急跑如飛,三人跑了一百多米,冰宮大殿裏轟隆隆如同響起了一聲悶雷,三人看到爆裂的火光裏,一麵冰牆就塌了半邊。整個冰宮裏接連震動了幾次,楊懷玉一時驚慌失措,失足跌倒在地。
趙二麻子急忙把楊懷玉扶起來,一扭頭就看到王威正站在離他幾十米的一尊冰塔下,看著逐漸暗下去的火光,卻沒有撤退的意思。
趙二麻子怒火不打一處來,奔到王威麵前,衝他吼道:“你瘋了,還不快跑,冰宮馬上就得被你炸塌了。你他娘的就是川軍的破壞份子,把警衛團搞成了警衛連,警衛連搞成了光杆司令,進了地下冰宮你也不歇口氣,硬是捅翻了神獸大殿,又來炸這無名冰宮,我說官長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一下?”
王威木頭一樣立在那裏,任趙二麻子怎麽拖拽怒罵都沒反應,冰宮接連抖動了幾下,就沒了反應。
趙二麻子喘了口氣,楊懷玉也走過來,問王威道:“王官長,你這是怎麽回事?你不顧慮個人安危,也得為大夥想一下,怎能貿然炸毀冰牆?”
王威滿臉都是興奮之色,他咽了口唾沫,道:“你們看到沒,冰牆被成功炸毀了。”
趙二麻子瞪了他一眼,突然狐疑起來,道:“官長,你是不是在上麵看到什麽了?”
王威點點頭,說:“沒錯,冰塔上方的冰牆遠比下麵的冰牆要稀薄,我看到了冰牆對麵的另外一個世界,那裏非常的神奇。”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對視一眼,他們的神情都是在詢問對方,王威是不是瘋了。縱然他的確看到了古怪的東西,可是在這個地下世界裏,隻有永無止境的黑暗和詭異,屍體和死亡的氣息彌漫。趙二麻子想破腦袋都沒辦法理解王威滿臉的興奮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隻能斷定王威一定看到什麽詭異的東西,中邪了。
王威朝他們招手,讓兩人趕緊跟上,他們一起闖入那片神奇的世界。他看到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滿臉疑惑,接著說道:“你們別擔心,我仔細研究過那麵冰牆。靠近冰塔的那一圈範圍內,都比周圍的冰牆來得稀薄,炸藥包隻能夠炸裂那一部分,卻毀不了整座冰牆,放心放心,冰宮不會塌的。”
他不由分說,就加快步伐跑到那尊冰塔麵前,攀上冰塔,爬上七八米高的地方,借著冰塔的力,翻了過去。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看得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火把的光在冰牆的另一麵亮了起來,兩人隻得跟著翻過冰牆。
冰牆的另一麵靠牆的地方,也豎著一尊冰塔,王威坐在拱麵上接應兩人。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翻過去,抬頭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同時坐在冰塔上呆了。
冰牆的後麵是一座巨大的山洞,趙二麻子甚至能夠看到側麵坑坑窪窪的洞壁,不過最讓他們驚異的是,幽深的山洞盡頭,隱隱似乎有光亮。那光亮絕對不是火光,倒是很像是山外的天光,這深達地下數千米的地下,怎麽會有天光?
他們這下終於明白王威為什麽會不惜點燃炸藥包,不顧三人可能同時葬身地下的危險來炸裂冰牆了。毫無疑問,他們在地下呆了這麽久,過了這麽長時間暗無天日的日子,能夠看到天光,是多麽令人激動的事情。
三人從冰塔上滑下來,這座山洞的布局,跟外麵的冰宮一樣,都是十多米就有一座冰塔。三人朝著光亮的地方走去,他們都懷著激動的心情,畢竟,隻要是人,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呆上這麽長的時日,沒有人會不絕望的。
一行三人走了大概半裏路,才漸漸接近光線迸發出來的地方,他們拐過幾道山洞,終於站在了山洞的洞口。
三人都瞪圓了眼睛,看著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切,趙二麻子狠狠地擰了自己胳膊一下,叫道:“他娘的,老子不是在做夢吧?”
隻見前方是一條巨大的山洞,山洞四周布滿密密麻麻的小洞,那些小洞都是拳頭大小,凹陷進洞壁裏麵,如同一個個馬蜂窩。最奇怪的是,這些小洞不知道通向那裏,從洞口裏射出一條條的白色光柱。這些光柱交叉錯結,將偌大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晝。
山洞中間有一條可容一人行走的石橋,橋下是無窮無盡的黑暗,洞壁上的光柱射到石橋下的黑暗中,也被黑暗吸納消散。
王威將山洞打量了一番,道:“還真是怪了,我們所處的位置是在地下森林下麵,地下森林本就處在地下深窟之中,又那裏來的光線?”
但是現在也沒辦法細想了,王威當頭,趙二麻子斷後,三人上了石橋。他們站在石橋上,發現橋上還有不小的山風,山洞底下不知道通向那裏,隱約可以看到蒸騰的霧氣。
這座石橋很像天然形成的,石橋上怪石衍生,而且山洞中的溫度非常低,橋麵上還結了一層冰。石橋左右都是空****的深淵,橋麵上滑得厲害,若不是三人在冰宮裏已經掌握了冰麵上控製平衡的法子,現在恐怕根本就上不了橋麵。而且三人距離非常近,一人稍有不慎滑落深淵,三人都不能幸免。
這一段幾十米長的石橋,三人走了近乎半個時辰,每走一步都得試探半天,把握住平衡之後才敢下腳。抵達對岸的時候,每個人的身上都是冒著熱氣,一脫掉棉襖,身上就飄起一陣汗騷白霧。
趙二麻子靠著一尊冰塔,甩著胳膊腿道:“我的親娘,他娘的這簡直要人命嘛,搗鼓這麽一座爛石橋,陰間的奈何橋也沒這麽不靠譜啊。”
三人休息了一陣,身上的熱氣散了,三人又感覺巨冷無比。他們穿上棉襖,繼續朝裏麵深入,讓人奇怪的是,隨著山洞延伸,這些冰塔也跟著朝前推進,哪裏有山洞,哪裏就有冰塔。
王威當頭折了一個岔洞口,隔著一麵遮擋視線的山壁,就看到前方飄過來紅藍相間的光芒,他急忙繞過那麵山壁。
山壁後麵的世界,讓人非常吃驚,三人的腳下就是一座巨大的冰蓋,那冰蓋長寬有幾十米,呈一個倒扣的雞蛋殼形狀。冰蓋下麵是浩浩****的深淵,除了他們站立的那塊冰蓋,前麵不遠處還有許多塊這樣的東西,大小形狀各異,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支撐著,都是浮在同一高度。
在這些冰蓋上麵,矗立著一尊尊十多米高的冰塔,這些冰塔比之冰宮裏麵,更多也更繁密,最重要的是,這些冰塔也更瑰麗多姿。
趙二麻子嘖嘖舌頭,道:“這些冰塔真是太漂亮了,恐怕連南京的委員長這輩子都瞧不到比這更漂亮的東西了。”
在山洞頂上和遙遠的洞壁上,那些拳頭大的洞穴裏光芒亂射,打在冰蓋上,冰塔上的不計其數。冰塔和冰蓋上的冰麵晶瑩剔透,將這些白光交叉折射,形成七彩絢麗的光芒,特別是冰塔塔頂上的一圈彩光,遠遠看過去就像雨後彩虹下閃耀的佛光。
一尊尊冰塔籠罩在靜謐的七彩佛光之中,讓站在冰蓋上的三人忍不住就瞧得癡了,那些七彩之光如同彩虹一樣架在冰塔上方,經久不散,恍恍惚惚,真實而又飄渺,如同聖境。
他們這些時日來在地下世界遭遇的艱險和恐懼,在麵對這些聖光的瞬間,都消弭殆盡,心裏彌漫的壓抑和陰暗漸漸放開,取而代之的是安詳和靜謐。
就連楊懷玉這種在海上長大的悍匪,也忍不住低下頭,將雙手貼在胸前,向聖主禱告,久久沒有抬起頭來。
趙二麻子將死都不願意丟掉的金剛鈴掛在褲腰帶上,他墊著腳尖一步步朝冰蓋中心走去,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衝王威和楊懷玉嘿嘿一笑。他沒防到山洞中突然吹起的山風比石橋上的山風更大,山風推著他朝前衝了好幾步,王威急忙跟上去抓住他,這才救了險險墜落深淵的趙二麻子一命。
山洞裏被山風一吹,諸多冰塔發出銀鈴一般的聲音,鈴聲清脆而又浩**,綿綿不休的順著山風的方向,一直吹到遙遠。
趙二麻子趴在冰蓋上,被王威拖著一寸一寸地向上挪,幾番努力,終於爬上較為平整的地方。王威和趙二麻子都趴在冰蓋頂上,聽著如同天籟一般的冰塔鈴聲,看著雙手貼在胸前,閉目垂簾的楊懷玉,居然有一種置身仙境的感覺。
沒防著趙二麻子突然叫了一聲,“你們聽那冰塔的鈴聲——”
楊懷玉睜開眼睛,王威扭頭看下趙二麻子,卻見趙二麻子從褲腰帶上取下金剛鈴,胡亂搖晃了一番,金剛鈴裏悠悠揚揚傳出的聲音,居然跟冰塔鈴聲非常的相似。
王威和楊懷玉呆了呆,他們置身這光怪陸離的仙境之中,一時之間被出塵脫俗的光影鈴聲所醉,卻沒想到冰塔鈴聲的奇異之處。
那鈴聲與金剛鈴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如此的相像,兩人細細的聽起來,最後確定,這兩種鈴聲是一模一樣的。隻不過冰塔的鈴聲給人靜謐和安詳,而趙二麻子手中的金剛鈴,卻讓人心神慌亂,不能自持,一聽那鈴聲,人的心裏就亂冒陰氣,非常詭異。
趙二麻子定了定神,道:“官長,不止這鈴聲怪,你發現沒有,我們翻過冰牆,就再也沒看到血跡了。”
王威從進入冰塔山洞裏,就一直在留意這個問題,但是過了冰牆,那個疑似孫爺的人就像徹底失蹤了一樣,再無蹤跡。而那群龐大的黑蛇群,也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這一切都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秘。
三人在陣陣如浪的鈴生中緩緩走到冰蓋邊緣,再躍到鄰近的冰蓋上,如是再三,他們爬上了一塊巨大無比的冰蓋,那冰蓋看不到邊際,兩麵縱橫,上麵豎立著一尊尊冰塔。三人走在冰塔旁邊,耳畔真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縱然走在這險象環生的冰蓋上,心裏也十分安詳,沒有一絲暴躁情緒。
走到大冰蓋的中心,這塊地方是諸多山洞小空洞聚集比較多的地方,空洞裏射出來的光線交錯聚集在一起,在那塊冰蓋上形成了大麵積的七彩光影。三人走在上麵,被搖晃的光影炫得有點迷茫,隻能半捂著眼睛,否則很容易產生幻覺。
這座縱深的山洞非常長,三人走了一裏多的路程,才走完那塊巨大的冰蓋。一直走到冰蓋邊緣,問題就出來了,這塊冰蓋對麵是另外一座冰蓋,兩塊冰蓋大概有三、四米的距離,如果要朝前走,就必須翻上對麵的冰蓋。
冰蓋下麵是看不到底的黑暗深淵,人一朝下看就頭暈目眩得厲害,心坎上虛得緊。要翻上那塊冰蓋,隻有跳過去,這麽長的距離對王威來說,是不打緊,他自幼練過功夫,跳這個隻當是打牙祭的。但是趙二麻子和楊懷玉就比較麻煩,而且冰蓋上光滑異常,稍有不穩就得跌入萬丈深淵,誰看著這麽遠的距離不是心裏突突突的亂跳。
趙二麻子自負是個爺們,他自告奮勇的要先跳。趙二麻子退了十多米,一段小跑跑到冰蓋邊緣,縱身而起。王威站在冰蓋邊緣,盯著趙二麻子的一舉一動,借力點如此光滑,而兩塊冰蓋的距離又長,這種縱跳是非常危險的,王威是行家,他的心裏捏了一把汗水,跳不過去就會落得屍骨無存。
趙二麻子手腳僵硬,他拚命地壓抑著呼吸,衝到冰蓋邊緣,一點腳尖,縱身就跳了起來。王威看得清楚,趙二麻子這個起跳的姿勢說有多失敗,就有多失敗,他腳尖打滑,是腳跟借力,彈起來的。
王威看在眼裏,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明顯就是找死的一跳,整個人會趴著墜落深淵。在這當兒,他冷靜異常,一提腳就踹了出去,直接踹在趙二麻子的屁股上。王威蓄氣一腳,威力何等驚人,硬生生將趙二麻子給踹了過去。
趙二麻子飛過深淵,掉到對麵的冰宮上麵,整個人呈狗吃屎的姿勢,臉部撞到堅冰上,半邊臉立刻就麻了,那部分臉跟嘴連在一起,怎麽哼都哼不出來。
王威見趙二麻子在那邊一動不動,擔心他一下子給摔死了,連喊了幾聲,趙二麻子才抖了抖,算是證明他還活者。
楊懷玉見識了趙二麻子的淒慘一幕,站在那裏愣是半天沒動。王威無奈地搖了搖頭,衝楊懷玉招了招手,楊懷玉目光立刻變得堅定。這種海上悍匪出身的女人果然不同,她一咬牙,快步衝過來,腳下一點,輕盈的躍了過去,落在趙二麻子身旁,朝前連衝了幾步才停下來。
王威看楊懷玉沒什麽問題,深吸一口氣,不用起步借力,就縱深一跳,飛過懸崖,落在楊懷玉的麵前。
趙二麻子知道兩人都順利過來了,這才從冰蓋上爬起來。他半邊臉被摔成了大餅,變成了醬紫色,嘴角流著血絲,樣子說不出有多狼狽。
趙二麻子站起來,瞪著王威,想要說兩句狠話,無奈嘴巴痛得張不開,他的山羊胡子被揪到一邊。
王威也覺得歉疚,拍了拍趙二麻子的肩膀,趙二麻子哼了一聲,終於開口呻吟了一句,“我的爺爺呦,您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楊懷玉一貫冷冰冰的,見到趙二麻子這番狼狽樣,也忍不住臉上浮出一抹笑意,趙二麻子在女人麵前丟了麵子,立刻臉色大變,拽著王威就是一副拚命的架勢。
王威突然冷聲道:“別鬧了,我們遇到麻煩了——”
趙二麻子一愣,不明白王威的話,他抬頭看到王威目光直視前方,一臉的冷峻嚴肅,急忙扭頭過去看,這一看之下,半邊麻木的臉立刻就擴張成一副驚駭的表情。
隻見冰蓋的盡頭,距離他們幾十米遠的地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在冰宮裏消失的黑蛇。那些黑蛇不像在冰園裏那麽低調,它們瞪著眼前的三人,齜牙咧嘴,蛇芯亂噴,一張口就是兩排深深的毒牙,讓人看得心驚。
蛇群與三人對峙良久,這塊冰蓋麵積不大,而且與周圍的冰蓋都有一定的距離,基本上相當於一座孤島。與眾蛇衝突起來,是非常危險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跌落深淵。趙二麻子素手無策,端著衝鋒槍就要朝蛇群裏掃射。
王威抓住了他的槍,示意他用金剛鈴試試,趙二麻子這才醒悟過來,急忙解下金剛鈴,舉在胸前。
蛇群緩慢的蠕動,朝三人所處的位置逼近,趙二麻子頭上臉上都是汗,那些黑蛇如同黑色匹練,嗖嗖地滑過冰麵,猩紅的蛇芯一伸一縮,樣子十分猙獰可怕。趙二麻子舉著金剛鈴打頭,他心裏非常沒底,金剛鈴到底有什麽厲害的地方,他一點都沒看出來。要用這一團鏽銅鎮住如此龐大的蛇群,他的心裏虛得要命,這不是拿命去賭嗎?
蛇群距離三人越來越近,就在跨過三米界限的時候,趙二麻子終於忍不住搖動了金剛鈴,鈴聲飄飄忽忽,亦真亦幻,卻又氣勢萬鈞,如同綿綿江水,源源不絕。
移動的蛇群盯著趙二麻子手中的金剛鈴,卻沒有停留,前排的黑蛇腦袋挺立,身子硬得就像一條鞭子,他們吱溜溜地奔向趙二麻子。那番情景,就像饑餓的野豹見到了獵物,速度一下子變得快如閃電,十多條幾米長的黑蛇湧向了趙二麻子。
趙二麻子臉色白得就像蠟紙,他一時之間忘了要逃,或者說,他已經逃無可逃,因為蛇群已經爬到他的腳底下了。
三人中就屬王威最冷靜,他在發現金剛鈴阻止不了蛇群淹沒過來的當兒,就分析清楚了眼前格局。眾黑蛇撲擊而下,他提起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退到冰蓋邊緣,就這麽一手敏捷的反應功夫,硬是救了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的兩條命。
王威大吼一聲,“給我跳過去——”
他也顧不上理會兩人的意思,推了趙二麻子和楊懷玉一把,兩人手舞足蹈地就跳向了冰蓋臨近的一塊冰蓋。那座冰蓋就貼著山洞的洞壁,許多條洞孔光柱射在冰宮上,沿著洞壁方向,形成了一條如同火焰燃燒的光帶。
兩人被這麽急匆匆地推著跳起來,居然越過了阻塞在冰蓋之間的深淵,雙雙跌在臨近的冰蓋上。
這一番舉動都是電閃火石的瞬間,諸黑蛇撲空,黑壓壓的一大片就湧向冰蓋邊緣。王威助了趙二麻子和楊懷玉一臂之力,這間歇的當兒,就有幾條黑蛇纏住了他的腿脖子。王威穿的棉襖其實是一張大皮,是孫爺從海外弄到的皮料,又結實又保暖,而且韌性非常足,皮襖裏層填了獸毛,黑蛇張嘴咬了幾口,居然沒有穿透皮襖的實心。
王威雙腳被黑蛇捆住,那幾條黑蛇在他的腿肚子上緩緩蠕動,蛇斑倒翻,一片片的張開,人看得背後發涼,極端驚悚。王威試圖將黑蛇甩開,可那手臂粗的東西卷在腿上,哪那麽容易就擺脫,他提了幾次腳,竟然怎麽都提不起來,周圍的黑蛇已經將他圍了起來,圍攏過來的蛇群呼啦啦地就朝他身上撲。
王威雙腿被捆了無數道,黑蛇越捆越緊,就像一圈圈的鐵箍,隨著蛇身的蠕動,王威的雙腿被捆得越來越緊,肌肉火辣辣的痛,就跟被砍了幾刀似的。王威心裏大駭,得趕緊脫身,蛇群就要淹到他的上半身了,一旦爬到露肉的地方,那還不得被戳個千八百個窟窿,焉有活路?
旁邊冰蓋上,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眼睜睜看著王威被黑蛇群淹沒,無數又粗又長的黑蛇將他牢牢地捆起來,王威麵目猙獰,麵皮漲得都脫了形,不知道人怎麽樣了。
趙二麻子失聲大喊,楊懷玉抓起微型衝鋒槍就朝蛇群一頓掃射,美製的軍械果然了得,開槍就打爛了十多條黑蛇的腦袋。但是楊懷玉投鼠忌器,不敢打王威周圍的黑蛇,子彈不長眼睛,這一番混亂局麵,真打出一顆烏龍彈,王威就得一命嗚呼。
蛇群裏見了血,眾蛇炸都開了花,趙二麻子他們本以為這些黑蛇隻是性毒,沒想到它們更可怕的是食肉。楊懷玉打爛的蛇屍很快被翻上來的眾蛇淹沒,一陣皮肉翻滾,這些黑蛇就被同伴撕爛吞噬。
見過血的蛇群呼啦啦的**起來,趙二麻子也不閑著,跟著楊懷玉射殺蛇群,導致蛇屍不斷增加。諸蛇久攻王威不下,紛紛棄了人,遊過去搶同伴的血肉。
王威何等樣的人,他腳下一鬆,提腳就踢,將還沒褪下來的兩條黑蛇甩入深淵,又一腳踩住兩條蛇的腦袋,使勁摁在地上,踩得血肉模糊。這麽一來,他雙腿解放,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他踮起腳尖,另外一隻腳又踏住一條被擠出瘋搶蛇屍群蛇的大黑蛇,下狠力將之揉爛,王威縱身跳躍,翻過深淵。
就在這時,蛇群裏一條匹練騰空而起,跟著王威的身影,射了過來。趙二麻子心頭一震,端槍便射,接連打出幾發子彈,那匹練風馳電掣的速度,倉促之間就纏住王威後甩的左手,王威人在半空,正在朝冰蓋上落,哪裏注意到有東西追了上來。
他隻覺得左手就跟被利刃刺了一下,劇痛鑽心,身體就朝冰蓋上掉。王威奮起餘勇,另外一隻手抓住黑蛇卷曲的身子,拚命拉下來。他人滾落在冰蓋上,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急忙跑過去,將他下滾的勢頭阻住。王威抓住正奮力掙紮的黑蛇,用力甩了出去,他聽到前麵嘩啦啦有東西被撞碎,也沒顧得上看,就掐住被蛇咬到的傷口,阻住毒血順著脈搏朝上爬。
趙二麻子扶起王威,隻見王威一張臉上隱隱現了黑氣,就這當子的功夫,毒氣就湧上來了。
楊懷玉急忙從背包裏掏出繩子和匕首,綁緊手腕,她在王威手背上切了個極深的十字形,取出黑蛇的毒血。手背上流出來的血液成了黑褐色,趙二麻子忍不住罵道:“他娘的,這群蛇鱉真不是一般歹毒,我幫官長把毒吸出來。”
楊懷玉白了趙二麻子一眼,冷冷的說:“你來吸毒,隻會讓你死得比他快。”
趙二麻子火氣也上來了,衝楊懷玉吼道:“你這小娘們懂個屁啊,老子跟他是八拜之交,一條褲子撕兩半穿,誰死在誰前麵還計較個什麽來著?”
楊懷玉氣得臉頰通紅,怒道:“你不知好歹?”
趙二麻子見楊懷玉眉頭倒豎,渾身上下都是火氣,看來假洋妞是真生氣了,王威的命還攥在她手裏,他隻得低頭道:“得得得,您是爺,隻要能讓官長活下來,我趙二麻子要幹啥,您老隨便吩咐下去。”
楊懷玉知道跟趙二麻子這種人無法說話,也懶得理他,幫王威擠出部分黑血,又用背包裏拿出藥粉藥丸,藥粉外敷,藥丸內吞。這一切處理完,王威的狀況並沒有好多少,他呼吸淩亂,臉色身上出現了白一塊黑一塊的斑點。
王威陷入了昏迷狀態,發起高燒,嘴裏不時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什麽。
趙二麻子眼見王威為了救他們,落得這幅樣子,心裏很不好受,他揪著山羊胡子,眉頭擰成一把鎖,瞪著王威不知道該怎麽辦。
楊懷玉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將藥粉往背包裏塞。
趙二麻子急道:“哎,我說假洋妞,您老這就完了?人還沒醒呢?”
楊懷玉冷冷的說:“我隻能處理傷口不使感染,但是沒辦法解毒。這種地下黑蛇的毒太烈,人一被咬就立刻昏迷,我們準備的藥物沒辦法解這種蛇毒。”
趙二麻子聽楊懷玉這麽說,頭上立刻冒汗。他剛才見楊懷玉從背包裏拿出那麽多藥粉藥丸,搗鼓得小心翼翼,以為這女人從西洋過來的,勢必有過人之處,解個蛇毒應該沒什麽問題。哪想到她忙半天,合著就是處理傷口的,眼見著王威身上的毒斑漸漸清晰起來,他急得手足無措。
兩人都是過命的兄弟,他趙二麻子那能眼睜睜地瞧著兄弟死?他一把將王威背起來,朝冰蓋前方走去。
楊懷玉道:“你做什麽?”
趙二麻子怒道:“假洋人就是靠不住,老子不能看著他死,不可能。”
說罷話,他也不理會楊懷玉,一個人背著王威小心翼翼地走在冰蓋上。他貼著山洞的洞壁,腳下是晶瑩剔透的堅冰和成條的各色光帶。趙二麻子一邊走一邊留意洞壁上有沒有長草木一類的東西,他自小研習風水地眼秘術,中國山川水脈,講得就是個陰陽變化,五行運轉,八卦格局排布之理。所謂陰陽相生相克,就是一物降一物,地下森林的黑蛇劇毒無比,黑蛇出沒的周遭,勢必就有克製蛇毒的奇藥。
隻可惜趙二麻子看了半天,連棵草都沒看到,這座地下山洞冰石錯雜,是一座草木不生的荒蠻之地,除了黑蛇,就沒有任何生物。
趙二麻子越朝前走心裏越發沉重,王威在他背上呼吸微弱,而且長一聲短一聲,非常的混亂。趙二麻子越發擔心王威到底能撐多久,他這輩子就沒愁過事兒,當兵那會兒,就是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他瞧死人瞧多了,對自己的命也不在意,反正都得死,就看是哪顆不長眼的子彈會撞上他。
而如今跟他生死與共十多年的兄弟即將離去,他隻覺得心頭憋著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就這麽懸著,懸得他非常難受。
楊懷玉見趙二麻子悶不做聲地背著王威就走,在後麵叫道:“你要帶他去那裏?現在蛇毒都走遍了他的全身,你越是動他,他隻會死得越快。”
趙二麻子也不理會她,楊懷玉隻得跟上來,就在她距離趙二麻子還有十多米的地方,她突然看到了什麽東西,吃驚道:“咦,那是什麽?”
趙二麻子聽到楊懷玉的驚呼,也沒空去管她驚歎什麽,自顧自地盯著洞壁,目光掃視著可能長有草木的地方,他活了幾十年,第一次心裏紮紮實實的沒盼著天上掉金條,被窩裏睡姑娘的這些事,此刻,他就盼著洞壁上突然就出現一棵救命草來。
但是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生滿小空洞,空洞裏射出來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光柱,哪裏有半棵野草?
楊懷玉在後麵叫道:“趙,你過來看下,這裏很奇怪。”
趙二麻子那裏有心思管她,他隻是一個勁地盯著洞壁看,在冰蓋上走得步履蹣跚。
楊懷玉道:“趙,這裏有個死人,你快過來,也許能從他身上找到解蛇毒的辦法。”
趙二麻子一聽,急忙退回去,在他身後十多米遠的地方,楊懷玉正站在一座冰塔下麵,那冰塔頂上,被錯雜的光柱打出一幕七彩光影,隱隱就似佛光一般。
趙二麻子看楊懷玉麵對著冰塔,臉上滿是驚駭的表情,知道事情肯定不尋常,他走上前去,發現那座冰塔底部塌了一部分。一條血肉模糊的黑蛇卡在半塌冰塔的碎冰中間,原來當時王威在半空中甩開的黑蛇,就是被扔到這座冰塔上。王威氣力過人,他情急之下的憤怒一摔,力道驚人,竟然能將這一座好生生的冰塔給砸塌了。
趙二麻子看到那條黑蛇還在地上蠕動,看來還沒死透,他的氣就上來了,走上前去,狠狠的踩住蛇頭,三下兩下黑蛇踩的腦漿崩出,一動不動。
楊懷玉蹲下來,扒開塔基的一層碎冰,卻在裏麵拉出一張碎布,還真是死人的衣服。趙二麻子見這番情景,腦子一動,死人是被藏在冰塔裏麵的,這事兒就不對勁了,難道說從冰宮到山洞這麽龐大的冰塔林裏,每座冰塔都藏著一具屍體?
趙二麻子急忙將王威放到地上,幫著楊懷玉一起扒開碎冰,過不多久就從塔基下麵拖出一具屍體。那屍體的姿勢很怪,是腦袋朝下,腳朝上的倒立著。
兩人把的上半身拖出來,卻看到屍體戴著清王朝正一品的頂戴花翎,官袍上繡著八條五爪蟒,官袍上還有一塊官襯子,官襯子上繡麒麟紋線,這一身裝扮端的是將趙二麻子嚇得目瞪口呆。死屍的身份絕對不簡單,看這身穿著,乃是清廷的一品武將,弄不好還是個封疆大吏。
那屍體身上罩著一層寒冰,眉毛頭發都還在,兩條白眉生惡,又粗又濃,那屍體死的時候表情很怪異,他好似在看著什麽東西發笑。而且笑得極不自然,是一種夾雜在笑與哭之間的表情。
楊懷玉道:“你發現沒有,他的表情跟我們在陰陽牆那段河道上發現的兩具對刺的屍體表情很像。”
趙二麻子仔細一瞧,還真是那麽回事,他將屍體身上掏了個遍,卻沒發現任何東西,不由的一陣失望。
楊懷玉一邊將屍體拖出來,一邊說:“趙,我總感覺屍體的眼神很奇怪,他好像是在看著什麽東西笑,你看是不是?”
趙二麻子端詳良久,又比劃了一番,道:“是這麽回事,他是盯著自己的腳發笑,他娘的,這老兒盯著自己的腳笑幹嘛。”
兩人快速將屍體拖出來,他們一邊拖一邊扭頭瞧王威的狀況。王威身上的毒斑起初長得很快,但到了現在,卻漸漸平穩了,不再四處亂冒,而且呼吸也漸漸勻稱了一些。倒是他的那隻被繩索捆住的手臂,黑成了一截木炭。
楊懷玉過去將繩索解開,挪到手臂根的地方,又重新捆好,就在她做好這些工作的時候,趙二麻子呼啦一下將那一品大員的屍體給拖了出來。
屍體是出來了,可那屍體不是一具。趙二麻子瞪大了眼睛,一品大員的腳踝上,還抓著一隻人手呢,那手死死的抓著大員的腳,指甲好似刺進了踝骨裏。
趙二麻子吐了口濃痰,罵道:“真是晦氣,他娘的怎麽是對連屍?”
楊懷玉一愣,道:“什麽是連屍?”
趙二麻子忿忿道:“連屍,民間的說法是陰陽衝抵,死屍戀活人。在大清國晚年的時候,福建沿海的漁村裏都流傳著連屍的說法。漁民出海打魚,經常是十天半個月呆在船上,遇到雷暴風浪天氣就容易出怪事。翻船落水自然不必說,突然撞到大風暴天氣,漁民來不及在雷暴趕到之前收網,經常會從大海裏撈出死屍。那年月兵荒馬亂,洋人的鐵戰船侵占領海,義兵四處攻擊偷襲洋人,洋人船堅炮利,折損很少,倒是那些義兵損失慘重,往往數百人出海,隻能回來十幾個健全的人。雷暴大潮時節,沉到海下的屍體被水潮托起來,不慎被大水灌進進漁網裏,剛開始漁民打到死屍,隻當是晦氣,大多都將屍體重新推進水裏。後來有一段時間,沿海的一些漁村怪事連連,據說是一旦撈到屍體,那海上雷暴風浪天氣就得持續數日,逼得漁民都不敢出來。更怪的是,被推入海的屍體,還能跟著人上岸。那一年正逢林則徐在廣東禁煙,洋人從海路打來,義民紛紛率團抵抗,在海上打漁的人時不時就能打到屍體。不懂民族氣節的人,隻當是晦氣,將屍體重新拋入海裏。當時有一個叫林三兒的老漁民,他帶著三個兒子出海,那天一直到天黑,都沒打到什麽東西。林三兒就待轉舵回航,怎奈天上突然烏雲密布,不到盞茶功夫,海上水浪湧動,天上卻下起了瓢潑大雨,端的是詭異得很。林三兒招呼幾個兒子趕緊收網,哪料到人要倒黴,那是小鬼惦著大鬼記著,他一收網就拖起個大東西。林三兒讓小兒子掌舵,他湊到近前一看,好家夥,漁網在水裏抖了幾下,海水把那東西身上的泥土衝幹淨,竟然是一具殘了半邊臉的人屍。林三兒心裏窩火,就讓兩個兒子把屍體推入海裏,趕緊收網走人。這爺仨兒在大風團到來之前上了岸,海船受損程度不大,誰也沒把海上撈屍的事兒放心上,畢竟靠海過活的人,誰不遇上幾次晦氣事。風團持續了三四天,林三兒老伴早逝,三個兒子都成了家,他一個人住在村子靠海岸比較近的小木屋裏,風團之後,三個兒子來找他商量出海的事兒。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死了,他死在**,可那床下還躺著一具屍體,那屍體一隻殘手抓著林三兒的一條腿,兩具屍體就這麽連著。林三兒的三個兒子嚇得夠嗆,屍也不敢收了,就找隔壁村的陰陽先生來救命。那陰陽先生也是個明眼人,他一瞧兩具屍體,問明情況,連連搖頭說林三兒糊塗。若是他當日撈到屍體,就將屍體運回來,等天放晴了,做一口薄棺材,將屍體好生安葬了,一點事兒都沒有。這些借著海潮上船的屍體,沒有一具不是陰氣衝天的主兒。這些義士生的時候義薄雲天,死的時候葬身大海,被大魚小蝦啃噬屍體,哪能沒有怨氣?你林三兒不知好歹,死屍的怨氣就跟著你上岸,這叫陰陽衝抵,屍體拿陰氣填林三兒的陽氣,活活折了他的壽。自打林三兒之後,沒過多久,附近幾個漁村都接連發生了這種事。所謂好事不出門,這怪事,還就能傳千裏,我家老爺子走南闖北,遇到一個福建人,他就跟我家老爺子聊了起來,老爺子瞅著這事兒離奇,就在筆記上記下了一筆。”
楊懷玉聽趙二麻子說的玄乎其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皺著眉頭,將那一品大員朝前拖,大員後麵那屍體也跟著露了出來。兩人一看那屍體,身上就忍不住起了一層白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