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倒吸了一口冷氣,被拖出來的那東西,不能稱之為人了。他露出來的半個身子裹著一層寒冰,達一寸多厚,活脫脫一個冰球。冰球裏是一團血紅,到處都是被凍起來的血疙瘩,血疙瘩中間是一具被剝皮了的血屍,血屍周身就沒有一塊人皮,全是猩紅外翻的血肉。他被冰球裹著,龜縮成一團,就像蜷起來的一隻貓。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看了幾眼心裏就驚悚不已,血屍的一雙眼睛凹陷下去,眼珠泛白,是那種灰蒙蒙的白色。
趙二麻子心裏暗自琢磨,這事兒說蹊蹺也蹊蹺,看這對屍體的架勢,既是他家老爺子在筆記裏記載的連屍,又像是湘西一帶流傳極廣的血屍撲人。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這一品大員勢必是死在血屍的陰毒之下,要麽陰陽衝抵,陽氣被陰氣填了,要麽是屍毒攻心,被血屍撲倒,不到一刻鍾人就沒活氣兒。你說這老兒死就死吧,他為什麽要在死的時候看著後麵詭異的笑呢?他被血屍抓住,哭都來不及,為什麽要笑?
楊懷玉站在血屍麵前,踢了冰球幾腳,冰球太過堅硬,沒什麽反應。楊懷玉二話不說,端起槍,就衝冰球射了幾槍,冰球上立刻就迸出幾條裂紋,起了四個小洞。
趙二麻子配合楊懷玉,兩人用槍托砸,用腳踩,裂紋導致血屍上裹的一層冰球結構鬆散,很快就被兩人搗碎。
血屍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躺在地上,他的手抓著一品大員的腳踝,兀自放不開。
趙二麻子撥了撥血屍,衝楊懷玉道:“咱們把他弄出來沒有必要,這玩意被凍起來之前是具怨氣驚人的剝皮血屍,屍毒陰氣一樣不少。而如今在寒冰裏窩了這許多年,天知道他的屍氣去沒去。”
楊懷玉冷冷的說:“既然知道這個,那你也來搗碎冰球幹什麽?”
趙二麻子嘿嘿笑著,道:“麻爺當年也是念過燕京大學堂的,洋人教員說了,我們得尊重女性,尊重她們正確和錯誤的決定。”
楊懷玉哼了一聲,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忙道:“你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趙二麻子道:“麻爺就長一雙錢眼,別的看不到,就隻能看到值錢的東西。”
說著,他蹲下來,將血屍的另外一隻手掰了掰,卻沒掰動。楊懷玉看趙二麻子的這番舉動,心裏也是忍不住暗暗吃驚,血屍的那隻手鎖在胸前,如果不是仔細看,幾乎要以為那隻手被砍去了。她用槍擊冰球的時候,蹲下來仔細看了血屍,通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才瞅到血屍的那隻手非常怪異,好像抓著什麽東西。
沒想到趙二麻子這廝沒個正形,一副流氓混混的派頭,卻能在不經意間,也發現了這個秘密。
趙二麻子敲碎血屍的指骨,把他的手攤開,血屍的手心裏抓著一個牛眼大的銅鈴鐺,銅鈴鐺上係著一根線,連著一塊銅片。趙二麻子把鈴鐺翻來覆去的看,鈴鐺表麵有點點鏽斑,平平無奇。倒是那銅片上雖然鏽蝕得更厲害,但是好像有點與眾不同。
楊懷玉不等趙二麻子看明白,就奪過去瞧,趙二麻子在這當兒,腦子裏激靈一閃,突然就明白過來。他從腰上解下金剛鈴,拿那銅片一比,銅片上的鏽蝕程度與金剛鈴非常的接近。
趙二麻子沉聲道:“把銅片給我,鈴鐺你拿去。”
他不等楊懷玉回答,就扯斷繩索,將銅片取下來。他略一對比,就將銅片插入金剛鈴的方洞裏,寬高都非常勻稱,但就是怎麽都切不進拗口裏。
趙二麻子又將銅片取下,在鋼槍上將銅鏽摩擦掉,銅鏽一掉,銅片上的雕紋立刻就顯現了出來。趙二麻子大喜,橫豎對比,就確定了位置,他把銅片從四個方洞裏插進去,再從第六個方洞裏穿出來,拗口裏哢嚓一聲,剛好切合。
銅片填上了三個方洞,兩人湊過去一看,那三個方洞的位置,與金剛鈴的銅壁,剛好組合成了一副畫。
趙二麻子將那雕紋上的畫瞧了個清清楚楚,心頭卻忍不住一沉,隻見那橫貫三塊方洞的雕紋上線條婆娑,構成一副山川湖泊,陰雲濃霧的世界,就近的視角可以看到滿地沼澤,霧氣中黑影浮沉,非常詭異。
楊懷玉道:“這是個什麽地方?”
趙二麻子揪著山羊胡子,沉吟半晌,道:“這地方很像是上古傳說中的墟鏡之地,龍伯之國。《列子·湯問》中說,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禮·檀弓》中說,墟墓之閑。古籍《河圖玉版》中記載,龍伯國人長三十丈,生萬八千歲而死。”
楊懷玉自小在外國長大,聽不懂趙二麻子背誦古籍,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趙二麻子道:“你看這金剛鈴上的斑紋,中陷為墟,墟上霧氣浩**,墟下乃是浩浩陰澤,墟是無敵之洞,據說是萬鬼之窟。遙望陰墟,山走龍氣,水沉落脈,雙龍並走,一山一水,乃是比背龍陰墟更絕的大陰地,名曰大陰墟。”
楊懷玉忽然之間,就想起了河道上的陰陽牆,道:“照你這麽說,河岸上的陰陽牆果然是割斷陰間與陽世的東西?如果地下真的有大陰墟,咱們就是走在黃泉路上?”
趙二麻子隻顧著分析金剛鈴上的雕紋,經楊懷玉這麽一提醒,心頭一震。地下深窟裏的背龍陰墟乃是風水絕地,他都是親自經曆過,而這隻藏在遠古傳說中的萬鬼之窟,大陰墟是否也真的存在呢?
趙二麻子在捫心自問,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大陰墟十有八九是真的,他的心裏越發沉重。他們三個人不知天高地厚,不怕死的自個兒往黃泉路上撞,過了陰陽牆,再進大陰墟,這哪裏有活路?
隻不過他鬧不清楚的是,一品大員死的時候,都要朝著身後的血屍笑,這裏麵究竟藏著什麽玄機?
趙二麻子被這個問題糾結著,他翻來覆去的檢查一品大員的屍體和血屍,卻愣是瞧不出問題所在。
這時候,楊懷玉突然大叫道:“王官長——王官長——蛻皮了。”
這麽咋呼一吼,頓時把趙二麻子給驚醒了,他顛著屁股跑過去,楊懷玉正抱著王威,王威臉上黑得嚇人,宛如蒙上了一層煤炭。
趙二麻子撲到王威身前,楊懷玉正努力地將綁手腕的繩子紮緊,王威受傷的那隻手上,靠近傷口的那一塊地方,皮肉綻裂,醬紫色的皮裂了幾條縫,人皮下的肉正在緩緩的翻過來,趙二麻子的心髒突然間幾乎停止跳動,一股不好的預感就像黑雲一樣壓了過來。
王威傷口上的皮像幼蟲破繭一樣朝外翻動,趙二麻子抹了一把汗水,看了看不遠處的血屍,瞪著楊懷玉道:“沒有皮肉的血屍,原來是中了蛇毒。”
楊懷玉滿臉驚駭,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些黑蛇看似詭異,頂多也就是劇毒無比,沒想到居然歹毒如斯,中毒者會自行蛻皮,翻出血肉。她一向見慣大風大浪,到了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心慌起來。自從孫爺無故失蹤之後,王威對她多有照應,否則她也走不到這裏,現在王威馬上就要蛻皮,變成十幾米外那具猙獰恐怖的血屍,她的心裏無法接受。
楊懷玉緊張得說話都有些口吃,結結巴巴的道:“趙,現在——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我們得馬上救他——”
趙二麻子當然知道目前的情況,他頭上豆大的汗珠斷線一樣掉下來,與此同時,王威手臂上的血肉,正在一絲一絲的抽裂出來。
趙二麻子衝到血屍麵前,將他看了又看,又把冰塔四周仔細的尋找了一番,一無所獲。他心裏當然知道這是徒勞,隻不過現在除了這麽一個手段,他還能做什麽呢?
楊懷玉將王威手臂上的繩子越捆越緊,黑血早流到手臂以上的部分,她這麽做也是毫無用處,但她還是拚了命的蠻幹。趙二麻子上躥下跳了一會兒,突然大吼道:“假洋妞,假洋妞,血屍的那隻鈴鐺呢?”
楊懷玉慌忙說道:“在我這裏——”
她將鈴鐺遞給趙二麻子,趙二麻子將之攥在手裏,又奔到血屍麵前,盯著一品大員和血屍的奇怪姿勢看,越看就越覺得其中有門道。
隻見那一品大員保持的姿勢,好像是在奮力朝前爬,血屍一隻手抓著一品大員的腳,另一隻手手肘外頂,手心握成拳頭,緊張的抵住胸口。這個姿勢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把鈴鐺奪到手,生怕人家搶去。而且姿勢極端僵硬,很顯然是剛剛得手。但是他的握住鈴鐺的手又是半舉胸前,似乎是在蓄力朝下砸。
再看那一品大員,他的笑容詭異,但是神態張狂,臉皮因為變動過大而產生短暫的扭曲,非常古怪。趙二麻子琢磨著,這老家夥的麵部表情,顯然是兩種對立的表情,現在是大喜,之前勢必就是大悲,他被一具血屍抓著,有什麽值得大喜的?
趙二麻子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他勢必是死在血屍前麵。這血屍看起來身形高大,生前氣力驚人,看他死的時候,尚抓住一品大員不放,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一品大員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仇人,到死他都得拖他下去;第二,就是一品大員能夠在危急時刻,救他性命,讓他免於慘死。
趙二麻子想到這裏,眼前一亮。血屍中了蛇毒才遭致蛻皮,這麽說起來,一品大員老兒手上勢必就有解蛇毒的東西。但是一品大員死之前麵容變化巨大,對比明顯,他又是大悲又是大喜,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
趙二麻子想了又想,暗道:“對了,血屍死之前奪走了他的鈴鐺,他當然得大悲。但是大悲之餘,這老小子突然發現血屍斃命當場,勢必轉悲為喜,卻沒防到血屍屍毒太烈,老兒還沒笑完,就跟著死於非命。”
趙二麻子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血屍將鈴鐺看得這麽寶貴,臨死都得奪過來,那解蛇毒的東西,勢必就是這銅鈴鐺沒錯了。趙二麻子將鈴鐺翻來覆去的看,沒看出什麽稀奇的地方來,更瞧不出這玩意該如何解毒。
他瞧著血屍死的時候,抓著鈴鐺就要朝地上摔,暗想難道是鈴鐺裏麵藏著解藥,破開銅殼,就有藥丸?他尋到門路,就等不及了,王威身上的皮正在一絲一絲的剝落,再等下去人就沒法救了,就跟地上的血屍一樣,拿到銅鈴鐺,照樣全身蛻皮死去,慘不忍睹。
冰蓋上滑溜異常,趙二麻子不敢摔鈴鐺,弄不到得滑到深淵裏去。他找到一處凹槽,而且還有一麵靠著洞壁,趙二麻子舉著槍托就去砸,砸了兩下,鈴鐺沒癟,鈴鐺的表層卻露出許多細銅釘。銅釘釘在鈴鐺表層,天衣無縫,如果不經過劇烈撞擊,根本就鬆動不了。
趙二麻子將所有的銅釘清除幹淨,再將鈴鐺搖晃一下,這隻啞鈴就鈴鈴鈴的直響,趙二麻子鼻孔裏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人一下子精神抖擻起來。趙二麻子喜出望外,大叫道:“就是這玩意,官長有救了——”
楊懷玉看王威有氣出沒氣進,身上黑得沒人形了,估計快斷氣的時候,心中正悲憫地向耶穌祈禱,突然聽到趙二麻子發瘋的亂叫。
趙二麻子急奔過來,將鈴鐺放到王威的鼻子下麵,一隻手拚命地扇風,直扇得周遭香氣撲鼻。楊懷玉疑惑道:“這是什麽香?”
趙二麻子信心滿懷地說:“解藥,這是救命香,肯定沒錯。”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扇了半天,雙手酸麻,冰蓋上的王威卻沒有半分反應。趙二麻子越扇心裏越低落,而旁邊冰蓋上層層疊疊的黑蛇群,卻動靜不小。
它們聞著鈴鐺的香氣就朝後躲閃,沒過多久,冰蓋上就隻剩下零星幾條黑蛇了,楊懷玉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對趙二麻子說道:“你把金剛鈴給我——”
趙二麻子不明白這丫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悶不做聲地遞過金剛鈴,楊懷玉接過去,胡亂搖晃了幾下,皺起了眉頭。
她又仔細聽了片刻鈴鐺的聲音,又搖晃了幾下金剛鈴,臉色變了幾次。
楊懷玉將金剛鈴反複琢磨,金剛鈴上有銅杵有銅龕,還有方洞和一根綁在銅杵上的黑繩子,沒別的機簧。楊懷玉突然用力一扯黑繩,金剛鈴裏想起一聲非常弱的哢嚓聲,趙二麻子跟楊懷玉對視一眼,都愣住了。
楊懷玉將金剛鈴搖晃幾下,金剛鈴裏居然發出鈴鐺的聲音,與此同時,兩人都嗅到一股濃烈的香。那香味比鈴鐺裏散出的味道更濃烈,也更複雜,有一股子藥味。
楊懷玉又搖了一陣,金剛鈴的聲音駁雜繁複,裏麵夾著鈴鐺的聲音,還有別的聲音,綿長洶湧,一波高勝一波,但長而不斷,聒噪得如同撼動靈魂。這聲音跟之前的金剛鈴聲完全不同,但是如果不仔細聽,卻也很難聽出來。
楊懷玉搖晃了一陣金剛鈴,王威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脖子一硬,歪頭就吐了一口黑血。趙二麻子一瞧,大喜過望,奪過楊懷玉手中的金剛鈴就搖,讓她趕緊取刀片開傷口放黑血。
王威被兩人一番折騰,身上黑炭色漸漸褪去,他又連吐了幾口黑血,手臂上的傷口也是黑血亂湧,非常嚇人。趙二麻子見王威漸漸好轉,臉上笑嗬嗬的,搖金剛鈴搖得更加起勁,冰蓋周遭藥香四溢,黑蛇溜得一隻不剩。
王威放了一會兒毒血,人就昏迷了過去,身上黑色褪去不少,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看起來要多虛弱就有多虛弱。
趙二麻子擺弄了一下金剛鈴,道:“這下好了,不用怕那群黑蛇了。”
兩人被這麽一番折騰,精神一放鬆,渾身就跟散架了一樣,倒在冰蓋上呼呼大睡起來,這麽一睡,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等他醒過來的時候,楊懷玉正在給王威喂幹糧和水。
王威到底身體底子好,經過這一番休息,臉上漸漸就有了些許紅暈。他見趙二麻子從冰蓋上爬起來,愣頭愣腦的朝他這邊看,就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微弱道:“哎,趙爺,又多虧您老救我一命啊。”
趙二麻子見王威氣色很好,也高興得很,臉上堆滿猥瑣的笑容,道:“哪裏——哪裏——這是應該的。”
他也走過去,補充了食物,左一句右一句調戲了楊懷玉半天,楊懷玉這一路上也了解了他嘴賤的脾氣,懶得理他。自顧自照顧好了王威,自己也吃了點幹糧,就跟趙二麻子商量該怎麽辦。
趙二麻子兩眼一翻,胡子一吹,道:“怎麽辦?涼拌。我們就拚命朝前走,老子現在金剛鈴在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奶奶的,誰敢惹老子?”
楊懷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能一腳將他踹下冰蓋,王威半眯著眼睛,笑而不語。
三人又休息了一陣,趙二麻子背上王威,楊懷玉端著衝鋒槍打頭,三人就沿著冰蓋延伸的方向,貼著山壁,緩緩朝前走去。
冰蓋上還有不少冰塔,趙二麻子心中疑惑,慫恿楊懷玉打爛了幾尊冰塔,但是裏麵中空,並無屍體。他見到一品大員的屍體和血屍,就懷疑一尊尊冰塔其實就是一座座墳墓,這龐大的冰塔林就是墓場,但事實並非如此。
黑蛇被驅走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金剛鈴雕紋上的大陰墟,也不知道在哪裏,隻是瞅著詭異得厲害,但是如何尋找,卻沒有一點線索。
這塊冰蓋長得不可思議,怎麽走都好像看不到盡頭,兩人就這麽走累了休息,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趕路,這裏已經沒有日月運轉,白天黑夜,隻有朝前走和休息。這麽走了一陣子,王威也可以下來走動,又過了一段不長的時間,王威憑借著身子骨紮實,漸漸就恢複得差不多了。他能夠健步如飛,縱深越過相隔數米的冰蓋,領導著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朝前奮進,他們不知道一直朝前走是否會找到傳說中的拉格日王朝,但是他們沒有其它退路。
走到後來,山洞周圍的空洞消失,他們失去了自然光源,隻得重新打起火把,朝地下最詭秘的地方走。這一路上趙二麻子向他詳細講述了他們在冰蓋上發現一品大員和血屍的過程,以及金剛鈴驅蛇解毒的秘密。
趙二麻子揭開鈴鐺的秘密之後,楊懷玉有所察覺,當時趙二麻子在冰宮外無意中用金剛鈴驅走大黑蛇時,她距離趙二麻子並不遠。倉促之間,她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藥香,按理說冰園子裏隻有寒冰,哪裏會有藥香,她就沒有在意。
趙二麻子的一番舉動讓她重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楊懷玉揭開金剛鈴驅蛇的秘密,又救了王威的命,這些舉動都讓趙二麻子嘴裏對楊懷玉大有褒獎,叫喚假洋妞也少了那分陰陰的味道。
王威和趙二麻子一路上都在罵這冰蓋什麽時候是個頭,但是不知不覺中,冰蓋就消失了,在冰蓋後麵的巨大山洞裏,三人發現了一堵牆。
那的確就是一堵牆,而且還是人砌的,石頭泥土,都有人工的痕跡,大家都覺得有苗頭,有人跡就不會是絕路。
那堵牆壁高達數丈,牆基厚實,炸彈都難炸開,砌石頭也砌得整齊,不像是粗製濫造,匆匆趕工的東西。石牆有幾十米長,三人繞著看了半天,王威道:“我怎麽覺得這玩意跟我們在地下森林裏看到的石牆戰壕很像呢?”
趙二麻子揪著胡子,信心十足的說:“官長,這不是像,明顯就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我當兵也十多年了,在下麵當兵的,這些東西都一鍬一土的搞過,沒錯。這石牆跟森林裏的戰壕比起來,就是做得更紮實精致,絕對是一隊人馬趕出來的手藝,砌石頭的手工就能看出來。”
王威點點頭,道:“這石牆八成也是戰壕,你翻上去看看,看上麵有垛口沒。”
趙二麻子應了一聲,將火把橫咬住,攀著石頭牆上凸起的地方,唰唰唰就下就攀上了牆頭。牆頭被趙二麻子的火把照亮,王威在下麵皺著眉,火把照到的範圍內,果然有三、四個射擊垛口。
這就跟森林裏的石牆工事一樣,都是打仗防禦用的,但問題是這些明顯是防禦大規模軍隊的工事,他們在地上地下都修築這些玩意幹什麽?難道要去打一場仗?
這裏是數千米的地方,準備的食物清水再充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活過幾年時間,那肯定就是個奇跡,憋都能憋死你,更別提怪事不斷,很多東西無法用常理推斷。
既然如此,那馬文寧的人為什麽要修築這些工事?他們打什麽仗?跟誰打?
這事兒沒辦法想明白,但是王威每次想到這裏,後背就嗖嗖的發涼,他腦子裏印著當年他們連隊遭遇“鬼行軍”的事兒呢。
趙二麻子騎在牆頭看了看,看不清楚下麵情況,索性就翻過去看,對麵兩人聽著他爬牆的聲音,很快就下到了地麵。
趙二麻子腳剛沾地,就嚇得哇哇大叫起來,王威大喊道:“趙二麻子,出了什麽事兒?”他自己撲騰撲騰也爬上了牆,楊懷玉跟在他後麵。
趙二麻子在那邊道:“沒什麽大事,他娘的,地上一片都是死屍,跟戰場一樣。”
王威和楊懷玉翻了過去,兩人也是嚇了一跳,地上躺滿了屍體,這座山洞裏地氣陰寒,屍體經久不腐,有的皮肉幹癟,但是臉上表情還在。都是一個個怒目圓睜,就跟有深仇大恨一樣,刀槍丟了一地。
最奇怪的是地上的這些屍體,他們有的穿著清兵綠營的衣服,有的則是黃軍裝,那勢必就是馬文寧的盜墓部隊了,這兩撥人居然打到了一起。
王威道:“算起來,托馬斯進唐古拉山跟馬文寧進山,至少也隔了十多年的時間,托馬斯率領的上千清兵居然在地下活了十多年,邪門吧。”
趙二麻子也愣了,這在道理上來講,是不存在的事兒。當年張子聰率部開鑿地下河,修築河堤,那也是跟地麵上隨時有聯係,軍營還不敢紮在地下深窟裏。這幫子清兵下到幾千米的地下,十多年的吃喝拉撒就是個大問題,一千多人,可不是開玩笑的,更何況人在地下呆上十年,那還是人嗎?
三人背上都冒寒氣,楊懷玉臉色很不對,王威和趙二麻子看在眼裏,也替她難過,她從出生懂事,就沒見過父親一麵。他爹倒好,拋妻棄女地率領一千多人跑到地下來一住十多年,末了還跟人家十年後來的人兵戎相向,最後不知道怎麽死的。
楊懷玉打著火把,在滿場屍體裏一具一具的翻看,王威瞧著她也不認識她爹,最多見過照片。可惜照片這東西,模糊得很,這些屍體雖然受山洞苦寒影響不腐,但是嘴巴鼻子,該塌的照樣塌,如果戰場上有幾個洋人,她還不得認幾個爹啊。
王威和趙二麻子也不閑著,三人每人一個方向,散開了查看戰場。石牆背後的山洞極其廣闊,山洞呈一個罐口形,石頭牆那裏剛好就是一個縮小的瓶頸,過了瓶頸,山洞寬都有上百米,百米長的範圍內,都是屍體,這一瞧上去,至少也得有一千多人參戰。
而且這種戰鬥局麵很奇怪,石頭牆朝外,敵人來犯的方向應該是冰蓋那邊,可是大戰場卻在山洞裏。這架勢八成是托馬斯率領的清兵綠營從背後偷襲,地上有許多馬文寧的兵被清兵從後麵攔腰砍斷,死狀淒慘。近代的武器跟晚清的裝備不可同日而語,清兵也有不少拿槍的,隻不過那種過時的火槍跟馬文寧從日本進口的武器,哪裏能比。
三人掃遍戰場,滿場屍體武器,清兵武器落後,死亡人數比馬文寧的人多了一半,戰場中央還有幾口大鍋,裏麵還有半鍋木炭和幹柴。王威點燃了大鍋,這種大鍋果然非同一般,一點燃大火就竄起好幾米,照亮的範圍非常廣。點燃所有大鍋,整個戰場都被照亮,地上死屍被紅紅的火光映照的麵目猙獰,仿佛隨時可以從地上爬起來撲人。
地上木架子,倒插的大刀,還有大火鍋等等東西,在大火光的邊緣範圍,影影綽綽地晃動,倒像是滿場屍體,都活了過來。這幅慘烈和破敗的景象,也不難看出當時雙方撕殺得多麽瘋狂。
趙二麻子嘀咕道:“大家都是幹地下勾當的,一人一杯羹,至於要這麽多人拚命嗎?咱們掃平川中軍閥,也沒打過這樣的仗啊,是不是?”
王威點點頭,道:“這不是打仗,這是不折不扣地拚命,比報仇還狠。”
趙二麻子揪著胡子在地上轉了個圈,繞到跟王威麵對麵方向,道:“重點就出在拉格日王朝的秘密上,秘密到底是什麽,至於搞得這兩撥人這麽瘋狂嗎?玉石俱焚,你我都死。”
王威點點頭,道:“這裏太多的東西都沒辦法解釋,隻有真正碰觸到拉格日王朝的關鍵,才有一絲線索。”
趙二麻子點點頭,道:“可惜接近秘密的人都死了,我們,哎——”
王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楊懷玉滿臉失望的表情,正朝這邊走過來。
楊懷玉淒淒哀哀的走過來,臉上少了一貫的蠻橫冷傲,這中外雜交的女人,看起來又別有一番感覺。趙二麻子盯著楊懷玉賊笑,王威在他背後拍了一下,趙二麻子依舊笑得猥瑣。
楊懷玉突然朝兩人身後一指,道:“那裏有一盞燈。”
兩人背上都是一麻,楊懷玉表情裏突然有了一絲錯愕,顯然是意料之外,王威和趙二麻子轉過頭去,看到山洞深處,果然飄著一縷幽火,似遠似近,非常詭異。
趙二麻子雙目圓睜,臉上陰沉,道:“這裏難道還有活人?”
王威搖頭道:“不可能,隻要是人,能在這裏活過十年是奇跡,如果是二十年,那絕對就不是躺在地下的人。”
三人都提了槍,舉著火把朝那盞燈走去,他們都想起了鐵鳥上的雙燈,但是黑暗深處的那盞燈,悠悠晃晃,恍如不是人間燈火,大家的心裏都是一緊。
看過戰場,他們都可以肯定,十年之前,這裏已經沒有活人。但是,那盞燈,又是什麽呢?
三人越走越快,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連下腳走路都是小心翼翼,仿佛害怕驚動了前方的那盞幽燈。但是事實很明顯,不管他們如何小心,如果對方是人的話,一定早就發現了他們。
王威小聲道:“你們猜會不會是孫爺?”
趙二麻子道:“那老家夥一貫的伎倆就是裝孫弄鬼,他在冰牆裏留下一團血,又在冰牆上頂著一個炸藥包,既是唬人,又在引誘我們上鉤。這等老兒,輕易死不了,你還別說,我看八成就是那老小子。”
趙二麻子不提那團血還好,他這一說,大家心裏就有點懸。因為根據常理來說,要過冰牆還能在裏麵留下東西,就隻有穿牆而過了,沒有它解。這老兒能穿牆,還哪能是人呢?
三人追蹤了一程,那盞幽燈不遠不近,虛無縹緲,就晃悠在前方。趙二麻子突然道:“壞了,咱們怎麽跟著燈跑半天,又回到戰場上來了?”
他這麽一說,王威和楊懷玉急忙看向四周,大鍋裏的炭火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周圍都是黑洞洞的,隻有火把撕開的一方光亮。王威將火把朝向地麵,果然瞧見地上屍體橫斜,刀槍武器遍地都是,這地方距離最大的那隻鍋非常近,王威記得清楚,這地兒就是他們發現前方幽燈的所在,他們轉半天又繞回來了。
這麽仔細一瞧,三人都看明白了,兀自你看我,我看你,麵麵相覷起來。
趙二麻子脫口道:“他娘的晦氣,咱們撞上鬼打牆了。”
王威道:“恐怕不是鬼打牆,鬼打牆通常是在狹小的墓道裏出現,這座山洞空曠程度,都可以做飛機場了,哪能是鬼打牆?我看,這地方比鬼打牆更棘手。”
趙二麻子一聽王威說不是鬼打牆,心中一喜,王威再補充的一句,又讓他的心一沉,道:“官長,你瞧出苗頭了?”
王威搖搖頭,道:“我們剛才走了大概多長時間?”
趙二麻子脫口而出,道:“至少也有三個時辰吧?”
楊懷玉卻搖頭道:“不止,是六個時辰。”
趙二麻子將頭扭向楊懷玉道:“嘿,我說假洋妞,這裏是地下,沒有日月星辰,你的鍾表又丟了,你怎麽這麽肯定?”
楊懷玉冷冷的說:“剛開始走的時候,我就計算過步伐跟時間的關係,大概走到六分之一路程的時候,就是一個時辰,我們的行走速度變化不大,一直這樣走了六個時辰。”
趙二麻子眼中放光,道:“他娘的,假洋妞不簡單啊,麻爺平常看你一副魯李逵的樣兒,倒還有幾分心計。”
楊懷玉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王威對趙二麻子道:“我們沿著牆根走,隔一段就做個記號——”
趙二麻子點點頭,掏出一把匕首,三人跟著幽幽燈光,一路前行,走了一段就在洞壁上做一塊記號,如是再三。
他們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王威招手讓後麵兩人停下,道:“別走了,我們又回來了。”
趙二麻子一愣,道:“不會吧,麻爺我沒看到記號呢?”
王威指著不遠處的木架子,道:“這是戰場上的東西,再前麵應該就是遍地屍體了。”
三人快步走過去,果然發現又返回了出發的地方,隻不過他們走回來的方向,與出發的方向各站山洞的一個側麵,去的時候是靠左邊洞壁,走回來的時候又是右邊洞壁。
趙二麻子道:“官長,別猜了,那盞燈是鬼火無疑,咱們靠它來指方向是在自尋死路。”
王威點點頭,道:“也不對啊,這條山洞是直通的,咱們摸著洞壁走,怎麽說都沒道理走回來。”
趙二麻子道:“這也說不準,這山洞太大,空的一邊都看不到另外一邊,那盞幽燈在前蠱惑,咱們順著它的指向繞來繞去,難免不被繞糊塗。”
王威點點頭,覺得也是這麽個理兒,三人就地休息了一陣子,又重新出發朝前走,隻不過這次他們不看幽燈,一心隻是摸著洞壁前行。這麽走了兩個時辰的時間,趙二麻子眼珠子一路亂瞟,突然道:“官長,那兒有具屍體。”
王威扭過頭來,順著趙二麻子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靠近洞中央的石頭上,隱約趴著一個死人。三人急忙走過去,那石頭距離洞壁隻有十多米遠,也虧得趙二麻子眼尖才能看到。
石頭上趴著一具屍體,那屍體後麵一米的地方,還趴著一具,兩具屍體都是穿著黃軍裝,是馬文寧的盜墓部隊。前麵一個人趴在石頭上,舌頭伸長,活像一個吊死鬼,後麵的屍體上半身微微抬起,趙二麻子蹲下細看,發現他一隻手拄著一根木棍,一隻手的肘部頂著地麵,死的時候分明是在朝前爬。
趙二麻子喃喃道:“這兩人——這兩人是活活累死的。”
王威道:“不錯,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走進了死路。”
楊懷玉道:“這麽說起來,那盞幽燈未必就是孫爺,十幾年前,孫爺正在倫敦找尋我呢。”
王威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即使我們不靠那盞燈指路,也走不出這座死亡山洞。你想一下,這些人都不傻,他們一次兩次走回來了,難道第三次還會靠幽燈指路嗎?”
王威的說法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想過,縱然幽燈隻是蠱惑,但是這座山洞本身就非常詭異,如果這樣硬走都走不出去,那他們該怎麽辦?
三人心裏都陰沉著,他們加快步伐,越走越是心驚,前麵隔不遠就有三三兩兩的黃軍裝死屍,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被累死。他們的鞋子大半都被磨破,露出腳趾,可見這大隊人馬在山洞裏奔了多少個來回,最後力竭死去。
三人越走心裏越沉重,就這麽一直走到底,居然又走了回來,三人站在戰場中央,麵麵相覷,一路上大張著嘴巴吐舌頭的死屍在他們腦子裏趕都趕不走。用不了多久,三人就得像他們一樣,力竭而死,死狀淒慘,活如吊死鬼一樣。
這個問題超越了王威的想象極限,他早些年見識過鬼打牆,當時他們部隊在藏區剿匪,他們半夜裏潛上土匪的山寨。跟群匪一陣交鋒,大頭目鑽入山林,王威窮追不舍,跟著遁入山窟,黑燈瞎火的他就遭遇了鬼打牆。在一個狹窄逼仄的山洞裏,怎麽繞都繞不出去,非常詭異。
王威一怒之下,將身上軍裝脫下點燃,束成一支火把,火把一亮,他就看到一個黑影竄了出去。王威雙目乃是練了十多年的幽靈眼,能夠貫穿陰陽,他一看那黑影,就知道撞鬼了。那鬼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捂住他的幽靈眼,讓他疲於在原地轉圈圈,出不了山洞,想將他在山洞裏捂死,跟他在地下做伴。
王威從山洞裏鑽出去,就命令部隊將山洞圍住,再派遣人下去挖,幾番挖掘下來,還真挖出了一座墳。那墳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是座孤墳,墓主人的骨頭都爛成渣了,那土匪頭子就橫躺在半朽的棺材裏,看樣子是被墓主拖進去的。
這座山洞巨大,根本不適合小鬼玩套,蒙人眼睛在地上亂繞圈子。而且他們人多,都舉著火把,小鬼也不敢出現。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黑著臉,這當口兒,要是想不出辦法,人的精神被逼崩潰,那就隻能死在這裏了。
王威越想越是急躁,他背著手,在幾米範圍內踱著步。趙二麻子跟了他十多年,第一次看他跟高級長官似的走這種步子,雖然心中同樣煩躁得不行,嘴巴癢起來,又忍不住道:“官長,合著你野心不外露啊,早把這套方步給偷學會了。當年你從團長降到連長,我還打心眼裏看你沒出息,不思進取呢,嘿嘿。”
王威心頭火燒火燎的,被趙二麻子這麽一說,氣就上來了,轉身踹了趙二麻子一腳。這一腳有力道,踹得趙二麻子趴倒在地,躺在死人堆裏。
趙二麻子怪叫道:“哎,我說官長,你下次再踹能不能清點啊,我家二爺都要被您老給折斷了,哎呦——”
趙二麻子撐著地麵就待爬起來,突然眼睛一跳,他的火把就掉在身邊,還沒熄火呢。趙二麻子以為自己看錯了,拿起火把湊近了照他身邊的那具清兵屍體,他這一照,直嚇得魂飛魄散,臉上就跟被人打了幾拳一樣,扭曲得不行。
那具屍體居然張大了眼睛,死死的瞪著他,冷不丁還眨了兩眼下,那屍體的一雙手也在輕輕的動彈。
王威站在趙二麻子後麵幾米的地方,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也被嚇得冷汗亂冒,他娘的還真撞上活跳屍了。
繞是趙二麻子一身本事,一張賤嘴,此刻也被嚇得動彈不得,跟那屍體對視片刻,王威掏出槍,緩緩對準那屍體的腦袋,就待開槍。
趙二麻子突然聲嘶力竭地叫起來,王威心裏一緊,那具屍體就從地上竄起來,一貓腰鑽進黑暗之中,不見了。
王威追著屍體的背影連開兩槍,楊懷玉醒悟過來,也是一通亂掃,不知道那屍體中槍了沒有。王威走過去,把趙二麻子拖起來,道:“你看清楚了沒有,他是活人還是屍體?”
趙二麻子寒著臉,道:“屍體,沒錯,肯定是清兵的屍體。”
王威的眉頭擰成疙瘩,他在屍體躺著的地方沒什麽發現,又朝著屍體奔跑的方向走去,走了大概十來米,他放低火把,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串血跡。一塊都有三四滴的大小,隔開一米多,又有一塊,毫無疑問,血跡肯定是那具屍體留下來的。
王威扭頭衝趙二麻子道:“你真的確定那是一具死屍?”
趙二麻子看王威有點不對勁,就走了過去,道:“我趙二麻子這輩子隻要是正經事,就沒句話是不靠譜的,官長還用懷疑嗎?”
王威指了指地上,道:“你看這裏。”
趙二麻子走過去,一看那些新鮮的血跡,臉色煞白,道:“真是撞鬼了,明明死了幾十年了,怎麽可能還有血?”
戰場上的屍體,雖然受溫度影響,沒有腐爛,但是這些屍體曆經十多年的冰凍,全身都已塌陷,肌肉收縮下去,血液早被凍幹了,那裏還會有活血。
趙二麻子撓撓頭,道:“老子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蹊蹺事,那清兵的屍體幹得一塌糊塗,就剩一層皮,我是看得一清二楚,每一句瞎話,怎麽一下子就活了,他還能流鮮血呢?”
王威衝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道:“別磨嘰了,趕緊跟過去瞧瞧,說不定還有出路。”
三人跟著血跡的方向,王威暗自慶幸匆忙中補了幾槍,否則以那屍體的速度,不知道奔哪去了。一旦撞上這種東西,他就在黑暗中盯著你,隻要一有機會,就會衝出來撲人,直到活物全部死絕。不管怎麽說,得想辦法幹掉他,否則就是個禍害,走路都不安穩。
那屍體走的路線東倒西歪,扭來扭曲,一會兒衝到左側洞壁,一會兒又衝到右側洞壁,有時候還在地上畫半圓,實在是叫人無法理喻。
趙二麻子走著走著,就說:“不對啊,這玩意要是個人的話,他那裏有那麽的血可流?咱們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王威也很奇怪,如果是死了一二十年的屍體,肯定就沒血了,如果是活人,他的血一路淌過來,還沒流幹,那得是多大的奇跡。可這東西不是死屍又不是活人,他究竟是個什麽玩意呢?難不成還是一具吸血鬼?
三人又走了一程,山洞的走勢突然急變,根本就不似他們連走兩次的那座山洞,他們追著屍體的血跡,來到一個陌生的山洞。那山洞比外麵的山洞要窄小許多,但是橫向也有幾十米的寬度,山洞的洞壁洞頂上流著水,耳畔時刻可以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聲。
趙二麻子揪著胡子,道:“咱們也沒看到什麽洞口啊,怎麽就換了個洞呢?”
王威和楊懷玉都沒說話,趙二麻子撇了撇嘴,知道這問題無解,誰都沒法給他答案,隻得閉嘴。
他們進了洞內,朝前走了一段,就看到地上又有馬文寧的黃軍裝,隻不過這些黃軍裝拿的不是武器,而是鐵鏟推車,附近靠近洞壁的地方,還有起吊架等設備。那些黃軍裝死的時候都攥著鐵鏟鐵鍬,還有的是兩個人一起提著裝土的簸箕,簸箕沒提到地頭,人就死了,一個橫躺在地上手裏抓著簸箕繩,一個半跪著,都是勞累而死。
三人走在屍體中間,這座山洞雖然溫度非常低,但是四周滴水,屍體浸泡在水裏,多有腐爛,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屍臭味,楊懷玉惡心得幾次想吐。
他們進洞不久,地下水就漫到了腳踝,清兵屍體留下的血跡再無蹤跡,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山洞裏隔一段,就有幾具這樣的屍體,連木頭搭的腳手架都有。
這番情景就不對勁了,馬文寧一介匪盜,他率領著他的上千人馬,寧可拋棄川中藏地土皇帝不當,深入唐古拉山地下,他不盜墓不拿寶貝,卻擺出一番修建地下陵墓的架勢幹什麽?難道馬文寧那廝算準自己死期將至,也把墓穴修在這裏?
王威想想,這種做法很不靠譜,而且中國數千年的墓葬文化,特別反對一地多墳葬。風水寶地被人家搶先了,你再做人家的陪襯,那也是壞風水丟名頭的勾當,中國曆代帝王顯貴,還沒人幹過這種蠢事,馬文寧最好麵子,斷不可能做這種事兒。
而且當年馬文寧沒了,馬氏地盤周圍的軍閥借機生事,四麵圍剿,將馬氏軍閥全部打垮,馬文寧的家人全被慘殺,沒留下一個活口。墓葬尋風水,講求的就是澤被後代,祖上葬得好,則後代就顯達。
馬文寧顯然知道四周軍閥對他虎視眈眈,當年川中軍閥都是土匪出身,講求的就是領導者的號召力。無組織無紀律,一切以土大王的意誌為準,大王說什麽就是什麽。打仗的時候,如果土大王突然死去,這仗就沒法打了,軍心渙散,隊伍就崩了,幾十萬的軍隊立馬就沒影兒。
馬文寧混跡川中多年,從一介名不見經傳的土匪成為七八萬人馬的當家人,軍閥混戰的個中規則,他肯定知道得非常清楚,能在這當兒拋棄大家大業,妻兒老小的性命不顧,深入唐古拉山,這裏麵的秘密,就奇怪得很了。
趙二麻子道:“你們看,那些簸箕推車裏麵,全都是從外麵運進來的屍體,馬文寧那老小子八成是在裏麵建什麽東西。”
王威和楊懷玉也注意到了那些個細節,山洞裏的水漸漸深了,許多屍體都漂了起來,火把照上去,黑乎乎的一團一團的在水上晃動,看得人心裏發慌。
趙二麻子道:“馬文寧帶的一千多人,一部分戰死在洞外,還有一部分死在過山洞的路上,剩下的一部分過了山洞,跑到這裏來建東西,這上千人就這麽都死在山洞裏了。他娘的,這是飛蛾撲火啊,這麽幹起來明知是死,還蜂擁著上,邪門,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王威低聲道:“先過去看看再說,別說話。”
趙二麻子看到王威麵色嚴肅,眼色不對,知道有情況,急忙禁聲。山洞裏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聲音,突然前麵猛的一震,接著是水流嘩嘩的流動,很像是有人下水,淌水而過的聲音。
趙二麻子朝王威看了一眼,王威點點頭,三人急忙分開位置,端槍在手,隨時準備射擊。
三人停止了朝前走,以山洞的石頭凸起凹槽做掩體,藏在後麵,隻有王威一人打火把,靜等後麵那東西出來。此時三人心裏都斷定那聲音是那具清兵屍體發出來的,那東西雖然是活跳屍,但是中槍會流血,這多少給三人一點底氣,手中有武器,膽子就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