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遇你,不悔;負你,追悔。

01.

陳遼邊塞之戰,遼國輸局已定。

見勢,羌國與異國派兵增援,奈何仙枝翟領兵鼓增士氣,逼得遼、羌、異三國節節敗退。

芮妤嫿自回異國後便被囚居於殿室,她諫書呈國之鬥利弊,卻被父王駁回,罵她大逆不道、忤逆天命。

瀾翠手捧被射殺而亡的信鴿緩緩入殿室,帶著哭腔:“翁主。”

芮妤嫿澆水的手一頓,眼直勾勾地盯著埋於土壤仍未冒尖的曼珠沙華:“將它好生葬了。”

“翁主……那信……”回異國數月,一封信都未送出,哪怕她們想了無數法子,總被識破。如今她們與外界全然斷了聯係,猶如籠中被困之鳥。

“罷了吧,”芮妤嫿悠悠轉身,輕咳了一聲,“既然他們有心如此,我們便遂了他們的心意。”

瀾翠眼泛晶瑩淚光:“翁主。”

“我這翁主自小便當得窩囊,被咒以不祥寄人籬下,母族之人唾之避之,本想盡一己綿力勸父王退兵,莫聽野心勃勃的羌國挑唆……”

“妤嫿,你怎敢在背後議論國事?”殿室外傳來一記帶著怒意的嗬責。

芮妤嫿低笑了一聲,她的母後人前盡顯一國賢母風範,殊不知人後隻是狠毒又重名利的深宮婦人罷了。

“母後,不知您踏入我的殿室有何事所求?”芮妤嫿麵無喜色向大妃娘娘行禮,“是妤嫿胞兄攜正妃赴宮宴,妤嫿需兢兢作陪以表王室和氣融融?”

她真是瞧夠了芮妤嫿這副冷麵冰霜的樣子,果真如巫師所言,芮妤嫿命裏不祥,真不知殿下留一不祥之人在宮中,是何打算?

此番回來,瞧著她這病懨懨的就讓人不痛快,可別壞了世子的命數才好。

大妃娘娘心裏憋著氣,見到瀾翠護著被藏身後的信鴿更咽不下一口氣,她怎麽就生下了一個視陳國為母族、欲將異國推入無底深淵的不孝女呢?

大妃娘娘氣急,提裙上前猛踹了瀾翠一腳解氣,這一腳可不輕,瀾翠被踹倒在地,猛咳了一口血。

芮妤嫿見此,心急上前護在瀾翠身前,眼眶泛紅:“母後!”

“你自己都管不好,如何管教你的婢女,”大妃娘娘冷眉相對,“將這賤婢拖出去,施以杖刑。”

“你們誰敢!”芮妤嫿嘶吼出聲,怒視一圈聽令要上前的侍隨,“母後,我的婢女不勞你費心,你若是想要這信鴿,便拿去。我的人誰也不許動。”

大妃娘娘被氣得臉色煞白:“這死鴿就不配髒了我的手。”頓了頓,不怒反笑,“妤嫿,你以為你所仰賴的陳國將軍仙枝翟戰無不勝嗎?”

聽到仙枝翟之名,芮妤嫿心中一緊,可麵上仍強裝鎮定:“母後,交戰數月,民不聊生,勝的一方是民之所向。”

“你……”大妃娘娘揚在半空中的手一頓,終是忍耐了下來,“爾等好好看著翁主,大婚前不得有差池。”

芮妤嫿驀地一驚,大婚?與陳國一觸即發的局勢萬不是……

“你與羌國二王爺的婚期已定,大婚前好生養著你的這副身子骨,二王爺不畏巫師所言為兩國而迎娶你為正妃……”

“我與枝翟有婚約在身……”

“人死了,婚約便不作數了。”大妃娘娘驀地打斷她的話語。

芮妤嫿心抽得一疼:“母後,你怎能詛咒妤嫿之夫?”

“妤嫿呀,”大妃娘娘忽扮慈母,“母後怎能見你未過門便守寡呢?定要為你好好擇一門好親事,你是異國的翁主,自當為異國獻力……”

“母後!”芮妤嫿跌撞起身。

大妃娘娘猛然一退,脫口而出:“不是母後詛咒仙枝翟,是他命不久矣!”

芮妤嫿腳下一軟,瀾翠忍痛去扶:“翁主。”

他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大妃娘娘的話盤旋在芮妤嫿的腦海中,猶如鈍器狠敲著她的腦袋。

夜深人靜,芮妤嫿形如枯槁窩在牆角之中,瀾翠心疼至極。

她如何也想不到,他入異國隻為求娶她卻遭她母族之人下毒暗算,是她……害了他。

“瀾翠,”芮妤嫿拭去眼角的淚,她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替我將木匣裏的金銀首飾都拿出來。”

“翁主。”瀾翠不知翁主何意,可隻要翁主吩咐,她便聽從。

她一定要拿到解藥,若錢財無法撬開他們的口,她便堵上她的命。

他活,她亦活;他死,她亦死。

02.

羌國與異國聲東擊西,將仙枝翟困於邊塞,欲夜襲陳國軍營。

繆岑元領命驅往陳國駐紮營帳,卻迎上繆岑景,兩人相見分外眼紅。

“大哥怎在此?”繆岑元冷冷開口。

繆岑景拂了拂衣袖,在篝火旁箕踞而坐:“國家有難,男兒自當報效。”

火星子隨風躥起,繆岑景忽而將劍抓起扔給繆岑元:“今日我們便來過過招。”

繆岑景絲毫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拔劍出鞘,拂袖間劍影一掠,驚得黑林鳥飛起,腳下生風,倏地傾過。

繆岑元沉著鎮定躲過繆岑景的攻擊,轉身舉起劍鞘一發力擊掉繆岑景手中的劍,劍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抵繆岑景的脖頸上。

繆岑景咬著牙大讚繆岑元劍術,兒時他的劍術便出類拔萃,與成年之人相比也毫不遜色。

繆岑元身負繆家嫡子之名,事事做得極好博得父親歡心,更與陳國公主自小便有婚約,繆府家丁心中了然,誰會是繆府來日當家主人。

他呢,不過身擔繆家長子虛名,家丁背後議論他終是二房之子,他心不甘。若被繆岑元承襲了繆家,他與繆岑元隔閡已深,又如何有容身之地。

繆岑元忽而拔劍出鞘,直逼繆岑景的脖頸卻又調轉劍刃:“劍刃對外,劍鞘斂內。”

繆岑景抿唇澀笑:“這可是殺我的好時機。”

“若真如此算,你可錯過了許多殺我的好時機。”繆岑元將劍刃直接插入土裏。

他們兄弟二人積怨頗深,繆岑景雖五次三番刺殺他卻有心避開了斃命之處,終究是顧念手足之情。

刺殺他卻從未有過辯解,唯獨那回無意射傷了仙歲然,繆岑景惶恐此事鬧大而入宮了解此事,以繆岑景之性子,哪怕鬧大了也無妨,可見上回授意暗殺他之人非繆岑景。

讓繆岑景如此費心耗神之人定是他心中猜測之人,繆岑景之母申冼眉。

繆岑景彎腰拾起利劍,輕撫過鋒利劍刃,國戰當頭,私人恩怨皆可勾銷,一身武力自當為國而獻。

“我們之間的賬待戰勝後再算,”繆岑景眼裏忽染寒意,聞林中祟動,“誰?”

話落,他舉劍飛向林中某處,幸而繆岑元眼疾手快截落半空利劍。

繆岑景不明就裏,敵人在暗,他們在明,繆岑元此意何為?

隻見黑林深處小心翼翼走出一抹身影,借著清冷月光與炙熱篝火定睛細瞧,一襲兵士盔甲裹身、手執一柄長矛的嬌弱士兵竟是公主仙歲然!

繆岑景謹遵禮數欲向仙歲然行禮,卻被仙歲然及時製止,交戰之際,禮數當免。

雖說她心中不喜繆岑元這大哥,可陳國有難,他挺身而出的魄力讓她不禁心生一絲敬佩。

繆岑元眯著眼抬手拽下她腦袋上的盔帽,詰問道:“你怎麽來了?”上下打量起她的裝扮,一眼就瞧出她有備而來。

“我擔心你。”話落,仙歲然偷瞄了一眼身後將劍刃收入劍鞘的繆岑景,見到他後,她更擔心了,生怕繆岑景傷了繆岑元半分。

“我派人送你回去。”此地不宜久留,恐羌國與異國來犯,刀劍無眼,他生怕傷著了她。

仙歲然與繆岑元僵持:“我不回去。”

“仙歲然。”繆岑元低嗬她一聲,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盛怒的神情,明知他是因擔心她而如此,可心中仍顫了顫。

“繆岑元,你別趕我回去。”仙歲然輕扯他的袖子。

此番交戰數月,各方僵持不下。王叔心係妤嫿姐姐卻仍以國為上,在戰場廝殺退敵。

父上唯恐王叔因異國涉入其中而心軟,遂快馬加鞭書信一封,希望他以家國為重、百姓為重,下令王叔萬不可因與芮妤嫿情分而忘了他身擔陳國鐵騎將軍一職。

她替王叔與妤嫿姐姐心疼,本是好好一樁良緣卻因異國那昏庸殿下一號令全毀了。

繆岑元心軟地替窩在篝火旁取暖的仙歲然披上披風,入秋夜冷,生怕她著了涼:“形勢多變,戰火一觸即發,這裏亦不平安。”

“繆岑元,這一戰,無論誰輸誰贏都是兩敗俱傷,”仙歲然埋首,“此戰一起便斷了陳國與異國多年相依情分,若不是這一戰,王叔早已與妤嫿姐姐比翼雙飛,他們情投意合,如今卻遙遙相隔。”

繆岑元知道她心地善良,也知她心係芮妤嫿,不願看到烽火血戰、生靈塗炭,可戰爭伊始便無回頭路了。

03.

神東遲夜煉式神,忽覺眉心一動,眉心血與牽係之人牽絆頗深,莫不是然兒有難?

神東遲坐立難安,遂動身去尋仙歲然,卻被安令奇明攔住了去路。

“師父,”神東遲斂了斂亂了的心神,顧禮數向其行禮,“不知師父夜訪陰陽寮有何事?”

安令奇明不語,踏入陰陽寮環顧四壁,驀地甩袖飛出幾枚銀針直衝他的眉心,神東遲眸裏滿是銀針的倒影,回過神輕易避開銀針。

以銀針試刺眉心血,看來師父是知道了……

神東遲先行下跪請罪,以求得師父諒解:“師父,弟子之過。”

“你當真以你眉心血為引養了一縷犯了地宮禁忌重生的魂魄?”安令奇明恨鐵不成鋼憤憤一甩袖,他怎就教出了這麽一個為情舍道的弟子?他真是有愧於陰陽宗先!

此番回來,線報所言令他心存疑慮,覲見了公主仙歲然,他便一切了然,她身上所藏的佛木符暗收神東遲曆練陰陽師之道的珍貴眉心血,以血護魂,那是犯了陰陽師之大忌!

這縷魂魄投胎重生為陳國公主,幻化為人身這才迷惑了他的眼,當日他竟沒瞧出那個女娃娃是縷鬼魂,讓她苟活至此。

“師父,”一切後果他會擔著,隻求仙歲然一生平安喜樂,“她已重生,未到大限誰也拿不走她的魂魄,還請師父莫要遷怒旁人。”

安令奇明怒極,劈手掀翻了他的立烏帽子:“你以血護之,養得了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他身為陳國上任陰陽寮之師,絕不許禍亂陳國魂常一事發生,哪怕那鬼魂現身為陳國公主!

“師父,她已重生,不是鬼魂,且是逆勢之人,若我們能得以逆勢之人,一統陰陽道指日可待!”神東遲冷著眉,隻要為了她,他何事都敢做。

“魂之投生,那也是苟且偷生鬼魂!斷留不得。”

“師父,各路陰陽師亦對你的修道虎視眈眈,若我們得了陳國公主這位逆勢之人,定助師父榮登陰陽師頭把交椅,萬不敢有人妄言。”

安令奇明猶豫了,緊凹著腮幫子,陰陽師頭把交椅……

見安令奇明沉思,神東遲又添一把柴火:“若我與仙歲然成婚,師父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樂而不為?”

權勢,確實是好東西。能讓人腰盡折之,哪怕是視權勢為糞土的安令奇明也難逃為權勢而折腰,淪為權勢之囚。

04.

悶雷四起,篝火遇風而斜。

繆岑景握緊劍柄,聞聲而動,今夜怕是個不眠夜。

繆岑元順著繆岑景的目光望向黑林搖曳,心中頓然。

仙歲然不知為何感覺渾身疲軟困倦,身子與魂魄似要脫離一般,為免繆岑元瞧出苗頭為她擔憂,她強撐著精神:“繆岑……”

話還未說完,繆岑元便捂住了她的嘴巴,附在她耳畔:“噓,有人。”

仙歲然心中一緊,有人夜襲陳國軍營?莫非是羌國與異國的人乘虛而入?

繆岑景全身防備,拔劍出鞘。

聞聲出帳篷的陳國士兵蓄勢待發,隻待一記號令武裝應戰。

繆岑景輕步挪到繆岑元與仙歲然身側,提出讓他們先走,他斷後。

“聽我的,你帶公主先撤。”繆岑景聲音穿透有力,背影裏透著股繆家長子該有的風範,為國獻力乃是他身為陳國子民的責任。

繆岑元攬著仙歲然的肩頭,他深知這是最好的決斷,帶著仙歲然亦不能衝破重圍,若讓敵人抓住了把柄更無法全身而退。

敵方挑了頭,一聲怒吼,不計其數的黑影從暗林中猛然躥出,圍戰一觸即發。

繆岑景一推愣在原地的繆岑元:“走啊!”隨之高舉劍,親自帶領將士奮起迎戰。

仙歲然心揪得緊,見雙方刀光劍影、激烈廝殺,她恨不能衝上前獻一己之力,奈何身子虛得厲害,魂魄猶如被抽身一般,驀地倒入繆岑元懷裏昏睡過去。

見此情景,他隻得帶著仙歲然先行撤離,奈何敵軍窮追不舍,兵分兩路,一撥追著他們而來。

淬了毒液的利箭穿青絲而過,擦過他的耳郭,密麻毒箭如流星般直衝要害而來。

夜黑路長,繆岑元腳下一絆,身子騰空,他咬牙以體力壓製才得以緊緊圈抱住仙歲然,為免她飛摔出去。

繆岑元一手攬著仙歲然,一手執劍柄彈指之間擊掉疾如雷電的毒箭,手握長矛的士兵在毒箭的保護下圍攻。

寡不敵眾,他們被包圍了。

繆岑元以身護在仙歲然麵前,就算死,他也會護在她身前。

霎時,一支箭飛似的從他身後直直地刺穿了一敵人的喉嚨,敵方方寸大亂,手握長矛的士兵躊躇不前,毒箭盛了怒意宛如豆灑簸箕般射來。

仙枝翟帶領士兵及時趕來,才解了這一方僵局。仙枝翟發號施令,**昂揚的士兵嘶吼上前與敵方近身交戰。

仙枝翟猛然咳出血,他不以為意地拭去嘴角的血,回頭衝繆岑元吼道:“帶然兒走!”

見狀,繆岑元心中有疑,借著清冷月色辨出仙枝翟咳出的那口血近似紫黑:“怎……”

“這裏危險,”仙枝翟眼神堅定,扯出一抹澀笑,“保護好然兒。”

仙枝翟望了一眼昏睡不醒的仙歲然,決然奔赴戰場……

仙枝翟高舉佩劍:“弟兄們!殺!”

士兵被仙枝翟鼓動,士氣高漲,與敵方短兵相接。

雖說我軍驍勇善戰、抱有馬革裹屍之決心與敵軍拚個你死我活,可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為解國之困頓,行不勝衣。

仙枝翟揮劍割一敵方將領之喉,卻被擁上前的士兵長矛刺破盔甲,胳膊、後背與胸前都血痕累累。

仙枝翟心口一窒,猛咳一大口血,浸染了劍柄,毒性已侵入五髒六腑,他深知自己人命危淺。

一把利刃從背後刹那插進他的心髒,他身子受力前傾。

仙枝翟眼底染上一抹猩紅,握緊劍柄,嘶吼一聲,拚著最後一口氣舉劍刺穿敵人的脖頸。

回首,一片斷壁殘垣,橫屍遍野……

血染的旗幟迎風而揚。

這一生,仙枝翟為陳國為王兄為陳國子民而活了,下一世,他隻想作為妤嫿夫君而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妤嫿居於世外桃源,遠離塵俗、不問紛擾。

這一切,似乎都幻化成夢了……

仙枝翟忽覺眼前昏暗無光,筋疲力盡驀然倒地,耳畔盡是妤嫿盼他而歸的繚繞餘音——“我將這個予你,來日你娶我以此為禮。”

仙枝翟艱難地從懷中掏出那一方月白色刺繡手絹,眼眶蘊淚,嗓子幹啞發澀:“我娶……來世……”

一方手絹輕盈隨風飄遠,一縷青絲輕拂他半闔眼角,生辰八字於零星之火中湮滅。

我娶你,來世定八抬大轎迎你過門做我仙枝翟唯一的王妃……這一世,怕是要負了你,將你獨自丟於這凡世中……

妤嫿,這一世,遇你,不悔;負你,追悔。

05.

驚聞羌國與異國合謀夜襲陳國駐紮軍營,以調虎離山之計支走仙枝翟再兩麵夾擊陳國駐紮軍營一事,芮妤嫿一夜未眠,長跪於主殿外隻求父王開恩撤兵以圖一隅安寧。

芮妤嫿身子曳搖,她能做的恐怕隻有如此了。她雖擔翁主之名,可不過是空權傍身,連收買宮人追問解藥一事都不過是白費心思。

瀾翠忠心耿耿,陪芮妤嫿長跪殿外,更深露重,翁主身子骨本就不好,逼人寒氣侵身可如何是好?

瀾翠解下自己身上的外服輕披在芮妤嫿的肩頭,雙眼泛紅。

王宮黑夜,如星般燭火輕燃,前無軟綢,後無暖爐,左右都是寒風凜冽吹紅了耳尖。

芮妤嫿因體力不支手撐著青石板階,臉色煞白泛青,唇瓣幹裂,哪裏還有一國翁主的風姿?任誰瞧,都如一苟延殘喘任人欺淩的乞丐。

她嗓子幹澀,顫音悠悠回響寂殿:“父王,求父王聽妤嫿一言……”

急報!號響急報,從貫門城一路喊至主殿,若非天大急報萬不敢如此驚擾殿下。

先前閉門不理芮妤嫿的殿下此刻匆忙披衣踏出主殿,直接掠過長跪於此的芮妤嫿,迫不及待地追問:“是何急報?”

來人行大禮跪拜殿下,聲色難掩大喜:“殿下!我軍夜戰首勝!”

“好!”殿下大悅,“此乃捷報!賞,賞!”

“殿下,我軍還取了陳國將軍仙枝翟的項上人頭以告慰此次犧牲將士的鮮血……”來人話未說完便見自個兒脖頸上架著一把利刃。

殿下睜眼怒視,眼前的芮妤嫿像是變了一個人:“妤嫿,你瘋了嗎?”主殿前,君王麵,她竟如此膽大包天?

芮妤嫿握著劍柄的手輕顫,整張臉慘白駭人,被奪佩劍侍隨擔驚受怕下跪以求殿下之諒。

芮妤嫿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她顫聲追問:“你將話原封不動再說一遍。”

“我軍夜戰首勝……”來人因脖頸上的利刃連語調都不敢起高了,繃著根弦開口。

“不是這句!”芮妤嫿哭腔難掩,充紅的眼惹得殿下心中大驚,她不信,不信他已歿!她不信!

“妤嫿,你莫要衝動!”若是主殿門前染了血紅恐不吉利,執劍之人又是不祥之身,殿下心驚,他將她晾於主殿前,萬萬未料及她一女兒身竟在君王麵前執劍逼問。

芮妤嫿心涼了,淡淡晲了她所謂的父王一眼。

他不曾將她視為他的至親骨肉,連她所愛之人的性命他也無情剝奪!他所希望的便是以戰火紛亂贏得一方割據嗎?

“父王,你所攻之國是養育妤嫿之國,也是妤嫿盼嫁之國。”芮妤嫿舉著劍柄的手輕顫,質問他,“父王,你與陳國交好不過是虛與委蛇?我不過是你假意求合的棋子!你的假仁假義天地可鑒!會遭天譴!”

“住口!”殿下被氣得不輕,拿身旁侍隨出氣,狠踹一腳。若不是她已許配給羌國二王爺,他定治她個以下犯上,為旁人六親不認之罪!

“妤嫿,你幹什麽?”大妃娘娘坐轎輦來此,若非她親眼所見,她怎知柔弱良淑的芮妤嫿竟會做出如此不顧王室臉麵的事?

“你身為翁主,便是如此做表率嗎?”大妃娘娘順勢擋在殿下的麵前,她深知妤嫿脾性,心還是太善下不了手,“你還將父王和母後放在眼裏嗎?”

芮妤嫿冷笑一聲,這真是天大笑話!

父王?母後?他們何時將她當作骨肉至親了?不過擔了一生養虛名,放任棄之……

“父王,母後,你們早已逼死了異國翁主芮妤嫿,現在你們眼前的,是陳國王爺仙枝翟的未亡人芮妤嫿。”

“大逆不道!”大妃娘娘扶著氣得身子發顫的殿下,憤憤下令將芮妤嫿拿下。

瀾翠見此,拚死捍主:“誰也動不得我家翁主。”

雙方對峙,芮妤嫿猛然咳出一攤血,身子驀地一軟,被伺機而動的侍隨鑽了空子,一把奪回芮妤嫿手中的劍……

夜更深了,天更冷了,她等的少年郎……再也不會迎著朝陽,踏著風雪,披著星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