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疏長喻貼身的飾品衣物, 都是在家裏由李氏一手操持的。在前世,後來李氏去世, 成了親以後丹瑤也和他各過各的,故而全權由管家安排了。
疏長喻在這些小物上也向來沒什麽需求,故而也從不親自置辦。
但第二日, 景牧非要拉著他出了趟門,要替他買一塊新的玉佩。
其實是景牧早就知道, 直隸府有個頗為出名的古玩閣,內有一塊稀有的藍田玉玦, 應當是先秦傳下來的。這藍田玉頗有暖身活血的功效,最適合疏長喻不過了。
再者, 他私心裏是想給疏長喻拴個物什, 定情信物一般,見之便如見人,時時帶在身側。
故而, 景牧便就這般半哄半勸地,將手頭那幾份折子處理完畢之後,便出了直隸府。
“不過一塊玉佩, 碎了便碎了, 哪需要這麽大費周章?”疏長喻這兩日同他放縱了些, 白天便覺得有些憊懶, 隻想找個地方坐著看書。
景牧卻不依不饒:“這玉可是替人護身用的,到了關鍵時刻,能護主呢。”
疏長喻雖信在天有靈, 但聽到景牧這煞有介事的話,不以為然道:“那昨日我看那前一塊玉碎得不明不白,我也尚未受到什麽災禍呀?”說到這兒,他挑眉道。“無稽之談。”
景牧聞言,笑容裏竟是染上了幾分賊眉鼠眼的味道:“誰說的?少傅,你看,昨日夜裏你便沒有腰疼,是吧?那就是這碎玉在保護你呢。”
疏長喻老臉一紅,拿眼刀子狠狠剌了景牧一下。
景牧這麽說著,便更加起勁了起來。他挑起眉,湊近了疏長喻,道:“既然這般,今日便多與少傅買幾塊。日後一夜摔一塊,豈不美哉?”
接著,便被疏長喻一腳踹在了小腿骨上。
——
景牧徑直領著疏長喻到了那家古玩閣。
“你怎的對直隸府這般熟悉?”疏長喻狐疑道。“莫不是前世我死後,你便整日就知道遊山玩水,哪裏有好玩的好吃的,都摸遍了?”
自然不是。但景牧當初為了尋求使人還魂之法,確是派人找了不少地方,自然對這些地方也熟悉得很。
景牧隻衝著他眨了眨眼,沒說話。
疏長喻歎道:“你這一世不與他們爭帝位,也挺好的。我教出個閑散王爺便算了,若是教出個昏君,此世又難逃遺臭萬年的命了。”
他雖這麽說著,神情和語氣卻都是輕鬆且帶著調侃的。景牧見狀,也笑著附和道:“是呀,說不定這一世我什麽都不做,百姓還免除了生靈塗炭呢。”
自然,這句話所言非虛,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此世疏長喻既然無心權勢,景牧自然也樂意遵從他的想法,自己也隨他做個閑人。疏長喻家世雄厚,無論何時都是眾矢之的。這般藏拙,反倒能平安地一起度過一生。
景牧前世早就膩了那種獨自一人、大權在握的生活。而今除了疏長喻,其他萬物都不過是雲煙過眼。
二人便這麽進了這家古董閣。
這家古董閣可謂是直隸最大的一家,但因著裏頭的藏品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故而來往客人也少。景牧進去之後,徑直走到了掌櫃那處。掌櫃見他衣著華貴,又熟稔得很,連忙上前問他需要什麽。
“玉佩可有?”景牧問道。“保存完好,便於平日裏隨身戴的。”
“這……”掌櫃一愣。
他們家是賣古董的,賣出去的每件東西都是藏品。一般客人將物件買去,無不是珍而重之,束之高閣,隻偶爾拿出來品鑒賞玩。
哪有在古董店裏買了玉佩,回去日常戴的?
老板這兒一遲疑,那邊景牧便不耐煩地擰起了眉毛:“沒有嗎?”
“有的,有的。”那掌櫃連忙招呼夥計,引他們去一邊坐下,將點中所存的玉佩一件一件拿出來給他二人看。
疏長喻見景牧這一副作威作福的模樣,覺得頗為新鮮,便就坐在一邊看。他對配飾一類的物品向來沒什麽分辨,隻覺得大致都是一般模樣,沒什麽區別。
卻見那幾個夥計,一個一個將裝玉的匣子捧給他看。景牧看不了一眼,便示意他拿開退下,看起來頗像個砸場子的人。
就這麽看了十來個,景牧自己的表情也變得有些不耐煩了。疏長喻正欲開口,便見景牧擺了擺手,讓這幾人都退下了。
“你們這店,號稱黃河以北最大的。”景牧冷著臉,緩緩道。“能拿出來的隻有這般貨色?”
隻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古董閣的眾人感到了非同尋常的壓力。那幾個夥計麵麵相覷,連忙低下頭,而掌櫃聞言,趕忙賠笑道:“不知這位公子,意下可有中意的玉種?小的再遣人去拿。”
“皆聞藍田暖玉佩戴上能有活血健體的功效。”景牧道。“不知掌櫃店裏可有?”
他這話說的,把疏長喻都嚇了一跳。
那藍田玉向來最是珍貴,想來當年那“和氏璧”便就是藍田玉。當年這玉便能讓秦趙反目,後又被做成了傳國玉璽。時至今日,市麵上已幾乎見不到藍田玉的影子,可謂有價無市。
就連疏長喻這麽個門外漢都知道這玉之珍貴,更遑論這店裏的眾人了。
掌櫃頓時大驚失色。
他們店中唯一一塊藍田玉,可謂是他們古董行的鎮店之寶。那玉玦據說是傳國玉璽切割後留下的角料做的,本是秦二世胡亥所佩。之後秦滅,這玉也流傳到了民間。
如今輾轉了千年,被這位掌櫃高價購得。就連古董界內行都鮮有人知,這位公子卻是如何知曉的?
“掌櫃的,你們這店裏有沒有,我自是知道的。”景牧見著他的反應,笑了起來。但這笑容說來也怪,根本不像平日裏麵對著疏長喻時那般柔軟溫和,反倒像是疏長喻見慣了的那種笑麵虎,一勾唇一眯眼,讓人看著都心口發涼。
疏長喻心中感歎,士別三日,果真當刮目相看了,古人誠不欺我。
那掌櫃聞言,卻是猶豫起來。
他這玉璧,從未向客人展示過。他雖為了收此玉璧元氣大傷,但也物有所值。都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本沒什麽大背景,萬一這位爺是個惹不起的人,屆時要強取豪奪,他也沒辦法。
景牧瞥了他一眼。
“掌櫃若不放心,咱們可先將價格談妥。”景牧道。“不瞞您說,我今日來,就是為了這玉。”
疏長喻在這方麵實在是外行,便就坐在那兒看著兩人你來我往。
那掌櫃聞言,猶豫來猶豫去,向景牧比了個數。
疏長喻別的聽不懂,這數額不可能看不懂。
他登時色變。眉毛皺起來,扯了一把景牧的袖子:“你可休要胡鬧。不過一個玉佩,怎麽值得……”
景牧卻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少——敬臣莫急,夠用。”
平日裏,眾人都是叫的疏長喻的表字。但聽景牧叫他的字,還是頭一回。
疏長喻一晃神,耳根一燙,便聽景牧道:“嗯,就這個數。去將玉取來吧,我驗驗貨。”
那掌櫃見他如此爽快,連忙躬身讓他稍等,自己親自去取那塊藍田玉玦了。
疏長喻皺著眉看向他:“不過一塊玉,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景牧,你何來這麽多錢?”
景牧眨眨眼衝他笑道:“那直隸河道的修葺款項,都被我貪墨了嘛。”
他這幅模樣,一看便就是在開玩笑。
景牧笑著同他道:“敬臣放心,買一塊玉玦的錢還是夠的。”
疏長喻又是耳根一紅,低聲斥責道:“叫什麽敬臣,沒大沒小。”
這塊玉玦,無論前世還是今生,疏長喻都是買不起的。
他這人有趣,雖手握滔天權勢,但對身外之物的需求向來不強。故而在位十幾年,朝臣多罵他玩弄權術、不分尊卑,卻從沒一個人說他貪汙。
這大權臣的口袋,比他們這些朝臣的口袋都幹淨。就連平日裏那些外地大臣給他的孝敬,他照單全收以後 ,都拿去填補國庫了。
倒不是說疏長喻有多清正廉潔,實在是因著他對錢沒什麽概念。
故而,直到今日買這小小一塊玉,他才覺察出自己的——貧窮來。
不過,他為臣的囊中羞澀,景牧卻是不一樣的。他作為親王,光皇帝的賞賜就不在少數,更遑論他的田產和地產。
那邊,掌櫃便已經捧出了一個玉匣子。
以玉盛玉,疏長喻倒是第一次見。掌櫃雙手將那玉匣子放在景牧手裏,便倒著退到一側。
景牧將那匣子打開了。
白玉匣中,一枚翠色玉玦靜靜躺在裏麵。那玉是先秦的款式,式樣古拙大氣,線條流暢順滑,上頭隱隱有雲紋,雕刻得活靈活現,乍一看,似是在流動一般。
景牧頗為滿意,他覺得這玉看第一眼,便同他少傅給人一樣的感覺。
他抬頭看向疏長喻,正要讓他試一試,突然耳側響起一道女子的聲音。
“掌櫃,這人手裏的這玉,他出多少錢?我多給一成,賣給我。”
景牧抬頭,便見麵前是一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她那眉眼精致昳麗,熟悉得化成灰他都認識,生生刺痛了景牧的眼睛。
疏長喻也愣住了。
那女子,赫然便是丹瑤郡主。
作者有話要說:什麽藍田玉,什麽傳國玉璽的角料,什麽胡亥,全是我瞎掰的,沒有任何曆史依據_(:_」∠)_
恭喜景牧喜提情敵一枚!
另外!下章大boss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