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發話了，李有正也不敢對眼前這個麵生的大人有懷疑。他微微怔了怔，理了理思路之後，便道：“回稟皇上，蘇大人已尋得夜貴妃的下落，夜貴妃離了嶽陽酒肆之後，便從水路入江城，後往東行，大人推斷，娘娘所去之路，應是往化州的。”
“應該？”龍十三挑眉，顯然是對這個說辭不算滿意。
不，與其說是不算滿意，倒不如說是完全不滿意啊！應該是什麽意思？可能往東，可能往西，路線不定，行蹤不明，隻能確定一個大方向了？龍十三決定要收回“蘇明河就是這般和他心意”這種想法……
李有正不怕死的點點頭：“貴妃娘娘身邊有個易容高手跟著，如今還多了個能帶著她飛簷走壁的武林高手，能在江城尋著娘娘的蹤跡，也是因為娘娘心善，救了一個酒鬼所致。但是，出了江城之後，娘娘就會換臉，如此，便再難找了。”
“她身邊怎麽忽然多了這麽些人？”龍十三驚訝。
“據那酒鬼所言，是貴妃娘娘有某種想要讓人追隨的氣質……”李有正無言以對，隻能實話相告知。
彼時的陳玉進，臉上已經很掛不住了。竟然……竟然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將之前重要的戰術討論放在一邊！
真的是太讓他驚訝了！雖曾聽說過，龍皇耽迷女色，經常就獨寵一人，他當時還不相信。因為，是龍十三將他一路提拔上來的，而且，近七日的時間，都和他在商榷戰事，討論為政之道。這就是一個明君最該有的樣子——
在這之前，陳玉進一直認為，那些不好的傳聞隻是傳聞，龍十三就是他心中的完美皇帝。他甚至相信，那南巡也不過是借了妃子的理由，去幹了別的於社稷有益的重要的事情。
然而，現實卻不是這樣。那些好的是真的，那些不好的，也是真的。他第一次意識到，皇帝也是人，有不完美的那一麵……
但是，這不完美，他有些不太能夠接受。古有多少明君死在了美色上？妲己魅君亂朝綱，幽王烽火戲諸侯。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從而，他得出結論，君王，是不能被女人左右，因女人而改變策略的！
作為臣子，也預見到了這些隱患，若是不說點什麽，那就算不得是忠誠。然而，就在陳玉進要開口的時候，那邊龍十三卻怒了——
“這算什麽狗屁理由！她身邊的人查清楚了麽？”龍十三一拳垂在了麵前的棋盤上，盤上的黑白棋子，頓時淩亂，甚至有不少，還滾到了矮桌的下麵。
李有正瑟瑟，似乎很害怕，但是卻說：“可以預見的是，眼下娘娘肯定是安全的……”
這是不是蘇明河教他的，並不好說。但蘇明河肯定知道，說出那個的時候，龍十三會發火。而眼前的李有正看起來膽小，大概是說不出那話的。陳玉進這麽想。
龍十三一聽果真就不發火了，而是問道：“什麽時候能給朕確定的消息。”
“蘇大人說，會盡快的，既然知道貴妃娘娘的路線，剩下的就好猜了。”李有正心裏稍稍鬆了一口氣，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道。
“朕要具體的時間！”龍十三眼神冰冷，但整個人都像是一座隨時都能爆發的火山。
“皇上，蘇大人說這個真的說不好，至多七八日，至少四五日……”李有正都快哭了，在有第三者在場的時候，他一向是以如今這副怯弱膽小的模樣出現的。
“他還說了什麽？”龍十三微微皺眉。
“蘇大人說，他還安排好了皇上的脫身之策。”李有正抹抹額頭上的汗水，如是說，這話真的是蘇明河說的。並且他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
現在不能說。
“哦？”龍十三挑眉，“說來聽聽。”
李有正瞥了一眼坐在一邊，臉色已經很難看的陳玉進，道：“皇上，蘇大人還說，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皇上自然就知道了。”
“皇上，不可啊！”陳玉進終於忍不住了，“皇上您是禦駕親征，三軍若是沒了您，那就是沒了主心骨，這戰還沒打，軍心就要散了啊！皇上，這萬萬不可！”陳玉進眼淚都要下來了，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龍十三卻抬手製止了陳玉進的話，然後問李有正：“你大人還說什麽了？”
“沒有了。”李有正搖搖頭。
“行，那你去吧。轉告蘇明河，就說，朕最後給他七天，七天之後，還沒有消息的話，讓他提頭來見。”龍十三揮揮手，就打發李有正離開了。
李有正走後，陳玉進的二杆子精神就發作了，他直言上諫道：“皇上，**寇掃賊乃天下大事，豈能為一個小女子就放棄了呢？況且，皇上您金口玉言，要禦駕親征，若是中途離開了，豈不是失信於天下人？這於江山社稷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啊！”
“朕說了禦駕親征，也說了任你為經略大臣，總管賊寇一事。”龍十三麵沉似水，這是多日來，陳玉進第一次看到龍十三不是溫和的模樣。那中霸道而危險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裏瞬間彌漫膨脹開來，壓得陳玉進喘不過氣兒來。
見陳玉進不說話了，龍十三就稍微放緩了語氣，說道：“君予臣權，使之能謀，若什麽事都朕自己做了，還要你們作甚？”這話的語氣的確是淡淡的，可內容卻半點不比方才那話輕巧多少。
“你既然是總辦賊寇的經略大臣，那自然就要做這兵部侍郎，經略大臣該做的事情，不然，朕給你個‘便宜行事’是做什麽用的？擺著看的嗎？還是當飯吃的？”龍十三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說話的調理也很是清晰。
仿佛，這就是的龍十三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如今，隻不過一步步**著他到了陷阱，然後一口吃掉。
而事實上，龍十三的卻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從接到東邊的戰報開始，龍十三就開始計劃，以禦駕親征為由，正大光明地離開皇城，投入到尋找玲瓏中去。而籌劃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走的時候，一切都還在正規。
“皇上，您要三思啊！”陳玉進憋了半天，卻隻憋出來這麽一句，“這戰若是少了您，就沒法打了，我……我……這是第一次帶兵打仗……”可憐的陳玉進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步步為營的圈套。認了皇帝做老師，這學費自然是昂貴的。
“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是吧？”龍十三挑眉，繼而往後靠靠，“沒關係，誰都是這麽過來的。不然，你以為我這麽多天和你說這麽多有的沒的是為了什麽呢？那些東西，你都會用上的。”
這句話，就如黑暗中劃過的閃電，讓處於迷惘中的陳玉進頓時好像看到了什麽，他愣了許久，繼而道：“皇上，您一開始就是計劃好的啊……”
龍十三手中把玩著一件東西，繼而道：“江山也好，天下也罷，若是沒有玲瓏，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
“皇上……”陳玉進真的快哭了啊，皇上你不要突然說出這麽任性的話好嘛？這種學生老師一秒鍾交換的事情真的是太考驗臨場能力了啊！而且輸了的人就要一個人上戰場指揮千軍萬馬什麽的是不是太坑爹了一點……
“你覺得我是在任性？”龍十三挑眉。
“不……不是的……”其實根本就是這樣啊！完全就是在任性吧，都走到一半了，結果你說你要去找老婆，這戰不要打了，因為教了我這麽多天
，所以就由我去好了！完全行不通的好嘛，到底要怎麽騙過這數萬大軍啊？這是夢吧？一定是噩夢……
“陳大人，你就算閉上了眼睛，這也不可能是夢境的。”龍十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鬼畜腹黑的笑，“都到這一步了，朕是非走不可的。不管你同意或者不同意。當然我相信，以你智力水準，應該不至於將朕要離開的事情通告三軍吧？”
“微臣……微臣不敢……”陳玉進的聲音都帶了哭腔了。這個和之前認知到真的是完全不一樣啊！
事實上，龍十三也是第一次這麽算計自己的臣子，更是第一次給一個臣子開課講解那麽多的戰略和經驗要領。這是他與以往完全不一樣的一麵。甚至也是第一次嚐試。
但，就算是第一次，他也必須做到。因為，他很迫切地希望能找到玲瓏，然後第一時間帶她回來。
所以他才願意成熟，願意以帝王的身份，穩重處事，步步為營。
“不敢就好。”龍十三的嘴角帶笑，“你最近學的也挺快的，朕相信，你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不要讓我失望啊……”
“微臣不敢……”陳玉進現在腦袋裏一團漿糊，完全理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完美帝王就一秒鍾變腹黑的沉迷美色的昏君了呢？
龍十三見他發呆，也不說要不走，但更沒說要他下馬車，隻是由著他去。
這事兒，等他自己消化了，想明白了就好了。
反正，到最後，陳玉進也不會有別的選擇。因為，自己就給他留了那麽一條路，他隻能選擇走。若是不選，還有的是後招等著呢……
不知過了多久。
陳玉進似乎終於理清了思路，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相信皇上您一定是個聖明的君主，若皇上非要救貴妃，那就一定是有非救不可的理由吧……皇上能為微臣解惑麽？”
這等問題，大概也隻有陳玉進在二杆子精神病發作的時候才會問吧。不然，正常的大臣在問出這句話之前，肯定會想到這句話後的回答。不是等著被批，那就是要被高高在上的那位冷笑著譏諷一句“陳愛卿的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些……”
然而這次，龍十三卻破天荒地沒有冷嘲熱諷，暗中威脅，又殺意淩然，反而笑道：“朕當然是有非救她不可的理由的。”
陳玉進的眼神亮了起來：“可是這娘娘有甚麽特別之處。”古有婦好，近有木蘭，那都是女中豪傑。那貴妃大概也是這般的人物吧……
“陳玉進。”龍十三微微眯起了眼睛，“朕非救她不可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愛，朕知道，這不是你想要聽的那些。但是，朕也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你想要聽到的，都有。卻不是朕非救她不可的理由。”
陳玉進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冒犯了：“微臣僭越了，罪該萬死。”
龍十三的眼神有些冷：“朕選擇‘算計’你，也是看中了你的才氣和忠誠度。而與你說這麽多，無非就是覺得你是可塑之才，就算賜你龍鱗魚尾牌，也不是不能。朕一手提拔的你，自然也知道你那死脾氣，今日我若不說說玲瓏的好來，想來你不會妥協。”
“承蒙聖上抬愛……”這會兒，陳玉進也是恢複了冷靜，聲音是公事公辦的坦然，還帶著視死如歸的傲氣。顯然，他在心中已經做出了什麽重要的決定。
“罷了，”龍十三歎了口氣，“就和你說說離得最近的事情吧。”
說著，龍十三就說起了夜玲瓏的在他遇刺的時候，為他周旋的事情。那事情朝中重臣雖然知道一點，但到知道的不全麵。而龍十三，則是將當時的情景，完全還原給了陳玉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