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事部辦公室狹窄的空間裏,所有人都能聞到呂芒話語中的火藥味,眾人雖然都埋著頭,假裝正在忙碌著手上的活計,但是眼睛、耳朵,甚至全身的每個毛孔,都在捕捉著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息。
呂芒的話語,讓楊立德感到危險。
攻擊,是動物進行自我保護的本能,正因如此,越是弱小的動物,自我保護的能力就越強。
強者自知不會受到傷害,可以給對方時間,以從容判斷對方是否真的要傷害自己,又是否真的有傷害自己的能力,可弱者卻不同,因為對被傷害有著無限恐懼,以至於對方隻是稍稍露出端倪,就會立刻發動攻擊。
就像此時的楊立德,他聽到呂芒的話,甚至來不及思考,本能讓他在第一時間表現出了攻擊姿態,對著呂芒低聲怒喝道:“你幹了什麽事情自己心裏有數兒,說出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既然事情已經出了,好歹不是給自己留點兒麵子麽?”
楊立德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他必須在呂芒說出真相之前,先將這一盆髒水結結實實兜頭蓋臉地潑在呂芒的頭上。
然而讓楊立德沒想到的是,對麵的呂芒竟然絲毫不驚訝,仍舊是冷笑一聲,聳著肩膀搖搖頭道:“你是老大,你說的算,你給的辭退書,我好好接著。”
楊立德本以為呂芒會迎戰,至少以她的性格,總該討個公道,可呂芒的態度卻讓楊立德自亂陣腳,反倒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接招。
有些時候,讓人最為恐慌的並不是真刀*的利落對決, 而是看似無害的綿裏藏針。
站在門口的呂芒和楊立德凝視了片刻,她靜靜地站著,腰背挺得筆直,眼神之中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本來陰雲密布的天穹中,日光突然展露頭角,就落在呂芒的身上,那一瞬間,楊立德的視線突然有些恍惚,覺得麵前的呂芒,就如她名字的諧音,好像個女王,陽光就是她的王座,即便是在普普通通的辦公室裏,也能散發出睥睨眾生的氣場。
辦公室裏裏外外無數的眼睛耳朵都在盯著這邊的動靜,巴不得能傳出什麽八卦,來拯救他們日常工作的無聊,然而結果似乎讓人有些失望,呂芒晃了晃手中的辭退書,整整齊齊地折好,放進了她價格不菲的包包裏,然後頭也不回便走出了辦公室。
在呂芒離開之後不久,沈哲文送走蘇小茶,獨自回到了公司,他環顧四周,呂芒和楊立德的辦公室都空著,很快便有好事者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哲文,原來在呂芒離開之後,楊立德便離開了,聲稱是去合作公司調查情況。
對於這件事情,楊立德倒是的確沒有撒謊--呂芒的出現讓楊立德慌亂不已,他離開公司之後,直奔楊文廣的出版社而去。
楊立德趕到的時候,楊文廣正在辦公室裏喝茶,楊立德人還沒進辦公室,便已經聽到楊文廣正在哼著小曲,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
望著楊立德推門而入,楊文廣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來,喝一杯,剛從武夷山帶過來的大紅袍,平日裏可喝不著。”
說著,楊文廣將一隻杯盞送到了楊立德麵前,茶水是剛倒進去的,杯子有點兒燙,楊立德將杯子握在手中卻渾然不覺,隻見他將杯子遞到嘴邊卻沒有喝,而是沉思了片刻,最終猶豫著放下杯子,抬起頭來望著對麵的楊文廣,“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錢應該已經到賬了。”
楊立德點點頭,“把你的賬戶給我,我先把賬目轉到你的賬戶上。”
“不行,”聽到這話,楊文廣放下杯子連連搖頭,但是臉上卻沒有半點兒焦慮的神情,反倒是高深莫測胸有成竹地一笑道:“我現在一分錢都不會往我自己的賬戶裏轉。”
“為什麽?”楊立德剛問完,立馬就想到了答案,“真要離?”
楊文廣要離婚,談到離婚就要說說財產分配的事情,楊文廣現在巴不得將他所有財產轉移出去,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還給他那糟糠之妻分一杯羹的機會。
“離啊,”楊文廣不屑地哼笑一聲,順手拿起牆邊的一把雨傘,勾著門把手,將辦公室的房門關上,搖頭晃腦地對著楊立德道:“向來聽說男人三妻四妾,沒聽過她那個年紀還能在外麵養小白臉的,拿我楊文廣當什麽人了?這麽好欺負的?”
一說起來這件事情,楊文廣立馬好像打開就合不上的話匣子一樣,恨不得將所有令他洋洋自得的計策全部說給楊立德聽,為了離婚,楊文廣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為的就是讓老婆淨身出戶,那些計策讓楊文廣覺得自己簡直是孔明在世。
隻可惜楊立德現在根本沒有心思聽這些內容,他皺著眉頭抿著嘴唇道:“不行,反正錢不能在我的賬戶上,公司已經開始調查這件事情,到時候肯定說不清楚。”
楊文廣瞪著眼睛一拍桌子道:“當初簽合同用的又不是你的公章,憑什麽查你的賬戶?”
“我現在沒工夫和你解釋這些,”楊立德越說越亂,幹脆懶得解釋,“反正你快點兒找個賬戶把錢轉過去再說。”
楊文廣還要說什麽,發覺楊立德的表情不對勁兒之後,楊文廣也有些慌了。
楊文廣不知道楊立德為什麽會慌亂,甚至連楊立德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隻要一想到呂芒當時的神情,楊立德就覺得事情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複雜。
如果呂芒沒有十足的把握,為什麽會表現出來這樣的自信?
楊立德覺得,此時自己和呂芒就好像站在獨木橋上,下麵就是萬丈深淵,擺明了注定隻有一個人能全身而退。
呂芒不怕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死定了。
一想到這一點,烈日炎炎的天氣,楊立德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冰窟之中,他忍不住咬了咬牙,心中突然萌生了殺意。
“喂,”楊文廣越是看著楊立德,就越覺得心慌,伸出手來,在愣神的楊立德麵前晃了晃,“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能怎麽辦?嗬,”楊立德的鼻孔之中擠出了一聲哼笑,“不是她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