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雲初進來, 傅景胤站起身來。

雲初見他今日穿了一件墨藍色雲紋錦袍,頭戴青玉簪,因著身體已經大好, 神色已不是從前的蒼白倦怠,此刻他看起來氣色極好, 再配上這鮮亮衣裳和配飾, 看著倒也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你來了。”傅景胤望著她,微微笑了起來。

雲初進了房間, 說道:“你明日就要走了?”

提起這件事,傅景胤的笑容淡了些許。

“是, 所以今日不想再吃藥了, 難得有空兒,想和你說會兒話。”傅景胤說道。

畢竟下次見麵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麽情形了。

雲初落座,環顧了一圈房間的擺設, 忍不住說道:“折了這麽多臘梅花,太浪費了。”

這花折下來也就隻能開幾天, 之後就要連枝帶花都扔掉了。

傅景胤費了許多心思布置了這些花, 沒想到雲初隻是看了一會兒, 便精打細算起來,忍不住失笑。

“你過來這邊看看。”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一股清涼的香氣隨風而來,雲初走過去,映入眼簾的是漫山的金色臘梅花。

“這裏叫春時樓,顧名思義, 春日時節的景色最好, 隻這一片金黃梅林, 在外麵就是極難看到的。”

雲初隻覺得滿眼都是金色的臘梅花,晃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麽一刻,她居然想起了傅景胤曾送她的那棵金光燦爛的招財樹。

好吧,可能土豪的品味就是這麽與眾不同。

早春時節還是有些冷,雲初看了一會兒就關上了窗戶,和傅景胤重新落座。

菜肴想是早已預備好的,待雲初上來,一盤盤熱騰騰的菜就傳了上來,一旁的掌櫃一邊親手端菜,一邊說著菜名和來曆。

雲初見桌上擺了八盤菜,另有一湯一羹,均是做得精致無比,宛如水彩畫一般好看,菜名都是風雅之極的詩詞,她一時也記不清楚。

掌櫃上過菜,便說了句請慢用,識趣地退了下去。

雲初忙了一上午,又坐了好一會兒馬車,早就餓了,見傅景胤拿起筷子說了請,便低頭吃了起來。

反正傅景胤也不是外人,這三個多月她給傅景胤治病,常跟他一起吃飯,也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雲初吃了差不多了,才放下了筷子。

“這麽好看的菜,讓我吃真是牛嚼牡丹了。”她半開玩笑地說道。

方才那些宛如圖畫般美麗的菜肴已經被她吃了個七零八落,她覺得味道嘛也就那麽回事,主要是不大頂飽,再想想那麽貴的價錢,覺得這飯菜著實是不夠實惠。

傅景胤沒怎麽吃,一直隻是微笑著看雲初大快朵頤。

這會兒見她吃完了,他拿起一旁的酒壺,看向雲初。

“我能喝酒嗎?”

這幾個月他一直吃藥針灸,幾乎是滴酒未沾,雲初看他喝酒都要先問過自己,不禁笑了。

“可以喝,不過酒色傷身,還是少喝為好。”雲初想起他明日就要走了,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身體雖然大好了,可還要多多保養,酒不要多喝,回去若是成了親,也不要……那個……太過放縱……”

她還記得傅景胤那次氣息不穩的事,想到這裏,心裏著實擔心。

“……內功也不要落下,每日睡前練半個時辰就好,堅持練下去,對你好處多多。”

無論她說什麽,傅景胤都答應了下來。

等她說完,傅景胤說道:“這些日子辛苦了,診費我已經讓李茂送到宋家去了。”

雲初這才想起來診費的事,之前一直專心給傅景胤治病,她就沒提起過診費的事。

再說傅景胤送了她那麽多金銀寶石,就算治十個他也綽綽有餘了。

想到傅景胤不肯親手交給她,而是讓李茂親自護送,想來又是一大筆金銀,否則也不至於這麽小心。

雲初知道他的脾氣,便沒再推辭。

傅景胤提起酒壺,說道:“這是春時樓特有的梅花酒,你要不要嚐嚐?”

左右也吃過飯了,雲初便拿起了麵前的空酒杯。

傅景胤卻不放下酒壺,而是親自給她倒酒。

雲初不擅喝酒,隻抿了一小口就皺起了眉頭。

傅景胤看她被辣得倒吸涼氣,眉頭緊皺的樣子,忍不住笑,又給她倒了茶水漱口。

“酒這麽辣,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喝的。”雲初搖搖頭,看著傅景胤的眼神帶著幾分不解。

傅景胤顯然酒量不錯,喝了一壺酒下肚,也沒見他臉色泛紅,一雙眼睛反而越發清明。

“雲初,明日我就要走了。”他忽然說道。

雲初點點頭:“嗯,李茂已經跟我說過了。”

“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傅景胤停頓了片刻,又說道,“我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雲初覺得傅景胤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亮,神情也是從沒見過的認真,心裏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是……你的身體嗎?”雲初避開他的視線,低下頭看著麵前的茶水,“你已經好了,跟正常人沒什麽不同,不用擔心再犯病了……”

“不,我要說的跟我的病無關。”傅景胤飲盡了杯中的酒,一雙墨眸一眨不眨地看著雲初,“雲初,在我說完之前,不要打斷我,可以嗎?”

雲初咬了咬嘴唇,心裏的不安越發強烈。

“我隻是個郎中,除了治病,我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有,有很多。”傅景胤的語氣忽然堅定了起來,“雲初,這些日子來你為我驅毒療傷,為我診脈治病,你我日日相對,你為了給我驅毒,甚至還……”

即使傅景胤說過不要打斷他,雲初還是忍不住說道:“那是為了治病,都是我應該做的。”

如果她不開口,再讓他繼續說下去,說不定就要提到她給他驅毒那日的事。

傅景胤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依然自顧自說下去。

“我知道你不願意嫁人,可你能不能為我……再考慮一下?”他望著雲初,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懇切,“你說過,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可以讓你和孩子過上富足的日子,你可以不必這麽辛苦,不必再拋頭露麵,我可以做你的依靠,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

傅景胤站起身,長身玉立,向雲初鄭重行禮。

“雲初,我心悅你,想娶你為妻。”

雲初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傅景胤,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她這是……被表白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傅景胤喝醉了,可他身上雖有淡淡的酒氣,身姿卻絲毫不晃,語氣也十分鄭重。

她愣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

她才說了一個字,傅景胤卻打斷了她。

“你不要急著拒絕我,明日我就走了,你好好想想,一個月後,我……我來聽你的答複。”傅景胤竭力按捺著內心的緊張,向雲初說道。

“不不不,”雲初連連擺手,“我已經聽你說完了,你也要聽我把話說完。”

這次不等傅景胤開口,雲初就急匆匆地說了下去。

“我知道我治好了你的病,你很感激,但是也不必以身相許……”

她治好的病人那麽多,要是個個兒都以身相許,她就算建個後宮也放不下。

“我給你治病,你給我診費,隻是一場交易而已,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傅景胤臉色微微泛出了青白,卻依然固執地說道:“還是那句話,你好好考慮一下,一個月後再答複我。”

說完這句話,傅景胤像是怕她再開口似的,轉身便出了房間。

雲初愣愣地看著他離去,最終無奈地歎了口氣。

做郎中太難了,做個女郎中,更難。

雲初無精打采地回到宋家,下了馬車卻發現家中大門緊閉,她敲了好半天,宋周氏才出來開了門。

“大嫂,這大白天的,家裏關門幹什麽?”雲初看了看頭頂的日頭,奇怪地問宋周氏。

宋周氏開門的時候很小心,她先開了一條門縫,見是雲初,才把門縫開大了一點兒,然後探頭看看四下無人,趕緊把雲初拉進了門,緊接著又把大門關上,上了門閂還不放心,又拿了幾根木棍頂住。

“妹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宋周氏看著雲初,幾乎哭了出來。

雲初不由得緊張起來:“大嫂,家裏出什麽事了?”

“是……是娘……”宋周氏才說了三個字,雲初已經飛快地向後院奔去。

宋周氏愣了一下,忙追了過去。

“娘怎麽了?她現在人在哪兒?”雲初從沒有這麽著急過,隻覺得心都揪成了一團。

宋周氏一見便知道雲初誤會了,趕緊拉住她說道:“娘沒事,正在屋子裏好好地坐著呢。”

雲初這才鬆了口氣,想起宋周氏剛才鬼鬼祟祟的樣子又覺得詫異。

“大嫂,家裏到底怎麽了,你快跟我說!”

宋周氏不敢再含糊,連忙說道:“是娘讓我們把前後門都鎖上的,早上你一出門,就有人送了東西過來,娘怕被人瞧見,所以才讓我們關上大門,除了自家人,誰也不許放進來。”

宋周氏說得很明白,雲初卻依然不懂。

“什麽東西?為什麽怕被人看見?”

說著話的功夫,兩人已經走到了雲初的屋子門前。

“娘就在屋裏……妹子,你自己進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