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胤忍不住說道:“雲初, 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送出去的東西哪裏有往回要的?這簡直是在赤果果地打他的臉。

雲初盯著傅景胤的眼睛,輕聲冷笑:“王爺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我該將你想成什麽樣的人?”

傅景胤一時間無言以對。

雲初停頓了片刻, 緩緩說道:“你我既無恩情,亦無情意, 也無利益, 何必非要捆綁在一起?你若用海家威脅我,即使我迫不得已嫁給你, 也絕不會把你當做夫君,何苦為人間再添一對怨偶。”

她絕不是原身那個為了成全誰就委屈自己的脾氣, 要不是想著海家和海晏清的好處, 怕永王會遷怒他們,她早就拂袖而去,連話都懶得跟傅景胤講。

但凡他是個說得通道理的人,也不會瞞著她做出這麽多事來。

傅景胤神情愧疚, 說道:“雲初,是我考慮不周, 沒有詢問過你的想法, 我以後不會了,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雲初冷聲說道:“也許有一天我遇到心儀的人,會考慮再嫁,但絕不是你這樣自以為是,自私自利,從不考慮別人感受的人。”

傅景胤望著雲初決然冰冷的俏臉,眼中神采一點點黯淡了下去。

見他久久不語, 雲初站起身。

“王爺, 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還請王爺三思,我先告退了。”

她還沒邁出腳步,手腕卻忽然被傅景胤捉住。

“雲初,你說了那麽多,總該聽我把話說完。”

男子的大手帶著微微的涼意,似乎有些緊張,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

雲初冷著臉重新坐下,對傅景胤遞過來的茶水卻碰也不碰。

“方才你說的話都對,唯有一句我不能認。”傅景胤定定地望著雲初,認真地說道,“你說你我之間並無情意,那隻是你一個人的想法。”

雲初見他目光流露出來的溫柔愛慕,忽然覺得心頭一跳,隱隱猜到他即將要說的話是什麽了。

“自從我在興陵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不畏強權,心懷大義的女子,我看重你。”

“後來我知道興陵淪陷,城內外狀況如你所說,這些全是因我一人大意而導致的,我愧對你。”

“在定陽我想找機會彌補你,卻見你自強自立,不趨炎附勢,不為富貴低頭,對病人一視同仁,盡心盡力醫治,我敬佩你。”

“你為我治病解毒,甚至不顧惜自己的清白名聲,我感激你。”

“雲初,我對你並不全是內疚和彌補,我對你既敬重且欽佩,既喜愛又憐惜,我很清楚我喜歡的人是你,唯有你。”

“我想娶你,並不是因為你是海家嫡長女,隻因為你是你,哪怕你隻是一個普通婢女,一個尋常百姓,我對你的愛慕之心絲毫不會因此改變。”

“無論你誤會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對你這份心意的的確確是真的。”

傅景胤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雖一心想求娶你,可我不會強求,亦不會逼迫你,還是那句話,你想做什麽,我都依你。”

雲初見他說得鄭重其事,不禁麵露懷疑。

“你當真什麽都聽我的?”

傅景胤點點頭:“你若不信,我可以發誓……”

“誰要聽你發誓?”雲初皺了皺眉頭,停頓片刻才說道,“那你去請皇後不要賜婚。”

本以為他會猶豫,沒想到傅景胤立刻一口答應。

“好,我答允你。”

雲初狐疑地打量著他,又說道:“見過海家人之後,我會回定陽,再不會回京城。”

傅景胤也是二話不說就點頭允諾:“好。”

他答應地如此痛快,雲初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傅景胤看著雲初,頓了頓才問道:“那我能去定陽看你嗎?”

雲初一怔,微微惱火道:“定陽又不是我家的,你去不去,跟我有什麽相幹?”

她明明不是什麽好聲氣,傅景胤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雲初想到他方才說的那些情話,隻覺得心裏一陣慌亂,扭過頭站起身。

“我現在能走了吧?”

傅景胤收斂笑意,也隨之站起身:“你要走了?”

雲初瞪了他一眼:“王爺還有什麽指教?”

傅景胤不好再說旁的,隻好說道:“那我送你。”

雲初忍不住提高聲音:“你剛才怎麽答應我的?你現在送我出去,是想讓別人誤會我嗎?”

“不,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傅景胤停住腳步,欲言又止,“那你……路上小心。”

雲初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不許再來找我!”轉身噔噔噔下了樓。

觀雲樓今日隻有一桌客人,掌櫃閑來無事在門口來回遛彎,待看到雲初下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你……你是……”

他記得今日總共隻有一位女客,剛才上去那位是那麽一副尊容,眼前這位卻又是另一番模樣。

如果剛才是驚嚇,那現在就是驚豔。

雲初這才想起自己的臉龐已經恢複了本色,她一言不發,徑直出了門,找到自家馬車爬了上去。

掌櫃呆呆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半天都沒合上嘴。

剛才跑出去的那個女子,跟一早進來的那個女子是同一個人嗎?他是見了鬼,還是見到了仙女?

一聽說雲初回來了,海晏清立刻就過來了。

他的確想陪雲初去的,可左等右等都沒聽說雲初出了門,他親自過來問,才知道雲初已經走了。

聽宋王氏等人說雲初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黃臉婆,海晏清驚得連連跺腳,想要追過去又怕弄巧成拙,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姐姐以為扮醜就可以讓永王嫌棄,卻不知皇後要賜婚,更看重的是她身為海家嫡長女的身份。

海晏清是男人,自認為更了解永王,若是知道姐姐故意扮醜給他看,要麽嫌棄厭惡,要麽惱羞成怒,如果永王認真追究起姐姐故意欺騙他這件事,海家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海晏清胡思亂想了半日,隻覺得心亂如麻,得知雲初回來即刻就追來了。

“姐……”看到雲初好端端地坐在屋裏,他才算是放下心來,再看到雲初膚色正常,反而嚇了一跳。

“姐,你沒事吧?有沒有……怎麽樣?”海晏清不敢直接問,吞吞吐吐地說道,一雙眼睛打量著雲初全身上下。

“我能有什麽事?看把你嚇的。”雲初摘下銅簪,想起今日和傅景胤的會麵,臉色微沉。

看她心情不好,海晏清頓時提心吊膽起來。

“我這不是擔心你嗎?姐,事情談得怎麽樣?”

雲初沉默了片刻,說道:“沒事了,永王答應去求皇後,不會有賜婚的事了。”

海晏清聞言鬆了口氣,又覺得有些奇怪。

“永王怎麽這麽好說話?對了,他有沒有說皇後為什麽要給你們賜婚?”

難道姐姐才是對的,永王見她那麽醜,所以痛痛快快就答應了?

“不知道。”雲初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煩悶,說道,“你怎麽那麽多問題?都說了不會賜婚了,你還問東問西的做什麽?是盼著我趕緊嫁出去嗎?”

看出她心情不好,海晏清不敢再問。

他偷偷看了宋王氏一眼,宋王氏也一臉茫然,向他搖搖頭。

雲初向來冷靜穩重,宋王氏也極少見她這樣沉不住氣。

房內一陣尷尬的沉默,好一會兒,海晏清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小心地說道:“對了,姐,明日父親和母親他們就到了,我去通州接他們,你……要不要一起去?”

雲初臉色一滯,低頭說道:“我還是在家等你們吧。”

海百川夫婦依然不知道她已經生了孩子這件事,海晏清給海家送信的時候委婉地提過一句姐姐在鄉下曾嫁過人家,算是提前鋪墊了一下。

反正紙也包不住火,還是明日見了麵再說吧。

一聽說海大夫人要回來了,宋王氏歡喜異常,連雲初也顧不得了,連忙出去安排明日給海百川等人接風洗塵的事。

雲初趁機把屋裏的人都打發了出去,然後轉向海晏清。

“對了,那個豫王怎麽樣了?”

海家被流放,豫王可是始作俑者,現在海家要起複了,豫王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看著?

雲初一直擔心豫王會找機會給他們使絆子或者添堵,可她回來這麽久,卻一直沒聽到豫王的消息。

眼看明天海百川他們就要回來了,雲初反倒更加擔心,生怕風平浪靜了這麽久,是豫王那邊在憋什麽壞招。

海晏清對這個害了全家的仇人自然也是印象深刻,聽雲初一說便知道她要問什麽。

“姐,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也一直防著呢,不過……”他看看屋內無人,靠近雲初低聲說道,“不過我聽說了一些風聲,豫王好像被軟禁了。”

“軟禁?!”雲初一怔,“出了什麽事?”

海晏清搖搖頭:“事關皇室,消息都捂得嚴嚴實實的,我也不敢打聽太多……”

海家才剛剛起複,有過前車之鑒,海晏清越發謹小慎微,寧可打聽不到,也不敢到處鑽營,免得落了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