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了悠閑的年前日子,很快就是大年三十。每一年的這一天傍晚,宮裏都會設家宴。整個皇室宗族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按品大妝,去宮裏陪皇上一同過年。
李嬤嬤等人早早就安排華冰玉沐浴更衣,又提前讓她吃了一些熱食,卻不敢給她喝太多水。
“娘娘是頭一回參加宮宴,很多事情不曉得。”李嬤嬤笑著說,“一個殿裏坐上百八十個人,那麽多張桌子,道道菜端上來都已經涼透了,吃下去肯定不舒服。皇後娘娘說了,咱們王妃娘娘還年輕,可得好好暖身子,那些冷菜就別吃了,在席上做做樣子就可以了。娘娘是新婦,不會有人為難您的。”
皇後的三個兒子裏麵,隻有祁睿展這個小兒子情路坎坷,都到這個年紀了還沒有子嗣,皇後一直為其憂心。好不容易等到祁睿展跟華冰玉感情和睦,她就盼著這對小夫妻早日生個兒子,故而對華冰玉的身體非常關心。
華冰玉自然是領了皇後的這份情的,她一邊坐在那裏梳頭,一邊默默記下李嬤嬤交代的一字一句,唯恐晚上會在宮裏失儀。
作為一品親王妃,華冰玉的整套頭麵首飾和衣裳都非常沉重,好在她武藝高強,身體強健,倒是半點沒有不適感。
李嬤嬤笑著說:“旁人穿上這一套,連路都走不動了,隻有咱們娘娘依舊身手矯健。”
“這算什麽呀?娘娘以前在邊關,穿上盔甲還能騎馬的。”乳母萬嬸道,“華家的女子,可比很多男子都強的。”
“穿盔甲?冰玉為什麽要穿盔甲?”祁睿展也不要人通報,自己打了簾子大踏步走進來,臉上滿滿的疑惑。
他今日穿著親王的正式朝服,頭上戴著金絲帽,將滿頭烏發梳得齊齊整整,露出光潔優雅的額頭來,更顯得鼻梁高挺,眼神深邃。
華冰玉抬頭看他一眼,心中默默表示滿意。
“戰事頻發,我偶爾也會幫幫手,押送一下軍糧什麽的,自然是要穿盔甲的。不過我那一套是我爹找人給我定製的軟甲,倒不是很重。”華冰玉輕聲道。
祁睿展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他走過去,溫柔道:“你一個女兒家,居然要吃這樣的苦。反觀我,明明是個男兒,卻總在京城花天酒地,真是叫人慚愧。”
華冰玉露出一個欣慰的笑臉,動情道:“殿下有殿下的好,再說了,殿下現在早就不是過去那個花天酒地的殿下了。”
“本王也覺得自己這段時日特別長進!”祁睿展一臉自豪地說道,“不光父皇母後誇我,連兩位皇兄也對我刮目相看了!”
兩個人高高興興地說著話,華冰玉恰到好處地誇上幾句,讓祁睿展更加高興了。祁睿展也趁機吃了一些熱食,這才拉著愛妃的小手上了馬車進宮去了。
祁睿展的馬車有特權,到了宮門口也不用停下,他又素來任性慣了,自然不會管今天是不是特殊日子,隻一徑撇下那些下車步行的皇親國戚,朝著大殿的方向行去。
也是冤家路窄,前些日子才在梨園撞見的二皇子,今兒個又碰了個正著。祁建德剛剛在宮門口下了馬車,就見到成王府的巨大車駕從自己的麵前飛馳而過,登時變了臉色。
慶王妃是雲家的人,也是祁建德的表親,她看著那輛馬車,輕輕道:“七殿下這麽多年來,還是半點未變。您瞧前麵,太子殿下的車駕都停在宮門口呢。也就七殿下可以不管不顧的,在這樣重要的日子裏還是我行我素的。”
這話原本是在責怪祁睿展任性不懂事,可是聽在祁建德的耳朵裏,卻像是故意諷刺他沒有車駕入宮的資格似的。畢竟,在這麽多皇子公主裏麵,也隻有太子和祁睿展有這種特權了。
太子殿下身為繼承人,自然可以在宮裏行車。至於祁睿展,則是因為皇太後心疼他,所以特別幫他要的恩寵。
祁建德突然轉過身去,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慶王妃的臉上,打得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殿下?”慶王妃捂著臉頰,根本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動手。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祁建德咬牙切齒道,“我怎麽會娶了你這麽個蠢貨!”
慶王妃委屈極了,淚水順著眼眶嘩嘩往下淌,一邊哭一邊說:“臣妾不知說了什麽讓殿下如此不快,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羞辱臣妾!”
說完,慶王妃轉身就朝馬車走去,竟是不想進宮了!
她是雲貴妃親哥哥的女兒,自幼養尊處優,處處嬌慣,自然受不得這種屈辱。
祁建德火氣更盛,他一把揪住慶王妃的手臂,惡聲惡氣道:“你這個蠢婦!今天是什麽日子?你現在回去,是想要父皇和皇祖母降罪嗎?”
“殿下也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若是真的知道,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羞辱臣妾?”慶王妃哭得更加傷心了,“這麽多親眷都看見了,您讓臣妾怎麽做人?”
祁建德正要繼續開罵,身後卻走過來三皇子祁睿先,他笑眯眯地說道:“二皇兄這是在做什麽呢?都說當麵教子,背後教妻,這麽多人瞧著呢,二皇兄可收斂一點吧。”
“我們家的事不用你來管!”祁建德回過頭去,冷笑一聲,“老三還是管好自己的事兒吧!咱們兄弟幾個,連老七都爬到你的頭上去了。若是換了我,大概早就羞愧得不敢出門了!”
祁睿先還是笑眯眯的,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語氣輕飄飄的:“小七年紀還小呢,我這個做哥哥的看見他上進,高興還來不及呢。二皇兄也不用急著挑撥離間,小七受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我說,那也是小七有這個命,二皇兄你說呢?”
祁建德的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冷笑道:“你還真是個好兄弟,這上頭一個是太子,下頭一個是心尖肉,到你這個不上不下的,連個車駕進宮的恩寵都沒有!嗬嗬,就這樣,還幫著自家兄弟說話,倒真是血濃於水啊!”
說完,祁建德拽著慶王妃大步就走,也不管慶王妃是不是哭哭啼啼的,慶王府的下人們趕緊帶著慶王的幾個兒女追了上去。
文王妃這會兒才拉著兩個年幼的孩子走了過來,輕聲道:“殿下,咱們也進去吧。”
祁睿先點點頭,看向自家王妃身邊的兩個幼子,露出一張真誠的笑臉來,道:“走吧,父王拉著你們走。”
祁睿先過了年就滿三十了,他喜好熱鬧,家中的鶯鶯燕燕養了不少,不過他是個聰明人,倒是沒叫那些沒有位份的妾室生下孩子。他的孩子,都是正妃跟側妃們所出,已經有五子三女。
文王妃之前隻生了一個女兒,到幾年前才生了一對雙生兒,聰明可愛,如今已經四歲了,很得皇太後的喜愛。
皇後的三個兒媳婦,就數這個文王妃出身低一些,不過她性情好,又喜歡說笑,在宮裏宮外倒也有個好名聲。
大殿之中,已經坐了不少人了。殿內左右兩邊擺滿了雕花長桌,最靠近上麵的一桌就是太子跟太子妃的座位。至於孩子們則坐在後麵,由兩位良娣照看。至於良媛,則因為身份太低,不能參加宮宴。
祁睿展的桌子就在太子的下首,他一進去就忙著逗弄太子家的那些孩子。太子殿下看著華冰玉,笑著說:“小七這些日子長進多了,倒是多虧了七弟妹。”
“殿下本來就非凡人,臣妾可沒做什麽。”華冰玉慢慢道。
沒過多久,文王一家人也進來了。那對可愛的雙生兒一走過來就掙開了祁睿先的手,朝祁睿展那邊撲了過去:“七叔,七叔!你怎麽好久沒去找我們玩了啊!”
祁睿展一手抱起一個,笑著說:“七叔不過去,你們可以來七叔家裏玩啊。”
“父王不讓!”雙生兒裏麵的弟弟小聲道,“父王說了,我們不可以去打擾七叔跟七嬸生小弟弟。”
祁睿展哭笑不得地看向祁睿先:“三哥,你可別把我的寶貝侄兒們教壞了!”
“我可不會!倒是你,有動靜了嗎?”祁睿先小聲地問道。
祁睿展想到數日前華冰玉臥房門口拴著的紅布條,笑著說:“我們才成親沒多久,這事兒不著急。”
等殿內的人全都到齊坐下,皇上就扶著皇太後走了進來,那張嚴肅的臉上也罕見地帶著一點兒笑容。
奏樂之後,宮宴正式開始。李嬤嬤果然沒說錯,那些精美如藝術品的菜肴端上來後,全都是冰涼的。
華冰玉來之前已經吃飽了,所以並不餓,隻是舉著筷子做做樣子罷了。酒水倒是溫熱的,她喝了好幾杯,微覺麵上作燒,唯恐失儀,便不敢喝了。
“醉了?”祁睿展在桌子下麵悄悄拉住她的一隻手,輕聲問道。
他見華冰玉麵頰緋紅,眼波如水,比平日多了幾分嬌俏的味道,不由得心癢癢的。
他倆正是蜜裏調油的小夫妻,華冰玉見他眼眸幽深,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便伸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擰,低聲道:“快坐好了,別叫人看了笑話。”
祁睿展被她輕輕擰了一下,展顏一笑。在他眼裏,這滿殿的年輕宮女和妖嬈舞女,都及不上華冰玉的一根小指頭。
“冰玉,我瞧你大概是喝醉了。宮宴還久,等父皇母後陪皇祖母去後麵歇下了,我也帶你去偏殿歇一會兒,喝一盞醒酒湯吧。”祁睿展溫聲道,眼中盡是柔情蜜意。
他本就是京城頭一等的美男子,這會兒玉麵柔情的樣子落在其他宗親的眼中,不免引起很多婦人的豔羨。
不過落在皇太後跟皇後的眼中,倒是對華冰玉更加滿意了。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就可以早點生個嫡子出來,也好叫成王府熱鬧起來。
大寧的規矩,年三十晚上家家戶戶都是要守歲的,連皇家人也不例外。所以每年的宮宴都要過了子時才會結束,因為時間太長,皇太後跟皇上他們都會中途離席,去後頭稍事休息,等子時放煙花的時候才會重新出來。
隻要這幾位去了後頭,殿內的其他人也通常會到處走動一下,在偏殿醒醒酒或是去前禦花園逛一會兒。
華冰玉笑了一下,道:“我往常酒量很不錯的,怎麽今日隨便飲了幾杯就醉了,倒是古怪。”
祁睿展說:“你們往日在邊關喝燒刀子,那種酒雖然烈,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喝下去過一會兒也就散發了。咱們宮裏的酒是綿裏藏勁兒,初喝不覺得有什麽,等過一會兒酒意上來了,就會上頭。你沒喝慣,自然會覺得不舒坦。”
眾人又敬了一輪酒,皇太後就說自己倦了,要去後頭歇息。
皇太後要走,皇上、皇後跟眾妃嬪也跟著離開,沒一會兒,殿內就少了很多人。
祁睿展跟太子知會了一聲,便拉起華冰玉,也朝殿外走去了。小太監跟在他們身後,忙不迭地追了上去:“成王殿下,奴才給您引路,是去偏殿歇下,還是去禦花園?”
“去偏殿,叫人送些醒酒湯和熱點心過來,糖蒸酥酪也來一份,冰玉喜歡吃。”祁睿展非常自然地說道。
等他們一離開,文王妃就笑著說:“倒是沒見過成王殿下對誰這麽上心過呢,還知道七弟妹喜歡吃什麽。”
後麵一桌的一位郡王妃道:“可不是嗎?從前那位成王妃生得那麽美,也沒見成王對她露過一個笑臉。倒是這位將門虎女,真是有些門道,連咱們京城第一美男子都給收服了。”
成王容貌生得好,又風度翩翩、地位崇高,故而從十幾歲開始他就是城中無數女子的夢中情人,在座的不少年輕婦人也都曾對他抱有過幻想。聽到郡王妃這麽說,不少人就有些不高興了。
“倒也沒覺得這位成王妃有什麽過人之處,個頭生得這麽高,看著怪嚇人的。麵孔也不過尋常,聽說還會武藝,說不得是把成王殿下嚇到了,才會做出這種失常的舉動。”一個跟祁睿展差不多年紀的宗室婦人說道。當年她還幻想過要去成王府做側室的,可是祁睿展的一顆心全被秦珮真占去了,沒有辦法,她才勉強挑了一個郡王嫁過去。
文王妃輕輕道:“我倒是覺得成王妃容資秀麗、才貌雙全,身上又有一股子朝氣,成王殿下跟她感情好,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雖然她也看不懂祁睿展對華冰玉的愛戀,但作為一家人,她這個三皇嫂還是要為自家人說話的。
人家嫂子都出來幫腔了,旁人就算有些不滿,也隻好打住這個話題,不再說下去了。
祁睿展拉著華冰玉急匆匆去了偏殿,這裏有一間屋子是專門供他一個人使用的。有時候下了朝,他就在這裏議事和歇息。
因為是皇上最疼愛的七皇子的屋子,所以小太監們也打掃得非常幹淨,裏麵更是提前備好了炭火,一推門進去就有一股子暖意撲麵而來,還混雜著一點橘皮的香氣。
華冰玉彎著大眼睛,笑眯眯地說道:“這裏倒是比殿內還暖和。”
“那是自然,大殿下麵雖然有地龍,不過殿門大開,根本攢不住暖意。”祁睿展說,“我這一間屋子就在地龍的上方,又添了炭火盆,肯定暖和。你快過來躺一會兒,醒酒湯一會兒就會送來了。”
屋子的外室有一張軟榻,榻上鋪著虎皮,放著幾個軟枕。華冰玉側身坐了上去,身子隨即一歪,斜倚在上麵,露出愜意的表情來。
祁睿展就坐在她身邊,幫她脫掉鞋子,又伸手輕輕撫摸她發燙的臉頰和額頭,眼中一片溫柔。
“也不知道爹爹他們怎麽樣了……”華冰玉輕聲道,“往年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喝酒吃肉,外頭會燃起篝火,很多人圍著火堆唱歌跳舞,可熱鬧了。不過也有過不好年的時候,蠻子知道我們要過年,會趁機夜襲。我爹扔掉酒囊,拍馬就衝出去迎敵。我跟我娘就會在城牆裏等一晚上,那會兒我還小,居然也不覺得害怕……”
這裏跟邊關實在太不一樣了,邊關苦寒,戰事頻繁,這裏卻歌舞升平,一派和樂之氣。華冰玉從未像此刻一樣思念自己的父親和兄長,同時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她要在這裏做一個最好的成王妃,讓父兄放心。
祁睿展的眼神變了變,好一會兒才道:“可惜我沒用,不然我也想去邊關抗擊敵寇。”
華冰玉笑了起來,仰視祁睿展線條精致的下頜,輕輕道:“殿下有這份心意就可以了。你可是皇上皇後最疼愛的兒子,便是太子殿下上了戰場,隻怕也不會派你去前線的。”
這話倒是真的,隻不過祁睿展聽後卻不怎麽高興。他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沒用。”
華冰玉拉住祁睿展修長的手,認真道:“我華冰玉的夫君,豈會是無用之人?”
祁睿展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說的也是,就算是為了冰玉,我也要爭一口氣的。”
說話間,外頭傳來敲門聲,小太監輕輕道:“殿下、娘娘,醒酒湯和點心都備好了。”
“進來吧。”祁睿展道。
小太監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個端著托盤的宮女,他們瞧見榻上的兩人,都不敢細看,隻目不斜視地將托盤上的東西一一放在軟榻的小桌子上,又輕聲退了下去。
祁睿展將華冰玉拉了起來,她懶懶地靠在他的身上,笑著說:“我的腦袋特別重。”
“讓李嬤嬤她們過來幫你摘掉吧?一會兒放煙花的時候再戴上。”祁睿展隨即就對外喊道,“來人啊,把本王府裏的李嬤嬤叫過來!”
外頭跟過來的下人通常不進大殿,而在殿外的某處候著。
華冰玉喝了一碗醒酒湯,吃了兩個蟹黃魚翅餃子,李嬤嬤、方嬤嬤就敲門進來了,幫她除了頭上沉重的首飾。
腦袋一輕,華冰玉也輕鬆多了,她褪去厚重的深黃色外衣,在軟榻上盤起雙腿,衝著祁睿展招招手:“殿下,你也坐上來啊。”
祁睿展脫掉靴子就坐了過去,緊緊摟住華冰玉的細腰:“酒還沒醒嗎?我覺得你需要睡一會兒。”
華冰玉又吃了一塊小點心,嘴裏滿是香甜的味道,她眼波流轉,笑出聲來:“我倒是可以睡得著,殿下這會兒睡得著嗎?”
祁睿展眯起雙眼,薄唇輕輕摩挲她的側臉,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陪我睡,我就睡得著了……”
話音沒落,他就被華冰玉按了下去,一抹香唇堵住他未說完的話語。
室內溫暖如春,祁睿展想要解開華冰玉身上的衣裳,可惜正式袍服層層疊疊,根本解不開。他忍不住低咒一聲,換來華冰玉的一陣輕笑。
“七叔!七叔!”
屋裏氣氛正好,外頭忽然傳來了兩個脆生生的童聲,異口同聲地在外頭喊著七叔。
祁睿展渾身一僵:“這兩個小渾蛋怎麽這個時候跑過來了?”
“七叔!七叔!快開門呀!”外頭的雙生兒見屋裏久久沒有回應,就更加大聲地喊了起來。
“七叔在忙,你們找自己爹娘去!”祁睿展沒好氣地喊道。
“不!我們就要跟七叔玩兒!”兩個孩子甚至開始拍門了。
華冰玉笑得前仰後合,她按住祁睿展的胸口,輕聲道:“算了,讓他們進來吧。”
“可是……”祁睿展有點不甘心。
華冰玉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物,就衝著外頭說:“門沒閂,你們自己進來吧。”
門被撞開,兩個小娃娃開開心心地跑了進來,笑得一臉無害:“七叔,七叔!我們拿到爆竹啦,陪我們去放!”
“太冷了,不想去。”祁睿展沒精打采地坐在軟榻上,滿臉不高興。
華冰玉說:“在屋裏也是閑著無事做,倒不如陪他們放爆竹去。”
兩個娃娃可高興了,撲到軟榻前拉住華冰玉的衣角,軟糯糯道:“七嬸陪我們去!”
“好。”華冰玉捏了捏兩個娃娃胖嘟嘟的小臉,穿上鞋子下了地,又衝著不高興的祁睿展招招手,“殿下一起來啊。”
“好吧。”祁睿展勉為其難地跟了過去,身後跟著好幾個太監宮女,各提著燈籠或爆竹,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前禦花園的麵積比較大,兩個娃娃熟門熟路地找到水池邊的一處空地,就拍著手要放爆竹。
說是放爆竹,不過誰也不敢讓他們兩個小祖宗自己動手,太監們早就在地上放好爆竹,又將點燃的線香交給了祁睿展。
祁睿展陪著他們放了幾個爆竹,就交給小太監了。兩個娃娃隻是喜歡“砰砰砰”的聲響,倒也不在乎是誰點燃的。
沒過一會兒,其他孩子也被爆竹聲引來了,有太子家的,也有二皇子家的,還有別的宗室家中的孩子。
雖說大人們不一定和睦,不過誰也不會讓孩子也跟著別扭,於是一群孩子就在一起玩兒,爆竹也一個接一個地放。
祁睿展拉著華冰玉站在遠一點的地方,看著這群孩子低聲道:“以後我們的孩子肯定不會像他們一樣淘氣。”
華冰玉笑了起來:“這可難說,萬一像我,那肯定是最讓人頭疼的一個。我小時候特別野,上樹抓鳥、下河摸魚,什麽都敢做,除了我娘,誰都管不住我。”
祁睿展麵色微變:“那可不妙了,其實我小時候也特別鬧騰,當時整個宮裏都叫我小魔精。”
華冰玉哈哈笑了起來,各種火光下,她出塵的麵容變得更加生動起來。
禦花園裏掛滿了大紅燈籠,花木後燈影綽綽,耳邊是孩子們的歡笑聲,祁睿展避開周圍人的目光,在華冰玉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放爆竹的地方忽然吵鬧起來,隻聽“撲通”一聲,接著就聽到五六個孩子的吵鬧聲和哭聲,華冰玉渾身一震,立刻推開祁睿展朝人群的地方跑去。
“快下去救人!文王府的小世子爺掉下去了!”
原來是雙生兒中的哥哥掉下去了,親王的嫡長子可以世襲王位,所以正式場合下人們都叫他小世子爺。
幾個太監接連跳了下去,在池水中摸了起來,很快摸到了小娃娃,趕緊抱起來朝池邊遊來。
華冰玉已經飛奔到了池邊,她伸手就接過昏迷不醒的小娃娃,朝地上一放就開始給他控水。
小娃娃倒是沒喝幾口水,哇哇吐了幾口就醒了過來,然後抓住華冰玉的衣角開始號啕大哭,約莫嚇得不輕。
華冰玉趕緊抱住渾身濕透的小娃娃,厲聲道:“你們都圍在這裏做什麽?快點去找幹淨衣裳,請禦醫!”
“是!”太監們六神無主,這會兒聽見貴人的吩咐才慌慌張張地行動起來。
祁睿展慢了一步跑過來,伸手接過華冰玉懷裏的小娃娃就朝自己那間屋子跑去。
華冰玉見祁睿展抱著孩子去取暖了,自己就站在原地,眼睛慢慢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朗聲道:“剛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小世子會掉下池塘?”
雖說為了安全起見,所以放爆竹的地方選在了池塘的旁邊,可之前這群人離池塘尚有一段距離,若是小心看守,根本不可能有人落水。
太監宮女們早就跪了一地,一個個磕頭求饒,說自己無罪。
“你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華冰玉指著跪在最前頭的一個中年太監,厲聲問道。
那太監倒算冷靜,便低著頭道:“奴才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瞧見幾位小貴人先是爭吵,接著就打了起來。都是金枝玉葉,奴才們也不敢拉開,隻能在旁邊相勸。可是越勸越亂,上來打架的小貴人又多了幾位,還有上來勸架的。然後奴才就聽見世子爺叫了一聲,就掉水裏去了。”
“沒看見是怎麽掉下去的嗎?”華冰玉問道。
“沒看見,真的沒看見!”
“有人看見了嗎?”華冰玉冷眼掃過這一群宮仆,又看向後頭那群蔫了的孩子,嚴肅道,“你們呢?你們看見了嗎?”
雙生兒中的弟弟已經哭成一個小淚人兒了。他一邊哭一邊揉著眼睛,看上去好不可憐,他說:“七嬸,我看見了。”
華冰玉衝他招招手,弟弟邁開小短腿就跑了過去,撲到華冰玉的懷裏,抽泣道:“是臻哥把我哥哥撞下去的……”
華冰玉一愣,立刻看向祁衛臻:“臻兒,怎麽回事?”
祁衛臻是太子妃的小兒子,按理說,他是不可能對三皇子的孩子做些什麽的。
祁衛臻也就六歲,這會兒已經嚇得滿臉慘白,連眼睛都不會眨了。
不過七嬸在問,他還是抖著一雙小手,抬頭道:“七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便是自己跳下去,也絕對不會推達兒下去的!七嬸,我真的不知道!”
華冰玉覺得兩個孩子應該都沒撒謊,一群小孩子打架,又有拉架的,擠過來擠過去,誰一時失手都有可能把別人撞下去。
這裏發生的事情已經傳到大殿那邊去了,祁睿先跟文王妃早就跑去了祁睿展那邊看孩子,而太子殿下則趕到了池塘邊,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跟著太子過來的還有一群人,大家看見華冰玉的打扮都不由得一愣。
華冰玉去了頭飾,又脫掉了華貴沉重的外袍,這會兒隻穿著被打濕的衣裙站在那裏,看上去委實有些狼狽。
“七弟妹這是怎麽了?”太子妃立刻從宮女的手上拿過一件鬥篷,走過去披在華冰玉的身上。
“我沒什麽事,不知道禦醫趕過去了沒有,我們也一起過去看一眼吧。”華冰玉攏了攏鬥篷。
偏殿的屋子離這裏並不遠,於是一群人領著那些孩子,都去了屋子的前麵。
禦醫已經在屋子裏了,屋門緊閉,可以聽見文王妃輕輕啜泣的聲音。
太子殿下看向華冰玉,問道:“七弟妹,剛才到底怎麽了?達兒怎麽會落水呢?”
華冰玉腰背挺直,雙目明亮,她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又道:“達兒落水時間很短,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瞧你這話說得,你又沒養過孩子,你知道什麽呀?這天寒地凍的,達兒又那麽小,萬一被風寒引起了高熱,那可不是說笑的事情!”慶王妃忽然怪聲怪氣地開了口。
祁建德也眯著一雙眼睛,上前一步道:“愛妃說得很有道理,這麽冷的天,把這麽小的孩子推下水,這跟故意害人也沒什麽區別了。”
太子跟太子妃麵色鐵青,因為雙生兒的弟弟指證了祁衛臻,作為父母,他們兩個人連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華冰玉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二皇子夫婦這是在借題發揮,想要故意把事情鬧大,變成文王府跟太子府之間的矛盾。
華冰玉朗聲道:“我確實沒養過孩子,不過我做過孩子!我小的時候,常跟一群小夥伴在一起玩耍。那個時候,一群人在一起嬉鬧,磕著碰著都是尋常事。剛才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鬧,出了點意外很正常。慶王殿下把一件小事說得這麽嚴重,未免有些不妥。”
祁建德狠狠地剜了華冰玉一眼,然後陰惻惻道:“本王說話不妥?本王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落水的當下你又沒瞧見,你怎麽知道臻兒是不是有意害人?世人都道太子殿下家風嚴謹,教子嚴厲,我倒是沒想到,太子殿下的嫡子居然會對堂弟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來。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依我說,太子殿下真的要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孩子了!這次是害了親兄弟的兒子,下次,可就不好說了……”
“夠了!”屋門突然被人推開,祁睿先板著一張臉走了出來,沉聲道,“達兒沒有大礙,也不勞諸位費心了,還請諸位散了吧。”
看看祁睿先的臉色,不少宗室的人都識趣地離開了。很快,屋門前就隻剩下太子、太子妃、慶王夫婦和他們府上的小孩子了。
祁建德看著祁睿先那張鐵青的臉,故作擔憂地湊了上去,問道:“老三,達兒怎麽樣了?禦醫怎麽說?”
“禦醫說達兒腹中沒有嗆水,不過受到驚嚇,今晚可能會發燒。”祁睿先看向華冰玉,“七弟妹,我已經聽人說了,是你幫達兒吐出髒水,才會沒有大礙的,多謝了。”
華冰玉說:“達兒是我的侄兒,這種事情是我應當做的,三皇兄無須多禮。既然達兒沒有大礙,是不是要帶他回府去歇下?”
祁睿先道:“禦醫已經在準備藥方了,說這會兒不宜挪動,恐怕要在這裏安置個幾天,等達兒真的無事了再帶他回府。”
太子殿下走上前去,拉著祁衛臻,讓他跪了下去。太子說:“老三,聽說是臻兒把達兒推下去的,臻兒還小,是我管教不嚴。我這個做父親的,替他給你們賠不是。”
祁衛臻哭成了一個小花臉,他一邊哭一邊說:“三叔,不是的,我真的沒有推達兒,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嗚嗚嗚……”
祁睿先還沒回話,祁建德就擠了過去,一臉不懷好意地說道:“老三,要我說,這事兒還是應該要盡快稟報父皇,由父皇做主才是。畢竟是謀害皇嗣的大罪,可不好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撇過去。”
祁建德這副樣子一看就是想把事情鬧大,最好能讓皇上處置一下太子府,那就再好不過了。
祁睿先道:“這是我的事,就不勞二皇兄操心了!”
“喲!老三,你還真是傻啊!這可是你自己的兒子做的人證,難道還有假的?根本就是臻兒把你兒子推下去了!你把人家當成親兄弟,一天到晚兢兢業業地為他付出。可他們家倒好,居然叫自個兒的兒子來害你的嫡長子!你成親那麽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嫡子,你就真的這麽狠心,不為孩子做主?”
太子殿下忽然道:“慶王!不用你操心,孤早就派人去告知父皇母後了!幼子雖小,但既然犯了錯,那就一定要承擔過錯!我太子府的人,可沒有一個孬種!”
祁衛臻嗚嗚地跪在那裏哭,原本就小小一隻,現在看上去就更可憐了。
太子妃心裏難受,卻一句話也不敢說,更不敢幫自己的幼子求情。
這個時候,華冰玉忽然拉過雙生兒中的弟弟通兒,輕聲道:“通兒,你說你臻哥把你哥哥推下水了,具體是怎麽推的,你看見了嗎?”
通兒這會兒已經冷靜了不少,他紅著一雙眼睛,吸了吸鼻子,看著華冰玉的臉,想了一會兒才說:“哲哥要搶我手裏的爆竹,我哥哥不讓,哲哥就打人。臻哥帶著其他人過來幫忙,我看見哲哥一直在用腳踢我哥哥,我就哭了起來。然後臻哥叫我們快跑,我還看見臻哥的手拉住我哥哥的衣裳,然後哥哥就掉下去了,我就嚇傻了。”
華冰玉抬起頭來,朗聲道:“諸位皇兄皇嫂想必都聽見了,孩子們人多,又打成一團,很難說一定是臻兒做了什麽。說不定是哲兒一腳把人踢下去,臻兒隻是想拉人呢?”
“華冰玉!你少在這裏血口噴人!我哲兒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什麽踢人下水?你看見了嗎?分明是臻兒想要害死文王府的嫡子!”慶王妃一把抱住自家兒子,大聲罵道。
華冰玉冷冷道:“二皇嫂不用這麽激動,我是沒看見,不過你們也沒有看見啊。既然大家都沒有看見,為什麽一口咬定一個六歲的孩子是想要害人性命?真要是說起來,如果不是哲兒先動手打人,恐怕也不會出現這麽大的事情吧。達兒跟通兒才四歲,哲兒已經八歲了,身高、力量都跟幼兒完全不同。這麽大的哥哥居然去搶小弟的爆竹,還用腳不斷踢人。臣妾倒是想問一問,慶王府又是如何教導孩子的呢?”
“華冰玉!”祁建德像要吃人似的,死死盯住華冰玉,右手手指捏住左手大拇指上的黑石扳指,“你休想汙蔑我兒!”
“汙蔑什麽?慶王殿下不是說了嗎?既然是通兒做的人證,肯定不會是假的。剛才通兒說的話,需要我幫忙複述一遍嗎?”華冰玉冷冷道,態度一點不見退讓。
她華家滿門忠烈,在軍方極有地位,旁人害怕祁建德,她可不會害怕。
“華冰玉!”祁建德上前一步,竟像是要打人似的。
華冰玉輕輕揚起下巴,冷聲道:“慶王殿下怎麽了?是想跟我切磋武藝嗎?”
她輕輕捏了捏手指,整個人身上透出肅殺之氣,倒像是真的要跟人比武一般。
祁建德氣得渾身發抖,卻不再上前了。他知道華冰玉自幼習武,又在戰場長大,他這種虛架子未必能打得過這個女人,隻能作罷。
華冰玉在心裏冷笑一聲,並不將祁建德放在眼裏。
祁建德雖然野心極大,背後又有雲家撐腰,可他本人實在不是那塊料,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都要踩太子一腳,可見其心胸狹窄,腦子也不怎麽聰明。
“祁建德!你有本事衝我來,對一個女人發脾氣,你倒是好大的本事!”祁睿展從屋子裏飛奔出來,一把拉過華冰玉,將她護在身後。
華冰玉雖然並不需要祁睿展的幫忙,但見他如此緊張自己,還是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低聲道:“我沒事兒,我不怕他的,他可打不過我。”
“這個我知道,他那點三腳貓功夫,還不如一個孩子呢。不過這個人心性狠毒,從小就喜歡來陰的,我怕你吃了暗虧。”祁睿展用很小的聲音耳語,“你今天這樣對待他,他一定會記恨在心的。”
“沒關係,我不在乎。”華冰玉說,“這種時候激怒他也好,我倒是想看看慶王府還有什麽陰毒招數。”
祁建德黑了一張臉,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道:“老七,你還真是個情種啊,見一個愛一個不說,這對每個都還挺真心的呢!從前對那位楚夫人愛得滿城風雨,現在又對這個莽婦嗬護有加!嘖嘖,我瞧你這一輩子的出息,也就在女人身上了!”
這個時候,屋門再次被人打開,文王妃從裏麵慢慢走出。
她的眼眶尚有些發紅,不過整個人看上去都很鎮定,她衝著外麵盈盈一拜,輕聲道:“多謝二皇兄對達兒的關心,不過達兒已經沒有大礙,請二皇兄放心。臣妾已經聽說了門外的一切,臣妾覺得落水之事不過是一場意外。小孩子們打打鬧鬧的,偶爾會失了輕重,都是很尋常的事情。以臣妾之見,這事兒就算了吧,都是一群孩子,真要是較起真來,反倒叫人看了笑話。”
祁建德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一下文王妃跟祁睿先,冷哼一聲,道:“行行行,你們高風亮節,連自己親兒子都不在乎,我一個外人著什麽急啊!哲兒,跟我過去了!”
幾人看著慶王府的人離開,華冰玉說:“三皇嫂,達兒真的沒事了嗎?”
文王妃點點頭,道:“落水倒沒什麽大礙,隻是受涼加上受驚……身上還有一些被踢打過的外傷……”
作為一個母親,文王妃非常心疼自己的孩子。一開始,她也在心裏埋怨臻兒。可是等禦醫幫達兒塗了傷藥,說這是被人大力踢打留下的痕跡時,文王妃才意識到這件事恐怕跟二皇子一家脫不了幹係。
這個時候,祁睿展對兩個哥哥說:“兩位皇兄,今天這事兒跟臻兒恐怕關係不大。老二這一家子心思都不對,可千萬不能被他影響了。咱們都知道,他從小就喜歡出陰招,他的兒子也未必沒有學到那些本事。”
祁睿先點點頭說:“沒錯,不過老二以前可沒現在這麽明目張膽,我隱隱覺得,他背後那些事情大約是準備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會如此囂張。”
落水之事就此被揭過不提,達兒在宮裏養了幾日,等完全恢複了健康,才被送回文王府。
太子派出去的人手在一刻不停地查找祁建德的礦山,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半點好消息傳來。
過完年,二皇子一派在朝堂上越發張揚起來,一舉一動都像是要將太子殿下踩在腳下似的。皇上看在眼裏,麵上卻不表現出來。
華冰玉好幾次在宴會上碰到慶王妃,都能感覺到對方明顯的敵意。華冰玉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裏,可慶王一家都是睚眥必報的人,慶王妃一直記恨除夕當日華冰玉指責哲兒踢人之事,所以一直在找機會想給她一個教訓。
華冰玉嫁進成王府也有一段時日了,不過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不光她自己著急,皇後也挺在意的,每隔十日都會讓禦醫去成王府給華冰玉請平安脈,順便給她開些調理身體的方子。
華冰玉在這方麵倒是很聽話,皇後讓她喝補藥,她就喝。不光自己喝,也會在日常飲食中給祁睿展增加一些藥膳。他倆的感情越好,華冰玉就越是想要早點兒生個嫡子。
氣候漸漸轉暖,長公主在京郊的園子已經早早開滿鮮花,她便按照慣例,給各家女眷發了帖子,邀請她們去園子裏賞花吟詩。
“非去不可嗎?”祁睿展在屋子裏纏住華冰玉,不想讓她出門,“我忙了這麽些天,好不容易交了差事,得空歇上兩日,你卻不在家裏,我一個人待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華冰玉慢悠悠地戴上幾個細金鐲子,輕聲道:“長公主的麵子可不能不給,大不了,我去露個麵,就找借口回來陪你,你說好不好?”
“不好!”祁睿展從後麵摟住華冰玉,下巴放在她的肩頭,耍賴似的說道,“大皇姐那個園子離咱們家那麽遠,就算你剛去就回來,來回也得一個多時辰呢!我舍不得你。”
在一旁幫華冰玉梳妝的方嬤嬤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祁睿展斜眼看了她一下,道:“你笑什麽?”
“哎呀,老奴是覺得……殿下在娘娘麵前就跟個孩子似的,挺有趣兒的。”方嬤嬤盡量忍住笑。
祁睿展把華冰玉摟得更緊一些:“冰玉,別去了,就說你身子不適……”
“不行,答應過的事情怎麽好撒謊騙人?”華冰玉說,“這樣吧,你也坐上馬車,陪我過去,我在園子裏露個麵,就借故出來,咱們倆再一起回家,你覺得怎麽樣?”
“這樣也行!”祁睿展陡然精神起來,“那我也去換件衣裳!”
說完,祁睿展就興衝衝地跑了出去,要人給他拿出門穿的衣裳。
祁睿展年輕愛俏,各種各樣的衣裳比華冰玉的還多。不過華冰玉對此倒是沒什麽意見的,他現在已經非常上進了,總不好把他的所有愛好全都剝奪了。
等祁睿展也換好出門的衣裳,打扮得俊朗無雙,兩人就一起坐上馬車,去了郊外。
一路上,華冰玉都在想,她的父母感情極好,不過在她記憶中,她爹也沒有這樣黏著她娘的,可見祁睿展真的跟旁人不同。不過對於祁睿展的極度黏人,華冰玉嘴上偶爾抱怨一下,內心倒是十分受用的,一顆心也仿佛泡在蜜水裏似的。
長公主辦詩會,受到邀請的女眷幾乎全都來參加了,熱鬧得很。華冰玉下了車,祁睿展就在馬車裏摸出一卷書來打發時間。
華冰玉因為要提前離開,所以一到詩會現場就到處打招呼,唯恐留下一個不懂禮數的名聲。
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第一個孩子,雖然是一個女兒,也隻是一個普通嬪妃所出,但還是得到了皇上的大力疼愛。哪怕現在她自己的孩子都可以說親了,皇上對整個長公主府的恩寵也是有目共睹的。
長公主的容貌並不算美麗,但氣質端莊大方,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等她到場後,詩會就正式開始。
因為是賞花的詩會,所以長公主定下的第一個題目就是詠春,她說:“以兩炷香為限,這園子裏的一切都可以吟誦。”
華冰玉本就不擅長作詩,所以也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她打算隨便交上一首詩,就借故告辭。其他人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在園子裏邊逛邊找靈感,也有坐在一旁行酒令喝小酒的,倒也熱鬧。
“成王妃怎麽不到處走走看看?”慶王妃忽然帶著人走了過來,臉上還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慶王妃雖然出自雲家這種大族,可是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倒還不如慶王府的側妃看著大氣。
華冰玉抬起頭來,麵上冷冷的:“這裏也有花木,我在此處看看就可以了。”
“總聽人說成王妃武藝高強,不知道這吟詩如何?”
“自然是比不得慶王妃的。”華冰玉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二皇嫂今天有何貴幹?”
慶王妃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道:“你也就這張嘴巴厲害了。可惜啊,人人都說成王夫婦乃是神仙眷侶、濃情蜜意,可惜你這個成王妃卻是個傻子。”
華冰玉的眼神更加冷漠了:“有話直說。”
“我倒是想給你留點兒麵子,誰知道你自己不需要,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一會兒你可別後——悔——”慶王妃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故意提高了嗓音,用周圍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大聲說,“我可要恭喜成王府呢!這麽多年都沒有喜訊傳出,這回啊,咱們成王殿下,終於要做爹了!”
太子妃就在不遠處,聽到這話不由得微微一愣,立刻看向華冰玉:“冰玉,你這是有動靜了?”
華冰玉滿臉寒霜,一雙漂亮的眼睛更像是可以射出刀子來,她緊緊盯住慶王妃,厲聲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這不是字麵意思嗎?我是在恭喜你們成王府終於有喜了!”慶王妃扭了扭身體,越發得意起來。
太子妃終於瞧出不對勁了。她看了看華冰玉的臉色,趕緊走了過來,挽住華冰玉的胳膊道:“冰玉,我剛好想去那邊看看大皇姐養的幾隻鸚哥,據說會講吉祥話,可有趣了,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慶王妃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大聲道:“太子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麽呀?您可是成王殿下的大嫂,都說長嫂如母,你這個做人嫂嫂的,怎麽不為他高興呢?咱們成王殿下啊,真的快做爹了!”
她說話的聲音太大了,原本在那邊行酒令的幾個女眷也都瞧了過來。見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慶王妃更加得意了。
華冰玉深吸一口氣,眯著雙眼道:“慶王妃這話的意思,莫不是在說有人懷了我家殿下的孩子,而我卻不知道?”
“哎呀!妹妹居然不知道嗎?天呀,這可真是叫人意外呢!我還以為妹妹早就把成王殿下盯得牢牢的,怎麽會連他養了個外宅的事情都不知道呢?”慶王妃得意揚揚地說,“不過這樣也好,成王府到現在都沒有子嗣,上上下下都挺著急的。現在總算有了孩子,妹妹你還是趕緊把人接回府去好好照料吧!咱們做人正室的,可不就得料理這些事情嗎?這子嗣啊,是越多越好!回頭外頭那位要是生了個兒子,還得正經地給人家一個位份呢!”
自打解決了秦珮真的事情後,華冰玉跟祁睿展的感情極好,祁睿展隻要有空就會陪著她,連去外頭喝酒應酬都變少了。哪怕是太子和三皇子相邀,祁睿展都會趕在華冰玉睡前回府,然後摟著她一同入睡。
華冰玉就算再蠢,也知道祁睿展對她非常上心。因此,慶王妃的這些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的。
“慶王妃說得言之鑿鑿,可是親眼看見了?”華冰玉問道。
“那是當然,我確實親眼瞧見了!”慶王妃壞笑道,“那位外宅說起來,還跟當初的秦小姐有些瓜葛呢。當日,我親眼瞧見七皇弟從一個小院子裏走出來,送他出來的那個女子,生得秀麗苗條,眼中含情。我一瞧,這可新鮮呢,都說七皇弟對七弟妹一心一意,怎麽在外頭養了個女子?我好奇心上來了,就幹脆去敲門問了問。這一問啊,可不得了!那女子說自己是被七皇弟悄悄藏在這裏的,一邊說還一邊隱隱作嘔。我可是過來人,一瞧她的樣子就知道身子不對勁兒,所以啊,我就請我府上的大夫來了一趟,幫她把了脈!清清楚楚的喜脈,已經四月有餘了!七弟妹你要是不相信,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過去看看哪!”
太子妃聽到這裏,臉色也不太自然了。她低聲道:“冰玉,依我看,這事兒倒不像是她胡編亂造的。說得這麽清楚明白,不如就讓她帶著咱們過去看一眼吧。”
“看一眼又能怎麽樣?”華冰玉低聲道。
“如果那女子真的懷了身孕,自然是要接回成王府的。”太子妃說,“母後對七皇弟的子嗣極為看重,就算是庶出的孩子,隻怕也必須留下來的。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可能接受不了,可是咱們嫁的是皇子,這種事情遲早也會發生的!”
華冰玉有些動搖了,她當然知道嫁作王妃的難處,也知道皇子不可能一輩子隻有一個女人。對於這一切,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她的設想中,至少要等她生出一兩個嫡子,站穩了腳跟再說。現在平白無故冒出來一個外宅,若此事是真的,那人又生了個兒子,她以後的處境還真是不好說……
“哎喲!七弟妹呀,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呀?”慶王妃輕笑道,“你該不會是生妒了吧?這可不行呢!你作為正室,既然自己無所出,那就要盡量多幫七皇弟納些側室,早日為府裏開枝散葉!”
華冰玉深吸一口氣,沉著道:“二皇嫂說得有理,既然是這樣,就請二皇嫂帶我走一趟。如果此事是真的,孩子也確實是我們殿下的,我自然會將那女子接入王府,好生照料,直到孩子出生。”
她是上過戰場的女子,故而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冷靜地對待一切。可是此刻她的心裏卻宛如波濤洶湧,沒有一刻是安靜的。
到底是不一樣了。當初,哪怕當初祁睿展為了秦珮真不願同房,她都可以一笑而過。可現在不行了,她發現自己完全接受不了祁睿展有別的女人。
慶王妃笑得特別開懷,說:“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要是不帶你去,好像也不太像話呢。那咱們就跟長公主說一聲,現在就去吧。”
太子妃拉住華冰玉的胳膊,道:“我陪你一起去,有些什麽事,咱們也可以商量一下。”
她察覺到華冰玉的不對勁了,不管華冰玉裝得多麽平靜,可華冰玉的雙手一直在微微顫抖。太子妃不敢讓華冰玉一個人跟著慶王妃過去找那外宅,萬一出現什麽情況,她可以幫著勸一下。
陪著華冰玉過來的李嬤嬤想要出去跟祁睿展說一聲,卻被華冰玉喝住了:“誰都不許出去報信兒!”
“可是……殿下就在外頭馬車裏麵……”李嬤嬤非常猶豫。
“我們坐太子妃的馬車過去!”華冰玉一錘定音。
於是,一群女人出了園子,華冰玉上了太子妃的馬車,跟在慶王妃的馬車後麵朝城裏行去。
祁睿展一開始還不知道這件事,他在馬車裏看了一會兒書,隻覺得毫無趣味,便讓小廝去園子裏問一聲,想讓華冰玉早點出來。
小廝跑進去又跑出來,道:“殿下,裏頭的人說,娘娘跟著太子妃、慶王妃朝城裏去了,都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冰玉跟人走了?這怎麽可能呢?她就算要回城,也會跟我說一聲啊!”祁睿展非常不解,“她們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具體去哪兒不知道,不過有人告訴小的,慶王妃說殿下養了個外宅,咱們娘娘要把那個外宅帶回王府呢。”小廝傻乎乎地說道。
祁睿展愣住了:“外宅?什麽外宅?我何曾養過外宅?”
“裏頭就是這麽說的,不少人都聽見了,慶王妃還說王爺要做爹了。”
祁睿展微微皺起眉頭,完全弄不懂這小廝在說什麽。好一會兒,他道:“先回城去,沿路問問她們的車駕去了哪裏,咱們也追過去!”
慶王妃的馬車帶著一行人進了城,然後去了一條比較清幽的巷子。這裏住著一些手工很好的繡娘,慶王妃有時候會來這兒挑一點兒花樣子,或者找人繡一些衣裳帕子,裝作是自己的作品送給祁建德。
一路上,華冰玉都麵無表情,整個人安靜得有些詭異。太子妃也意識到情況不妙,所以一句話也不說,隻默默陪她坐著。
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下,華冰玉第一個跳下馬車,問道:“就是這裏?”
“就是這裏,你瞧這院子,鬧中取靜,倒是個好地方呢。所以說,七皇弟真不愧是城裏第一風流公子,連養個外宅都比旁人仔細些。”慶王妃故意道。
“去敲門吧。”華冰玉說,“既然是二皇嫂帶我們來的,就請你的人去敲門吧。”
“哎喲,你還膽怯啊,連門都不敢敲。”慶王妃讓人敲了門,“你怕什麽呀,你是正妃,這外頭的小妖精哪能跟你比呢?就算她生了個兒子,那也是庶子。”
院子裏有了回應,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人打開門,一看慶王妃,微微一愣:“娘娘怎麽來了?”
“我來看你主子,她身子好些了嗎?”慶王妃故作和氣道,“要是不舒服,還是讓我家的大夫過來一趟吧。”
“不用了,小姐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多虧了娘娘出手幫忙。”中年婦人笑得有些憨厚,“我們小姐也是頭一回,連自己懷孕了都不知道。要不是娘娘發現不對勁,她還以為是自己吃錯東西了呢。”
華冰玉看不得她們在門口囉囉唆唆,便上前一步,冷聲道:“不請我們進去嗎?”
中年婦人看了看華冰玉和太子妃,從她們的服飾打扮上瞧出了尊貴,趕緊道:“是是是,幾位貴人請進,我去告訴小姐一聲。”
一群人魚貫走進院子,這院子麵積並不大,房屋也隻有幾間,但一應俱全,打掃得非常幹淨。院子裏還有很多盛放的迎春花,也算是個別致的所在了。
“吳媽,是誰在敲門?是七殿下來了嗎?”其中一間貼著窗花的屋子裏響起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聽到這裏,華冰玉的呼吸明顯停頓了。
七殿下!
整個京城,有幾個七殿下?
華冰玉這一刻隻覺得整顆心攪成了一團,仿佛有什麽利器在裏麵團團攪動,疼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娘娘!”李嬤嬤跟了華冰玉這麽久,還是頭一回見到她的麵色如此慘白。她嚇壞了,趕緊上前一步攙扶住華冰玉。這一下,李嬤嬤就更是一驚,因為華冰玉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李嬤嬤是真的想不明白了,祁睿展對華冰玉的愛意是全府上下都看得見的。難道他是真的風流成性,所以才會不滿足府裏隻有一個正室,還在外麵偷偷養個女人?
李嬤嬤曾經跟了皇後很多年,在她看來,地位崇高的男人有著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這會兒扶著華冰玉顫抖的胳膊,李嬤嬤卻在心裏埋怨起了祁睿展。
就算是養女人,至少別讓她留下子嗣啊!華冰玉這個正室都沒有懷上呢,外頭的女人卻搶先一步,這不是明著打臉嗎?以華冰玉這麽驕傲的性子,也不知能不能忍下這口氣。
那吳媽笑著說:“小姐,你快出來吧,是慶王妃娘娘過來看你了。”
屋門被打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扶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消瘦女子走了出來。這女子生得確實很清秀,瓜子臉,細眉細眼,微微帶一點兒愁容,頗有幾分姿色。
大約是不出門的關係,她穿著一件尋常的藕荷色夾襖和青色裙子,頭上隻戴了幾支金釵兒,耳朵跟脖子上光禿禿的,看著倒是很樸素。
女子一走出來就愣住了,慶王妃她是認得的,另外兩位雍容華貴的貴婦人她雖然不認得,但一看衣裳就知道不是尋常人。
“民女見過幾位貴人。”那女子行了禮,就拘束地站在一旁,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向慶王妃,“娘娘,這是?”
慶王妃笑著說:“這是太子妃和成王妃。成王妃聽說成王殿下養的外宅有孕了,非常著急,特地叫我帶她過來看你一眼呢!”
那女子嚇了一跳,膽怯地看了華冰玉一眼,又趕緊移開目光:“沒有這回事……”
“什麽沒有這回事啊?那天我府裏的大夫才給你瞧過呢,都四個多月了。”慶王妃說,“這宅子難道不是成王殿下給你買的嗎?”
“宅子確實是七殿下的……可殿下那是可憐我……”女子的聲音都在顫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你啊,別害怕,成王妃可不是那種人,她會好好對待你的。”慶王妃露出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笑著說,“你可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女人,你是秦珮真的貼身丫鬟,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成王殿下了。這麽多年的老交情,成王妃是絕對可以理解的。七弟妹,你說是不是?”
華冰玉站在那裏,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知覺一般。
原來是秦珮真的貼身丫鬟,是不是秦珮真入獄後,這丫鬟就被祁睿展養在了這裏?他們從小相識,再加上那段時間祁睿展因為秦珮真的事情異常消沉……
“冰玉……”太子妃湊到華冰玉的耳邊,小聲道,“你要振作一點,在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失態!”
華冰玉的麵色讓太子妃覺得害怕,她開始後悔帶著華冰玉來這裏找什麽成王的外宅了。這種事情本該緩一緩,或者幹脆跟成王通個消息再做打算。
華冰玉看著那年輕女子,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飛上了半空。她冷冷地看著這滿院子的人,忽然發問道:“你叫什麽?”
年輕女子嚇了一跳,因為華冰玉的語氣比冰雪還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用力握住身邊小丫頭的手,戰戰兢兢道:“回娘娘的話,民女叫月芽。”
“你是秦珮真的丫鬟?跟了她多少年了?”
“從小就跟著她了,有十多年了。”
“這院子是成王殿下什麽時候給你買的?”
月芽這回才抬起頭來,抖著嘴唇說:“不是給我買的,是借給我住的……”
“我問你什麽時候!”華冰玉忽然加重了語氣。
“是!我家小姐定罪後,我被楚家趕了出來,回秦家……老爺又不要我了。我無處可去,又感染了風寒病得很重,正走投無路的時候,遇見了成王殿下。他看在小姐的麵子上,借給我這個住處……”月芽鼓起勇氣,直視華冰玉的雙眼,用力道,“娘娘,民女跟成王殿下真的沒有關係,絕對不是什麽外宅!請相信民女!”
華冰玉還沒說話,慶王妃就笑著說:“不是外宅?誰信啊?你若是跟他沒關係,他會這麽上心?這院子給你買了不算,連這老媽子和小丫頭都一並找來照顧你。你說沒關係,你覺得成王妃會相信嗎?”
“這些都是成王殿下可憐民女。請吳媽她們來,也是因為之前我病得太嚴重了……娘娘,請您相信民女,民女跟成王殿下真的不是那種關係!”月芽紅了眼眶,苦苦哀求道。
華冰玉這會兒冷靜得不像話,說:“你跟他沒有關係,那你肚子裏的孩子呢?也不是他的?”
“民女敢以性命發誓,肚子裏的孩子絕對不是成王殿下的!成王殿下對民女從無男女情愫,除了第一次在路上相遇,之後所有事情都是旁人代為照料,民女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成王殿下了!”月芽說得信誓旦旦。
華冰玉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了,她看向太子妃,淡淡道:“大皇嫂,是不是要把成王殿下請過來,當麵對質,才知道真假?”
“這……”太子妃猶豫了一下,“要不然,還是先問問她孩子是誰的吧……”
華冰玉轉過頭去,道:“月芽,你既然說孩子不是成王殿下的,那我問你,孩子是誰的?”
“不是成王殿下的還能是誰的?”慶王妃翻了個白眼,“月芽,你別害怕,我跟太子妃都在這裏呢,有我們給你做主,你不用害怕成王妃。你懷了皇嗣,就連皇後娘娘都會讓你進成王府的。我跟你說,你啊,趕緊把實話說出來吧!”
月芽哭了起來,非常傷心:“幾位娘娘!這孩子真的不是成王殿下的!殿下是何等人物,如何會看上我這樣的奴才?”
“那孩子是誰的?你瞧,你連編都編不好!孩子要真不是成王的,那你倒是說個男人出來啊!”慶王妃的白眼都快飛到天上去了。
“我不能說……”月芽捂住自己的肚子,淚如雨下,“我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
她哭得悲痛,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好像隻要逼她說出來,她就會活不下去一樣。
可她越是這樣,華冰玉心裏的疑團就越大了。她說:“月芽,你這個樣子,隻會讓我覺得你肚子裏的孩子確實就是成王的。而且,你為了維護他不惜撒謊騙我們。”
太子妃也說:“是啊,月芽,如果孩子真的不是成王殿下的,那到底是誰的?你住在成王給你準備的院子裏,用著成王送過來的下人,這麽一個情形,你叫人如何相信這個孩子不是成王的呢?”
月芽“砰”一聲跪了下來,聲嘶力竭地吼道:“娘娘!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我真的不能說!真的不能說啊!可孩子的確不是成王殿下的!請您相信我!”
大概是她太過激動的關係,等她吼完這句話,她居然兩眼一翻,直接倒了下去。
太子妃一驚:“快點把她扶起來!掐人中!可不能叫她出事了!”
月芽的孩子如果真的是祁睿展的,又在她們麵前出了事,那她這個太子妃第一個跑不了。
幾個老練的嬤嬤立刻衝了過去,一把將月芽抱起就開始掐人中順氣。
院子裏正一團亂,院門忽然被人推開,祁睿展站在門口,一臉不解地問:“這是怎麽了?”
太子妃的臉色非常難看,她轉過身去,勉強擠出一個笑臉,道:“七皇弟怎麽來這裏了?”
“我聽說冰玉跟著你們回城了,就追了過來。路上問了一下,說你們的馬車朝這邊來了,我就過來了。”祁睿展看見了人群中的華冰玉,立刻朝她走過去,“冰玉,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華冰玉看見祁睿展,眼眶忽然就開始發熱了。她心裏疼得一塌糊塗,可臉上卻依舊沒有絲毫波動。她說:“殿下覺得我為什麽跑這兒來?”
祁睿展看了一眼嬤嬤們抱著的月芽,露出一點點心虛的表情,道:“這事兒啊……我跟你說,咱們回家說……”
“為什麽要回家說?就在這裏說,不行嗎?”華冰玉看著祁睿展那張熟悉的俊臉,原先有多喜愛,現在就有多痛恨,“還是說你有什麽難言之隱,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冰玉?”祁睿展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你這是怎麽了?不過一件小事而已,為什麽非要興師動眾?”
“一件小事?”華冰玉忽然笑了起來,“說得好!對殿下來說,可能真的是一件小事吧。臣妾原以為自己馭夫有道,現在看來,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既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乳母!帶著我的陪嫁丫鬟,我們走!”
說完,華冰玉轉身就走。
萬嬸早就氣憤難當,她衝著李嬤嬤等人道了個萬福,就帶著跟出來的兩個陪嫁丫鬟跟在華冰玉身後,也朝外走去。
祁睿展是真的搞不懂了,華冰玉之前在家裏雖然霸道,可在外頭一向很給他麵子的。再說他們倆這幾個月一直很恩愛,好得蜜裏調油。今天到底是怎麽了?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要鬧成這樣?
“冰玉!”祁睿展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華冰玉的小臂,“我們回去再慢慢說,不行嗎?這裏這麽多外人……”
“你別碰我!”華冰玉失控地甩開了祁睿展的手,讓他徹底愣在原地。
“冰玉?”
華冰玉語氣中的悲憤和決絕讓祁睿展心中“咯噔”一下,等他這麽一愣神兒,華冰玉已經帶著人衝出院外了。
太子妃急得不行,趕緊道:“你們還不快點兒把成王妃攔下來!她這會兒這個樣子,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李嬤嬤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帶著其他人也跑了出去。
“七皇弟,你怎麽也愣著呢?快去追呀!冰玉這個性子,萬一真的想不開……”太子妃真是後悔極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蹚這渾水的!
祁睿展一臉迷惑:“大皇嫂,我怎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就這麽一點兒小事,冰玉為什麽會想不開?”
“你!”太子妃氣得直跺腳,“你說說你,你做什麽不好?非得在外頭養個外宅?冰玉是老虎還是狼啊?讓你連個妾都不敢光明正大地納回家?現在可好了,你這外宅都懷了四個多月身孕了,你說這事兒要怎麽解決?”
“什麽外宅?我何曾養過外宅?這裏不過是借給月芽在此暫住罷了!”祁睿展要瘋了,“我滿腦子都是冰玉,討好她都來不及,我何曾有心思養什麽外宅?我跟月芽上一次見麵,都不知是什麽時候了!她懷孕了?”
太子妃仔細查看祁睿展的表情,覺得他不是假裝的。
她還沒說話,慶王妃就搶著說:“七皇弟啊,你就別再裝了。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啊!看見娘子生氣了,就馬上要賴賬,那可不行!這月芽雖然出身不好,但畢竟懷了皇家血脈。七皇弟你這麽大歲數了才頭一回當爹,皇後娘娘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對著太子妃,祁睿展的態度還好一些,可是對著慶王妃,他就半點好臉色都沒給了。他直接吼道:“我已經說過了!月芽不是我養的外宅!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我就算要當爹,孩子的娘也隻會是冰玉!”
“不是外宅,你會對這個女人那麽好?”慶王妃哼了一聲,“你對我凶什麽凶呀?平白無故的,你給這個女人買了一座院子,還請了下人,不是外宅?你自己信嗎?”
“你!”祁睿展語塞了。
太子妃輕輕拉了他一把,道:“七皇弟,先別管這裏了。既然你說月芽不是你的外宅,那我就相信你。等月芽醒過來了,我也會認真盤問她,讓她到時候給冰玉一個交代。你就別在這裏愣著了,快點去找冰玉解釋一下吧。”
長嫂如母,太子妃跟太子成親的時候,祁睿展還是個小孩兒。這會兒看著親切的大皇嫂,祁睿展終於找到了主心骨,他說:“大嫂,你可一定要幫我!我真的沒有養什麽外宅!”
“放心吧,這裏就交給我了。你快去追冰玉。”太子妃推了他一把。
祁睿展立刻跑了出去,卻見巷子口堵著一群人,李嬤嬤她們跟好幾個侍衛都站在那裏麵麵相覷。
“怎麽了?冰玉呢?”祁睿展飛奔過去。
“娘娘腳程太快,奴才們追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娘娘的蹤影了。”李嬤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