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胡須也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很髒、很雜,一看就是很久沒有換過。他現在坐在一塊不知是毯子還是布的東西上麵,在他的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包,外麵也是髒兮兮的,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

從這身裝束,我很容易就判斷出了他的身份,這是一個叫花子,說得好聽一點,是個流浪漢,不知道澤老師讓我們見他做什麽。

我們三人一起向他走了過去,他一直沒有睜眼,直到我們走到了麵前,澤老師輕輕喊了一聲,“師兄。”

過了幾秒鍾,他終是睜開了眼睛,目光在我們三人身上緩緩掃過,而這時,我也看清了他的麵孔。

看著他的樣子,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正當我在回憶何時見過他時,旁邊的小佳驚呼了一聲,“你是在杏林路要錢的那個人!”

聽到小佳的話,我也想了起來,他正是在古台縣上拒絕我的錢,而在杏林路收下小佳十元錢的那個流浪漢。難怪他盤腿的姿勢很奇怪,因為他的右腿是斷的。

他在這裏做什麽?剛才澤老師叫他“師兄”,什麽,他竟然是澤老師的師兄?想到這裏,我心中有很大一個問號,轉頭看著澤老師。

小佳顯然也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師兄充滿了興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還是沒有說話,澤老師並不惱他的態度,反而是向他介紹說,“師兄,這是我師父新收的小徒弟,這位是他的男朋友,也是我的學生。”

那流浪漢這才對著小佳一笑說,“小師妹,我們見過了,謝謝你的十元錢。”

“你還記得我?”流浪漢每天要麵對的人數以萬計,小佳沒有想到他還記得自己。

“當然記得,你身上有師伯的道家仙氣,我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同門中人。”他說話的聲音很是低沉,用流行點的話說就是略帶磁性,我想他這副聲音拿去唱歌一定很不錯。

“同門中人?你真是我師兄?”小佳顯然有點不敢相信麵前這個蓬頭垢麵渾身是油的流浪漢竟然也會是一個修道之人。

“小師妹,這是念空師兄,他的師父玄一道長是我們師父的師弟,二人當年一同學道悟道,有幾十年的同門情誼。”澤老師回答了小佳的疑惑。

念空,想來就是萬念俱空的意思了,我記得他拿的那張紙上寫著父母雙亡,妻子離棄,獨自帶著兒子流浪。如此看來,他並沒有做到萬念俱空,至少還有著對兒子的念想。

“念空師兄?那你也是青城山下來的?”小佳繼續問。

“不是,玄一師叔如今在陝西的終南山修習,而念空師兄也是在終南山拜入師叔門下,開始修道。”澤老師說道。

那個所謂的念空一直沒說話,似乎他知道會有人幫他回答。

“那師兄為什麽又會在這裏?”小佳發揮出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潛質。

“師兄家庭遭遇了巨大變故,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那之後就看破了塵世,把兒子交給親戚撫養,獨自上了終南山,跟隨師叔學道。”

“師兄在山上修習了近十年,遇到了瓶頸,無法看透,師叔便讓他下山雲遊四方,看遍人間疾苦。他下山後想回親戚家看一眼兒子,卻發現兒子瘦得不成樣子,還渾身是傷,他便帶上了兒子一起流浪。”

“這些年,師兄去了很多地方,看清了人間悲歡離合,體會了世間百態,雖說不是大徹大悟,道法卻也有了很大突破。這次,他到了省城,去青城山拜訪了師父,下山後便繼續雲遊。”

“我從師父那裏聽說了念空師兄的修行之路,一直都想見見他,這次,師父入夢告訴我他來了,我便去把他接了過來。我本想讓師兄住我家裏,我們兄弟二人也好暢談道法,無奈師兄露宿慣了,不願進我家門,讓我給他找個人少的空地,我才想起了這個地方。”

澤老師的話語裏無不透露出對念空的尊崇之情,這讓我對他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看來他在道學的造詣上比澤老師要高深許多。

這期間,念空就對小佳說了幾句話,對澤老師是聽之任之的態度,而對我,簡直就是無視,這讓我心裏很是不舒服,我想要激他一下。

我抬頭對著天空說,“難道越是道法高的人,越是目中無人嗎?”

“南磊,你說什麽呢!”我明顯感覺到澤老師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強壓的憤怒,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生氣。

小佳沒有說什麽,她學道不久,想來在她心中,還不值得為了一個初次見麵的師兄而責備我吧,何況,我剛才那句話也並不是太過於尖銳。

“哼,別以為師伯不揭穿你,我就不知道!”他終於是對著我說話了。

聽了他這句話,我再也沒心思去計較他的態度問題,而是被他話的內容驚到了,揭穿我?揭穿我什麽?我又沒做什麽壞事。

“你把話說清楚,我怎麽你了?”我大聲質問他。小佳和澤老師也對這個問題很好奇,都把他看著。

隻見他翻過兩手,手心向上,慢慢向上提起,同時深吸了一口氣,停頓數秒,接著長長吐出一口氣,同時手心翻轉回來,重又把手放在膝蓋上。

做完這個動作,他又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修道之人注重一個“靜”字,他剛才對我說話動了怒氣,想必是他自己覺得這樣甚是不妥,所以吐納呼吸,讓自己靜了下來。

想起澤老師對他的尊敬,我覺得自己剛才對他的態度可能會讓澤老師不高興,便主動找起了話說。

“澤老師,你不是說他帶著兒子一起雲遊嗎,前兩次見他時我也看到了他的兒子,怎麽今天沒見著人呢?”剛才我就想問這個問題,隻是沒好意思打斷他。

“你沒看見嗎?在他的背後。”澤老師對我說話也恢複了之前的態度。

我們三人站在念空前方五米處,他的身子一直挺得筆直,我隻看到了他和他旁邊的背包,還真沒注意到他的背後。

聽澤老師這麽說,我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他的身體一側,果然,他的背後躺著一個小孩,神態安然,看樣子睡得正香,身上還蓋著一塊撕壞的大人的棉衣,隻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這孩子的臉上雖說也有些汙垢,但是比念空的臉就要幹淨多了,正如我在古台縣的步行街第一次看到的那樣,孩子的五官很精致,如果收拾幹淨,穿身漂亮的衣裳,說是個小帥哥也不足為過。

看著小孩的臉蛋,我第一次對這個沒禮貌的流浪漢有了一點好感,縱使浪跡天涯,也要把孩子放在身後,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遮風擋雨。在這一點上,他不叫念空,他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

我感覺衣服被人拉了一下,回過頭來,看見是小佳,她指了指遠處。順著她的手,我看到澤老師已經走到了那裏,明白其意思,便和小佳也走了過去。

等我們站定,澤老師說,“師妹,念空師兄修道的方式與我倆的都不相同,我也很想像他一樣去雲遊四方,無奈實在做不到他那個程度,或許,隻有經曆過大悲痛的人,才能放下俗世的太多種種。”

“這次,難得有機會與師兄一見,我很想向他討教討教,同時我們三人一起交流一下。可是,他怎麽都不願意到我家裏去,我看他對你的態度還不錯,你看你能不能把他勸動。”說完澤老師滿是期待地看著小佳。

小佳抿了一下嘴說,“念空師兄的身世真的很慘,一般人受不了這個打擊早就輕生了,他能苟活下來,並且看空一切,學道修身,真的值得我們佩服。他能一眼看出我是師父的弟子,很了不起,我也正想向他學習學習。既然師兄你開口了,我就去勸勸念空師兄。”

澤老師聽小佳答應了,對著她作了一揖。

小佳連忙擺手說,“師兄你別這樣,我受不起。”

小佳說完就向念空走去,留下我和澤老師在原地。隻見她走到念空向前,蹲了下來,對著他說了幾句話。

等小佳說完後,念空再次睜開了眼,似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鄭重地點了點頭,小佳轉過頭看向我們,欣喜地招了招手,我知道,她成功了,澤老師已經大步地走了過去。

念空腿不方便,一路都是澤老師扶著他的,小佳則牽著他的兒子,沒我什麽事情。我也樂得個自在,雖然他很可能是道法高超的異人,可他身上真的有股餿臭味,聞著難受。

回到澤老師家中,他興奮地泡茶洗水果,熱情地招待著我們。我很少看到他這麽喜怒形於色,看來他是真的對修道很癡迷。

待澤老師坐了下來,他們三人就開始談起了修道之法,開始我還有些興趣,到後來就聽不進去了,坐在旁邊很是無聊。

其實我一直都想再問下念空,他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可是一直插不上話。再一個,我心裏也清楚,就看他對我的態度,我問了多半也是白問,他是不會告訴我的,隻有寄希望於小佳,讓她哪天幫我問問他了。

他們一直聊到了中午,我已經坐立不安了。澤老師看了一下手表說,“咱們先去樓下吃午飯,完了接著聊。”我看他興致正濃,心想完了,看來下午的時間也廢了。

吃飯時,我收到一條短信,是小佳發的,“你肯定很無聊吧?”我抬頭看她,發現她正對著我笑。

我回了一條:“那還用說。”

“他們都是我的師兄,聽他們講道,我受益很多,就是委屈你了。”

“沒事,隻要你喜歡,我就當木頭人了。”

“你真好。”

“我們兩個好才是真的好,認真吃飯。”我對她笑了笑就把手機揣回了包裏。

毫無意外地,那天下午他們又講了一下午,我實在無聊,便帶著念空的兒子下樓玩了一下午。

雖然念空很不待見我,可他兒子卻和我玩得很高興,這讓我心裏好受了些,看來我沒有念空說的那麽不堪嘛。

晚上我們沒有在澤老師那裏吃飯,我和小佳回到學校在一餐廳吃的。小佳說,“感覺今天和他們談了一天,比我自己學上半年還要管用。”

“大小姐,你學習玄學我不阻止,我還是隻有一個要求,你千萬不要看破紅塵,離我而去啊。”我看著她的眼睛說。

“我也還是那句話,放一百個心吧,嗬嗬。”小佳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從那以後,小佳就經常去澤老師那裏,有時我會跟著一起去,有時不想當木頭人了就讓她一個人去,自己跑到機房去上網。

五月中旬的一天,小佳又去澤老師家裏談經講道去了。我正掛著QQ在玩遊戲,係統喇叭閃了起來,我點開一看,媽那個逼的,又是“無頭”小屁孩。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孩,這麽小上網不說,咋個一個勁地加我啊。這一次,正好我一個人沒事做,便同意了他的申請,我倒想看看這個小仔子這麽執著,究竟是要找我聊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