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億”“逆”“先覺”之說,文蔚謂“誠則旁行曲防[1],皆良知之用”。甚善甚善!間有攙搭處,則前已言之矣。惟濬之言,亦未為不是。在文蔚須有取於惟濬之言而後盡,在惟濬又須有取於文蔚之言而後明。不然,則亦未免各有倚著之病也。舜察邇言[2]而詢芻蕘[3],非是以邇言當察,芻蕘當詢,而後如此,乃良知之發見流行,光明圓瑩,更無掛礙遮隔處,此所以謂之大知。才有執著意必,其知便小矣。講學中自有去取分辨,然就心地上著實用工夫,卻須如此方是。(《傳習錄(中卷)·答聶文蔚》)
【譯文】
諸如“不臆不信”“不逆詐”“先覺”等說法,您認為隻要能誠,即便是旁支小道、委曲防禦,也均為致良知的運用。這種認識很對很對,偶爾有摻和搭配之處,我在前麵已經提到過了。惟濬(陳九川)所說的,也不能說不對。就您來說,應該汲取惟濬的說法才完備,而對惟濬來說,又需要汲取您的主張才能明確。要不然,則難免各有偏頗的毛病。舜思考淺近的話,並且向割草打柴的人請教。這並不是說淺近的話應當思考,割草打柴的人應該請教,所以他才這樣做,而是因為良知的顯現運用,光明圓瑩,沒有一點障礙和阻隔,這就是被稱為“大知”的原因。隻要帶了一點執著和“意必”,他的“知”就小了。在講學中,自然有取舍和分辨,但是,在心地上切實用功,隻有這樣才行。
【解析】
“誠則旁行曲防,皆良知之用”,聶文蔚的這一主張得到了陽明的認可,意思是隻要內心堅守良知的準則,即便在具體的手段上,以曲為直,也都是良知的作用。
比如漢武帝時的寵臣東方朔,性格詼諧,言辭敏捷,滑稽多智,常常在漢武帝麵前耍寶取樂,漢武帝也一直把他當作排憂解悶的俳優看待。而事實上,東方朔是一個有著遠大政治抱負的人,隻不過時勢使然,一直沒有被漢武帝重用。不過東方朔並沒有因為政治上不被重用而像賈誼那樣,鬱鬱寡歡,憂思成疾,英年早逝;也不像陶淵明那樣官場失意,卻不為五鬥米折腰,掛印而去,歸隱田園。他采取了一種大隱隱於朝的策略,並且以見縫插針的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找到了一個能夠最大限度展現自己存在價值的位置。他不在乎自認為是正人君子之人的訕笑側目,堅持自認為正確的信念和做事方式,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
他的滑稽幽默,更像是一種取信於皇帝的手段。借助高超的進諫藝術,東方朔多次規勸了漢武帝在治國施政方麵的過失,而又不用上演一場場“文死諫”的老把戲。其於國於民於己,都做到了問心無愧,這不也正是良知之用的體現嗎?
隨後,陽明又諄諄教誨聶文蔚,要和陳九川相互學習,取長補短,共同進步,隻要保持良知明澈顯現,則智慧、能力自然會日進。
[1]曲防:委曲防禦。
[2]邇言:《中庸》第六章有“舜好問,而好察邇言(淺近之言)”。
[3]芻蕘(chú ráo):割草打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