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明顯帶著哭腔的一句大人,讓莫如九都跟著差點難過了一下。

她全身僵硬地靠著容驚鴻,也不敢動一下。

她在心裏向雲迦藍道歉,她是不會喜歡容驚鴻的。

不過,看這個樣子,雲迦藍應該是喜歡他的。

那就好。

她就不必那麽的愧疚,至少在這個世上,還有人對容驚鴻好。

“郡主,沒看到嗎?”容驚鴻的眼神淡漠如霜,聲音也冷得砭骨。

這一聲郡主,這緩緩落下去的音節,讓雲迦藍差點站不穩。

她艱難地呼吸,出聲,“不是……大人,我隻是想問問你……”

她眼睛一眨,突然就落了一滴淚。

她想問問他啊,大人,你要不要一起放煙花棒?

可是煙花棒呢?

哦,她想起來了,煙花棒全部都掉在了地上了。

因為周圍的人太多,她沒來得及去彎腰撿,有的煙花棒已經被行人踩爛了,還有一些孩童撿走了。

很快,她的腳下就什麽都沒了。

可她說不出來了,因為她愛了這麽久的男人,在這漫天燈火裏消失成了無數的碎片。

她覺得無地自容,她想要問問更多,例如這個人是誰,你們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你要抱著一個男人?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但這其中種種,她都沒有資格開口,所以她什麽都不能說了。

她隻是那麽難過的忍著眼淚,可眼淚怎麽也忍不住。

淚水打濕了她一張臉,容驚鴻視若無睹,“既然郡主無事,那我們先走了。”

容驚鴻故意伸開袖子,故作親密的攬著莫如九的腰肢,帶著她一起走下拱橋。

莫如九別無他法,隻能跟著他一起走。

她想回頭去看看,卻也不敢。

雲迦藍要是真的可以打動容驚鴻這個人也挺好的,至少她就不用被容驚鴻逼得這麽緊了。

容驚鴻喜歡了其他人,應該就會放過她了……

“大人……”雲迦藍帶著濃重的沙啞聲音,轉瞬就被周圍的喧囂聲蓋過。

容驚鴻沒聽到,連腳步都沒有片刻的停頓,走得雲淡風輕。

莫如九倒是停了一下。

也是這個時候,雲迦藍她望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莫如九的耳洞!

女人?

這個人是女人?是女扮男裝的?

轟然之間,那個耳洞瞬間就擴大無數倍。

雲迦藍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她的嘴張闔開,身體重重的一晃。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她喜歡的人不是龍陽之癖,他是一個正常的人。

但是他喜歡的女人,不是她。

這一瞬,她的心被酸澀填滿,她都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失落。

其實早就該知道的。

容驚鴻心裏必定是有人的。

她緩緩地蹲下身,麻木的伸出手,去撿地上爛掉的煙花棒。

淚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破碎的聲音從喉嚨裏飄出來。

“小哥哥。”

“你不喜歡我……”

“你不喜歡我。”

“那你喜歡的人是誰呢?”

這世上,能夠被她小哥哥喜歡的女人,一定是最幸福的,那個人也一定非常好,一定比她貌美又溫柔,又知書達理吧?

她渾身上下都是毛病,都是缺點。

所以,她自我安慰自己,他不喜歡她是正常的,是最正確的選擇。

但為什麽,她心裏還是難受呢?

難受得,好像失去了整個世界。

莫如九看到了她蹲在地上哭,她拉了拉容驚鴻的袖子。

“做什麽?”他低眸對上她的視線。

莫如九不忍心回頭去看,“她喜歡你,很喜歡。”

“是嗎?”容驚鴻愣了。

莫如九:“你看不出來嗎?她見你我……”

“那是她的事,和我無關,和你也無關。”他道。

莫如九覺得他很冷血,“你……”

“不要被不相幹的人破壞了心情,我們接著往下走,路邊還有許多風味小吃,帶你去嚐嚐。”他緩緩地笑開。

莫如九避開他的手,和他分開了。

“我不想嚐,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去吧。”

她和雲迦藍雖然隻有幾麵之緣,但是兩人的性情都是很相合的,不忍心雲迦藍被容驚鴻丟在那裏。

她不否認,他說的是對的。

容驚鴻凝眸,“我不喜歡她,她對我如何,那是她的事。我為何要去在乎?你為何要為了一個外人而和我鬧脾氣?”

容驚鴻對她永遠都是沒有脾氣的,不管什麽時候,都是這麽慢條斯理的說話,一點也不急。

他對她,永遠有無限的包容和原諒。

但他對外人,則苛責得太多。

所以,他可以視若無睹。

他不在乎的人,就算是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他沒有什麽所謂的同情心,他隻在乎自己在乎的人。

莫如九垮下雙肩,“我不理解你,我也沒資格說什麽。”

“我現在要回去休息了,你請便。”

莫如九是真的不想在和他虛與委蛇了,說完,就轉身就走。

容驚鴻想要追過去。

莫如九回頭,“你不要跟著我了。”

就在容驚鴻愣神的這一刹,莫如九就快步跑向了人群裏。

容驚鴻即便是想要追,但她身材嬌小玲瓏,在人群裏幾個打轉,容驚鴻就找不到她了。

莫如九心情是不好,但離開容驚鴻之後,她一個人反而覺得自由自在的。

她繞回到了最開始那一家賣花燈的地方。

她買下了兩隻花燈,一隻兔子,一隻灰狼。

放花燈這種東西,自然是要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放。

哪怕楚天息不在這裏,她一個人也可以放。

美好的祝願,她是不相信的,但是為了楚天息,願意去信這一次。

莫如九不會武功,警惕性也很低,再加上今天的青州開花燈會,到處都是人聲鼎沸的。

她往偏僻的河邊走去,沒曾注意身後的人群裏,有好幾雙眼睛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

那些人都做了最簡單的裝扮,貼了胡子,身形格外的魁梧彪悍。

如果有人注意,就會知道這些人是來自異域的北戎人。

北戎人生得高大,粗眉大眼的,一看就和南唐人不一樣。

莫如九沒有發現身後的北戎人在跟蹤自己,她提著花燈走到僻靜的河邊,慢慢地蹲下去,用手裏的火折子把花燈點燃。

“楚天息。”一陣河風吹過,她的眼角倏地就泛紅了。

花燈被她置放在沉靜的水麵上,緩緩地飄向遠方。

她一邊用手撥弄水,一邊喑啞地道,“我是一個不相信命運的人,但為了你,我願意信這麽一次。”

“你以前就和一隻大灰狼一樣凶惡可怖,現在離開你這麽久,我發現自己特別的想你。你就算是凶惡的大灰狼,也是最特別的那一隻。”

莫如九的聲音染了哽咽,“我真的很想……很想見你一麵,看看你現在是否安好。我不知道容驚鴻告訴的話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已經出事了……你如果真的……你入我夢裏好不好?這麽久沒見你,我很想你,擔心你的腿又疼了,擔心你又受傷了……”

在這個時候,思念就如洪水泛濫一樣無法遏製。

隻有喜歡一個人,才知道這種感覺是多麽的煎熬。

她連他的消息都還不知道,十九也在徹夜調查。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每個人都可以為他盡一份心,而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像個傀儡一樣等待消息。

而在等待消息的這段時間裏,每一分一秒都是過得那麽的漫長。

她真的要被逼瘋了,所以隻能借著花燈來寄托自己的思念,思念那還在遠方的人……

希望老天爺可以聽到她的祈禱,讓他平安脫身。

如果他平安,她會和他一起再來放花燈,聊表自己的心意。

莫如九的狼兔花燈已經飄到了很遠的河流裏。

她久久地舍不得收回目光,好像隨著那兩盞花燈,可以看到楚天息。

越是想他,就是越是擔心,情緒崩潰之下,莫如九用冰冷的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哭出聲。

如果……她真的為了他,而答應了容驚鴻的條件。

那他要是知道了,他會不會比現在的她還要痛苦呢?

漸漸地,她喉嚨裏發出壓抑著悲傷的嗚咽聲。

“你不要怪我,如果你真的這麽生氣,那你就快點回來好不好?這樣,我們還能離開這裏。”

莫如九的語調很是卑微。

可她一直都是在自言自語,她都不知道應該求誰。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莫如九也沒在意,沉寂在自己的情緒裏,以為隻是來放花燈的過路人……

那腳步聲接近她,當莫如九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她的脖間頓時就抵上了一個冰冷的物件。

莫如九的呼吸一頓,思緒凝住。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抵在她脖子上的東西,就是匕首。

對方來者不善,竟然敢在這麽多人的地方下手,莫如九自然也是不敢硬抗的。

她壓抑著自己的恐懼,“你是什麽人……”

有一個人在她的背後陰沉沉地開口。

“我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我們知道你是誰就夠了。”

這人說的話,口音有些撇腳,不像是南唐的人。

但具體是哪裏的人,莫如九也說不上來。

莫如九屏住情緒,故作平靜,“那你想要怎麽樣?”

抵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收緊,莫如九的神色一變。

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匕首被身後的人收住了,總算是沒劃破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