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清冷似水,不染塵埃,就這麽和著古寺裏沉重的鍾聲響起。
莫如九瞬間就閉嘴了,她直愣愣地看著這和尚。
本來以為這大師應該老了,結果聽這聲音……不像啊。
“大師……”莫如九壓了下聲音,“天息帶我來見的人就是您麽?”
空氣有瞬間的凝固。
那和尚發出了一聲低笑,“天息?女施主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
“你這是什麽意思——”
莫如九聽出了他話裏的其他之意。
隻是話還沒說完,那背對著她坐在蒲團上打坐的和尚慢慢地轉過身,陽光劃破了禪房裏的昏暗,交錯著閃現在他的清秀如玉的麵龐。
他眉間一點朱砂痣,手持著一串佛祖,就這麽含笑的看著莫如九。
大師……
她叫人家大師,可眼前這個和尚,分明很年輕!
不過,他能夠給她真相和答案嗎?
他到底用了什麽手段,讓防備心那樣重的楚天息居然都相信了他的本事。
莫如九沒敢輕看他,說不定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不過啊,這古代還真的是地靈人傑啊,連和尚都長得這麽好看呢。
這和尚不是別人,正是和容驚鴻相識的般若法師。
他來無影,去無蹤,到該出現的時候出現,該消失的時候自然就消失。
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去向,能否見到他的人,都是要靠緣法的。
至於和佛有緣分的人,那便是容驚鴻。
般若想為了天下世人渡了容驚鴻。
因為,這一世的楚天息已然不會成為上一世那樣殘暴狠虐的人。
“女施主,不必心急。”般若從蒲團上起身。
有風吹過,他的袈裟也隨風飄動,不過他持著佛珠卻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莫如九呆呆的看著他,“我不心急,大師你想說什麽?你剛才說我非同一般,難道你知道……”
般若淡淡一笑,雙眸清澈如水,“女施主,你已經來此這麽久了,怎麽還如此心急呢?”
“貧僧想送女施主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般若並沒有繞圈子,而是直言戳破了她的來曆。
因為這就是莫如九想知道的,也是莫如九在懷疑的。
來這裏這麽久了……
這一句話,猶如一陣驚雷,劈開了莫如九的腦袋。
她呆若木雞,幾乎同一時間,一個念頭躥出腦海。
難道……
難道這法師真的知道她的來曆?
她是穿越來的,而不是真的莫如九。
莫如九忍不住驚呼出聲,情緒也變得激動,“大師……你說我來這裏這麽久了,你知道我從何處來?”
她的聲音都帶著克製不住的顫抖,隻是莫如九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萬一是和尚是神棍呢?他隻是從楚天息那裏套出了話呢?
不過這也是沒多少可能的,楚天息是誰?楚天息那麽精明睿智的人,他才不會被神棍騙!
那麽,理所當然的,莫如九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了。
般若道:“女施主,稍安勿躁。”
“我急啊,我怎麽能不急。”莫如九本來就是個急性子。
而且,他知道她的來曆,這也關乎於她能不能回現代。
她怎麽可以不激動?怎麽可以不急切?
她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揪著這清秀端正的法師衣領,問個清清楚楚。
她真的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般若隻是微笑,周身氣質不凡。
“大師,你不要再笑了,你也不要繞圈子了,你就告訴我吧。”莫如九央求道。
般若臉上的笑意淡去,他歎息一聲。
“女施主,貧僧所說的確就是你想的那般,貧僧知道你從何處來,甚至還知道,你是異世重生的人。”般若總算交代了清楚。
而莫如九聞言,瞬間就狠狠地怔在那裏,一瞬間有種被和尚看透所有的恐怖感。
她陷入了魔怔了裏,“你……居然真的知道?”
“貧僧知道,因為這個世界和你一樣有著傳奇來曆的人並不是隻有女施主一個。”般若又道。
莫如九的呼吸都頓住了,瞳孔不斷的放大,手指握得緊緊的。
“難道還有人和我一樣是穿越而來的?”
莫如九的聲音很低了,帶著不可思議的顫抖。
這太讓人震驚了。
居然還有人和她一樣來曆神奇……
般若並不回答這個問題,抬手指向禪房一側的茶幾邊。
“女施主,既然已經來到此處,那就證明我們有緣分,坐下來喝一杯茶。”
般若看了她一眼,率先走過去落座。
“你所疑惑之事,你盡可以問貧僧,隻要貧僧知道的,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般若坐下去,一手將佛珠輕輕地擱下,為莫如九添上一杯苦茶。
莫如九看了一眼窗外大片鋪開的晚霞,她知道時間不早了,也不知道楚天息在外麵等這麽久,是不是會擔心她。
但是她已經來了,般若知道她的穿越,那麽說不定也知道穿越是怎麽一回事。
她打定主意,先問了再說,便也不曾推脫,直接走過去坐下。
“大師,你既然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你知道我應該怎麽樣回去嗎?我還有回去的機會嗎?”莫如九深呼吸一口氣,謹慎地問出了最在乎的問題。
她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
至於另外一個來曆神秘的人,她沒什麽興趣。
般若端起粗瓷的茶杯,淺淺的抿一口。
“能回去。”
“但是何時回去,怎麽樣回去,貧僧並不知道。一切都是要講究因緣際會的,到了女施主你該回去的的時候,自然就回去了。這條神秘的路,不是以人力想打開就能打開的。”
聽了前麵那句話,莫如九心裏還很高興。
但是高興不過幾秒鍾,她的臉色垮了下去,都想爆粗口了。
要不是她覺得眼前這和尚實在是幹淨絕塵,她都差點罵人了。
這說了和不說有什麽區別?
“大師你不會是在誆我吧,什麽叫做該回去的時候,自然就回去了?你說的話,我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莫如九強壓翻湧的心緒。
般若放下茶杯,習慣性的拿起佛珠輕輕地轉動著,眸色平靜如水。
“出家人不打誑語。”般若道。
莫如九沒了氣焰,撓頭,“那我到底……”
“女施主,你還不明白嗎?你來這裏,並不是意外,或許是有人想要你來呢?”般若神秘地道。
他其實大可以告訴莫如九,她會穿越過來,完全是因為前世容驚鴻利用秘術救死去的莫如九時,招錯了魂。
以至於她才穿越而來。
而她即便是穿越者,但也該在前世死去的。
是他,他見不得天下百姓因為暴虐成狂的秦王受罪。
血洗皇宮,屠城三座——
這樁樁件件,壓在楚天息的身上都是深重的罪孽。
他不忍看著血流成河的慘況出現,讓她這個穿越者再次活了過來。
他和容驚鴻不同。
容驚鴻執著的複活莫如九,是要尋到一份完整的答案。
而他,隻不過是可憐這天下蒼生受苦。
他也並沒有看錯,現如今這個莫如九就是改變秦王的人。
她是要回去的。
隻不過,不是現在。
因為她的路,還沒有完成。
莫如九已經要被繞糊塗了,她很挫敗,“大師,你別說得這麽玄乎。”
“既然你可以看透我不是真正的莫如九,我是外世的人,那你能否告訴我。”她慎重地望著他,“真正的莫如九呢?”
“你想問她?”般若目光澄澈。
莫如九點頭,“是,我想知道真正的莫如九是不是還活著,她還有回來的機會嗎?是否,隻要我不在了,她就會回到這具身體裏來?”
得了,這出家人都總是喜歡裝神秘,她就不問自己怎麽回去了。
她也在乎莫如九還能不能回來,如果可以回來,那她是不是要把身體讓給莫如九呢?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明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就是莫如九,她該讓出來。
但她又怕,怕自己一旦離開了,楚天息真的就找不到她了。
她也自私啊,她更想和楚天息在一起。
這就是人的卑劣之處。
般若低垂眼眸,滑動佛珠的手指停頓一下。
“女施主。”
“世間萬物的來去有天道規定的時間,誠如你的來去,也包括這莫女施主的來去。萬物的定數,皆是天定,皆是緣分。緣聚,緣散,都是天道,都是天意。”
莫如九一臉糊塗,她很直白地道:“不是。”
“大師我怎麽還是不懂呢?”
不懂他說這麽大一堆話,那個莫如九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不在了呢?
緣聚緣散,皆是天定。
她心裏怎麽那麽玄乎呢?
般若又道:“女施主,所有相遇都是天意注定,所以分開……也自然都是緣散。”
這個莫如九聽懂了。
她眨眨眼睛,“大師,你有話不能直說嗎?”
“女施主,凡事不可盡言。”般若看透了她在擔心什麽,道了一句,“貧僧知道女施主詢問莫女施主是為了外麵名震天下的秦王,但是貧僧也要勸女施主一句。”
“緣來緣去,都是天定。”
“有些人,注定從相遇到最後,就是要分開的。”
“所以,何必杞人憂天呢?”
他是讓莫如九和容驚鴻一起逆轉來到了這一世。
但是楚天息的命運不會被修正,莫如九的存在,也隻不過是讓楚天息不要傷害那麽的人,造那麽多的殺孽。
事實上,楚天息的命運不會改變。
曆史就是曆史,永遠也不會發生改變。
誠如他對容驚鴻說的那樣。
般若的話語太過殘忍,莫如九的臉沒了血色。
她啞著聲音,“大師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