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停車場第二出口竟然有一座投幣電話亭。
肖可語雖然臉上仍有強烈的灼燒感,眼前一片模糊,感覺惡心想吐,但她精神陡地一振,拔腿飛奔過去。一切都結束了。真正的結束,她馬上就可以坐高鐵回家。
她從胸口抓起項鏈,舉在燈光明亮的地方,眯著眼睛,仔細端詳。是它,就是它!跟肖繼中留在電腦裏的圖像一模一樣。鏈子是白金的,吊墜呈心形,背麵刻著一些怪模怪樣的英文字母,第一個看起來像G,又仿佛是數字6,她的眼睛疼得有些看不清楚。她接著仔細研究了一下其他幾個字母,連起來讀,仍判斷不出真正的詞意。
這就是關係到肖繼中被害案的關鍵證據!
肖可語走進電話亭,撥打黎政的手機。但不論怎麽等待,手機裏始終傳出電信小姐的聲音:“你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她隻好放下話筒,過幾分鍾再試。
胡椒粉的灼燒感在慢慢減弱,肖可語努力不去感受它。她知道不能揉搓眼睛,越揉隻會越糟,她以頑強的意誌忍耐著。她迫不及待地又撥了一次黎政的手機。電話仍然無人接聽。肖可語已經等不及了,她的眼睛如火燒一般,她得用水把胡椒粉衝掉。
先讓領導等著吧。兩眼模糊的肖可語朝指示牌顯示廁所的方向走去。
轉角果然就有廁所。肖可語似乎聽到裏麵有動靜,更加小心,側著身,以防備的姿勢敲了敲門:“有人嗎?”
裏麵寂靜無聲。
可能是阿阮,她想。阿阮說過要把胳膊上的文身擦幹淨。
“阿阮?”她叫道。她又敲了敲門。沒有回應。肖可語輕輕地走了進去。這是帶兩個公共洗手池的廁所,左邊標著女性,右邊標著男性。“有人嗎?”她邊走邊喊。裏麵沒有回應,似乎空無一人。她環顧四周,向洗手池走去。
水管是感應的,兩手一伸,便濺出一股清水,涼涼爽爽。肖可語俯下身,潑著一把一把的水洗滌眼睛,頓時感到自己的毛孔開始收縮,疼痛感消退,籠罩在眼前的那片霧靄也慢慢地消散了。她盯著鏡中的自己,模樣兒就像哭了好幾天。
她用衣服袖子把臉擦幹,身後一個東西在鏡中的映像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轉過身,是阿阮的小背包,從女廁所的隔間下麵突出來。
“阿阮?”她叫道。沒人應答。
“阿阮?”肖可語走了過去。她用力敲了敲隔間的側麵,還是沒人應容。她輕輕地推了一下隔間,門砰的一聲開了。
肖可語嚇得差點叫起來,但還是忍住了。阿阮蹲在便位上,眼睛向上翻著。她脖子以下全是血,仍有大量血液汩汩地從右頸割開的動脈裏流出來。
天啦。肖可語的驚愕化作警惕性恐懼。這真是一場噩夢。她轉身便往後退。
“你是肖可語女士吧?”一個幾乎算不上是人的聲音在她身後嘶啞地說道。
肖可語側身退到門口,愣在那裏,望著一個男人從男廁走出來。令人奇怪的是,此人看似沒有明顯的威脅和憤怒,有些熟悉。
“我是達摩,”男人說,“你應該還有些印象。”那個怪異的聲音似乎是從失喉的肚子裏發出來的。達摩伸出手。“把項鏈脫下來。”
肖可語佯裝茫然地望著他。
那人把手伸進口袋裏,掏出一把槍。他舉起槍,對準肖可語的腦袋。“項鏈!”
她產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仿佛受到潛意識求生本能的暗示,身上每一塊肌肉突然繃緊。就在槍響的同時,她飛身躍起,轉過廁所門。一顆子彈在她身後的牆上炸開。
“婊子!”達摩氣急敗壞地罵道。在那一瞬間,肖可語竟然躲過了子彈。
肖可語逃出廁所,徑直往空曠的停車場跑,背後傳來追趕的腳步聲、粗重的呼吸和再次扣上扳機的聲音。
“去死吧!”達摩一邊高聲喊,一邊像惡狼似地衝過去,再次扣響扳機
“啪!”槍響了。空中閃過一道紅光。但那不是血,而是別的東西,竟然直直地砸中達摩的胸口,迫使他提前開了槍。那是肖可語甩出的阿阮小背包。
肖可語從立柱邊衝出來,手肘用力頂著那人的胸部,直把他推向牆壁,隨即發起更加猛烈的撞擊,槍被從手中打落,然後兩人一起滾倒在地。肖可語掙紮著搶槍,但槍被達摩壓在身下。她隻得站起來,沿著一排立柱往前麵跑去。
空****的停車場就像一片難以穿越的沙漠。肖可語拚命地繞著立柱轉圈,以比任何時候更快的速度奔跑。
槍聲,又是槍聲,但似乎跟她無關……
在她衝進旋轉門的時候,身後的玻璃在槍聲裏跌得粉碎。但她已管不了那麽多,拚命地擠過門框,掙紮著來到人行道上。
那裏正有一輛出租車在等人。
肖可語猛拉車門,但車門鎖著,司機不讓她上車。他是那位金絲眼鏡請來的,他得在這兒等著。肖可語轉過身,看到達摩手裏拿著槍,飛速穿過旋轉門。
不遠處的小蜜蜂電動車還在。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達摩衝出停車場,看到肖可語在拚命地發動電動車,卻怎麽也無法啟動。達摩露出微笑,緩緩地舉起手槍。
鑰匙轉錯了方向!肖可語擺弄了一下前控製杆,電動車響了幾聲,卻又沒了動靜。
“項鏈脫下來。”那個聲音越來越近。
肖可語猛地抬頭。她看到槍管,黑色的槍口正對著她。她再次扭動鑰匙,小電動車突然啟動起來,猛地向前衝去,達摩的子彈幾乎擦過她的頭皮。肖可語拚命抓牢把手,不讓自己掉下去,電動車顛簸著偏離路基,繞過青草洇漫的拐角,滑落在前往郊區的高速公路上。
達摩怒不可遏,轉身衝向出租車。
幾秒鍾後,出租車司機倒在路邊。出租車故伎重演,撞過護欄滑下綠化帶,跌入高速公路,直向電動車追去。
這是一場獵鷹捕黃鶯的遊戲。電動機時速隻有五十公裏,駛起來嘎嘎直響,不及一台裝了動力的板車,而肖可語恨不得插翅能飛。出租車則瘋了一般,車速直接超過一百五十公裏每小時,仍然在不斷地加快速度。
已是午夜,高速公路車輛很少,肖可語通過側鏡,看了一眼出租車的燈光,測算著大約不出兩分鍾,出租車就會追上她,心裏感到一種未曾有過的恐懼。
她埋下頭,擰動車把加大油門,電動車達到了全速。她緊盯著不遠處出現的彎道和停車區,預想著在達摩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如何調頭。
突然,一聲槍響。
子彈落在肖可語身側的護欄上。她回頭一看,殺手把身子伸出車窗正瞄準她。肖可語一側身,後視鏡炸成了碎片。瞬息之間,她聽到子彈連續不斷地在頭頂嗖嗖飛過。她平趴在車身上。一切都隻能交給天意了!
前方停車區的路燈越來越亮。出租車窮追不舍,車頭燈忽遠忽近地在公路上投下一道道鬼魅般的陰影。槍聲再次響起,子彈打在電動車的尾部攔泥板上,側側地射穿,彈了出去。
肖可語盡量不再躲閃。我要想辦法到停車區去!那裏有值班警察,但她不清楚警察會在哪裏休息。這個時候,不可能有警察站在馬路中間。還有,值班的可能是高速交警,他們帶沒帶槍?能不能攔得住殺手?會不會白白送了性命?
進入停車區,四下空寂無人。可笑肖可語還在為未帶槍的高速交警擔憂。這裏根本就是一個還未交付使用的場地,一片荒蕪。肖可語意識到剛才所有的問題都是無稽之談。
由於夜色朦朧,肖可語眯起雙眼,仔細瞅著哪裏可能是值班室,哪裏可能住著保安?可是,一切都清清楚楚,停車區確實空空如也。
兩輛車都像離弦箭一般飛向停車區的值班樓,肖可語拚命地往樓道走廊去。可那裏很窄,很短促,根本沒有刹車距離。出租車呼嘯著從側麵衝了過來,肖可語回頭一看,隻見達摩端起了手槍。
說時遲,那時快,肖可語一腳踩住刹車,可她根本來不及將車刹下來,走廊的瓷磚地板光滑鋥亮,慣性讓她直直地往樓道半途的窗戶撞去。
達摩盯準肖可語,卻來不及扭轉汽車方向,眼看著撞上樓牆,也是一個急刹,磨光的輪胎在光滑的地麵上失控,發出刺耳的嘎吱聲。伴隨著一陣煙霧,出租車打了個轉,輪胎直冒火花。就在出租車闖牆而入的瞬間,肖可語的電動車飛速地駛上台階,直往窗戶飛了出去。
鋼鐵與實心磚牆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可是肖可語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那麽響亮,她穩穩地把住電動車把,手臂和頭臉被窗戶玻璃碰撞得鮮血淋漓,疼痛異常。直至落地,才發現自己已經飛出了樓外,彈到一片豐茂的草地裏,人仍在電動車上。
出租車衝破一道樓牆,仍卡在另一道樓牆中間,煙霧彌漫中,看不出裏麵的狀況。
肖可語心驚肉跳,趕緊加大油門,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