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風起(11)
上次唐範海從開源路逃跑就是個非常蹊蹺的事情,事情雖然一直沒有弄明白,但是王清華總隱隱覺得在中紀委內部好像有人暗中幫了唐範海。
“你自己沒長腿嗎,衛生間就在那裏。”王清華也要學的像個樣子。
“我走不成路,腿著了涼,已經不能動了。”唐範海道。
王清華就很自然地過去將唐範海扶到衛生間。進了衛生間,唐範海馬上換了一副麵孔道:“王市長,我現在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我不求別的,我隻求你能保住我女兒唐糖。就算我死了也沒有什麽遺憾的了。在中紀委有內鬼,我上次逃跑就是他幫助我逃走的。這個內鬼我也不清楚是誰。他上次幫我逃出去的時候臉上蒙著口罩,我也看不清他到底長什麽樣子。”
唐範海的話,無疑讓王清華產生的不止是震驚,更多的是一種心理上的痛苦。王清華想不到,在中紀委這樣的國家監察機構竟然會有人和腐敗分子沆瀣一氣,怨不得老百姓說,這個國家從根上已經開始腐爛了。腐爛是什麽意思,有形的生物能說腐爛,對於無形的社會就是腐敗。
王清華久久沒有說話,他相信唐範海沒有欺騙自己,唐範海也沒有必要欺騙自己。上次從開源路順利逃脫,王清華就感到非常蹊蹺,懷疑了某些人,隻是沒有確切的證據。
羅榮天帶來的幾個人中,羅榮天是組長,程大海是副組長,程豔嬌算是個內勤,其他人都是搞具體業務的,那麽內鬼會是誰呢?羅榮天是絕對不可能的,羅榮天是組長,也是中紀委委員,他沒有必要這麽做。程豔嬌就更不可能了,一個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即便是她想做內鬼,也應該沒有這個能力。想到這裏王清華的腦海中不由忽悠一閃,會不會是程大海呢?羅榮天總是說這次下來是要提攜一下程大海,可是王清華能看出來,程大海並不領這個情。
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見過程大海,前幾天還聽錢坤說在八仙樓看到一個中紀委的人和重機的總經理喬天民一起吃飯,根據錢坤的描述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程大海。王清華當時也沒有太在意,本想問問羅榮天,想了想,覺得有時候辦案的需要,吃頓飯也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何況,錢坤說的是不是事實還是另一回事。總不能平白無故就懷疑一個中紀委的幹部。現在想想,其中確實有很大的疑點。
程大海為什麽要跟橋天民一起吃飯呢?如果程大海沒有承諾喬天民什麽,或者他們之間沒有某種默契的話,喬天民怎麽可能請程大海到八仙樓消費呢。程大海又為什麽要接受喬天民的邀請呢?
“你跟裘學敏到底是什麽關係?裘學敏跟你們唐氏集團又是什麽關係?”王清華問道。
唐範海半天低頭不語,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複雜,過了一會,慢慢又平靜了下來,似乎心中有某種隱痛,眼角的肌肉抽搐了幾次,不答反問道:“王市長,你知道我的前妻是怎麽死的嗎?”
王清華曾聽唐糖說過她媽的事情,就順口道:“不是因為車禍嗎?”
唐範海突然雙手捂在臉上,淚水竟然從指縫中擠了出來,從喉嚨發出一陣低沉的哀吼聲。王清華感覺自己已經觸摸到了唐範海深藏在內心的某種難以名狀的痛苦,將手放在唐範海的肩膀上道:“唐總……你不要過於傷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你不妨說出來。你是個聰明人,從現在形勢你也能看出來,不調查清楚X市的問題,中紀委的同誌是不可能離開的。中央方麵的決心很大。一定會把X市的問題,查個水落石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盡量詳實地把問題交代清楚。”
王清華的話一方麵是在安慰唐範海,另一方麵也是在給唐範海施壓。唐範海既然連死都不怕了,就足見他內心對某些人的恐懼已經達到了讓他難以克製的地步。
“王市長,我信你。我說,我把事情的真想都告訴你。但是……”唐範海再一次掩麵而泣。
這時羅榮天從下麵上來了,進來見屋中沒人,就急忙叫田福寬。王清華拉開衛生間的門,叫了一聲羅委員,又回頭看了一下唐範海,發現唐範海的臉上竟然出現了驚恐之色。這讓王清華非常疑惑,難道唐範海認為羅榮天是內鬼?還是唐範海無法確定誰是內鬼,而對每個中紀委的人都產生了莫名的驚恐?
“你們在衛生間裏麵呢?”羅榮天問道。
“沒什麽。唐範海要上廁所,說他腿走不動了,我扶他過來。”王清華冷靜地回答道。
羅榮天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看著依然靠在牆上的唐範海道:“唐範海,廁所上完了嗎?如果上完了就出來。你也不要在這裏裝死買活了。你還是認認真真交代你的問題,或許還能抱你一條生路。”
唐範海一直不說話,眼睛耷拉下來,又恢複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狀態,靠在牆上,晃晃悠悠的樣子,好像馬上就要靠不住了。王清華過去扶住唐範海,將他從衛生間扶出來,坐在**。
一挨床,唐範海就軟塌塌地滾在了**,兩眼一閉一句話也不說,嘴裏開始哼哼唧唧地叫喚。
王清華知道,唐範海這是在裝給羅榮天看。他可能到目前為止,還拿不準羅榮天到底是不是中紀委的內鬼。人在極端恐懼的時候,是什麽人都不會相信的。唐範海能相信王清華已經是破天荒地的事情了。
程豔嬌進來,一個手裏端著一碗米飯,一個手裏端著一盤子菜,看了一下羅榮天,放在桌子上出去了。
“吃飯吧。”羅榮天對唐範海道,“也餓一天一夜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自己餓死啊?”
唐範海依然沒有動,王清華道:“羅委員,要不你先出去,我跟他談談。”
羅榮天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麽出去了。羅榮天剛出去,王清華縱身一跳,將安裝在牆角的監控器拽了下來,嘭一聲扔在桌子上。唐範海睜眼看了一下,卻沒有馬上起來。這時羅榮天又跑了進來道:“清華,你發什麽神經,怎麽把監控器拽了呢?”王清華沒做解釋,隻是用眼睛看著羅榮天。他相信羅榮天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羅榮天也沒有說什麽出去了。
“唐範海,如果你懷疑羅委員是完全沒有道理的。羅榮天絕不會是你所說的內鬼。我還告訴你,即便是羅榮天自己想當這個內鬼,他也沒有這個資格。你想想,羅榮天作為中紀委委員,聲譽已經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了。另外作為這次調查組的組長,他如果想要幹點什麽,完全可以想出更加高明的辦法,而不會遮遮掩掩地做內鬼。在必要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要了你的命,而不用向任何人請示。雖說國法森嚴,但是你指導羅榮天有這個權利。”
唐範海這才從**緩緩坐起來道:“我並不是懷疑羅委員,而是我在懷疑每一個站在我麵前的人。我現在誰也不能相信,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麵臨的就可能是家破人亡。我死不足惜,可我不希望我的女兒也跟著受牽連。我原本並不想讓她卷進這種旋窩中來。我也知道這是一個看不見深淺的黑洞。一旦卷進去,這輩子就別想有回頭路了。可是……你也看見了,唐糖現在已經卷進來了。我不希望她出事,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寧願自己死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死後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我都不希望她受到任何的傷害。可是……我怕啊,王市長。”
唐範海說著話,眼眶裏的淚水一直往外流。一個人極度堅強的時候,也是極度脆弱的時候。
“唐總,我知道你的苦衷,我向你承諾,一定盡全力保障唐糖的安全,其實……”王清華換了一副口氣,不再用審問犯人的語氣,換成一種正常的交流方式,他想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唐範海,想把自己對唐糖的愛慕說出來,可是又覺得這個時候說出來似乎有些讓人覺得非常的可笑,然而這的的確確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或許說出來,會讓唐範海找到一種依托,“唐總,說出來可能會讓你笑話,其實……其實我……一直非常仰慕你的女兒唐糖。隻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容許我有過分的非分之想。”
王清華的話剛說完,唐範海的眼睛裏就泛起了一絲的亮光,緊緊地盯著王清華,過了一會又低下了頭道:“不可能的,你是在騙我。你是一個副市長,前途無量,怎麽可能看上一個犯罪分子的女兒呢。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是在安慰我。”
“我沒有安慰你,我說的都是實話。這種話,我甚至連你的女兒都沒有說過。不是我不想說,而是我……沒有這個勇氣去麵對。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女兒的。”
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本來賊和警察的關係,在王清華說出自己的想法之後,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