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星期天,傍晚,晚霞如火,鑲著金邊的雲朵在天空中飄**。柳楓 開著車從河海東邊經濟發達的東山市回來。“太陽雨”的廣告文章發出之後, 要聞部主任告訴柳楓:“金劍北沒要那筆2000元的提成。”柳楓說:“你到超 市買兩瓶法國波爾多葡萄酒給他送去吧。”主任說:“你說的那個太高級,我 們河海沒有。”辦事講品位的柳楓就專門借了一輛車跑了趟東山市,原想讓要 聞部主任送去,但一想起上次金劍北說的“曲線救國”的話,便決定晚上親自 拿過去。

人怕尊重。當新理過發,身著短袖白襯衫、藏藍色的西服褲,腳蹬發著 幽光的黑皮鞋,掂著兩瓶酒的柳楓走進金劍北的房間時,金劍北興奮樂了,接 過酒哈哈笑著說:“這是我們風流倜儻的柳書記嗎? ”骨節粗大的雙手緊緊握 住了對方。柳楓剛要說:“敗軍之將不足言勇”時,不由自主“咦”了一聲, 覺得自己的手掌柔軟的部分被狠狠硌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打開了一個記憶的 閘門。金劍北嗬嗬笑著說:“是不是我這雙鐵匠的手把你弄疼了啊?”“不是。”柳楓搬起金劍北的手仔細看著,見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下半截有一個古銅色的硬繭,顯然是被溫度很髙的東西燙傷後肌肉壞死留下的。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年自己就是被這個東西硌得生疼著逃離死亡地帶的。那是上世紀70年代初,他剛到河海“電力設備廠”上班的第二年,毛主席號召“深挖洞,廣積糧,不稱霸”,城市農村大挖防空洞。柳楓他們廠和隔壁的“東風機械廠”被 分到了第一師範工地,兩隊工人比著挖,一個陰雲密布的下午,柳楓和工友們在地下興奮聽到了對方的鐵鍬鎬頭的撞擊聲和說話聲,高興得大叫,要勝利會師了,一鐵鍁下去就看到了對方的手電筒發出的光,剛要歡呼,就聽頭頂上泥土簌簌作響,隻聽對麵有人髙聲喊:“我操,不好,要塌方。”緊接著被一雙 大手拽了出來,當時的感覺,比剛才硌得還疼。

說出了這段往事,金劍北哈哈大笑說:“是有這麽回事,當時我是拽出了一個小夥子,因為下著雨,我們出來後都作鳥獸散了。原來你是我們的鄰居 ‘電力設備廠’的啊,怎麽跑到省城去了啊?”柳楓告訴他,自己隻在河海待 了一年多,省裏組建戰備機械廠因缺少電工把自己調去的,後來上的大學,去 的省委機關,並誠懇地說:“老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金劍北更得意了,笑聲更加響亮,說:“不是同類不聚頭啊,咱們是一根 苦藤上結的兩個瓜啊。來,喝酒,你是喝白的,還是紅的?我原來是白酒七八 兩不醉的,在市委辦那會,替領導當儲酒缸喝壞了,隻能喝紅的啦,你還是來 點白的吧,那個過癮。”說著,從裏間的小廚房裏端出幾個小菜,拿出了一瓶 五糧液,各取所需,開懷對飲。柳楓端起酒杯,恭敬地站起來要敬恩人,金劍 北說:“兄弟,別整那虛的了,坐下,你喝三杯白的,我喝了這半瓶。”說著 擰開波爾多紅酒蓋,嘴口對瓶口,一下下去了大半瓶。柳楓最然覺得對方的喝 法有點粗俗,但不乏豪爽和實在,很有幾分可愛。就在金劍北低頭倒酒的時 候,柳楓喊了一聲:“且慢。”猛然看見金劍北的後腦勺上被金黃色的濃發覆 蓋著一個傷疤,呈焦黃色和黑褐色,並且有“人電口”和“出電口”的痕跡, 不覺又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在河海“電力設備廠”當電工的時候,一天去幫 助鄰近“東風機械廠”鍛工車間的氣錘從高壓線上接電源,中間有一段距離, 需要豎起幾根電杆,柳楓是技術工,埋豎電杆的粗活當被屬於鍛工,天寒地 凍,刨坑很費勁,直到中午還有一根沒豎起來,大家人困馬乏,隻見一個滿頭 頭發微黃、虎背熊腰的大個子說:“弟兄們,發昏當不了死啊,把這最後一根 弄起來就回去喂腦袋了。”說著,自己把一根水泥杆從一頭抬了起來,忽然一 陣大風刮來,附近的一根斷頭低壓線**了過來,正好打在大個子的頭上,他一 下栽在了地上,工友們呼啦一下子就往上衝,柳楓一看就知道是觸電了,順手 從旁邊的建築材料堆上拿起了一根樺木長棍,橫掃千軍,把那幾個臭鐵匠全部 打在了地上,隨著挑開了電線,和大家一起把大個子送到了廠醫務室。說完了 這段往事,金劍北笑得更響了,說:“是有這麽回事,當時我記得‘電力設備 廠’來的是個俊俏的小夥,挺牛的,原來是你啊,好了,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都是老工友了啊。”

氣氛融洽,兩人陷人了對青春往事的回憶。說起了當年兩個廠青工搞對 象的事,回憶起了那年“五一”節互相拉歌的趣事。“青春如火,如火的青春啊”柳楓感歎著說,“劍北兄,當年你們東風廠的宣傳隊可是名震河海啊, 你們那幫姑娘表演的《洗衣歌》,你們自編自演的《機械工人下鄉來》,還有 全本的《沙家浜》,我可是場場不落看了,那個演胡傳奎的就是你老兄吧?” 金劍北興奮了,說:“對呀,你們廠不是也有一個啊,我記得你好像是樂隊的 吧?”柳楓說:“我們那不行,農村來得太多,沒人才啊,我隻是會拉幾下小 提琴。對了,還有你們那個扮刁德一的大個,按現在說是英俊小生啊,不僅會 唱,還是第一把京胡,我記得遊行時還是銅鼓隊的司鼓和指揮呢,那個郭建 光,濃眉大眼,不光是唱得好,一招一式充滿了凜然正氣啊。”

金劍北給柳楓倒上酒說:“那是阿杜和正義。”他站起來,望著窗外的萬 家燈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看今朝,弟兄們四散漂 流使人愁啊。昔日的領導階級,如今都掙紮在生存線上啊。你說也他媽怪,那 時一個月掙300多毛,整天心中豪情滿懷的,如今,怎麽就越混越沒勁了呢。” 說完,又灌進去半瓶酒。

柳楓說:“主要是信仰缺失。”金劍北說:“不對,是社會不公。柳老弟,我們倆現在是兄弟倆進澡堂子,不用比就一個樣,也可以按你們知識分子 的說法是同是天涯淪落人,敞開說吧,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就甘心在這個破報 社裏數字玩啊,在所有的官員中,新聞官是最沒勁的。”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柳楓雖然有些傷感和憤慨,還是說出 了上麵的話。

“哈哈,”金劍北的笑聲聲震屋宇,臉上充滿了嘲諷,“兄弟,你還是 給你老哥交心吧,你來河海也二三年了,這個環境能獨善嗎?你以為你生活在 真空裏啊,抱著你的小說和哲學書看,那是自己在自己的夢裏,夢裏金光千百條,早晨起來還得去賣豆”

柳楓心裏雖然有些驚醒,但還是放不下知識分子的麵子,依然倔強地說:

“道不同,乘桴浮於海。”

“哈哈,”金劍北笑得更響了,更加嘲諷地說,“我的柳書記啊,現在不是春秋時代,你現在乘桴試試,你還沒到公海,解放軍的巡洋艦就把你的小木 船打沉,把你俘獲回來了。”說著,他換了一種口氣,“我最看不起你們這種 文人歸隱的迂腐氣息了。”柳楓低聲說:“我說的是自己的海。”

“在商海、欲海橫流湧動的社會裏,何談自己的海啊?告訴你,是你生活 在這個社會裏,而不是社會為你而存在。順應吧,兄弟,憑你的才華,當個統 帥不可能,但做個南書房的頭還是綽綽有餘的,混上個正六品或者是從五品, 也沒辜負了你爺爺那個老秀才的意願啊。”

柳楓不說話了,想起了自己剛提了副處級秘書回家看爺爺的情景,一輩 子隻當了秀才,因辛亥革命再也沒機會考舉人進士,已是風燭殘年80多歲的爺 爺看到自己心愛的孫兒回來了,一下子從躺了一年多的病**站了起來,老淚 縱橫,捋著長長的白胡子說:“你大學畢業按老常年說不算進士,也得算舉人 了,那時的進士外放也就是七品知縣,你現在等於是縣丞啊,副七品。真是為 咱老柳家耀祖啊。我最恨的是大清倒得太早,要不,憑我那頭懸梁、錐剌股的 讀書功底最少也得考個進士啊,不會是秀才到頭的。你好好做啊,等成了州 官,一定到我的墳頭上燒點紙,告訴我啊。”柳楓跪下磕頭,暗自下決心一定 不要老人家失望。誰知老人家過世5年多了,自己還是一個副處級,而且越混越 不行了,又想起前幾天回家老丈母娘和妻子對自己的態度,頭低得更低了,自 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悶頭喝了。

金劍北繼續開導道:“依你目前的狀況,根本不用對仕途覺得陰雲慘慘, 你在嘉穀那點事不算個蛋事。知道紫砂壺的故事嗎?說有一個人得到了一把上 好的紫砂壺,日夜把玩,連睡覺也揣在懷裏。一次睡夢中,他失手把壺蓋打翻 在地,驚醒後想,最能看出檔次的壺蓋沒有了,要壺何用,順手把壺扔出了窗 外。早晨起床,看到壺蓋正好掉在棉鞋上,完好無損,又悔又惱,抬腳把壺 蓋踩了粉碎,出屋一看,昨晚扔出的壺正好掛在樹杈上,完好無損。自然是 後悔莫及啊。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把壺,你那點破事也就是一個壺蓋,何況你現 在壺蓋也完好啊,自暴自棄實在是下下之策啊,人一定要謀其上,想其下,做 到其中。”

柳楓真沒想到這個草莽出身的他竟然講出了這麽深刻的道理,心裏有些服 氣了,便問道:“金兄何以教我?”

“進圈,”金劍北斬釘截鐵,“而且是體麵進圈子。”

“我也知道‘君子群而不黨’,”金劍北身上沒有了半點痞子模樣,像 個教父一樣侃侃而談,“那是聖人言,是教知識分子追求的一種境界而已,但 你觀自戰國到秦漢一直到宋元明清,再到民國以及現在的近半個世紀,有哪個 人做到了呢?其實,圈子一說,在老百姓那裏隻是一個生活概念,試想,誰不 是生活在一個圈子呢,親戚圈、血緣圈、老鄉圈、戰友圈、校友同學圈。在河 海,也不光是在河海,我相信在全國,在世界上一切有人的地方,都存在著這 幾個圈子。不過在我們河海這個以農民為主的城市裏表現得更加突出罷了。在 民間,誰在這幾個圈子裏地位上升了,那就意味著你的責任和義務更多了。尤 其是家族、鄉親圈子裏,你什麽都應該給他們去做,不做就留罵名,做了也不 會感謝你,認為你是應該的,做不好誰都可以埋怨你,在這個圈子裏,你千萬 不要做龍頭老大,做了之後,你隻有付出,沒有回報,他們有事都找你,但你 要有事,他們誰幫不了你。你的老家雖然在河海,但是生長在縣城裏,與本土 的宗族聯係甚少,又由於某種機遇到了省城,也沒娶河海的女人當媳婦,把家 也安在了那裏,所以,這種圈子你不加入也罷。但是在政治係統中,圈子就非 常重要了,是一個官員安身立命的本錢。在你們讀的書裏,與圈子相近的表述 還很多,如宗派、幫派、山頭、派係、黨羽、集團等,不管怎麽說,一個圈子 就是一股政治勢力,你要在圈外,其結果就會被邊緣化,上麵沒人照顧你,下 麵也不會有人追隨你,孤家寡人一個,就是再有本事,也成不了大氣候,也難 以施展自己的抱負啊。所謂‘朝裏有人好做官’,無非是被人賞識、推薦和提 拔罷了。

“兄弟,要想在強手如林的獨木橋上混出個人模狗樣來,大勢、能力、 圈子一個不可少啊。現在的大勢是什麽,是正規的大學文憑,是進入地廳級幹 部的必備條件,再就是有點真本事,但是,光有學曆、本事行嗎?非也,起決 定性的是要進一個圈子啊,你在嘉穀之所以被他們算計,就是因為沒進他們的 圈子啊,要是進了,別說沒事,就是有事,也早被包裹得嚴嚴實實,消弭得無 影無蹤了,哪還輪得到省委紀檢插手。當然,你原來的朋友圈子把你搭救出來 了。所以,咱們就有了今日搭夥的緣分。”

柳楓看著不疾不徐滔滔不絕的金劍北,心想這家夥真是個鬼精靈,又想到 自從在嘉穀和把自己從雙規室裏搭救出來青年時代摯友狠狠吵了一架後,遠在北京中新社當記者和在國家水利委當高官的李一道與杭維萍半年多來再也沒有聯係過,心中頓時充滿了離開圈子的悲哀。

“好了,兄弟,別回憶了。”金劍北犀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繼續很江 湖地說,“我們河海的老百姓有句俗話,叫‘過去算事’,也和大文豪說的那 樣,‘一切種種,譬如昨死’。還是接著說圈子裏的政治吧,就政治圈子的組 建和形成而言,可以一定層次來的:第一個層麵是誌同道合,為了共同的政治 理想而團結在一起的‘君子’,是因為有著共同的追求逐漸走到一起的。他們 會互相欣賞和支持,同氣連枝。也不否認,他們之間優秀的政治家有時也會為 達到自己的目的偶爾采取一些鼠竊狗偷的手段,但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自己的 私利,基本上也不是為了升官發財,確實是為國為民或者是憂國憂民。如果說 他們有點個人想法的話,無非是想在青史上留一個好名聲。這樣的一流人物和 圈子不是很多,但在一個朝代,一個地方總會有幾個的,這也是中國文學、戲 劇上總有的清官的傳說和表現,也是老百姓的盼望。

“第二個層麵可簡單定位是利益集團,這部分人的組成人物相對第一個層 麵來說,要低檔得多,他們的才幹和襟懷也小得多,他們進入官員隊伍最初的 理想也許是要比別人混得更體麵一些,但是進來之後發現,由於等級製的設置 和社會製度的不公,除了明麵上的能得到的利益外,還有許多潛在的好處,不 僅能得到本單位普通職工得不到的好處,如果聯合起來,還能通過互通有無得 到更大的社會上的好處;而且隻要大家都推崇中間一個官位比較大,也比較有 才氣的人升更大的官,他們獲得的利益就越長久,也更大。於是就形成了人數 眾多,枝繁葉茂地建立在現實利益基礎上的集團。公正說,這些人並不是一開 始就是胸無大誌、自甘平庸的,隻是多年的宦海沉浮的為官生涯,為了自己、 為了家族、為了數不清的各種關係,大大小小的利益沾太多了而不能自拔, 成了一群既得利益者,要保住這一切,他們絕對要媚上欺下、左右逢源、見風 使舵。在政治生態中,這部分人是最多的,看著是最穩定的,其實是最靠不住 的,隻要大樹一倒,逃跑的速度絕不亞於猢猻,剁尾巴的利索勁比我們這裏莊 稼地裏蠍虎子還快。

“第三個層麵是野心集團了,就是想推翻朝廷,在當今新中國的我看誰也 不敢組織這樣的圈子,地方上也沒那人才,頂多是幾個沒什麽文化的巫婆、神 漢在一群老太太那裏冒充什麽皇帝,說自己是天神下凡而已。派出所去個小警 察就可以把他的滿朝文武拿下,禦林軍不用打就會屁滾尿流,四散逃竄了。

“對眾多官員來說,進圈子首先要思考兩個最重要的問題。第一是跟對 人,思考這個問題一般要從以下幾個方麵著手:首先是政治勢力的大小,是權 傾朝野如日中天還是風頭已過走下坡路呢?有沒有發展潛力有沒有牢固的根 基?核心人物的前途如何?身體狀況如何?性格如何?是一時的小人得勢, 還是昌盛不衰?有沒有潛在的危機?諸如此類的因素,不可不細細盤算。否 則,會“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再就是自己與理想中的圈子的淵源。能不能 和關鍵人物直接發生關係,自己能否體麵加人,有沒有發展前途,自己能得到 的眼前利益和長遠的好處是什麽,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與成本,這都是要認真 考慮的。

“當然,我上麵說的是一般情況下進圈子的規律,還有特殊情況下的特殊 處置。比如不走直線走曲線,現在走曲線是為了將來走直線。”金劍北顯然是 在誘導著什麽。

柳楓敏銳地說:“老兄,目前的河海的政治並不清明啊,水書記也不是出 於上升狀態,你讓我進他們那個圈子,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我一介書生, 去了隻能做一南書房文案,也免不了吹鼓手的角色,豈不是助紂為虐嗎?”

金劍北說:“你迂腐啊,在某種狀態下,政治有時候就是一種妥協,有時 候更要渾水摸魚。”看著他喝得醉眼朦朧,但卻清晰對柳楓說出了三點:一是 你有才華,有人脈;二是水某那廝現在最需要的是吹鼓手;三是河海絕對不會 這樣亂下去。據可靠內部消息稱,省委已經注意到了河海幾年來無所作為的問 題,一定會派一個好書記來。“你想,如果換了人,小人們就會趨之若鶩,你 在外圍圈子短時間內根本接觸不上,同時按照慣例,新書記來後一般半年不動 幹部。所以必須先進去,取得近水樓台的有利地形。兄弟,下棋看三步啊,我 也知道幫成功者做事、共事,跟對人才能辦成事的道理。但是,聰明人利用蠢 人也是一種大智慧啊。你去了之後,先做出點成效來,想法讓他給咱解決正縣 再說,我想,等新書記來了,依你的才華和我對河海的熟悉,下下工夫,一定 會給新書記提出一個讓他眼前一亮的奏折。記住,進了他那個圈子後一定要善 於偽裝,就像莊子在《人世間》說的那樣。”

柳楓說:“形莫若就,心莫若何。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出。形就 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 兒,亦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值為無町畦;彼且為無涯,亦與之為涯。達之,入於無疵。”

“哈哈,果然是哲學係的高才生啊。吾不如也。”金劍北皮佩服地說,倒 上一杯白酒舉案齊眉敬柳楓,“對,就是形體上多接近他,心裏多順從他。但 是,親近不要陷進去,順從不要太明顯,讓他信任即可。這幾天我們研究研究 省委、市委的文件,找個角度,選個題,做一個政治或經濟的圖解,先給他們 個投名狀,這個狀子怎麽送,由我來運作。”

柳楓同意了,但還是說了一句:“李代桃僵,何以不直接植李呢?”

“哈哈,”金劍北又笑了,“按我們鄉下人的說法,‘你稱4兩棉花,紡 紡就知道了’。”說完,又喝了一大杯紅酒,倒在沙發上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