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過去和現在,打仗打的都是錢糧。現代的經濟戰爭除了謀略外,拚的是經濟實力,是拿在手裏噶蹦蹦響,裝在兜裏立即就腰杆粗壯、底氣十足的人民幣,是現金流。譚麗萍和那邊“生鐵鍋”一夥的原縣長趙東擔心得不無道理。這邊,金劍北、譚麗萍、 “大運摩托”和吳阿杜一共投人了 2000來萬,其中有吳阿杜從他的公司裏臨時拿來的500多萬,孫乃夫還不斷警告他,說國家有明文規定,不許國有企業參與農村土地承包和買賣,得趕緊還回去;那邊,除了 “二杧牛”等人從大軍寨農民手裏集資了一小部分款外大部分是“生鐵鍋”幾個人聯絡曾經在關鍵崗位上任過職,手裏存了一筆私錢,銀行實行實名製存款以來,不敢存,隻在某個角落裏放著的現金,當然也有以親戚和家人名義投資的股票和股金,其中“生鐵鍋”、趙東、鄭外道、呂吉水占了大頭,僅 “生鐵鍋”和趙東就拿出了 400多萬,湊在一起也就一千五六百萬的樣子。看著拍賣的勢頭,沒有3000萬是拿不下這即將成倍翻番的土地的。

雙方的主帥都是在政府裏待過,而且是坐到了一定的地位,熟知國家的各項政策和規定,並且運用自如的。他們都知道,大鬼窪屬於荒地和廢棄地,不在國務院規定的18億畝耕地保護的紅線之內,不是基本農田,變為工業用地的手續極其簡便,根據國家簡政放權的規定,無須到上麵申請,市級有關部門就可以批準。按河海目前的價格,工業用地最少每畝在4萬元左右,投入3000萬變成1億多元,其利潤之大,不言自明。

在人人拋棄了道德良知、社會公德,隻講現實與實惠、發瘋地追逐金錢的年代,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對峙的雙方肯定要拚命廝殺,在廝殺的過程中,除了謀略外,就是千方百計地從黑道白道,從民間獲得更多的槍炮子彈,而且是不擇手段的。何況,金劍北和“大運摩托”還有更大的圖謀。

踏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去年新來的社長欽定的“好一朵茉莉花”上班的樂曲聲中,《河海日報》的廣告部主任興衝衝地穿過有的拿著豆漿牛奶邊走邊喝,有的玩著微信和遊戲的年輕記者編輯上班的人群,直接進了四樓社長的辦公室,把一張廣告大樣直接拍在了社長的辦公桌上,大聲喊道: “社長,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啊,你看, ‘大運摩托’,不,馬紅霞的‘長壽宮’集團要做整版的廣告,連登一周,我每個版麵要了3萬,他們連價格都沒還。”

整天被領導寫條子、打電話,同僚推薦,自己的親戚朋友糾纏不休,使報社的人越來越多,正為開工資發愁皺著眉頭的社長立即高興起來,接過大樣一看,眼前馬上亮光一片,嘴裏嘖嘖讚歎道:“好動人的語言,好漂亮的版麵啊。”版麵最上方是通欄兩行標題,半圓腳形的楷體金字“悠閑家中坐,財運天上來”,下麵是一段極其煽情的文字。

親愛的朋友:

你想在家中悠然品茶聽音樂時,一張張鈔票從天而降嗎?

你想在碧草青青、水波漣漪的金角湖畔垂釣時,一張張人民幣伴隨著魚兒的遊弋來到你身邊嗎?

你想過在樂曲聲中和你心儀的人翩翩起舞時,存折上的數字在節節升高嗎?

你想過和朋友們在高檔飯店裏品著美酒佳肴、猜拳行令時,成百上千的人民幣悄梢地進入了你的口袋、錢包,有人替你埋單,讓你在眾人麵前大放光彩嗎?

你想過在老人得了病,孩子考上了大學,或在大城市買房需要錢時,你正在發愁時,一大筆錢財及時送到手中嗎?

我們想,你肯定沒有想過,肯定認為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然而,朋友,你還是相信吧,隻要投資我們長壽宮集團,夢就變成了現買,天方的夜談就到了你的眼前。

下麵是“長壽宮”集團在購買了河灣鎮大鬼窪3000畝土地後的開發種植計劃,包括種植化妝品原料、提取玫瑰精油、環保蔬菜、大棚種植人參、栽培稀有中藥材、坑塘養中華鱉、建設五星級中藥養生養老中心等,都是些利潤高得嚇人的項目,但看著還挺像那麽回事。再下麵就是**力極大的集資回報數額。

集資5萬,年利息5%,當場兌現利息,兩個月之後隨意存取。

集資10萬,年利息6%,十天兌現利息,三個月之後隨意存取。

集資20萬,年利息8%,半月兌現利息,四個月後隨意存取。

集資50萬,年利息9%, —個月內兌現利息,半年後隨意存取。

集資100萬,年利息10%,三個月內兌現利息,十個月後隨意存取。集資200萬以上,年利息20%,半年內兌現利息,一年後隨意存取。

最下邊的大半個版,對開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是一個城市的建築格局寫生畫,一邊是長滿了奇花異草的大片土地,各種植物迎風搖曳,色彩絢麗,飛出了一張張綠色的美元,一張張紅色的人民幣,一個個金光四射的金元寶,在蔚藍的天空下畫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飛向別墅洋房的達官貴人家,飛向磚混結構的家屬宿舍樓和平房小院的尋常百姓家。

“創意無限,絕了。”報社社長擊案叫好,抬起頭來狐疑地問道, “是你們設計的?”廣告部主任搖頭否認,說是他們自己設計好送來的。 “高手,絕對的高手,不,是神手,我怎麽看著有點金劍北大哥的風格呢,他可好長時間沒在城裏露麵了啊,”社長再次讚歎說, “通知要聞部,這兩天隻要沒有黨政一把手的活動,此廣告在頭版刊發,告訴客戶,再加1萬元。”隨手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沒問題,他們說了,不怕花錢多,就怕不醒目。”廣告部主任樂得屁顛屁顛的,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拿起大樣就往外跑。社長看著他的背影又說: “把報頭壓在下麵,讓他們把風頭出夠,對了.這期報紙往大軍寨多發點兒,讓他們爭起來,都來打廣告,我們才有錢賺。”隨後點燃一支煙,把頭愜意地靠在皮轉椅的背上,看著市委、市政府大樓的方向心裏道, “叫你們往報社塞人,叫我的日子不好過,我叫你們少露臉。”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從市委到此任職的。

報社大門一側的“陳記理發館”,前勞動局長“孫猴子”、原水利局長馬霞、講師團趙主任、市委原辦公廳主任孫乃夫還有來此幫忙的左超等人正在聊閑天,趙主任玩味著玻璃窗上貼著的“陳記理發館”幾個字說: “老陳啊,你得與時俱進啊,這名氣太小了啊,你現在叫理發館,隻能叫掌櫃的,要是改成理發所,你就是主任,要是改成理發廳呢,就可以叫廳長了。”馬霞說: “照你說,要是改成理發部,就可以叫部長了啊。” “孫猴子”說: “要不說老娘們頭發長,見識短呢,叫部,就成了和小吃部一個級別了。”馬霞說: "就你能,猴子小,渾身是毛。” “孫猴子”說: “我身上的毛你全見過啊? ”馬霞說: “怎麽沒見過啊,你小時候哪次不是我給你洗澡啊,大了,知道害羞了,才不讓我洗了。不過,那時候你的毛還沒長全呢。”

幾個人正在閑磕牙鬥嘴打趣,原報社副總編沈墨拿著當天出版的幾張報紙進來大驚小怪地說: “你們看,新來的這個社長可真敢幹啊,為一個廣告把報頭都壓在了下麵,這可是《河海日報》創刊後的第一次啊。”說著,把登載著“長壽宮”集團集資廣告的報紙分給了大家。在座的隻有趙主任對報紙業務感點興趣,別人都在看廣告。“孫猴子”說:“聽說前幾天的拍賣會讓雨水給澆了,往上頂的價格夠高了,雙方都在找錢,不過,這個集資挺合算的。馬霞說:“誰知道這個‘六不過’女人說得可靠不可靠啊,我看先拿出點兒小錢集資,當場拿回來利息,盡快把本取回來。”趙主任看著沈墨說: “像我們在這種專門寫字的清水衙門幹了一輩子的人,再多了也沒有啊一貫做事瞻前顧後的左超說:“‘大運摩托’可是做生意從來沒吃虧過的人,她的土地要是買不成,集資這麽多錢,到時候她賠得起嗎?”陳剌頭佬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說: “吃飯穿衣論家當,你看她的‘長壽宮’值多少錢啊,還有那幾輛豪車,哪個不值丨00多萬啊。” “對,這句話說得有道理,” 一直沒有說話,在觀察著大家反應的孫乃夫開口了, “俗話說,船破有幫,幫破有底,底破了下麵還有魚,說不定她這艘船是停在埋著寶藏的地方呢,不光有魚,可能還有金銀財寶呢。” “那按你說應該把錢放到‘長壽宮’那了? ”一直在一旁坐著的支棱著耳朵聽著這些昔日大官的分析,算計著自己手裏那幾個錢的雜貨鋪女老板大素眼巴巴地看著孫乃夫問。在她眼裏,這夥人中就屬孫主任官大,有學問,說話辦事最靠譜。孫乃夫沒有正麵回答她,說: “我得回家找老婆把家裏的存折集中一下了。”撂下這句話,自己漫步向劉秀休閑廣場走去。

屋內,沈墨還在看著那一個版的廣告,自言自語地說: “憑 ‘大運摩托’那點文化,弄不出這麽煽情、**的語言和畫麵,我們報社廣告部那幫人也沒此水平,背後一定有高人指點。不過,我聽說‘二杧牛’那個化妝品公司也有些背景。這件事看起來是一塊土地的競拍買賣,經濟的競爭實際上是一場貨幣戰爭,是我們河海市民間資金大挪移、重新組合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是一場博弈,肯定有賠有賺,就看你能不能出對牌了。”

在河海這個農耕文化覆蓋麵很廣、很深的城市裏,永遠不缺閑人;在這個有五六十萬人口的城市裏,隻有一個休閑廣場,所有的閑人都聚集在這個廣場裏,不管天冷天熱,無非是夏天坐在梧桐樹下的陰涼裏,冬天坐在陽光充足的台階上,或者是自帶馬紮、小板凳圍坐在綠地上。此刻正是農曆十月小陽春的下午3點多,曬暖的人三個一夥,幾人一群幾乎把偌大一個廣場占了大半個。

孫乃夫信馬由韁地走著,耳朵裏搜尋捕捉著各種信息。在眾多的曬暖的人群中,隻有兩個人在乘涼,大鼻子吭吭地市農機所原陳副所長和他的女舞伴坐在一棵梧桐樹和垂楊柳交叉的地上,樹葉和柳枝遮住了他們的大半個身體,女人晃著手裏的報紙說: “這個集資上算,你白讓孫主任寫了條子,地包不成了,去集資吧,你那摳門又想發財的老婆肯定同意。”陳副所長看著她那因半蹲著繃緊了的豐滿大腿說: “吭吭,是,你看,集資少的,可以當場拿回利息,我交了錢後,拿回的利息錢給你,跟她說,為了多賺錢,利息也集進去了。”女人高興了,誇張叫道: “哇,到底是大學生,想出的辦法就是絕,5萬元就是2500元啊。不過,2500和250差不多,不好聽,你再加100元吧。”看到陳副所長不言聲,她扭了一下腰肢,對他拋了一個媚眼說, “其實,我也不是看重那點兒錢,主要是你這個人好啊。走吧,我家那個死鬼回老家看他爹去了,到我家去吧,喝點兒茶,晚上我給你包餃子吃。”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自己在前麵慢慢走著,陳副所長盯著她那肥碩的臀部在後麵跟著,活像一對農村夫妻回娘家的模樣。

在那麵升上去了就沒人管降下來的國旗下麵的台階上,孫乃夫在餛飩館碰見的那兩個倒騰衣服的一高一矮的女人騎在石凳上,手裏也拿著一張報紙高聲議論著,高女人說: “‘大運摩托’這個‘六不過’女人真是有錢啊,敢用這麽高的利息集資,將來比這個賺得還要多,她和咱們歲數差不多吧,也是女人.個頭也不比我高,模樣也不比你俊,人家就是年輕的時候放得開,那時咱們還笑話她是爛貨,靠人精。說有什麽用啊,人家就是有錢,過得比咱好,咱們是沒那個福啊。”矮女人說: “其實啊,女人哪,這一輩子就是那麽回事,男的女的,那點事也就那樣,沒聽人說嗎,x都是x,模樣比高低,屌都是屌,地位錢財試比高。咱這個歲數了,說什麽也晚了,靠人也沒人要了,世界上沒有賣後悔藥的,別說那沒用的了,你說咱手裏這點錢給她集資不? ”高女人說:

“按說這利息夠高的,依我看,交錢的時候看他們是往他們的財務上存,還是往銀行存。銀行還保險。”矮女人說: “你說得對,咱們的錢來得不易,吃了多少苦啊,明天咱拿著卡去,看那個浪娘們往哪兒存,我也跟我家那個死鬼說一下。”高女人說: “我就看不上你這點,咱們掙的錢,跟他們商量個屁。”

圍繞著綠地的跑道上,馬教員破例陪著前幾天因給孫子籌錢血壓升高的“雄偉的井岡山”在散步,手裏也拿著一張報紙。馬教員扶著老伴的肩膀開導說:

“你也別太著急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清末俊傑左宗棠說過,兒孫強於我,給錢幹什麽;兒孫不如我,留錢幹什麽,這裏有很深的道理啊。”“雄偉的井岡山”打斷他說: “你少給我講古,我孫子沒錢買房,娶不上媳婦的事比天大。現在這個社會我是看透了,沒錢,狗蛋不是^ ”馬教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展開報紙,戴上老花鏡指點著說:“我看這個集資很劃算,把咱們的20多萬存款放在那,一年兩三萬的利息呢,把我在中學分的那個兩室一廳賣了給他做首付,利息還房貸,也就差不多了。” “雄偉的井岡山”一晃肥碩的胸脯,掙脫了他的攙扶說:“那個賊妮子,我信不過。”馬教員說: “再怎麽說,她也是你的親閨女,她再狠,也不能坑她親娘吧。前天我們老年劇社一個唱青衣的說,你閨女說自己是原來和金劍北在工廠幹過宣傳隊的人,你閨女這次可能是和金劍北聯手了。” “雄偉的井岡山”說: “要是劍北當她的後台,這事還真靠譜,也叫人放心,他畢竟是老書記培養出來的人3 ”說完,步履頓時輕快起來,前幾天染過的頭發竟然也隨風飄逸了。

“咚咚鏘,咚咚鏘”,一陣歡快的鑼鼓聲驚醒了在各處曬暖和閑聊的人。在暖暖的陽光裏,一隊穿戴得花紅柳綠的半大老太太和中年婦女在一身唐裝歐陽俊的指揮下,腰纏紅綢,打著腰鼓邊舞邊唱改了詞的《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 “河海的天,是明朗的天,河海的人,今日好喜歡, ‘長壽宮’集團要集資啊,大家都來把錢賺,呀呼嗨嗨一個呀嗨。”隨著歐陽俊的金色指揮棒穩穩向下一壓,腰鼓秧歌舞停止,左手往後一指,幾個敲大鼓的中年壯漢子從三輪車上搬下了足有兩丈多高的展牌,正反麵都是今日《河海日報》第一版廣告的拓展,字跡更加清晰,畫麵更加誘人,同時,兩隻氣球冉冉升起,一對紅飄帶徐徐降下,金黃色的隸書大字搶人眼球, “大鬼窪要出金疙瘩”, “長壽宮集資惠民生”。

在萬木即將凋零的深秋,出現了如此喜慶熱烈的場麵,閑人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了,一齊擁了過來。歐陽俊帶著幾個俊男靚女拿著竹板出場了,在吳阿杜的揚琴伴奏下,說開了群口天津快板:

竹板這麽一打呀,別的咱不提,

說一說河海城南金角湖畔那塊老寶地,名字叫大鬼窪呀,其實很神奇,

倒退500年啊,那裏有名氣,

兔子野羊到處跑啊,野雞很肥的,

流油的黑土地,種嘛長嘛,沒有不收的,滿坡的野果野花香甜欲滴,

瞅一眼、聞一聞就能饞死你。

如今要開發呀,更是了不得,

種藥材,種人參,還要養團魚,

環保無汙染啊,全是高科技,

一畝地收他個三萬五萬是手拿把攥的。隻要你集資,先給高利息,

錢到了長壽宮,就有好曰子,

品著香茶喝著小酒,

金元寶打著滾地飛到你的櫃子裏。

小錢生大錢啊,一輩子都得利,

人要想發財啊,就得靠機遇,

機遇在眼前啊,你可別猶豫,別猶豫。

整個段子語言樸實幽默,風格浪漫逗樂,煽動性、**性極強,把人們心眼裏那塊貪財的小小的也是大大的柔軟處引逗得癢癢的,衝動布滿了全身。在一旁看熱鬧的最早說種七色花、搞法國化妝品基地的杜家三姐妹中的老三杜華拉了兩個姐姐一把,到廣場邊上說: “咱隨便一句話,他們還真折騰起來了,真是巧合啊,沒讓咱們在老家丟臉。”老二杜麗說: “折騰起來有什麽用,地成了鎮上的了,

‘二杧牛’他們說了不算了,咱也包不成地了,叫那個浪娘們得了便宜。”老三杜華說: “大姐,二姐, ‘大運摩托’有的是錢,她鬧這麽大動靜,不會是騙局,剛才我聽見她媽還想給她集資來著,我看咱也給他們集資吧,家裏放著的那幾個錢在銀行裏躺著趕不上物價的上漲指數。走,回家商量商量去。”說完,一手拉著一個,向廣場一頭的大道走。剛要過馬路, “長壽宮”的20個阿瑪尼西裝寶馬摩托車隊一改過去風馳電掣、揚風炸毛的風格,高聲喇叭低速緩緩地開了過來,前麵是兩杆迎風招展的彩旗,後麵是一塊正反麵都是今日《河海日報》廣告的放大版,看樣子是要走遍大街小巷。

太陽偏西,在落日的餘暉中,歐陽俊帶領的腰鼓隊轉場到龍陽河畔公園了,把那幾塊大牌子穩穩當當立在了那裏,人們並沒有因沒了節目看而離去,一群人還饒有興致地指指點點著。

也是在這天下午,到歐陽俊秘書公司取材料的各局的小秀才們看到他們的前輩們都在看著廣告,津津有味研究著如何給“長壽宮”集團集資的事,回去後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很快傳達到了本單位領導層和各科室的幹部耳裏。

《河海日報》是市委的機關報,是宣傳部門必保的重點發行的黨報,竟破例在一版上登了這麽個廣告,青石擊破水中天,**起了無數的波浪和漣漪,再加上腰鼓隊和摩托隊的折騰,展板豎在了白天大多數人聚集的“劉秀休閑廣場”上,豎在了上班族晚飯後必去遛彎的龍陽河長達十餘裏的綠化帶的通道上。“長壽宮”要集資、到那裏集資能發財成了家家戶戶議論的中心話題,飯桌上,一家老小在爭論著,估計著;保險櫃前,當家人數著現金和存折計算著;雙人**,老夫妻各自仰麵朝天嘟囔著,小夫妻耳鬢廝磨中憧憬著。

今日的河海,按當地老百姓的說法是月黑頭子天,就是說金烏西墜後,玉兔並未東升,幾片烏雲徘徊著遮住了星光。孫乃夫踏著夜色走進了久違的市委辦公大樓,在值班秘書驚異的目光中嘿嘿笑著說“來找點東西”,走進二線後還給他保留的久違的辦公室,在沒來得及清理桌上的灰塵和報紙裏翻箱倒櫃,找出了每年市統計局都報給他的河海職工曆年工資收人綜合報表,裝在一個大信袋裏,打車奔向譚麗萍的“峨眉大酒店”,交給了魏正義從山西請來的掛靠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宏觀經濟研究所的民間機構,名為“細致社會經濟調查所”的幾個人,據說,這個調查所可以和美國的蘭德公司媲美。

也是在夜色中, “小精豆子”和 “鬼難纏”各穿一身夜行衣,戴著隻露出兩隻眼睛的頭套,抓著機電廠北圍牆邊上的一棵樹,爬到了牆頭上,輕輕落在院子裏,迅疾跑了幾步,手腳並用,順著雨水管道攀緣到了八樓,從背囊裏拿出了一個精巧的小改錐和一把瑞士軍刀,撥開了鋁合金窗扇,進人了呂吉水的密室,兩人疊起羅漢,把一個針孔攝像頭安在了屋頂的中央空調送風口上,摘下頭套,擦幹了痕跡,順原路返回。兩人想著這次完成任務後的獎勵,興奮異常,給魏正義發了一條信息趕緊刪除後,人已經跑到了酒店的大堂裏,看著電梯上的數字噌噌往上升就是不往下降,心裏一急,撒開大腳丫子噔噔跑上了“峨眉大酒店”頂樓的小吃城,看到譚麗萍正和建設銀行的一個副行長以及一夥穿兩服、打領帶、穿戴整齊的建行職工哏酒吃菜,暗示致意後,來到一個卡座裏,樂嗬嗬打開了一瓶精裝劍南春,啃起了香氣四溢的燒雞腿,等待他們的還有內容豐富的洗浴和按摩。

正在臥室穿衣鏡前試著新買的幾件衣服的白玉蘭看著“生鐵鍋”陰沉的臉色和看著她的目光,她就知道他要幹什麽了,一場沒有雙方歡樂,隻有一方發泄的性事要做了。結婚二十幾年了,他總是這樣,不管什麽時間,遇到高興的事,他要做,嬉皮笑臉,葷話連篇,逗得你心裏發癢、肝發顫,完事了還要纏綿半天,他說那叫錦上添花;遇到不高興和發愁的事,他也要做,一言不發,三下五除二,直搗黃龍,達到了目的後,立即滾鞍下馬,他說那是讓困難逼的,渾身難受,把那股邪火發泄出來,就能冷靜下來,再去仔細盤算對方的意圖、手段,想出妥善的解決方法、遏製性戰略,一招製敵。

女人到底是女人,還是略作忸怩地看著窗外說: “這大白天的,再有幾小時就天黑了,你不會等會兒啊。”嘴裏雖然這樣說著,還是順從地脫衣,擺好了應該承擔的姿勢3 “生鐵鍋”依舊是一言不發,惡狠狠地撲上去,一陣疾風暴雨過後,滾鞍下馬,卻沒有立即揚長而去,而是蓋上被子稍事休息後,看著她收拾完戰場後說: “你去樓上把建業叫過來。”

王建業到洗手間擦了一把因午睡有些生澀的臉,怯生生地走進這間還充滿著情欲的大臥室,喊了聲“爸”,半個屁股坐在小沙發上問: “有事啊? “生鐵鍋”靠著柔軟的床頭,點燃一支煙說: “看到今天的廣告了嗎,你爸和他們有什麽打算? ”“我們也打算打廣告,和他們對著幹。”“生鐵鍋”搖了搖頭說:“蠢材,那正中了報社那個社長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鬼算盤。好了,你走吧。”接著把白玉蘭也轟了出去,連著抽了兩支煙,眯著狼眼想了半天,穿衣下床,自己開車奔向了老年大學自己的巢穴,照例鎖死門,打開保險櫃,翻開黑賬,尋找著自己在紀委T作時保護過的那些侵吞了國家資財,現在已經到了二線或者是退了休手裏還有不少錢的領導幹部,圈定了幾個人後,拿起電話開始聯絡。都是官場中混出來的,響鼓不用重錘,語言閃轉騰挪,模糊又明確,中心意思明朗,點到不說透,讓你感到天堂地獄選擇隻在一念之間。他跟對方說話基本是三段論法:一是問身體情緒如何,過得好不好;二是暗示對方雖然已經安全著陸,可當年那點兒事還存在,還有人惦記著,別以為萬事大吉了;三是到大鬼窪集資買地效益巨大,一本萬利,希望對方多多參與。最後就有點警告的性質了,拿出錢來到大軍寨集資將如何如何,不參與結果將會如何糟糕;如拿定主意,明天上午II點到呂吉水的機電廠八樓共敘友情。 “投資不投資無所謂,老友們見個麵也是好事。”聽者也是表達三個意思:一是感謝老領導關懷,二是感恩當年的關愛照顧,三是永遠是老領導的部下,老領導有了好事想著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考慮。說者有假關心,暗提示,真威脅,聽者有假應酬,真害怕和無奈的服從。

看了半天賬本,打了一圈電話, “生鐵鍋”伸了一下有些疲憊的腰,覺得再回家也無所作為,索性就在這裏休息了。睡到第二天上午9點多,他到樓下的小吃部裏喝了一碗羊湯,吃了兩個肉夾饃,開車向在鐵路北邊的機電廠駛去。在河陽路遇到紅燈時,他突然產生了想去“大運摩托”的 “長壽宮”看看的念頭,連他都覺得這個念頭來得很奇怪。他已經好幾年沒去那裏了,自己想起來,別人提起來,心裏就有一種甜甜的、酸酸的、苦苦的、哀哀的,驕傲**而又幸運淒涼的感覺。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當時他剛辦完退居二線的手續,看到博士書記對河海“在水一方”的城市定位的批示,最後用公費在海南、東莞轉了一圈,帶著“娼”盛繁榮的理念,自己出資金,讓他在建築隊裏的死黨,腦袋上光光,胳臂上刺著兩條青龍,江湖上人稱“禿鷲”的家夥出麵承包了位於市中心、原來賣機電產品後來因為個體戶風起雲湧而即將倒閉的國有商店大樓,暗地裏與現任的女老幹局長聯手,利用計算機網絡群發了幾條短信,雇了幾個街頭的小痞子往周圍的城市裏貼了“招收女服務員,待遇優厚”的大批小廣告,引來了不少剛下崗的青年女工、街頭不願幹活也沒上過什麽學的懶惰女子,也有一心想到城裏尋找機遇、改變自己命運的村姑,使出了威逼、利誘、恐嚇等手段,很快組成了一支“黃色娘子軍”。開始時生意一般,本地的女人大部分身長腿短,腰粗臉黃,尋芳客來得不多,後來“大運摩托”的俄羅斯商店被查,他把那些來自異國他鄉的**肥臀、長腿細腰的女娃盡收麾下,他的“柳浪聞鶯”夜總會才成了遠近聞名的溫柔鄉,不僅財源滾滾而來,他自己也是豬八戒進了盤絲洞,打雙飛、遊龍戲群鳳,享盡人間豔福,日日通泰,夜夜笙歌。可惜好景不長,省公安廳掃黃縱隊神不知、鬼不覺地夜襲河海,搗爛了“柳浪聞鶯”。多虧了他那夜和呂吉水等人在“君悅大酒店”大把搓麻,他連坐三把莊賭興大發才沒被收人網中,也多虧了“禿鷲”抗打擊能力強,嘴巴咬得死,使他躲過了牢獄之災。盡管他事後給了 “禿鷲” 80萬元的損失費,那隻是夜總會收人的九牛一毛,心裏並不覺得疼痛,他疼痛的是賺錢、風流的時光一去不複返。但他還是覺得幸運,因為他招的那批雜種小姐大部分得了髒病,有幾個東北大妞有一天晚上拿著刀子把他逼在了**,要求他給姐妹們治病,虧了他的“禿鷲”用雙管獵槍趕走了她們,並答應以後請醫院大夫來做專門的檢查治療3可惜,第二天“柳浪聞鶯”就被抄了,也就沒有以後了。

經過“大運摩托”的 “長壽宮”酒店門前時,他看到那裏聚集了一大群人,以中老年人居多,其中不乏他認識的許多退到二線和退休的幹部,雖然萬頭攢動,但是很有秩序。廣場上的兩個大氣球移到了大樓前,在一個“長壽宮”集團集資處的大紅橫幅下,穿著藏藍西裝和西服套裙的河海市建設銀行的20多名職工一溜擺開了七八張桌子,每張桌子前都站了4個筆挺的黑色阿瑪尼西裝,負責維持秩序。另一邊,在大樓前的小廣場上,搭起了一個台子,譚麗萍和她在東風機械廠宣傳隊的老搭檔李俊打扮成城市的老年夫妻,正在演出活報劇式的表演唱節目,鑼鼓民樂齊全,用的是“**”期間家喻戶曉的《老兩口學毛選》的曲調,吳阿杜在中間敲著揚琴,歐陽俊坐在前麵的台口上,有滋有味地拉著一把板胡3悠揚的過門後,男女上台邊扭邊唱。

齊:下了班,吃過了飯,

老兩口兒坐在了窗前,咱們兩個談一談。女:老頭子哎,

男:老婆子哎,

齊:想想咱們怎麽多掙錢。

女:咱家的存折就這麽十來萬,

物價漲得好像猴子爬竹竿,

買菜買糧買藥花得心裏直打戰,

今後要省著花啊,還是得多攢錢。

男:開源節流是過日子的生命線,

再省再細小錢也不生大錢,

關鍵是掙大錢哪,

過日子才不會作難。

女:你我都已經是夕陽落日間,

一輩子在機關什麽也不會幹,

赤手攥空拳瞪著兩隻眼,

拿什麽去掙錢。

男:你這個老婆子是一個糊塗蛋,

有一條光明路啊,

就在咱眼前,

長壽宮去集資啊,利息高又保險,

大鬼窪是寶地生產大金元。

你說咱幹不幹。

男女齊唱:有錢不掙準是個大傻蛋,咱們去取存折啊,馬上幹、幹、幹!

兩人一邊表演著,一邊下了台,拿出現金和存折跑到了銀行設的櫃台前,是典型的情景活報劇。由於來集資的大多數是中老年人,用的是在“**”中最能勾起大家回憶、懷舊的耳熟能詳的曲調,引得台下的觀眾一陣熱烈的掌聲和一片叫好聲。

盡管是生死對手, “生鐵鍋”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對方的宣傳手段,這些,無論是“二杧牛”、 “大叫驢”,還是自己的女婿王建業,都弄不出來的,看來還得自己想轍。他把汽車停在了人行道上,戴上一副墨鏡,閃人了集資的人群中,細細觀察起來。集資秩序井然,隊伍長長的,沒有一個人加塞3除了阿瑪尼西裝維持秩序外,還有“大運摩托”手下的服務人員往人們手裏送熱飲。“長壽宮”的財務人員和銀行的職工配合默契,一方收款,一方複核,並當場填寫銀行的存單或儲蓄卡,還有幾個阿瑪尼西裝守護著一個大鐵箱,兩個財務人員給當場要利息的集資戶發放現金。陳副所長拿到利息的現金後交給了他的舞伴,她偷偷地捅了一下他的腰眼,又加了一個迷人的媚笑,歡天喜地扭著腰肢走了,還不忘回頭深情地望了他一眼,弄得這位瞞著老婆偷雞摸狗的家夥迷糊了半天3“雄偉的井岡山”和她的丈夫馬教員也拿到了一遝現金,馬教員邊走邊數:“應該是5000元啊,怎麽多了呢? ” “雄偉的井岡山”不耐煩地說: “多就多吧,管他呢,反正賊妮子有的是錢,給他侄子湊個房錢也是應該的。”那兩個一高一矮倒騰衣服的欠工拿著存單在一棵絨花樹底下算計著,一個說: “你我都存了 20萬,到明年這個時候就成了 23萬,比咱們倒騰衣服來得快得多啊。”在她們旁邊,孫乃夫、前勞動局長“孫猴子”、水利局長馬霞、沈墨、講師團趙主任、左超、陳剃頭佬,還有開雜貨店的大素也在隊伍中排著,那邊還走來了老清華畢業生、管丁.業的前副市長劉劍鋒和他那在法院當過庭長的老伴。

說實在的, “生鐵鍋”是不願見到他們的,在河海人的眼裏,縣處級領導幹部是分為三個派別的:一是像劉劍鋒副市長這樣正規大學畢業提拔上來的,人稱“學院派”;二是開始就在領導機關當秘書幹事,後來逐步升起來,又到下麵市縣和部門任職的,人稱“機關派;三就是“生鐵鍋”這樣的人,既沒讀過正規大學,又沒在大機關熏陶過,隻是憑自己的小聰明和歪門邪道爬上來的,一般人們都看不起,說他們是“野路子”派。記得他當建工副局長時,從北京通過野路子搞來一張碩士文憑,拿出來向到此視察工作的劉劍鋒副市長顯擺,劉副市長看了一眼說了一句英語,他瞪著兩隻大狼眼問是什麽意思,副市長輕蔑地一笑說: “進碩士門檻的英語要求是六級,找人給你翻譯一下吧。”說完,揚長而去。後來單位新來的一個大學生告訴他副市長說的英語是“無恥之徒”,從此,他最不願見的就是這位劉副市長,對這幫學院派和機關派的幹部又怕又恨。看了看表,快 10點半了,來集資的人還在從四麵八方走來,他從人群裏溜了出來,悄悄開了車門,打著火,慢慢往機電廠開去,眼前總浮現著剛才譚麗萍和她的夥伴表演的那個節目和集資的場麵,想起了那年看過的一個得了地區獎的節目,名字叫《趕嫁妝》的小評劇。劇情大意是一個農村女團支部書記結婚時為了響應偉大領袖毛主席“破舊俗,立新風”的號召,堅持不要婆家彩禮,不向娘家要嫁妝,彩禮不要爹娘沒法,但非要給她做嫁妝不可,趁她到公社開會之際,家裏請來了木匠,拉鋸推刨子,熱熱鬧鬧地幹了起來,她開會回來一進院,就和爹娘吵了起來,二老不聽,鄰居和來的工匠也幫助勸說,這位聰明的姑娘靈機一動說我不是不要,是做得太少,一對箱子和一個衣櫥根本不夠,接著用評劇的快板說出了要五鬥櫥、寫字台、炕廚、餐桌、椅子等一大堆在20世紀70年代農村木料緊張、很奢侈的家具,弄得老爹趕忙說閨女,你要的咱家陪送不起啊。她用這種“欲擒故縱”的方法先把爹娘要窮了,要怕了,最後才用現代思想教育當時思想落後的老人,貫徹落實了領袖的指示。

回味著這個節目的劇情,想著“長壽宮”集資的利息,腦子好使的“生鐵鍋”有了新打算。上了呂吉水的密室八樓一看,昨晚的電話還真沒白打,像他這樣野路子上來的幹部來了十二三個,有擔任過城建局副局長的牛三、房管局長的二胖、標準局長的周濤等人,都是開始在鄉鎮、企業、商店,建築隊擔任過一把手,後來通過上樹爬房,破牆掏洞,豎梯子捉鳥,黑夜搭橋過河,愁城欲破酒為軍,道路難過錢做馬上來的。雖然都退居二線或者是退休了,卻都還在暗地裏做著買賣,在企業當著名義顧問拿著幹股,一個個還是和在位時一樣,吃得腦滿腸肥,自己或者是讓司機或家人開著豪車,那車幾乎全是在平原地區沒什麽用,純屬為了顯擺的越野車。

這夥人裏麵,就 “生鐵鍋”混到了副廳級,他還和以前一樣,和大家一一握手,最後當仁不讓地在眾人的簇擁下坐在了主位上。牛三遞上一支軟中華,二胂趕緊點上,他悠然自得地吸了一口說:“剛才我來的時候路過‘大運摩托’的 ‘長壽宮’,心裏感慨萬千啊3那裏原來可是咱們的‘柳浪聞鶯’啊,弟兄們在那裏時是多麽自在逍遙啊,可惜都是明日黃花,都過去了啊。要是把那時候的錄像帶拿出來看看也挺過癮啊,可惜不全了啊,就保留了一小部分。”說完,意味深長看著眾人,還在每個人身上定格了一兩秒。在座的都是在黑白兩道拚殺出來的,誰都明白他的意思,都知道他的手段,都說: “郭哥,我們弟兄們都是幾十年的交情了,唯你馬首是瞻,不就是給大軍寨的北方化妝品基地集資,從那個浪娘們手裏把幾千畝地爭過來嗎?你說,拿多少吧? ” “生鐵鍋”說:“我是有好事想著大家,告訴你們,那塊地拿下來,三五年後,利潤絕對不是三倍五倍,弟兄們自己說個數吧。”於是,有報七八十萬的,有說拿30萬的,有報50萬的,也有報十幾萬的。 “生鐵鍋”掐指算了一下,也就五六百萬的樣子,加上自己和鄭外道、趙東、呂吉水幾個核心人物前期準備投人的,一共也就兩千來萬的樣子,論實力絕對比不上“大運摩托”的 “長壽宮”,看今曰她集資的陣勢,那錢就更不好計算了。他心裏罵著,這幫老滑頭,但臉上還是笑容可掬地讓呂吉水的財務人員登記,並規定了交款日期,隨後轉了話題,突然說了一句:“我說,各位,你們說現在什麽生意能達到百分之二十的純利?”眾人有的說販毒,有的說開賭場,有的說開窯子,有名的色鬼二胖說: “開窯子也不行了,比如說,我開一個吧,現在管得又嚴,公檢法去了不能要錢,你們老幾位去了,不光不能要錢,還得賠酒、賠煙、賠瓜子啊。”鄭外道曾經和他在一個局裏搭過班子,知道二胖的底細,說: “就你小子那個德行,在局裏當政工科長時,連個女工人來開個調令你也要摸人家一把,你要開妓院,好小姐還不全讓你占著啊,我們去了也就弄個歪瓜裂棗的。”大家又是一陣不知羞恥地哄笑。

“生鐵鍋”揮手製止了大家,笑著說: “咱們關起門來說話,都是烏鴉落在豬身上,哪個事誰不比誰強,還是說正經的吧。在現在的政策下,就工業、農業、商業來說,你們說什麽項目能達到純利潤百分之二十? ”大家認真想了想,都說沒有。

“生鐵鍋” “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說: “那好, ‘大運摩托’的廣告那是吹牛逼,集資給那麽多利息是往自己脖子上套絞索,我們得給她緊上一扣,我們不和她爭那塊地了,把錢都集資到她那,到時候連本帶利一塊取,壓死這頭老母豬,逼著她把‘長壽宮’的房產抵押給我們。

眾人愣了一下,齊聲歡呼起來說: “好,郭大哥的主意就是高,高啊。高家莊的地道就是高,到時候非讓她賠掉了底不可,不,賠得連褲衩、乳罩也沒了,光著屁股在大街上跑,讓大家看下西洋景。”

隻有二胖擔心地說: “那娘們要是卷款跑了怎麽辦啊? ” “生鐵鍋”自信地說: “我告訴大家吧,她的錢都存在了建設銀行的分理處裏,呂廠長的那個相好水淼淼就在那裏上班,另外,我的‘禿鷲’已經到了‘長壽宮’當了守夜人,我會讓他們日夜盯著,她跑不了,各位就請好吧。”眾人對他又是一片吹捧。隨著呂吉水拍了拍巴掌,6個青年女工送上了茅台、五糧液、拉菲,端來了海參、鮑魚、佛跳牆等好酒好菜,依次放在了長條會議桌上,這幫人胡吃海喝起來。

“峨眉大酒店”的總統套房裏,金劍北從監控錄像裏看到他們群魔亂舞的樣子,興奮地喊道: “好,魑魅魍魎盡人甕中,收網。”隨即到裏屋分別給遠在北京的杭維萍、李一道、省城的柳梘打了電話。

第二天,在暮色中,柳楓、杭維萍、李一道帶著省紀委和檢察院的幾個人悄悄地住進了 “峨眉大酒店”,車悄悄地進了地下車庫。隨同杭維萍來的還有從北京武警總部帶來的一隊武警,在一個上校的帶領下,繞過繁華的街道,被秘密地安排進駐了離河海30華裏的空軍部隊的一個兵營。

兩天後,魏正義雇來的“細致社會經濟調查所”的人在“峨眉大酒店”旁邊一個茶館的密室裏約見了他,把一摞打印清晰的表格和裝訂整齊的複印件、幾十張用特殊進口的探測器預測出來的藏寶圖送到了魏正義手裏,魏正義一刻也沒停留,趕緊交給了金劍北。杭維萍看了以後讚歎道:“民間是真有能人啊,比我們的統計調查室做得還專業。”柳楓在一旁說: “這就是民間理財文化的對接,這 個‘細致社會經濟調查所’來自中國最早的金融街。山西太穀、祁縣一帶,說不定裏麵有許多喬家大院的後人呢。他們最熟悉農民和農民出身的人有了錢的投資方向和藏錢的方法。如果這幫家夥利用前幾年我國金融製度監管不嚴的漏洞,利用現代投資方式把錢轉到了國外,恐怕我們這一網下去就撈不到什麽了,李一道即將寫的內參對中央的建議性針對性也就不那麽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