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大運摩托”的美國焊馬越野車跑得不是很快,出城後還遇到了兩輛裝得超高、超寬、超長的拉麥秸的小拖拉機左搖右晃不肯讓路耽誤了一會兒,使得“禿鷲”乘坐的夏利出租車很快看到了他們。出城往南,拐彎往西,就是金角湖的湖濱公路,再往西,就進了金角嶺的盤山公路,過了金角嶺的丘陵地帶,就是荒無人跡的莽莽蒼蒼的盤古山脈了,那裏隻有一條當年毛主席提出“備戰、備荒、為人民”時修的一條坑坑窪窪破舊的砂石路,兩旁是長滿雜樹和野草的山坡。據說,深山裏有依山洞挖出的兵營,裏麵曾住了一個誰也不讓接近的番號保密的部隊,百萬大裁軍時撤走了。
“大運摩托”坐在悍馬吉普上,快到金角嶺時從後視鏡裏看到後麵的紅色夏利出租車,得意地笑了一下,目測了一下距離,看了看速度表,對司機下令道:“保持90邁的速度,別讓他跟丟了。”前麵,美國的大桿馬輕鬆暢快地跑著,像遊山逛水,後麵,夏利像挑擔負重的農夫,又像和野兔賽跑的烏龜,呼味呼哧地爬著。
“生鐵鍋”等人的日產越野、豐田沙漠王和德國奧迪很快超過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車輛,追上了“禿鷲”的夏利,略停了一下,把他拉上,繼續前行,很快和美國悍馬拉近了距離。隨著警笛的怪叫和紅燈的閃爍,博士書記和公安局長乘坐的“陸地巡洋艦”以及特警、武警的車輛也趕了上來。再往後,金劍北和李一道駕駛的路虎、獵豹,北京武警的運兵車、摩托車像一隊非洲大草原上獵食的獅子.無聲無息地潛行疾馳,最後才是向“大運摩托”討還債務的大汽車、摩托車、電動車和自行車,在砂石公路上蜿蜒前行。寂靜了幾十年的荒涼的大山裏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熱鬧,兔子、狐狸都躲到了自己的巢穴裏,叫不出名字的鳥兒飛得遠遠的,隻有幾隻蒼鷹時而盤旋,時而俯衝,不明白這裏發生了什麽。
美國的加長越野悍馬很快顯示出了它在山地奔跑的優良性能,阿瑪尼稍微踩了一下油門,速度就上到了 100多邁。 “生鐵鍋”坐在駕車的女婿王建業旁邊,看著前麵僅有三四公裏的美國悍馬說: “快,追上去,加油! ”熟悉機械性能的王建業怯懦地對老丈人說: “我們已經到了 130邁,他們的車現在起碼是 150邁。”
前麵的公路忽然上了一道斜坡,平時愛飆車的牛三興奮地說:“看見了嗎,那個坡最低是45度,他們這速度不降下來,馬上就要翻車,摔死這幫王八蛋。”
然而,他的預言並沒實現,桿馬也沒減速,在最陡的坡上即將向右傾斜的時候,在牛三等人欣喜若狂地喊著“倒也,倒也”的時候,悍馬的車廂底下意外地伸出了兩隻液壓活動爪,還帶著3隻萬向腳輪,不僅支撐住了車子,而且還能跟著車子往前跑,車子歪斜了一下,繼續前行。“到底是大老美的技術厲害,小日本的玩意就是差點兒。”在他們的讚歎和罵聲中,日產越野和奧迪隻能減速到100邁以下,小心翼翼地爬了過去。就算這樣,還是把在兒子的默許下,偷著爬上車,蜷縮在後備廂裏的“大叫驢”顛得七葷八素,腦袋上磕出了 3個包。這個時候,公安局的“陸地巡洋艦”和金劍北的車隊也趕了上來。
夜幕降臨,車燈閃爍,大功率車燈的強光刺破山林,嚇得許多小動物到處亂跑。山越來越高,山路越來越窄,僅容一車通過,兩旁橫七豎八的枯枝劈裏啪啦地劃著車身,美國悍馬不管不顧,衝撞前行,不斷把一些小樹撞倒壓折,後麵所有的車輛為了金錢,為了責任,都緊緊跟隨。
“他們跑不了了啊! ”坐在第一輛日產越野上的牛三又興奮地喊了起來,“你們看,前麵是一道大峽穀,沒有橋啊,哈哈,看他們往哪跑。”
這時,風小了,滿天的烏雲也被寒風吹走了,月亮升起來了,在空曠的山野中,初冬的月光特別慘白,照亮了山間的一切,隻有兩邊樹林裏有斑駁的陰影。後麵的兩個車隊也趕上來了,老百姓雜七雜八的車也快到了。博士書記和柳梘見了麵,柳楓簡單地向他介紹了杭維萍等人,情況緊急,沒有也來不及寒暄,兩人一齊向前看。前麵確實有一道3丈多寬的深不見底的山澗,沒有橋,隱隱約約似乎橫搭著一根圓木。
河海的武警在公安局長的命令下,都已經推彈上膛,局長親自拿著一個電喇叭開始喊話: “前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你們現在是後有追兵,前無逃路,趕快下車,接受法律的訊問,才是唯一出路。”
在他的喊話聲中,不可思議的現象出現了,美國的加長焊馬突然一個轉身,橫在了唯一的山路上,擋住了所有的車輛,3個阿瑪尼西裝和“大運摩托”提著6個裝滿錢的蛇皮袋,跳下車,從被巨大車身擋住的一片雜樹林裏竟然推出了4輛生火待發的雙缸、四衝程、寬輪胎的悍馬摩托車。 “大運摩托”不愧是從小玩摩托的高手,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她長腿劈開跨上車座,一手扶把,一手掂著蛇皮袋,一加油門,黑皮大衣的一角在夜風中張揚飄起,既像陸地飛鷹,又像飛天蝙蝠, “蹭”的一下駛上了僅有半尺來寬的圓木,無半點搖晃,刹那間筆直地飛到了對岸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其他3個阿瑪尼西裝也蹭蹭躥了過去,隨之,“哢嚓” 一聲響,圓木斷成了兩截,掉入了山澗,半天才聽到“撲通、撲通”的聲音,大家聽著都膽戰心驚。唯有悄悄點了一支煙,偷偷站在一旁高崗上的金劍北看到了 “小精豆子”和 “鬼難纏”在樹林裏隱蔽的身影,欣慰無聲地笑了。
人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野戰軍團長轉業的公安局長氣得暴跳如雷,立即把駐河海武警部隊的一個少校喊過來吼叫著說;“當兵的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按中央條例規定,我是你們武警部隊的第一政委。現在,我命令,你的部隊馬上砍樹架橋,半小時完成任務,組織摩托手渡河追擊。” “是,首長! ”少校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身恢複了軍人的本色,拔出手槍揮舞著對一個少尉喊道, “立即組織你的小隊砍樹架橋,15分鍾之內完成任務。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小子別給我裝熊包、軟蛋、菜鳥。”隨即又招呼一個騎著警用大功率的摩托車,把二郎腿搭在後座上,戴著頭盔的武警中尉說, “小子,趕緊檢查你的裝備,準備渡河,咱們當兵的怎麽也得比那個娘們強吧。”
誰知對方連車都沒下,斜了他一眼,一開腔竟然是滿口的京片子,典型的京腔京韻: “孫子,喊誰小子呢,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別看你的軍銜比我高,我是你指揮的嗎?我是你的兵嗎?老子是武警總部的,看到了嗎?哎,我說,你別總玩你那塊鐵燒雞,咋咋呼呼的,小心走火,你信不信,你再咋呼老子把你扔到山澗裏去。”
少校來氣了,仔細看了看他的胸章和番號說: “哈,原來是武警總部特警大隊的英雄啊,你們不在北京保衛首都,保衛中央首長,來到我們河海幹什麽來了。其實,你們也沒什麽了不起,老子也是參加過總隊反恐大比武的人,不服氣,咱倆單挑,你敢嗎? ”說著,把手槍插入槍套,解下了武裝帶。
“老子要怕你不是男人。”中尉偏腿下了車,躍躍欲試。
“住手!”從後麵運兵車裏下來一個北京來的武警中校喝住了他們。河海的少校一看對方比自己軍銜高,勉強敬了個禮,剛要說什麽,中校說: “我看你的兵一點兒架橋的工具也沒帶來,平時的作戰意識不強嗎?你看,微型衝鋒槍上的小剌刀能砍下樹來嗎?”
博士書記沒帶過兵,更不知道部隊的規矩和當兵好勇鬥狠的臭脾氣,自然理解不了把榮譽看得比天高、比命還重要的軍隊文化,被他們鬧出的這一出戲弄得哭笑不得,但看到陸續趕上來坐著各種各樣的車輛趕到的站得黑壓壓的老百姓,意識到自己重任在肩,事情又緊急,對柳楓說: “我看,要求駐地空軍陸航部隊支援吧。”柳楓沒說話,轉向了杭維萍,杭維萍沉穩地說: “調空軍部隊是需要中央軍委批準的,看看情況再說。這裏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盤古山在內陸,既不是喜馬拉雅,也不是阿爾比斯,離邊境遠著呢。”
她的話剛說完,對麵那塊平整的大石頭上點燃了3盞這個時代很少見,但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沒有電的農村晚上開大會常用的用煤油做燃料,用充滿空氣做動力的汽燈。油滿氣足,玻璃罩內的燈芯燃燒得旺旺的,白色的火焰噴出半尺多高,在月光的映照下,照得周圍分外明亮,連周圍的小樹林裏都亮堂堂的。
燈光下,一個身材高挑,臉色微紅,直發披肩,雙眼滄桑,披著一件軍大衣的女子很有風度地站在了大石頭上,瓜子臉上微微上挑的柳葉眉,中間的美人痣分外奪目,平添了幾分嫵媚。
這不是李小曼嗎?金劍北認出來了,在場的50歲以上的群眾也認出來了。當年她和妹妹李小妙可是河海出了名的姐妹花。那年河海響應中央首長的號召,整修黃河大堤,組織了幾十萬民工上工地,成立了戰地文工團,憑著在高中能歌善舞,還會演話劇是文藝骨幹的資格,兩姐妹同時進了戰地宣傳部,一個在文工團做報幕員,一個在廣播站當播音員,高興得她們那個在運河邊上一個小村莊教書的母親逢人便說:“俺這兩個閨女,一個是千人看,一個是萬人聽。”特別是李小曼,長得漂亮不說,那一口悅耳的普通話更是讓人流連忘返,聽後回味悠長。每逢慰問演出開始,她往台上一站,優雅地鞠躬後用甜美的嗓音說:“市委、市政府,軍分區首長,戰鬥在治黃第一線的親愛的民工同誌們,大家晚上好!”前排的官員們便咧開了嘴,後麵的民工們樂得直拍巴掌。
想著這些往事,人們都迷惑和驚呆了,一連串的問號在腦海裏盤旋,好多年沒她的消息了,她怎麽會在這兒?她要說什麽?現場寂靜無聲,人們伸長了脖子看著她,豎起了耳朵想聽她說什麽。
此刻,悅耳的普通話通過她手中的大功率麥克風又響起來了,但聲音中既有甜美也有悲苦: “中央、省委、市委的各級領導,子弟兵的首長和同誌們,親愛的鄉親們,我叫李小曼,原來是治黃工程指揮部戰地文工團的報幕員,後來跟隨現任的‘長壽宮’集團董事長馬紅霞大姐在東北邊貿公司工作過。大家眾所周知的原因,也因生活所迫,我在‘柳浪聞鶯’,在暴力和強權的威逼下,在殘酷的折磨下,在嚴厲的看管下,做過女人最不願做,也是最不體麵的事。”說到這裏,她掏出手絹,擦了一把兩眼湧出的淚花,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繼續道,“我們的事一會兒再講,首先,我代表馬紅霞董事長宣布一件事,現在是下午7點29分,再過1分鍾,你們在‘長壽宮’集資的款項連同答應的利息會回到你的借記卡上,銀行的自動提示係統會把信息發到你的手機上,請大家注意接聽。當然,某些人的款項也可能回不去了。”
一分鍾的時間是短暫的,她的話剛落,人們的手機大多數都響起了不同聲音的提示鈴聲,在寂靜的曠野中分外響亮,人們不再看李小曼了,都低頭打開了手機的信息欄。矮胖女工首先歡呼起來,一把抱住了自己倒騰衣服的同伴高瘦的女工喊道: “姐妹兒,是真的啊,不僅本錢回來了,利息也好幾千元到賬了啊。”“我也是啊。”陳副所長收到了,杜家三姐妹也收到了,和孫乃夫在“陳記理發館”裏侃大山的人當然也收到了。人群一片歡呼,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但誰也不走,不知是突然出現的李小曼吸引了他們,還是她所說的遭遇攪動了人性中“惡”的本性—
窺私癖,人們反正是不走,還往前湊了湊,等著看其他的熱鬧。他們堅信,來了這麽多大官,一定有熱鬧可看,反正自己的錢沒有損失,再看熱鬧就是賺頭。
金劍北和杭維萍、柳楓、李一道互相會意地笑了笑,杭維萍還向金劍北伸了伸大拇指。隻有博士書記和公安局長感到雲裏霧裏,懵懵懂懂的不知所以。北京來的武警戰士在中校的指揮下,無聲無息地下了運兵車,摘下了肩上的突擊步槍,在省紀委和省檢察院人員的暗示下,成散兵線悄悄地靠近了“生鐵鍋”等人乘坐的3輛車,其中有3個背著無線報話機的通信兵成等三角的位置站在了車的周圍,並啟動了手中的一個儀器。
李小曼到底是當了多年的報幕員,還演過話劇,開始了有聲有色的血淚控訴:“各位領導,親愛的鄉親們,當年我市治理黃河戰役結束,戰地文工團解散,我和妹妹被分配到了市商業局所屬的副食品公司,在市場經濟體製改革的大潮中,我們的公司破產了,我們下崗了。正在走投無路,靠著一點兒下崗基金艱難度日的時候,馬紅霞大姐的邊貿公司成立了,我們隨她到了白山黑水,到了綏芬河和美麗的烏蘇裏江畔的口岸,在那裏開始了新的生活。我們把河海及其鄰近地區的工業產品和農副產品運到了烏蘇裏江對岸的海參崴,順著西伯利亞鐵路運到了頓河兩岸,進人了莫斯科、彼得格勒、基輔等大小城市的商場和超市。趁蘇聯解體,經濟混亂之際,把大批的鋼鐵、木材、石油、製造機械運回了內地。我還曾到如詩如畫的西伯利亞大森林裏、風景迷人的黑海海濱,收購了大批無汙染的珍貴的中藥材、俄羅斯的手工藝品、世界上最棒的冰凍大馬哈魚和最正宗的魚子醬,都運回河海,豐富了這裏鄉親們的生活,使許多人家的餐桌上增添了異國風味。我們在那裏還結識了一大批生長在中蘇邊境上,具有部分俄羅斯血統的美麗、大方、浪漫的姐妹,並且和她們一起回到河海,開起了俄羅斯商店、東方藝術品中心、莫斯科餐廳和黑海之濱漁夫小吃店。那段時光是我們最幸福、最快樂的。白天,我們高高興興地做生意,賺取了大把的鈔票,晚上,和姐妹們一起喝著香檳和格列瓦飲料,隨著手風琴悠揚的曲調,唱《三套車》、《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跳水兵舞和天鵝湖,講述保爾·柯察金和冬妮婭的愛情故事,背誦著普希金詩句的愛情名篇。”
李小曼作為話劇演員最具功夫的獨白式講述聲情並茂,深深吸引了大家,他們忘記了來這荒山野嶺的目的,仿佛是來看一場精彩的獨幕、獨白話劇,連武警部隊的官兵緊握槍杆的手都不自覺地鬆開。她本人也被自己的講述感動了,眼睛裏閃出了對過去的迷戀和憧憬的光芒。
她喝了一口一個和她一樣高個子頗具俄羅斯風采的女子遞上的山泉水,悲苦、憤怒之情立刻呈現,繼續說道: “幸福總是那麽短暫,厄運來得又是那麽迅疾。我們的董事長馬紅霞大姐被抓進去了,我們的公司散了,沒有破產或重組程序,什麽都沒有,所有的商店、飯店都被查封了,財產充公了,我們和那些東北來的姐妹被趕出了店門,流落街頭,我們一無所有了。重新開張的‘柳浪聞鸞’夜總會裏走出了一個中年婦女,說介紹我們到夜總會工作,做打掃衛生,端端盤子,給客人送茶水水果的勞動,包吃包住每月1000元。我們本來就是開店的出身,想著這些事還是可以勝任的,就答應和相信了她。她把我們領進去交給了一個麵相凶惡的禿頭就不見了。禿頭先以看籍貫為名,收了我們的身份證,讓我們吃了飯,洗了澡,然後集中到一個大屋子裏,叫來了幾個打手,明確地告訴我們就是當小姐,接客賣**,我們當然不幹,隨後他們當著眾人的麵,強暴了我們,這還不算,每人還遭到了一頓暴打,專揀女人見不得人的地方打。從那時開始,我和我的異鄉姐妹開始了非人的生活,來尋歡作樂的惡人千方百計地折磨我們,其中有地痞流氓,甚至有河海的官員。盡管他們都互相喊著老板,但以我們的社會閱曆,能看出他們中有不少是局長、縣長、廠長和黨委、政府部門的領導幹部,他們的個頭、模樣、口音至今我們還記得很清楚,剝了皮我也能認出他們來。更可惡的是,我們姐妹們沒黑沒白被迫幹著最受侮辱的事,給他們掙來大把的票子,但是得了髒病他們卻不給醫治,醫院我們去不起,也不敢去,隻得到黑診所裏悄悄打針吃藥,錢被坑了,病還治不好。他們對不能接客的就趕出去了事。直到省公安部門查抄‘柳浪聞鶯’時,我們的許多姐妹得的髒病都已經很嚴重了。公安封了這個**窟的門,罰了款,把那個禿頭判了刑,但誰又管我們呢,我和姐妹們帶著一身見不得人的病和被遣散的幾個可憐的錢,又重新流落街頭。我們的出路在哪裏?那天晚上,我們幾個姐妹湊了最後的一點兒錢,在一個小吃店裏喝得天昏地暗,互相擁抱著抱頭痛哭,準備集體到金角湖投水自盡,但被放出來的紅霞大姐找到了我們,把我們拉到了她新開張的‘長壽宮’飯店,找來了正規醫院的大夫給我們檢查了身體。看到結果,我們恐懼了,有幾個姐妹得了目前世界上還不能攻克的病症。馬大姐哭了,說對不起曾經出生人死一塊打天下的姐妹,她要用她所有的錢財和一生來照顧我們,她永遠不會饒恕那些惡棍,發誓要把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馬大姐把我們這些被社會遺棄,同時也不願回到社會中,更不願見到家人的苦命人拉到了這深山裏,住進了廢棄的兵營山洞,從東北張廣才嶺的密林深處請來了一個曾經在曰偽時期在慰安婦集中營裏當過大夫的老中醫,帶來了大批的草藥和種子,我們開始了刀耕火種的生活,每天在老中醫的指導下,種藥、熬藥、吃藥。大姐定時給我們送來糧食、蔬菜和日用品,耗費了大量的錢財。白天,我們在烈日下勞動,夜晚,在星光下舔著傷口。但是,我們心中的仇恨始終未減,複仇的火焰一直在熊熊燃燒。我們是一群弱女子,不能像男人一樣提劍闖天下,快意江湖,誅殺仇怨,我們一直在等待機會。老天是公正的,人間正道是滄桑,機會終於來了,趁著大軍寨大鬼窪的土地拍賣,馬紅霞大姐引蛇出洞,巧施集資計,把當年‘柳浪聞鶯’幕後的黑老板和糟蹋我們最無恥的幾個貪官的錢給騙出來了。”
說到這裏,李小曼像一個女鬼一樣獰笑著說: “哈哈,不錯,我們這次拿來了 800多萬,但這隻是他們貪汙腐敗的九牛一毛而已。我現在給大家念一份和美閏蘭德公司一樣的機構對這幾個人的財產調査表。
“郭鐵生,參加工作35年,工資收人可分三個階段,第一個10年,每月工資50元左右,10年收人1萬元左右,第二個10年收人十幾萬元,第三個10年收人30多萬,最後5年收入20多萬元,加上獎金和家屬掙的工資,總收人應該是130萬左右。他現有龍陽河畔別墅一座,價值300萬,另有房產三處,價值200多萬,這次集資他拿出了 400萬。此外,在他的別墅院子裏的桂花樹底下藏有現金,他老家的豬圈旁也藏有財寶。
“呂吉水,作為企業廠長,收入略微高點,30多年來個人工資加上家人的收人,也就是200萬左右,他給情人買別墅一套,價值200多萬,在河海有房產4套,價值300多萬,在北京和青島還有房產,價值500多萬,另外,在中國銀行裏還有一個保險箱,保費每年是80萬,價值按增值10倍算,大約有1000萬,這次集資200萬。
“鄭外道,工齡和郭鐵生大體相同,工資收人也差不多。現有房產5套,價值300多萬,這次集資70萬。
“二胖,原名董一民,參加工作也是將近40年,全家到目前為止總收人為160萬左右,因為是房產局長出身,家有房產8套,價值400多萬,在老家蓋了一處別墅,價值60萬元,兒子到美國留學,花費100多萬,閨女出嫁,陪送寶馬七係車一輛,價值90多萬,這次集資50萬元。”
緊接著,她一一點出了跟隨“生鐵鍋”集資的各個原來官員的名字,諸如牛三等人,全家這些年的總收人,現有財產,這次的集資數額,可能隱匿的財寶和大概地點,最後憤怒地聲撕力竭地說: “各位青天大老爺啊,善良、淳樸的鄉親們啊,這隻是他們的收人數字啊,還沒算他們平時奢靡的生活支出啊。你們說,他們的錢該不該給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姐妹治病啊,該不該充公啊,這樣的惡人該不該繩之以法啊?”
“應該!把這幾個壞種抓起來,把這幾個缺德帶冒煙的東西千刀萬剮啊! ”山澗對麵,群眾聽完這血與淚的控訴、腐敗分子的惡行和牟取的大量不義之財,個個義憤填膺,揮拳跺腳,喊聲雷動,震**著山穀。
李小曼說完後,完全平靜下來了,繼續用悲苦的語調說: “我們知道,我和我的姐妹們不可能回到社會中去了,一是大家不會接受,二是我們也沒有臉麵回去,我們將用這部分錢開始自力更生的生活。我們住的地方是渺無人跡的大山,除了留下了解放軍當年戰天鬥地英雄的氣息外,什麽都沒受汙染,是最純潔的地方,我們要用自己的雙手,打井引水,開荒種地,生產出世界上最純潔的蔬菜和糧食。紅霞大姐想好了我們的品牌,將來大家在市場上看到、吃到‘盤古’牌農產品,那就是我們生產的,希望大家支持我們,給我們這些曾經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一條活路。親愛的鄉親們,在這臨別的時刻,請各位領導,武警部隊的官兵們,允許我給大家唱一首歌,《往日的時光》。”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沙啞的聲音唱了起來:
人生中最美的珍藏,
還是那些往日時光,
雖然窮得隻剩下快樂,
身上穿著舊衣裳,
烏拉爾多雪的冬天,
傳來三套車的歌唱,
伊敏河旁溫柔的夏夜,
手風琴聲在飄**,
如今我們變了模樣,
為了生活天天奔忙,
但是隻要想起往日的時光,你的眼睛就會發亮,
人生中最美好的珍藏,
還是那些往日的時光,
朋友們舉起了啤酒,
桌上隻有半根香腸,
我們曾是最好的夥伴,
共同分享歡樂和悲傷,
我們總唱朋友再見,
還有那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雖然我們變了樣,
生命依然充滿渴望,
假如能回到往日時光,
哪怕隻有一個晚上。
她唱得回腸**氣,雙淚長流,幾次哽咽,在顫音中結束後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個躬,像一個女神一樣隱身消失了。大石頭上汽燈的光焰也逐漸減弱,慢慢熄滅了。在場的人群都沉默了,往日的時光感動著每一個人,“雄偉的井岡山”想著當年叱吒風雲的風采,女工們想著自己年輕的姑娘時代歡笑著上班、無憂無慮拿工資的時代。杭維萍愛憐地看著逐漸老去的柳楓和李一道。連 “大叫驢”也後悔不該蹚這趟渾水,不如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耕耘收獲,白天働地累了在那棵大榆樹底下涼快涼快,抽袋煙,晚上炒個花生米,弄二兩老白幹喝著舒服。
“生鐵鍋”一夥自從李小曼的出現、手機沒響,就感到了不妙,在李小曼的控訴中,在看到北京來的武警不動聲色地圍上來時,就感到了情況的緊急,當看到自己的手機在3個通信兵儀器的幹擾下沒了信號,幾個人就渾身癱軟沒魂了,都用怨恨的目光看著他們的頭。但 “生鐵鍋”畢竟是個老江湖,是一輩子從大江大河中跨過來的人,他看著圍著他們的武警被李小曼的風姿和歌聲所吸引,都呆呆地看著對岸,有些鬆懈的樣子,向“禿鷲”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一個轉身,把寬厚的肩膀背對主人,待 “生鐵鍋”的雙腿夾住他的腰,雙臂摟住他的脖子時,邁開粗壯的雙腿向前跑去,奔跑中一個“燕展雙翅”,雙臂一震,把兩個猝不及防的武警戰士撥拉到了一旁,向密林深處疾奔,速度之快,急如奔雷。
就在此時,善於爬樹的隱藏在一棵白楊樹上的“小精豆子”抓住一根樹枝一**,像猿猴一樣**到了另一棵樹上,連著**了3次,便趕到了他們的前邊,看準了時機,猛然下墜,一下子跳到了“生鐵鍋”的身上,騎住了他的脖子,“禿鷲”在奔跑中承受不了兩個人的重量,跌倒在了地上,但練過武術的人就是不一樣,反應極其敏捷,一個 “鷂子翻身”躍起,抬腿把“小精豆子”踢出了一丈多遠,掏出了半尺長的蒙古刀,使出了“八步趕蟬”的功夫,向對方的心窩刺去。
“小精豆子”被他剛才那一腳踢得七葷八素,還沒緩過勁來,看著雪亮的刀閃電而至,眼睛一閉,心裏說道, “我命休矣”,突然,一聲槍響,子彈正好打在蒙古刀的護腕處,刀斷為兩截,“禿鷲”手腕一震,刀把也掉在了地上。百米開外,騎摩托的武警中尉吹了吹槍口冒出的藍煙,親了親槍托,得意地笑了。
4個武警如影相隨地衝了上來,兩個用槍逼住了“禿鷲”,另外兩個把“生鐵鍋”提溜起來,押到了運兵車上。
博士書記被李小曼的控訴震驚了,被眼前一連串眼花繚亂的變化弄暈了,想不到一個地方的政治和經濟之水是如此之深,一時沒了主意,第一次放下京城幹部的架子向柳楓和杭維萍請示道: “柳秘書長,杭專員,怎麽辦?”
杭維萍神色凝然,幹練地回答: “先把這幾個在現場的貪官就地雙規,其餘的你們回去配合省紀委和省檢察院的同誌連夜雙規。回去!”
“難道她們就這樣把錢拿走了,不抓了? ”公安局長迷惑地看著省委來的儒雅的領導和英氣逼人令人膽寒的中紀委女幹部。
柳楓望著深邃的天空,沉思了一會兒,用略帶嘲諷的語氣說: “難道不應該感謝她們嗎,沒有她們的這次行動,我們怎麽會把這些貪官的底細搞清楚呢?至於手段的合法性,那是法律部門的事了。當諸多矛盾交織在一起的時候,還是要抓主要矛盾吧。上車!”
由於要把“生鐵鍋”等人集中押送,就把他們和部分看管他們的紀委、檢察院的幹部轉移到了運兵車上,還有許多電動車沒了電,摩托車沒了油,自行車騎不動的人,博士書記和公安局長對車輛重新進行了分配,看到車輛緊張,金劍北主動把譚麗萍的越野車讓了出來,把鑰匙交給了北京的一個武警,把李一道叫到了自己的路虎上,他駕駛,柳楓坐副座,杭維萍和李一道並排坐在了後麵。
運兵車上,“生鐵鍋”、呂吉水、二胖等人均被兩個武警夾在中間坐成了一排。後麵坐著的是紀委的工作人員。 “生鐵鍋”回頭對省紀委自己熟悉的一個處長說:“我的錢不要了,算捐獻,看在老熟人的麵上,請領導給上級匯報一下那位處長看著這個昔日的市紀委副書記似笑非笑地說:“郭書記到底是聰明啊。可到了這份上,你不敢要的錢誰敢要啊。”
路虎車充分體現了英國貴族、紳士的氣派,內飾豪華,座椅寬大柔軟,十分舒服。金劍北把暖風開得很大,不一會兒,車內就變成了春天。大家脫掉外衣,吃了車上自帶的恒溫箱裏,金劍北早就讓譚麗萍準備好法國奶油小麵包,喝了一杯熱牛奶,疲勞頓感消失,望著路兩旁沉寂的山林和幾點寒星映照出的微弱的光芒,心裏很是感慨。金劍北輕微地轉動著方向盤對柳楓說:“這次‘大運摩托’的表現比我們預想的要好得多,尤其是讓李小曼出場,山中人說山中事,令人口服心服,這一招絕啊。”柳楓也半讚歎半可惜地說: “集俠骨柔腸與江湖匪氣於一身,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怎麽,是否有興趣見一見?” “這,不太合適吧。”柳楓回頭看了杭維萍一眼,不確定地說。
“哎,”後座上的李一道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女人長得怎麽樣,我隻看了一個背影,個子挺高的,腿也挺長,絕對夠得上黃金比例,看她上摩托的利索勁,身體的彈性準好。” “李大記者果然是慧眼識珠啊,可以說是**肥臀,白皙可人,一匹標準的東方母馬,就是年齡大了點兒。”金劍北一不小心,痞子話露了出來。 “那我得見見,年齡不是差距,我就喜歡這種原生態的野花,一定比家花香。”李一道嬉皮笑臉,還故意衝著托腮沉思的杭維萍說, “你說呢,萍姐。” “呸,看你這點兒出息,臭男人的德行。”在曾經一個車間裏開車床,一個舞台上表演節目,一起度過了那青澀的青春時代的老工友、老戰友、老朋友麵前,在這狹小的特定空間裏,中紀委的女官員一改平時的矜持和威嚴,臉色微微紅了一下,給了他一粉拳。
柳楓也打趣道: “你小子要是和她交往,需小心兩條啊,一是小心她把你拉下水,二是小心她把你拉得下不來床。”他說話總是那麽哲學和邏輯分明,說完,還故意看了看金劍北。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和柳楓鬥嘴肯定占不了什麽便宜,說不定這家夥在這兩位中央大員麵前還會把自己的老底抖摟出來,丟麵子,所以沒搭腔,打開了音響,放出了《呼倫貝爾大草原》,在如詩如畫雄渾的歌聲中,大家的心情立刻受到了感染,一下子寬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