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西南亞新石器時代

舊世界最重要的作物栽培和動物馴化中心在西南亞。公元前5000年,村社生活在西南亞大部分地區已經建立起來。食物生產之後緊接著的文化進步很快,所以各個時期文化發展水平的內容,並非一下子就能識別出來。即使在新石器初期,人們就已在村落裏定居。似乎沒有孤立的居室,說明村社之間常有戰端。相鄰的居民點無疑常發生爭奪牧場的糾紛。家畜常誘人去偷竊。同時,村落周圍不建防禦工事又說明戰事並無特別的摧毀力。

房屋呈長方形,由土坯砌成,或在木架上縛以席棚,再抹上泥灰。土壤肥沃的地方,尤其是在村邊,有小塊的耕地。較遠的土地和貧瘠的土地用來放牧,看來牧場不屬於個人所有。主要的作物是小麥和大麥,小扁豆、豌豆、蔥和黃瓜可以調劑膳食。收莊稼用木鐮或鹿角鐮,鐮刃上鑲以燧石。每村皆有打麥場,麥場呈平台,環以石牆。打麥場有雙重目的,皆有供村民聚會的功能。糧食儲存在堅硬的黏土地窖或蜂窩形的土倉裏。鼠害是最大的災難。最早的埃及莎草紙文書記載著煙熏穀倉和帶有魔幻色彩的防止鼠害的方法。

麥子磨成粉,再烤成麵包,或做成麵粥。發酵麵包還要等許多世紀之後才出現,但是用麥芽釀啤酒至遲在公元前4000年已經發現了。

家畜中常見者有牛、綿羊、山羊,不太常見的有豬,驢用於運輸,馬很少。在中東的整個曆史過程中,馬是奢侈的家畜,隻用於戰爭和觀賞。人們也許記得,以色列一位國王騎馬竟受到指責,有人說他驕狂不騎驢子。一個村子的牲畜集中在一起由兒童放牧,並由少數成人持械保護。早晚擠兩次奶,很早就開始做凝乳和黃油。黃油之所以重要,首先是用作化妝品,而不是用作食物。但是幹凝乳和黃油使儲備多餘的畜奶成為可能,以備應對不時之需。除了祭禮中殺牲之外,家畜太珍貴,不能宰殺。故肉食極少。

婦女做飯、製陶、織席、編籃、用手工織機織粗布。服飾簡陋:婦女穿短裙,男子胯間束帶。主要財富是畜群,不過價值高的物品肯定要用於交換。

高於村社的政治單位不大可能,但是語言和文化相同的若幹村社大概承認彼此的紐帶關係,並且可以聯合起來抵禦外侮。村社首領指揮戰爭,指導村社活動。他無疑還行使權威,解決紛爭,維持內部安寧。首領的權位大概是在某些家族內世襲繼承的,但實際上,首領的權位是傳給最能幹的繼任候選人。因為村社是人人謀麵的小群體,所以村社的實權由族長和其他的要人行使。這種控製方式仍然可以在當今許多農業村社裏看到。它既是非正式的,也是行之有效的。村社裏的人在大家愛去的地方聚會,聚會地點常常是打麥場,時間往往是涼爽的夜晚。凡有興趣的事都可以討論。任何人可以就任何事情發表意見,但年輕人和小人物受到冷遇,而要人則使人洗耳恭聽。最後的決議常獲一致通過,因為長期養成的習慣使大家的感覺指向同一方向。誰也不想看到自己成為持不同意見的唯一代表。正如一切小社區一樣,每一個新石器文化的村落無疑有許多控製各種行為的風俗。與人際關係有關的風俗快要結晶為法律,但尚未完全達到演化為法律的階段。西南亞另一個伴生的傳統,是把法律當成自上而下強加於人的手段,人們覺得不應當用法律來解決村社內部的紛爭。這一傳統與東南亞常常訴諸亞達特法的傳統特點相似。

每個村社有其聖地,聖地常位於村外高台上。大概還有部落的聖殿,幾個村社的人常去膜拜。膜拜通過祭司的中介進行,祭司知道何種儀式恰當。他們從祭獻的貢品中分到一分酬勞。從本地最早的文獻來看,許多儀式實際上是魔符,用以乞求神的庇佑,也祈求神的助力,因為神被認為具有完全和人一樣的形象,所以神和人一樣有衣食之類物質需求,神和崇拜者之間的關係是相互交往的關係。如果神不顯靈,膜拜者也不必上前膜拜。

穀物和奶製品生產是村社生活的基礎。初期的農業和產奶業是依靠非常簡單的方法進行的。耕犁、轉輪和織布機的發明增加了生產潛力,但早期的生活方式並未發生根本變化。同樣,金屬加工的出現並未從根本上改變早期的生活方式。掌握青銅器的部落比隻有石器的部落具有更大的作戰潛力。但起初青銅器非常罕見,所以掌握青銅器的部落的優勢是微乎其微的。

鐵器的引進產生了更大的革命性後果,因為它導致了戈登·柴爾德[1]所謂的金屬工具的“貧民化”。鐵礦豐富,且分布廣泛,使這一新的金屬價廉而充裕。因此它可以用來打製工具,甚至是農具和武器。它肯定提高了一般人的生活水平。被堅執銳的征服者橫掃歐亞大陸溫帶大部分地區,可是村民繼續他們的牛耕生活,春播秋收,穿著妻子織布做的衣服,遵循古已有之的習俗,安撫自己田地的守護神。

在某些地區和某些時期,新石器時代向青銅器時代轉移。青銅器時代向鐵器時代轉移的標誌,是人口的顯著流動和文化的突然變遷。這種情況下,我們就使用新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和鐵器時代的術語。但是要記住,歐亞文化連續體的這些發展階段,在不同的地區的時間長度是不一樣的,階段轉移的時間在各地區發生的時間也不一樣。因此,到公元前4500年,中東地區已經普遍使用鐵器,可是鐵器傳入不列顛的時間卻不會早於公元前2500年。公元前1800年至公元前1600年,小亞細亞已進入鐵器時代,然而歐洲再等1000年後才穩步進入鐵器時代。歐亞文化連續體最近的發展階段的標誌,是動力的生產和科學方法的使用,這個階段是18世紀中葉在西歐興起的,然而它至今尚未傳到世界上一些遙遠的地區。

城市是一種社會發明,其後果比任何技術發明都要深遠。因此,城市的興起可以被確定為新石器時代的終點。一種文化演變為以城市為中心的文化和帶上都市特色的文化,其準確的時間有時是難以斷定的,然而城市作為一種製度是明白無誤的。它首先在西南亞出現。公元前4500年至公元前4000年,兩河流域的城市已經充分發展了。幾乎與此同時,埃及也出現了城市,但埃及城市的形式略有不同。尼羅河流域造成了居民點的獨特模式,初期的埃及城市,隻不過是整個河穀地帶稠密人口連續體中的宗教和行政中心而已。印度河流的城市屬於比較常見的模式,它們與兩河流域的城市相仿。雖然印度河流域城市興起的時間尚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大概可以定在公元前2000年。中國城市的興起不會早於公元前2000年。轉過來看歐洲,希臘在公元前900至前800年時很少有真正的城市。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城市直到公元1000年才建立起來。

新石器村社生活從西南亞向外傳播,既包含著移民的成分,同時也是一個擴散的過程。農業和產奶業的結合使食物增加,結果一定是人口的急劇增長。據估計,最佳狀態下的人口可以每25年增加一倍。原始的糧食生產方法不施肥,不實行輪作,很快就導致地力的衰竭。這就給人口的遷徙提供了強大的刺激。實際上,移民的浪潮從西南亞地區湧向四麵八方。

凡是適合農業的地區都提供了野生的食物,都已經被狩獵和采集的部落占據。但是,這些部落人數稀少,無法進行認真的抵抗。他們的生存地域不斷被變為農田和牧場,食物來源不斷減少,人口更是不斷減少。這個情景與印第安人和白人在美國邊疆的情況,肯定是有相同之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