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埃及文化的基礎是孕育歐亞大陸諸文明的西南亞新石器文化,然而它發展成了非常獨特的文化。埃及是曆史考古學家的理想領地。它有源源不絕、難以窮盡的銘文和手稿。幹燥的氣候保存了嬌脆易朽的材料,使之完好無損。埃及人篤信來世,堅信來世生活與現世生活酷似。他們給死者配備了一應俱全的生活用品。結果就給我們留下了幾乎是完整無遺的日常生活用品的一個清單。然而,史前考古學家的處境與曆史考古學家相比卻很不盡人意,因為尼羅河每年汛期沉積的淤泥把近至新石器的居民點都埋在若幹英尺的地底下了。
大約在公元前6000年之前,亞洲移民把栽培作物、家畜和新石器技術帶進了埃及。尼羅河三角洲的美裏木第恩人(Merimdeans)種植小麥和大麥,飼養牛、綿羊和山羊。稍晚一些時候,上埃及[6]出現了一種比較後進的新石器文化,叫塔西文化[7]。塔西人似乎過著半遊牧的生活。
公元前4500年,下埃及[8]由一個國王統一起來,大約250年之後,下埃及征服了上埃及。上埃及被征服的時間不長,到公元前4000年,上埃及和下埃及又各自獨立了,此後700年各自獨立的時間奠定了後來埃及文明的基礎。
公元前3300年,上埃及和下埃及各有自己的國王和法庭、王朝徽號和神祇。上埃及的王冠用白色,其守護神是女鷲神奈赫貝特[9],王朝徽號是類似菖蒲的臺草。下埃及用紅色王冠,受蛇神布托[10]的庇護,其徽號為蜜蜂。上下兩個埃及的差別貫穿埃及的全部曆史,一直保存至今,埃及南北兩部分不僅在政治組織上有分歧,它們的分歧其實要深沉得多。可以在蘇格蘭人與英格蘭之間看到類似的差異。尼羅河上遊的埃及人驍勇善戰,爭強好辯,對高雅的東西抱有戒心,且心直口快。埃及人認為他們清心寡欲。尼羅河三角洲的人卻喜愛嬉戲遊樂,心靈手巧,熱望獵奇,他們寧可鬥智而不喜歡動武。他們視上埃及人為蠻夷,喜歡戲弄上埃及人重濁的口音和粗獷的生活方式。
即使兩個王國被上埃及的美尼斯[11]統一起來之後,美尼斯也以精明的手腕不去完全鞏固自己在這兩個政府中的統治。相反,他以兩個埃及國王的名義同時治理埃及,他既是下埃及之王,又是上埃及之王。很像奧匈帝國的皇帝治理奧匈帝國的模式,同一皇帝既是奧地利的皇帝,又是匈牙利的國王。法老在上下埃及各有自己的王宮和官僚機器,他有時到上埃及去行使王權,有時又到下埃及去行使王權,其王位由他當時所戴的王冠決定,紅冕是下埃及的王冠,白冕是上埃及的王冠。
兩個埃及統一之後的一段時期,是埃及文化突飛猛進的時期。公元前3300—前2563年,整個埃及呈現出文化突變期那種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這種文化突變的原因,至今仍然是文化動力學中尚未解決的問題之一。埃及統一後的第一個500年間,完成了它的一切技術的最後形態,隻有建築術是例外。統治集團支持的專業匠師們,用質地最堅硬的石頭生產精雕細刻的花瓶。他們生產數不勝數、美不勝收的黃銅器皿,還有不勝枚舉的黃金、天青石、綠鬆石製作的裝飾品。就比較實用的技術而言,王朝時代一開始就引進了犁耕的技術。
象形文字得到完善,並且非常牢固地與宗教事務和政治事務整合在一起,以至於經過這段文化突變期以後,象形文字再也沒有經曆大的變化。在此期間,各種精神活動如火山爆發。首批診治疾病和外傷的科學論文就是在這個時期湧現出來的。宗教活動組織得井井有條,精細繁複的神廟儀式和法庭程式非常具體地固定下來。最後一點是,埃及的統治集團建立了古今世界上組織最透徹、政治上高度集中的政治體製。
到這個文化突變期結束之際,吉薩地區的幾座巨大的金字塔均已建成。這些建築非同凡響。如果你意識到完成這些金字塔時,離埃及人首次嚐試用石頭作建築材料的時間,還不到兩百年,你就可以理解這些金字塔是多麽無與倫比。它們是用最簡單的器械修築的:斜麵、滾筒和杠杆。彼時,連滑筒都尚不為人所知。組織和提供這支龐大的勞動大軍去修建這一工程,是行政管理方麵最了不起的成就。
古王國時期的最後兩個時代熱衷於征服努比亞[12],常常發動對努比亞黑人的戰爭。長期的戰亂,加上修建金字塔和寺廟的非生產性勞動,終於耗盡了農民的耐心,也耗盡了國家的資源。大約在公元前2300年,古王國時期在政治崩潰和天下大亂中結束了。到公元前2065年,有效的中央政府重新出現之時,老百姓已經從農奴製中解放出來。雖然仍然要向國王繳納賦稅,雖然淪為王室和寺院的雇農,但是他們已經享有更大的自由,而且此後一直維持住了更大的自由。尤為重要的是,個人有可能在世上升遷。許多高官在祭文中自詡,他們是靠個人奮鬥發跡的,是中產階級的子弟,甚至是農家的子弟。
埃及對世界文明演進最重要的貢獻,是在技術和宗教這兩個領域。它的政治形態太僵硬,神權政治模式的滲透太深,所以在尼羅河穀之外不能被人接受。習慣於保衛自己免受外來進攻的農民,誰也別指望他們會匍匐在人數眾多的祭師和官吏腳下。埃及的安全有相當保障,並由於沙漠的阻隔而得到強化,所以它可以實行一定程度的極權主義,別的地方是不可能推行這種極權主義的。
埃及人在世界的前古典時期,是無與倫比的最靈巧的工匠。他們最優秀的技藝花費在製造奢侈品上。用奢侈品陪葬的風俗造成了對奢侈品極大的追求,產生了一個奇特的附產物。法老和貴族的墳墓裏充塞著黃金和寶石。雖然盜墓人盜走了許多財寶,並將其送回流通領域,但黃金和寶石仍然供不應求。死者不難欺騙,埃及工匠很快便開始生產贗品。仿造的黃金製品用鍍金或鎦金工藝使胎體金屬貌似黃金。正是在仿製珍寶、尋求替用品的過程中,煉丹術即化學的老祖宗興起了。最早的煉丹術文獻出現於托勒密王朝時期,不過這些文獻體現的素材肯定更加悠久。除了極少例外,它們全都記載著貌似黃金的合金冶煉法和鎦金術。耐人尋味的是,這些文獻中還有仿製昂貴的提爾紅紫[13]這種染料的配方。煉丹術濫觴於尋找廉價代用品的過程中。它被弄得混亂不堪,變成尋找點金石的神秘方術,那是在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家把它從工匠手裏奪走之後的事了。
現代西方人是在希臘邏輯傳統和常衡因果鏈的傳統中成長的,對他們來說,埃及宗教看上去很難理解。我們知道埃及兩千個神祇的名字。其中沒有一位神祇能劃入善神惡神的範疇。乞求神靈施惠時,既可以出於道德的目的,也可以出於不道德的目的。埃及人崇拜神祇時並不抱深厚的感情,並不覺得自己在神的麵前無能為力。隻要知道適當的程式,人人都可以繞開神、控製神。神廟裏繁複的儀式,既是頂禮膜拜的行為,也是擺弄神的咒語。
神祇的重要性隨著它們所在城市和地區重要性的升降而浮沉。然而,有一些中心地區的神祇,在埃及曆史上始終保持了自己的影響力。因此,最古老的主神是日城(Heliopolis)的日神,叫作瑞(R),或阿圖姆(Atum),或瑞—阿圖姆。此神是太陽神、創世神,常被描繪成人形。在日城的神譜中,主神瑞之下有八位神祇,包括奧西裏斯(Osiris)和伊西絲(Isis)。奧西裏斯和伊西絲的兒子霍努斯(Horus)又居於九個支係的神祇之首。然而,在地道的埃及宗教模式之下,霍努斯又與瑞—阿圖姆合而為一,叫哈拉克特(Harakhte),霍努斯被認為是瑞的兒子。說具體一點,霍努斯被比作初升的太陽,瑞被比作正午的太陽,阿圖姆被比作下沉的夕陽。阿圖姆被描繪成一位疲憊的老人。奧西裏斯的傳說分兩部分,它們的聯係似乎是偶然的。第一部分說,他與其王後伊西絲共同統治埃及,他的兄弟塞特(Set)渴望奪取王後伊西絲。塞特謀害了奧西裏斯,將他的遺骸拋入海中任其漂走。遺骸漂到了敘利亞的比布魯斯。王後伊西絲追隨而至,將遺骸運回埃及,令墳塋神安努比斯[14]將奧西裏斯的遺骸製成木乃伊。奧西裏斯的靈魂沉入陰間,主宰陰曹地府。伊西絲帶著奧西裏斯的木乃伊,隱身於下埃及沼澤地中,設法使自己受孕(神話傳說中不一致的矛盾,大概可以用護衛靈“卡”[15]的信仰來解決,但是埃及人似乎並不因這種不一致而感到困擾),最後生下了霍努斯。與此同時,兄弟塞特也在尋找奧西裏斯的屍骨。他趁伊西絲不在時盜走了木乃伊,將其肢解後扔到埃及各地。伊西絲尋回這些被拋在各地的殘肢,將其重新組合複原。霍努斯成年後著手報殺父之仇,一場史詩般的搏鬥開始了,可是未分出勝負。最後由地神蓋布(Gep)仲裁叔侄爭端,霍努斯得下埃及,塞特得上埃及。但是,後來地神又將上下埃及都置於侄子霍努斯的統治之下。
奧西裏斯神話傳說的第一部分,看上去是一位典型的近東植物神。許多事件頗像比布魯斯(Byblus)的阿竇尼神和兩河流域的坦木茲神。和它們一樣,奧西裏斯也是被殺害、肢解、埋葬,然後又死而複生的。這是用神話形式複製了收獲和打場、種植和生長的、一年一度的作物栽培收藏周期。
該神話傳說的第二部分,是比喻埃及的曆史,它賦予法老的統治以神授的特許。伊西絲是理想的王後姐妹和忠實的妻子。霍努斯是完美的兒子。他保護父親的遺骨,報殺父之仇,上下埃及最初由霍努斯和塞特分治的傳說,是史前時期埃及的實際分裂留在民間的記憶。最後把整個埃及置於霍努斯統治之下的傳說,是對埃及首次統一的紀念,這次統一是由下埃及的國王完成的。
奧西裏斯是仁慈的法老,陰曹的主宰,他願意讓所有臣民分享其不朽的靈魂,所以他成為埃及最得人心的神祇。其他神祇主要是上層階級崇拜的對象,奧西裏斯這個三位一體神卻受到所有階級的崇拜,從法老到農民莫不如此。在阿比多斯(Abydos)宏大的聖殿裏,每年都要演出奧西裏斯從生到死再到複活的聖劇,演出一連進行好多天。國王指派高級官吏扮演劇中重要角色,扮演霍努斯這位理想兒子的角色尤其被認為是一種殊榮。當地人和成千上萬的朝聖者都投入狂熱的演出過程。慶典達到**後,以霍努斯和塞特率領的兩支軍隊的史詩般大戰而告終。當然,演出混戰中沒有人會被殺死,但是許多人會被打得鼻青眼腫、頭破血流。
埃及神祇中最後一位神就是法老本人,最後這位神絕不是最不重要的神。法老加冕時成為霍努斯,死後變成奧西裏斯。埃及的太平幸福仰仗法老。他的精神潛力由於王室血統的純淨而得到加強。因此,法老在童年時代就要娶同胞姐妹中或同父異母姐妹中的一位為妻。成年之後,他可以隨意娶若幹王後和妃子,後妃人數不限。不過,選中的太子最好是王室血統最多的人。為了保證太子血統的純淨,法老選中親生女兒為後妃的現象也並非罕見。
還有數以百計的神祇,我們頂多隻知其名字或形象。埃及人有一種癖好,他們表現的神祇均取動物和人體摻半的形式。後來,他們把動物作為神靈的化身來崇拜。許多神的名字以動物為象征。這些動物既不能宰殺,也不能役使。整個的安排強烈地暗示著圖騰崇拜。這些動物神祇及其象征具有兩個奇特的方麵。雖然埃及王朝以前的文化在很大程度上是源自亞洲的,可是代表神祇的野生動物全部是非洲的動物。與此同時,給人印象最深的兩種動物大象和犀牛卻不見於在神名中,這一缺失引人注目。
埃及人關於人的精神要素的觀念,關於人死後命運的觀念,和他們的其他宗教信仰一樣,是雜亂無章、不合邏輯的。其中一些觀念在埃及曆史上曆經變形,這就加重了描述它們的困難。王朝時期之前的埃及人肯定相信,各階級的人死後都靈魂不滅,因為所有死者的墓穴裏都安置了家具,當然,家具的質和量因死者家庭的財力而不同。然而,舊王國時代的中央集權不僅剝奪了人民的自由,而且剝奪了他們永垂不朽的希望。至少有一個時期,隻有法老和法老傳以魔力的某些貴族才能享受來世的生活。法老允許這些貴族葬在他的周圍,讓他們分享他神授的生命力。我們不知道,平民是否同意法老這一旨意,但是,他們從不放棄對靈魂不朽的渴求。舊王朝崩潰以後,對奧西裏斯、伊西絲和霍努斯的崇拜迅速增強,這就是平民追求靈魂不死欲望的佐證。
埃及人相信,至少有兩種精神實體與個人的肉體相連,可能還不止兩個精神實體。在這些護衛靈中,界說最清楚的叫“卡”,它是酷似肉體的幽靈。有理由相信,埃及最悠遠時期的卡與胎盤是同一回事。“卡”與人同時降生,人活在世上時“卡”維持著自己獨立的存在,人一死“卡”就立刻與遺體合而為一。如果遺體被嚴重毀損,它也會隨之而死亡,所以埃及人有把遺體做成木乃伊的習俗,而且要在墳墓裏放上死者的遺像。萬一遺體腐爛,“卡”就依附在這個塑像上。它在墳墓裏生活,享用給死者供奉的祭品。墓裏的物品和壁雕也是供它享用的。每一位埃及人都盡力確保自己的“卡”有一個住所,有不斷更新的食品供應。後代對祖宗的崇拜是他們應盡的義務,因為死者可以掌握世上子孫的命運。獻給祖先的祭品比給神祇的祭品多得多,祭品包括全牲祭、血祭、牛奶祭和酒祭。金字塔中的一些文書可能表明,法老在生前就用過人祭,以確保他來世有人伺候。
在曆史時期中,埃及社會是階級社會,但是下層階級向上爬的流動性還是相當大的。在舊王朝時期,實際上隻有兩個階級,王族和平民。舉凡重要的政府官職和高級祭司,都是由王親國戚來擔任。王族的後宮內室非常龐大,成群的後妃保證王族能得到龐大的官吏和祭司的後備軍。隨著時間的推移,埃及社會分裂為農民、中產階級工匠、職業軍人、貴族、政府官吏和祭司。淩駕於一切階級之上的是法老,他的神權神性使他超乎世人之上,他是不能與世人同日而語的。
埃及人對打仗從來就沒有興趣。舊王朝時期幾乎沒有職業軍人。軍隊地位變得更重要並成為常備軍之後,外籍士兵構成了軍隊的主要成分。有些是自願兵,許多是奴隸。外籍士兵和奴隸驍勇善戰,因為他們要接受最嚴格的紀律約束。從奴隸的觀點來看,作戰遠遠比采石有可取之處,遠遠勝於修建公共設施的勞役。由此確立的奴隸—士兵模式一直保留到後世。突出的例子是土耳其的禁衛軍[16]和埃及後來的馬穆魯克[17]。
中等階級和上層階級之間有一個文書階層。古語雲,知識即力量,此話在埃及最為準確。要學繁複的象形文字非花多年的苦功不可。然而文書人員的訓練絕非到此為止。人們指望他們通曉古代文獻,而且要通曉數學和工程,這樣他們才能記賬,設計建築,督導公共工程。他們的王室主人甚至命其率軍出征。一些飛黃騰達的書記員留在祭文中的傳記說明,他們的多才多藝足以與達·芬奇的才幹媲美。
上層階級由政府官吏、世襲貴族和祭司組成。上文剛剛提及,官吏可出身於平民或貴族,但是高級祭司通常隻能由貴族擔任。情況與歐洲中世紀的教會不無相似之處。官吏分為行政官和宮廷官兩種。宮廷官吏專管侍奉法老的起居飲食和財產。
位居行政官僚金字塔頂端的是首相(Vizier)。他代行法老的一切世俗政務,其職責繁重。他行使最高法院的職務,要受理各級法庭呈上的案子。他高效率審理案子的能力極受青睞。他監察公共工程,每年三次審批各省呈上的報告。稅吏將賬目送他審查,他向稅吏開出收據,表明國庫已經收到上繳的稅金。他還替法老的衛隊招募衛兵,負責安排法老出巡的一切事務。每天早上,他都要朝拜法老,向法老請安,然後才報告國家大事。
與首相關係密切的是僅次於他的掌璽大臣。這位大臣主管王國的財政。他估定稅收金額,負責征收賦稅。因為征收的賦稅是實物,所以他還得負責把征收的實物分發出去。後來,掌璽大臣還得負責把這些實物折合成現金。此外,他還要負責王室的殯葬事務和廟產,這些事務的繁複程度令人難以置信。最後,他還得為王室莊園和神廟裏的勞務報酬確定等級。這個等級成為全國勞務費參照的普遍標準。埃及曆史的大部分時期,都隻設一位首相和一位掌璽大臣。但是到了新王朝時期,政務太繁忙,首相和掌璽大臣隻設一人已無法總理全國事務,所以上下埃及分設了首相和掌璽大臣。
宮廷官吏人數極多。國王有一群貼身的謀臣,他們被稱為“受尊敬的人”。謀臣自然包括王室成員,但主要是有多年行政工作經驗的幹練的官員。謀臣俸祿由國王支付,但他們最珍視的殊榮是國王恩賜的極為排場豪華的葬禮,是國王恩準他們葬在身邊的禮遇。他們被委派擔任與法庭相關的官吏,被恩準擔任國王的貼身侍從官。這些官職被授以榮耀的頭銜,如“王室秘事爵爺”,即掌管王冠珍寶的官員。宮廷禮節極為繁縟。國王有一位貼身的衣袍侍從官,這位侍從官手下又有一位侍奉國王禦手的侍從,一位分管國王潤膚油和藥膏的侍從,一位照管國王假發的侍從。王後和妃嬪的侍從更加名目繁多。就連禦廚中的侍從也有嚴格的升遷次序。三位葷菜禦廚名分最高,其次是糕點廚師,甜食廚師又位居其次,再往下才是果醬師。
世襲貴族中最重要的集團由各省省長及其親屬組成。這一群貴族是埃及統一前各小國國王的後裔。雖然每一個強盛的王朝都竭力限製他們的權力,盡可能削弱他們的地位,可是他們仍然保住了省裏人對他們的忠誠。每當中央王朝的權力衰弱之際,他們都成為土皇帝。省長實際上是本省的總督,他把本省的行政職務和高級祭師的職務集於一身。一般說來,世襲貴族依靠法老恩賜的莊園生活。許多貴族可以誇耀自己世代為貴族的悠久曆史,但是能幹的平民也可以受到法老的寵愛而被冊封為貴族,成為豪門家族的開山祖。有趣的是,埃及貴族首先不是一個尚武的階級。確有少數幾家名門望族連續幾代產生過富有指揮才能的將軍,然而許多家族主要關心的還是宗教和政務,或者僅僅安於當朝臣而已。
祭司是埃及社會最重要的構造成分之一。他們監察日常的儀式,主持每年一次的祭神節,祭神的慶典常常持續幾個星期。除此之外,他們還宣示神諭,代人向神靈祈禱,收取適當的報酬。可惜,我們對神廟祭司的了解僅限於其中若幹神職官員的名字。大體上說,祭司分為兩類:預言祭司和普通祭司。無論進入曆史時期之後這兩類祭司的職司是什麽,這樣的劃分似乎是普天之下的分類法。一種祭司是專為神靈顯聖宣示神諭的,他們神情恍惚,神靈借其宣示神旨。另一種是專司宗教儀式的祭司,他們負責保證宗教儀式準確無誤。每一所神廟都設大預言司、助理大預言司、大祭司、助理大祭司各一位,如此等等。女祭司有自己的等級係統。但是,她們在宗教事務中的作用不及男祭司重要,她們的主要職司是給宗教儀式提供音樂和舞蹈。多半的神廟裏都設有神職的神妾和神妓,專門有一類祭司負責監察王室靈廟的崇拜和奉祀。
最後尚需指出,大多數從事高級教育的學校都與神廟相聯係。埃及的專業人員、醫生和律師都習慣於接受神廟的指令,並且與神廟保持著名義上的聯係。中世紀的歐洲也有類似的安排。
研究埃及文化後給人留下這樣一種感覺:埃及人聰明能幹,可是他們的進步被世界上最僵化的、最高度集中的政治體製阻礙了。埃及的政教完全融為一體,臣民的人身和思想完全受這種體製的鉗製。這樣的政治體製,隻有靠僵硬地維持現狀才可能正常運轉。埃及的發明最後都匯入發展歐亞文明的主流中去了,可是這些發明幾乎全部是在埃及曆史時期的頭五百年裏完成的。埃及人在技術之外的貢獻,究竟是人們對他們的宗教信仰和宗教儀式所做的那種經典的錯誤解釋呢?抑或是埃及文明要素確實傳播到了歐亞文明中去了呢?這個問題尚要存疑。
[1] 漢穆拉比(Hammurabi,?—前1750年),公元前18世紀古巴比倫王國第6代國王(約公元前1792—前1750年),他頒布的法律匯編稱為《漢穆拉比法典》(Hammurabi Code),分序言、正文和結語,共282條,是世界上留存最完整、最早的法典。
[2] 伊巴密濃達(Epaminondas,約公元前420—前362年),古希臘底比斯將軍,公元前371—前362年三次戰敗勁敵斯巴達。他在底比斯施行政治軍事改革,使底比斯成為希臘強大的城邦。
[3] 錫克爾(shekel),古巴比倫和希伯來金幣單位,含金量約0.5盎司。
[4] 新政(New Deal),美國總統羅斯福為擺脫嚴重經濟危機而製定的施政綱領。1933—1941年實施兩期。要旨是救濟、複興和改革。主要內容是通過政府幹預穩定金融。擴大投資,緊縮農業,興辦公共工程,增加救濟等。這裏借用“新政”表示烏魯加吉納的社會政策。
[5] 拉格什(Lagash),古蘇美爾最重要都城之一,今泰洛赫,屬伊拉克。在此曾發掘出5萬餘件楔形文字泥板文書,亦有大量石刻和磚刻銘文。建城於歐貝德時代(約公元前5200—前3200年)。阿卡得的薩爾貢曾在此稱王。
[6] 上埃及(Upper Egypt),埃及地理和文化區,包括三角洲及北緯30度以南的尼羅河穀地區。
[7] 塔西文化(Tasian Culture),上埃及最早的文化階段(約公元前4600年)。
[8] 下埃及(Lower Egypt),包括尼羅河三角洲地區,有大片肥田沃土。下埃及與上埃及有明顯差異。上埃及的河穀居住中心離沙漠地區很近。
[9] 奈赫貝特(Nekhbet),埃及宗教所奉祀的女鷲神或女蛇神,保護上埃及,尤其是其統治者,其狀展翅隱蔽法老,握王權戒指或其他王權象征物,全身白色,與下埃及女神布托的紅色適成對照。或作女人像,有時為鷲頭白冕。
[10] 布托(Buto),古埃及宗教所信奉的女蛇神,為眼鏡蛇,盤繞在紙莎草稈上,象征君權。它和上埃及的禿鷲女神奈赫貝特都佑護國王,兩神之合像往往見於王冠,象征法老對埃及南北兩部的統治。
[11] 美尼斯(Menes),古埃及第一王朝的第一位法老,亦稱為米恩(Min)、米那(Mena)。約於公元前3100年征服下埃及,統一埃及,開創第一王朝,稱“上下埃及之王”。
[12] 努比亞(Nubia),蘇丹北部和埃及南部地區,古希臘人稱之為埃塞俄比亞。
[13] 提爾紅紫是古腓尼基海港城市提爾生產的一種染料。
[14] 安努比斯(Anubis),墳塋神,豺頭人身,為死者通往陰間引路。
[15] 護衛靈“卡”(Ka),人生而具有的“靈體”,各個人的守護者,人死後繼續附於其屍體或雕像,太陽神和國王的護衛靈可多達7至14個。
[16] 禁衛軍(Janissary),14世紀至1826年奧斯曼帝國精銳部隊,原為奴隸,後擁兵自重,成為重要階層。
[17] 馬穆魯克(Mameluke),埃及中世紀軍事統製集團,初為奴隸,後擁兵自重,1250—1517年控製了國王,1811年後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