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川其實從來不會向任何人揭露自己的傷口, 哪怕是最信任的朋友和手下。

他向來是給身邊的人提供絕對安全感的那個。

他確實和外人眼中所形容的一樣,很獨,很難有人能夠真正與他拉近距離, 他是一把冷冰冰的武器,所有接近他的都有被劃傷的可能, 不論是敵人還是被他保護的人。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人生。

但聽到小魚抿著唇十分認真地問他關於自己的願望時, 他卻動搖了。

他終究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由數據和零件堆成的機器。

他的心底有一扇小小的門, 門裏鎖著他的作為一個“人”的所有情緒, 他向來藏得很好,可是卻被一條小魚給悄悄打了開來。

他從來不會向任何人示弱服軟。

但在小魚這裏, 他一次次的破例。

如今連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東西都被他給偷走了。

他從來不信什麽許願,他隻信自己。

但聽著崽子稚嫩且堅定的聲音,他隻覺得耳邊劈裏啪啦的煙花仿佛炸進了他的心裏, 留下了淺淺的刻痕。

說不定……崽子真的能實現呢?

腿可以用機械肢替代, 還不急, 精神力隻能靠自家崽崽了。

他已經和皇後約好了人魚節過後的下個周末讓崽子開始精神力的學習,到時候正好能將婚約的事情一並與她商談一下。

“好, 那哥哥的願望就靠你了。”沈遙川眼睛是深邃的藍, 此時卻閃著星星點點的焰火,望向小魚的眼神格外溫柔。

棠鯉小手搭在懸浮車內壁上, 口中嗬出的熱氣在透明的玻璃上撒下一層薄薄的水霧, 兩雙眼睛就這麽通過這層薄霧對視著。

棠鯉小尾巴別扭地快速拍了一下車內的軟墊, 糯糯地“嗯”了一聲,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他本來是想借著煙花套出沈遙川心底最為渴求的願望, 也沒抱太大的希望, 沒想到沈遙川竟然真的將自己脆弱的一麵展示給了自己。

沈遙川大可以不用這道傷口當成借口來敷衍他。

真的僅僅隻是……恢複健康就行了嗎?

不需要他幫忙找到父母的下落、鏟除研究所之類的嗎?

係統:【內心深處最渴求的願望一般是對一個人而言無法輕易通過自己實現的那個, 沈遙川有這個自信的實力,但是受傷的尾巴和精神力卻幾乎沒辦法完美複原了】

沈遙川確實有這個自信的實力。

倘若不是尾巴受傷、精神力受損,他大可以繼續與研究所周旋,繼續尋找父母的下落,棠鯉也堅信他一定會成功的。

他一開始就將事情想得太複雜了,覺得一定要幫助沈遙川找到父母的下落或者鏟除研究所、曝光他們的罪行才行,尾巴和精神力隻不過是幫助他實現願望的工具,先不著急,要先收集線索和證據。

其實沈遙川想要的很簡單——一具健康如初的身體。

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東西,是他繼續前進的資本。

“咪。”貓貓水母在他懷中叫個不停,顯然被外麵不斷炸開的煙花給驚到了,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

棠鯉下意識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在識海中打開了係統商店。

他積攢的幸運幣就快要能夠兌換那張幻化雙腿的卡牌了。

旋即,他又點開了與沈遙川的好感度。

不知不覺……竟然有四千了。

這才不過短短兩個月。

他以前那些世界勤勤懇懇勞作半年一年都沒沈遙川兩個月高。

等這個世界通關之後這些好感度都能1:1兌換成幸運幣,相當於沈遙川白送了他四千幸運幣,說不定等通關的時候還能有更多呢……

如果把這張卡牌給沈遙川用了,用好感度得到的幸運幣再加上直播收入,他下個世界應該還能兌換一張新的卡牌,他不介意再打工一個世界,但他很難再有機會幫到沈遙川了。

棠鯉心底的天平早在不知不覺間徹底偏向了一邊。

至於沈遙川損傷的精神力……等皇後教導他後,他再慢慢幫他修複吧,趁著最後的時間他還可以再攢攢好感度,再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至少、至少陪季念過完這個生日,再陪沈遙川過完這個年吧,他還想讓沈遙川帶著他去玩雪、親手放煙花呢。

畢竟來了這個世界一趟,總不能留下遺憾。

雖然沒能實現自己幻化雙腿、治愈更多生命體的目標,但也交到了這麽多的朋友,不算太虧。

要開始考慮離開的事情了啊……

棠鯉微靠在懸浮車內壁上望著遠處的煙花發呆,嗬出的熱氣將懸浮車的玻璃又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棠鯉見狀抬手在上麵畫了一個笑臉,嘴角也跟著扯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微笑。

突然有點兒難受。

重新嗬出的霧氣很快將那個笑臉糊住,棠鯉心底的煩躁更甚,索性將懸浮車的車門給打了開來,重新將笑臉補全,又抱著貓貓水母挪了個位置。

車內的溫度瞬間下降了不少,好在那個笑臉不會再受到什麽影響了。

沈遙川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手指伸進去戳了一下他的小臉,“不冷嗎?”

棠鯉聲音悶悶的:“不冷。”

沈遙川以為他是想更清楚地看煙花,便也沒將門重新關上。

煙花燃放的時間很長,長到棠鯉發了好久的呆,直到最後一抹絢爛在他眼中消失,世間重新歸於平靜,隻留下了凡塵喧囂。

如同曾經在一起時的美好,終將在離開之時全都化為泡影,連個響兒都沒留下。

但他知道,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並不適合他這條人魚。

他是沈遙川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沈遙川為了幫他隱瞞身份費了太大的力氣,他以為他在幫沈遙川,其實他也在給沈遙川帶來麻煩,隻不過與任務提供的線索正負相抵消,看不出來罷了。

治好沈遙川以及盡快消失,是他能為沈遙川做出的最好的選擇。

他也想過咬咬牙留在這個世界,通過那張直播卡慢慢攢幻化雙.腿的卡牌,但他一時半會無法長大,無法擁有足夠的實力自保,隻能依附沈遙川,給他帶來麻煩。

沈遙川接下來的路還很長,剩下的路他得自己走,帶上他這個拖油瓶隻會礙手礙腳。

一條SSS級治愈類精神力的小人魚本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

他來到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係統出的錯誤。

不能一錯再錯下去。

他也還有自己的目標需要完成。

他們的路,是分開的。

“糖糖。”一道熟悉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是沈遙川。

棠鯉興致缺缺地拍了一下小尾巴,但因為小尾巴被套上的保暖的“小帽子”,拍尾巴的動作並不明顯。

“怎麽了?”沈遙川終於察覺出了自家崽崽不對勁,剛才他以為他隻是看煙花看得太入神了。

棠鯉嘴唇輕抿,明明有許多話想要對沈遙川說,但最終都沒能說出口,隻是悶著聲音說:“有點冷,頭疼。”

沈遙川聽罷趕緊將懸浮車的車門關上,又將懸浮車內的空調打了開來,聲音有些小焦急:“我們回家。”

棠鯉悶“嗯”了一聲,靠在懸浮車內壁上又發起了呆,懸浮車的玻璃罩上很快便起了一層水霧,給了他一個很好的獨處空間。

他曾經問過沈遙川,如果有一天他消失了怎麽辦。

沈遙川的反應很大,差點兒沒能控製住自己暴動的精神力。

因為他的父母也是突然消失的,所以他才更聽不得自己心中重要的人會消失的字眼。

他不想再刺激沈遙川。

他是來治愈沈遙川的。

但他注定是要離開的。

到時候沈遙川損傷的精神力被他好好治愈,應該會好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