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尋參之旅最後是以蔡家半村人都來尋人作罷。
好在隨後拿出的山參葉讓蔡楊免了場竹板條子, 蔡父高高揚起的手最後以老淚縱橫奔去給蔡祖母熬藥作為結束。
盛葉舟幾人是客,蔡父更是感激,取了山參葉後怎麽也不肯再收下山參。
挖得山參的盛葉舟自然是此物獲得者。
匆匆吃完遲來午飯, 府中來接人的馬車已到了村口,蔡家闔家上下除臥病在床的蔡祖母, 一個沒落都出現在送行隊伍中。
蔡父蔡母千恩萬謝的將幾人送上馬車,直到馬車消失在村中小道上, 才返回。
馬車轉上官道, 廖飛羽才如癱爛泥似地躺在軟墊之上。
“今日比練了幾天劍還累。”
盛葉舟不置可否地點頭, 也有些疲憊地半靠在車廂壁上。
下山之後精氣神一鬆後本就疲倦不已,加上蔡家父母熱情洋溢的招待,他們連個想鬆懈的時機都沒有。
一直挺到上了馬車,這才覺渾身酸軟, 像是散架似的難受。
身形最胖的甘禾淵更是累得直哼哼, 一個人就占據馬車小半,嘴裏還嚷嚷著讓廖飛羽往邊上挪點。
“你不坐自家府上馬車,來葉舟馬車上擠甚!”廖飛羽不挪,甚至將腿搭到盛葉舟腿上。
“你還不是一樣。”廖飛羽反唇相譏。
“我看……”盛葉舟伸手推了推廖飛羽:“你是有事想說吧?”
同來同往好幾年, 廖飛羽是何性子盛葉舟還不知曉?
指定是心中有秘密,今早因尋參之事耽擱,回去途中才千方百計尋了機會要一吐為快。
再看甘禾淵,別看他嫌棄得緊,想必也是知曉廖飛羽為人, 這才拋去伯府寬敞的馬車硬要擠到盛府馬車上。
“還是你了解我。”笑嘻嘻的人翻身坐起, 變臉似地一下子冷了臉。
盛葉舟也不由正色看去。
“咱們啟蒙班, 怕是……”
“啟蒙班……”甘禾淵心中著急,本想坐起來, 但慌亂中蠕動了好幾下,好不容易才撐著起身來:“啟蒙班如何?”
“魏先生之父病重,這幾日先生正是回家中侍疾,聽我祖父說……”廖飛羽努努嘴,神色很是不得勁兒:“恐怕先生要請辭回祖籍地守孝三年。”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傅先生飽讀詩書,對孝之一字更是身體力行。
若老先生真難熬過此劫,守孝三年之事幾乎已成事實,隻是時間早晚而已。
如此一來,啟蒙班解散也已成定局。
“你們以為陸齊銘今日為何沒來?聽說就是陸府伯父帶人去老友府上拜訪,估摸著就是為日後拜師做準備。”廖飛羽又歎道。
雖然陸府有些人未走先撤茶的意味,但在座幾人心中都知,此舉不義卻無可厚非。
陸齊銘乃是陸府幾十口人的希望,陸父絕不會允許明年縣試之事有失。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陸府又豈會坐等事情發生之後再尋出路,換做是盛禺山,盛葉舟覺得祖父也會提早籌謀。
思及此,盛葉舟對廖山長的想法有些好奇起來:“山長恐怕也早為你另尋讀書之地了吧?”
廖飛羽長長籲出口氣,輕輕點頭,麵上很是難為情。
“許會入宮中陪讀,我自是不願的。”
幾年前他還大言不慚地嚷著要科考入仕絕不依靠祖父關係恩蔭入朝。
若真是入宮陪讀,那便是早早確定太子心腹的身份,自斷科舉之路半隻腳提前踏入朝廷了。
廖飛羽心中不願卻無可奈何,他哪能忤逆家中長輩決定,所以此甚覺羞愧,麵上青一陣紅一陣的。
“葉舟你呢?”甘禾淵不管別人,隻著急地詢問盛葉舟。
“等傅先生請辭之後再說吧,眼下決定還為時過早。”盛葉舟沒多餘想法。
就算傅先生真要請辭守孝,盛葉舟也要等先生離開之後才另想出路,如此方能對得起先生的五年教導。
“祖父定是想讓你們留在啟明書院繼續讀書的。”廖飛羽忙說。
祖父常說,啟蒙甲班的學生不愧是魏先生所教,縱使班中學問倒數幾人,中童生也綽綽有餘。
特別是班中前幾人,就是今年送去府試也能榜上有名。
啟蒙甲班學生根底踏實,日後隻需稍加引導,自當各個成長不俗,金榜題名。
隻是世事無常,魏先生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葉舟去哪我就去哪。”甘禾淵堅定無比,動腦子的事兒他不行,但知曉跟著盛葉舟準沒錯。
“跟屁蟲。”廖飛羽憤憤道,念完也轉了頭來看盛葉舟:“你真沒想過?”
“真沒想過。”盛葉舟無奈攤手,神情平靜:“若不是你說,我還不知曉魏先生的事。”
“那你回府要快些跟盛祖父提此事。”廖飛羽欲言又止,雙手握成拳搓來搓去,半晌才又道:“老先生恐怕就是這幾日了。”
方才他所說之話已是斟酌良久,其實祖父收到的消息是老先生已是油盡燈枯隻吊著最後一口氣。
“好。”盛葉舟拍拍廖飛羽,被好友難得的慎重引得有些惆悵:“若是分開,日後不知可還有機會再一起讀書。”
答案沒人能給他們。
盛葉舟問完話後也知曉日後各自的人生都將會走向不同方向。
眼下陸齊銘與廖飛羽就已先他們一步離開了隊伍,等先生守孝的消息確定後,不知六個人還會留下幾人同路。
沉默,伴隨了幾人回府的一路。
***
回到盛府,盛禺山果然如同盛葉舟猜測那般,等盛建安下朝回到府中又立刻帶著人進了皇宮。
天黑之前,皇後派人傳話回來,聖上留父子倆在宮中一同用膳。
柳氏聽聞此消息後臉上笑意連藏都藏不住,就算夜飯時麵對仍舊死性不改穿著白衣的盛竺蘭時也未發火,隻是淡淡笑了笑便不再管。
飯畢,婆子端上清口茶水,柳氏收起笑意宣布過兩日要往安國公府赴宴之事。
安國公嫡長孫女及笄禮,聽聞邀請了安義府城內大半權貴,盛府自然也在此列中。
“平時舟兒忙於學業沒空參與各種宴會,此次難得你修沐在家幾日,可要隨祖母一同前往?”柳氏看向盛葉舟,用征詢的口吻笑著問道。
盛葉舟喜靜,盛禺山夫妻就由著他躲了好些年清閑,但隨著孩子年歲漸大,與各家的人情來往總要參與,不能總由長輩出麵一輩子。
“舟兒自是願意隨祖母一同去。”盛葉舟連忙回。
柳氏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將眸光投向麵無表情的盛葉林。
“葉林明日也隨祖母一同去吧。”
少了榮姨娘的溺愛,盛葉林這幾年又挪到碧濤院由盛禺山教導,整個人從內而外都像是變了個人。
身材勻稱高挑,一雙細長眸子很是鋒利,薄唇不笑時也微微翹起,長得極是一表人才。
他與盛葉舟也隨著兩人見麵次數增多變得和睦許多。
雖談不上無話不談,碰到也能笑著聊上幾句,反倒是比與親哥盛葉鈺的關係還要親昵上幾分。
“是,祖母。”盛葉林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起身彎腰拱手,雖有禮卻顯生疏。
柳氏渾不在意,擺手笑著讓人坐下,眸光直接掠過盛竺蘭投到盛竺珠身上:“竺珠也去,也趁此機會多結交些閨閣小姐妹。”
“是,祖母。”盛竺珠羞答答地應道。
結交姐妹是假,相看人家才是真,她早適應下宴會上各家老夫人打趣的話,心中不僅沒有半分抗拒,還隱隱有些期待。
至於還不死心的盛竺蘭,柳氏就由得她繼續心存妄想。
既不想相看,那此事便全部交由家中長輩做主,到時候給了庶女應得的嫁妝打發出嫁便是,難道還能讓她在府中翻出天去。
“我瞧著竺蘭身子不太好,就在家養著吧。”柳氏甩甩帕子喚來平日在碧濤院當值的錢婆子:“日後就由錢婆子伺候竺蘭,這孩子身子骨不好,你伺候得仔細著些。”
錢婆子早被知會過,當即就下跪拜謝柳氏,而後麻溜地退到盛竺蘭身後,猶如堵牆似地立在那一動不動。
有這麽大座山“壓”著,盛竺蘭恐怕連上個茅廁碧濤院裏都能收到消息。
盛竺蘭白著張臉,緊咬的嘴唇血色全褪,更顯得那張餓出來的消瘦臉頰灰白慘淡。
盛葉林轉頭看向盛竺蘭,眸光依舊平淡,但就在轉頭的那一瞬,盛葉舟好似從一閃而過的光芒中看出了幾分冷意。
“還不快謝謝祖母。”
聲音清冷得沒有半點波動,見盛竺蘭沒動,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冷冷重複:“還不快謝謝祖母。”
“蘭兒,謝謝祖母。”盛竺蘭起身福了福,眼眶瞬時就紅了。
委屈巴巴的模樣讓柳氏心中不愉,幹脆一擺手:“既然不舒服便先回院子歇息去吧。”
人剛離開中堂,盛葉林突然起身朝柳氏拱了拱手:“大妹妹不懂事,還請祖母息怒。”
“容姨娘一心想讓竺蘭入宮為妾,你這個親哥哥有何想法?”
“姨娘的心隻在這一方宅院之中,不知世上之廣,更不知宮中之險,妹妹更是才疏識淺,恐怕連大戶人家的正妻都無法勝任,孫兒隻求妹妹能尋個殷實人家便足矣。”
盛葉林不開口則以,一開口通透得還真讓盛葉舟嚇了一大跳。
而且看他說話時眸光直視著柳氏,應是想從祖母這求個承諾,也算是保下妹妹的下半輩子。
“哎……”柳氏重重歎息,語氣軟和下來:“若是竺蘭有你這孩子一半透徹,也不至於老想著一步登天。”
“東宮比不得後宮人多,但其中的爭鬥隻多不少,想要在宮中立足,那可不能光憑太子的恩寵得長久……”
話盡於此,柳氏也不能再詳細掰碎了給孩子們細講其中的腥風血雨。
隔牆有耳,不得不防。
“孫兒省得。”盛葉林誠懇道。
盛葉舟對此深表同意。
就如現下正在宮中躺著的鹹魚太子妃,別看她過得如此瀟灑快活,可人家背後娘家是手握重兵的國公府,就是太子在明麵上也會敬著她幾分。
若太子妃娘家換成盛府試試,恐怕早因頂撞太子被丟進了冷宮。
沒有金剛鑽……就別攬那個瓷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