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節 各方的反應（1）
陳布雷道：“主席，雖說張學良也是一方軍閥，但他素來忠於中央，並無反義，若不是他始終忠於中央，那北方根本安定不了，李宗仁、馮玉祥、張發奎、石友三、唐生智、俞作柏這些人先後反叛中央，張學良都是立刻在第一時間宣布支持中央的，從來沒有猶豫動搖過，閻錫山馮玉祥李宗仁聯合反叛中央，那時候的中央幾乎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也是張學良毅然站在中央這邊，才使得中央化險為夷、轉危為安，並徹底地消滅了馮玉祥和閻錫山的根基。主席，張學良對黨國和中央都是勞苦功高啊！況且，張學良眼下反擊關東軍，是非常符合我國利益的事情，也得到了全國各界的熱烈支持和響應。畢竟，全國上下早就有了一股反日排日的浪潮和情緒了，各界看到張學良此時打日本人，都是叫好喝彩的。中央要是阻攔張學良，怕是會引起全國輿論上的不利啊！”
蔣介石望向陳布雷：“你的意思是，支持張學良？”
陳布雷點了點頭。
戴季陶道：“主席，我覺得我們倒有別的處理辦法。”
蔣介石道：“說說看。”
戴季陶道：“確實，眼下全國的輿論都在張學良那邊，中央自然不能反對。但也請主席注意，張學良歸根結底畢竟還是一個地方軍閥，並且他此時的實力甚至不在中央之下。主席，人心是會變的啊！張學良可能現在沒有野心，但並不代表他以後沒有野心呀！中央還是要對這頭正在成長中的東北虎多多提防哪！萬一等他翅膀硬了，野心也有了，國府屆時如何應付？依我之見，中央可以在公開場合聲稱支持張學良，但不要給他擦屁股，就讓他跟日本人打去！借日本人的手來削減削減他那東北軍的勢力。畢竟，張學良在中原大戰後坐擁北方八個省哪！東北軍已經有些尾大不掉了！”
蔣介石微微頷首，確實是這樣的。張學良雖然是蔣介石的結義兄弟，但蔣介石當然對日益強大的東北派係在心裏還是有幾分警惕和提防的，如果趁著這個機會，借日本人的手來削弱張學良的實力，確實是一舉兩得。但這種事是非常需要有控製力度的，如果張學良打日本人打得大獲全勝，那張學良在全國範圍內的威望和東北軍的勢力反而會繼續暴漲；如果張學良打敗了，日本人甚至占領了東北，繼而得隴望蜀、食髓知味地貪圖華北，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引狼入室了。蔣介石聯想起來，當初楊永泰提議借蘇聯人的手去削弱張學良，但張學良沒有上套，而現在，戴季陶說的這個借日本人的手去削弱張學良，兩者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蔣介石把征詢的目光望向楊永泰。
楊永泰微微一笑：“主席，戴院長和陳書記長都言之有理。確實，張學良被迫跟關東軍開戰，在輿論和美譽上，他都大出風頭。如果主席和中央阻攔甚至反對張學良，那全國的輿論就會徹底對主席和中央不利了。中央可以坐山觀虎鬥，但不能太明顯。諸位，你們要知道，東北不僅僅是張學良這個邊防總司令的國土，還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基地盤，他既然現在占了上風，就不可能還會聽中央的意思去跟日本人妥協退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張學良把東北當成他的私人王國，現在有機會把日本人的勢力清除出東北，他自然會徹底幹到底。所以，中央要他對日本人妥協退讓，他是不可能幹的。另外，中央也不能太露骨。張學良畢竟擁有幾十萬東北軍，汪精衛和兩廣又在南方鬧事，如果主席您對張學良太薄情寡義，張學良說不定就會被汪精衛那幫人拉過去了，到時候南北一起反叛中央，中央可就是大大不利了。主席啊，張學良在之前其他人反對您的時候都堅定不移地支持您，那麽現在，您也要一樣的，起碼在表麵上是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同時，從大局出發，我們也不能真的讓中國因為張學良而卷入和日本全麵開戰的漩渦裏，同日本政府和談解決是最好的。我相信張學良此時也沒有底氣去和日本全麵開戰，也需要一個體麵的見好就收的結果。我們去幫他善後，他肯定會感激涕零的。主席，日本人素來野心勃勃，對中國懷有不軌之心，我們借張學良去敲打敲打日本人，給日本人一個小小的警告，也是好事。換句話說，在這件事上，我們跟日本人唱白臉，讓張學良去跟日本人唱紅臉，把責任都推到張學良頭上，讓日本人的仇恨都集中到張學良的身上。這樣。到最後中央才能得到最有利於中央和整個大局的結局。”
“說得好！”蔣介石聽了楊永泰這番入木三分的分析後，原本有些混亂的思緒陡然間撥雲見日、豁然開朗。蔣介石望向陳布雷和戴季陶，“你們認為呢？”
陳布雷和戴季陶也都表示同意：“楊秘書長所言甚是。如此，才是對全國大局最為有利。”
“那好吧！就這麽辦吧！盡快解決這件事！”蔣介石一錘定音。
東北戰事爆發後，東京方麵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中。9月3日，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向國民政府外交部長王正廷就東北戰事而提出了嚴重抗議；同日，國民政府駐國聯的全權代表施肇基向國聯報告了此事，希望國聯“主持公道，調停戰端”；另外，國民政府也照會了美國政府，希望對方“深切關注此事，協助平息中日矛盾”。9月4日，蔣介石在南京召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緊急會議，研究製定如何針對東北戰事的方針；蔣介石當天下去親自接見了日本駐華公使重光葵，聲稱“東北事變源於日本關東軍部分激進派分子的尋釁滋事，從而導致矛盾一發不可收拾，這對中日兩國的利益和友好大局都造成了嚴重的損害，國民政府深表遺憾和惋惜，並會竭盡全力地用和平手段解決此事，重新恢複中日友好關係”。另外，蔣介石還建議日方和中方一起把這件事交給國際聯盟去解決公審。
同日，日本外相幣原喜重郎緊急會見了國民政府駐日公使蔣作賓，聲稱“東北軍主動進攻關東軍，是嚴重的挑釁行為，不但空前地損害了日本的利益，並對日中關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負麵影響，甚至已經將兩國置於戰火的邊緣”。蔣作賓回複道：“究竟是東北軍主動進攻關東軍還是關東軍主動挑釁從而迫使東北軍進行自衛反擊，一切仍然沒有定論，還需詳細而謹慎的調查，但當務之急是迅速而穩妥地處理好東北的雙方糾紛。國民政府從中日友好和東亞和平的大局出發，願意聯合日方共同解決東北事變。”當天，日本駐國聯的全權代表芳澤謙吉也向國聯報告了中國東北軍和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爆發全麵衝突，聲稱是中國方麵主動挑起的戰端，日本政府會采取所有措施捍衛日本在滿洲的利益。
獲知“滿洲事變”的日本政府在以首相若槻禮次郎為首的政府內閣立刻召開國民議會，內閣成員紛紛感到震驚，部分高層認為必須要支援關東軍，捍衛日本在滿洲的利益，但也有更多的高層則認為此次的戰端若是由本來就是前科累累的關東軍再次挑釁而導致的，那處理方式就要慎重考慮，一方麵必須維持日本在滿洲的利益，另一方麵也要追究關東軍擅自挑起戰端的責任。而在國民議會上，聽完關東軍代表添枝加葉且歪曲事實的匯報後，現場亂成了一鍋粥。意見相左的國民議員們從一開始的口舌辯論到後來的爭吵不休，各種汙言穢語都紛紛噴湧而出，最後甚至發展為了肢體衝突，差點演變為了日本檔次最高的群體打架鬥毆事件。亂哄哄的會場內，一個矮小醜陋的議員躍上桌子，在眾人的注目下揮舞手臂大喊：“我認為！對於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支那人，隻有教訓教訓再教訓！隻要一艘艘滿載帝國皇軍將士的戰艦在滿洲沿海港口靠岸，那些支那人才知道大日本帝國的赫赫皇威！支那人如果膽敢反抗大日本帝國，那大日本帝國皇軍不介意給那些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支那人再進行一次甲午戰爭！”這番**裸的支持關東軍全麵武裝進攻中國的宣言頓時贏得滿場“鷹派議員”陣陣喝彩之聲。
相當於毫無實權的國民議會（日本政府的權力集中在內閣和軍部）所上演的種種醜態，日本內閣會議的氣氛則肅穆鄭重得多了。經過反複而激烈的爭執，若槻禮次郎內閣確定了“不擴大”方針，部分素來厭惡軍方飛揚跋扈作風的政府高層私下裏聲稱“關東軍長期驕橫跋扈、目無尊長，從來不把政府和天皇放在眼裏，隨心所欲、我行我素，盡給國家添亂，已經令人忍無可忍了，這次他們終於惹怒了中國人，也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外相幣原喜重郎向陸軍大臣南次郎大將代表政府內閣向軍方表態，“如果此次的事端是關東軍又一次擅自行動而導致的，那關東軍的做法嚴重違背了以國際協調為基本原則的若槻內閣外交政策，是絕不能容忍，內閣是不會支持關東軍的”；日本政界元老派的領袖西園寺公望公爵也勸南次郎大將處事要謹慎，“如果這場戰端確實是由關東軍主動挑釁而引火燒身的，那就決不能再擴大了，盡量把局勢恢複到事變之前就是對日本來說最好的結局了”。
客觀上講，日本政府內閣和文官派集團獲悉關東軍和東北軍交戰後，態度基本是震驚、惶恐、憂慮，以及還多少帶著一點對關東軍和軍方激進派的幸災樂禍。關東軍素來我行我素，屢屢擅自在東北滋事尋釁，妄圖點燃戰爭的火藥桶，根本不聽上級的命令，讓內閣和日本軍方統製派都十分厭惡，但他們卻又得到以日本軍方皇道派為主的日本軍政高層激進派勢力和大批軍國主義分子的支持，甚至對他們的擅作主張還持有默許和暗中縱容的態度，這也是關東軍內激進分子有恃無恐的原因。獲悉東北戰事後，陸軍重臣、日本皇族元老閑院宮載仁親王和海軍重臣、伏見宮博宮親王都怒不可遏：“那幫混賬！他們的眼裏還有天皇嗎？關東軍究竟還是不是天皇的軍隊？為什麽沒有天皇的命令，他們卻敢擅自挑起戰爭？”裕仁天皇即位後，一心想要把軍隊徹底掌控在自己手裏，因此逐個地任命皇族元老擔任陸海軍重要職務，從而讓日本的軍權慢慢地集中到皇族的手裏。關東軍雖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帝國和天皇才屢屢擅自行動的，但裕仁天皇對這支幹什麽重大事情都根本不事前請示自己這個好歹在名義上是日本軍隊最高統帥的部隊感到很厭煩，畢竟，任何一個統帥都討厭對自己陽奉陰違的部隊，哪怕這支部隊是有功之臣。閑院宮載仁親王和伏見宮博宮親王的態度自然也是裕仁天皇的態度。統製派也對關東軍再一次的擅自行動感到憤怒，以軍務局長永田鐵山少將為首的統製派主要首腦都一致譴責關東軍“愚蠢魯莽，結果給自己和整個帝國都帶來了不可預知的禍患”；以日本陸軍總參謀長金穀範三大將為首的日本軍方中立派勢力也表示對關東軍的不滿以及對他們擅自行動所導致如此嚴重後果的焦慮。
日本軍方的皇道派和各種激進勢力則徹底沸騰了。以日本駐台灣軍總司令官真崎甚三郎中將、教育總監荒木貞夫中將為首的皇道派成員接連發表激進言論，力挺關東軍，聲稱“關東軍是天皇陛下最忠誠的軍隊”、“關東軍才是真正的帝國軍隊！”“帝國必須要立刻對滿洲大規模增兵！”、“必須要徹底奪取滿洲並徹底消滅掉狂妄的滿洲軍和張學良政權！”
日本內閣文官集團、日本軍方統製派集團、日本軍方皇道派集團等日本軍政高層的不同派係在爭執了一整天後，最後由首相若槻禮次郎和陸軍大臣南次郎為代表，前往皇宮親自向裕仁天皇匯報此事並征詢天皇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