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辭青這輩子第一次抱小孩,動作笨拙,小心翼翼,像抱著一個炸彈。

可懷裏的小家夥卻絲毫沒覺得不舒服,小腦袋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眼睛一閉睡著了。

沒心沒肺就是好啊,他睡得香甜,卻不知道宴辭青心裏有多矛盾糾結。

懷裏熱乎乎的小家夥,像個大號的燙手山芋,放也放不下,抱著還特難受。

他若無其事,目視前方,扮了好一會兒高冷,見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邊,這才忍不住心裏的好奇,低頭審視打量懷裏的小家夥了。

他長得很像媽媽,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肉肉的小巧的耳垂,簡直一模一樣。

宴辭青歎了口氣,打死他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淪落到這一步,抱著前妻和別人生的孩子,在小娃娃臉上尋找他曾經愛過的影子。

悲涼、倉惶、難言的傷痛,足夠寫一本二十萬字的後青春疼痛文學。

他正無所適從,張淩看到他抱著小釜,急忙趕了過來。

“白作家,真是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張淩不迭道歉,剛伸手準備接孩子,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低頭一看,主編打來的。

張淩不好意思地笑笑,往後撤了兩步,“我先接個電話,您稍等”。

說完一轉身,邊接電話邊往一旁走了。

宴辭青訕訕,重又把小釜抱回懷裏,目光卻落在張淩剛才隨手放到桌上的那本書上。

寒溪的育兒趣事集結,書名叫做《溪水媽媽,今天我們去哪兒呀》。

封麵是母子母女的三人合照,寒溪烈焰紅唇,頭發攏到一側,身穿職業套裝,腳踩恨天高,凹出一個精英女強人的造型。

被她抱在懷裏的小穀粒可愛乖巧,捂著嘴笑;被她牽著的小斧頭,索性仰天大笑。

三個人一副無所畏懼,所向披靡的樣子,看上去很有感染力。

宴辭青撇撇嘴,心裏暗罵了蘇羽一通。

猥瑣男人,把老婆孩子推出來掙錢,自己卻連臉都不敢露,根本不是個男人。

轉念一想,寒溪寧願選擇不是男人的蘇羽,也……

啊~~,更讓他窩火了。

宴辭青心裏煩躁,索性抱著小釜,拿著那本書,回了休息室。

……

寒溪忙完的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認認真真寫下最後一筆,起身跟讀者合完影,輕輕擁抱然後道謝告別,她這才有時間好好喘口氣。

揉了揉發酸的肩頭,扭了扭僵硬的脖頸,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小釜呢?

四下看看,居然連張淩都不在身邊。

她突然腦子嗡了一聲,慌張地叫了聲張淩。

遠處張淩衝她揮了揮手。

電話還沒掛斷,苦逼社畜還在跟她的領導掰頭。

寒溪腦中警鈴大作,今天書店的人流量很大,小釜萬一被壞人抱走,可就麻煩大了。

越想越害怕,她腦門上不禁冒出一層冷汗,手腳發軟,連聲音都開始打顫了。

她慌忙四下尋找,不斷叫著小釜的名字,拆卸舞台的工作人員好心給她指路,讓她到休息室找一找。

寒溪慌慌張張往後台跑,情急之下來不及敲門,直接開門闖了進去。

屋裏的畫麵,讓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一下子愣在原地,連話都不會說了。

宴辭青抱著小釜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小釜在他懷裏睡著了,而他則手握一本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甚至在寒溪闖進來之前,他嘴角還掛著微笑;可在看到她進來的那一刻,宴辭青迅速板起麵孔,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寒溪長舒了一口氣,靠在門上。

宴辭青卻冷冰冰說道:“你那麽有錢,還這麽拚,難道姓蘇的男人那麽窩囊,連起碼的安全感,都沒辦法給你嗎?”

宴辭青張口不善,滿肚子委屈和憤怒,不知道該找誰發泄。他隻能像個刺蝟一樣,逮住寒溪先諷刺她一通。

寒溪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明白過來,明知道他誤會了,卻還任由他誤會下去。

她準備養個蠱,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跟他攤牌講真話。

她不服氣地仰脖拋出一句,“不用你管,我願意”。

我願意這三個字,最傷人。

自古以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多說一句,都屬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宴辭青再不滿,再抱怨,再憤恨,他連評價這件事兒的立場都沒有。

寒溪一句我願意,瞬間讓宴辭青怒火中燒。

“既然你願意,就照顧好你兒子,別讓他亂跑,別讓他隨便逮著陌生人,就說自己好困好累要睡覺,回頭被壞人抱走了,你也別哭別後悔。”

宴辭青起身把小釜交到寒溪懷裏,抬步就走。

可他剛邁出門檻,卻聽寒溪在他身後哎呦了一聲。

他條件反射,不由自主站定在了原地,憤恨不甘,卻又挪不動腳步,頭也沒回不耐煩地問道:“又怎麽了?”

“我腳麻了,抱不動他。”

寒溪說著話,毫不憐惜把小釜叫醒,把人給放到了地上。

“小釜乖,媽媽腳麻抱不動你,你自己走好嗎?”

小釜原本睡得好香,被她放到地上瞬間就醒了。聽說媽媽腳麻,忙舉手扶住了她,把人攙扶到椅子上坐好,殷勤又緊張地,攥起小拳頭幫寒溪捶腿。

“媽媽,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多謝小斧頭。”

“不客氣,保護媽媽是小斧頭的責任。”

母子倆的對話本來很溫馨,卻讓宴辭青心裏醋意翻湧。

他抱著情敵的孩子,抱了那麽久,胳膊都酸了,也沒舍得把他叫醒扔地上。

親媽一來,不光暴力叫醒,還讓小家夥幫忙捶腿。

孩子被“虐待”,還得殷勤十足討好巴結。

心裏的天平瞬間失衡,宴辭青憤恨地轉身看向寒溪。

寒溪尷尬地聳了聳肩,小聲道:“謝謝你幫忙照顧小釜。”

“不用謝。”某人咬牙切齒。

“要不,我請你吃飯吧?”寒溪小心翼翼。

“……”

宴辭青看著她不說話,半晌才說:“我沒時間”。

寒溪尷尬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沒時間啊,那就等下次吧,要不我簽一本書送給你吧。”

她把剛才宴辭青正在看的那本書拿過來,掏出筆頓了下,寫下“TO親愛的宴辭青:祝你心想事成!”落款跟簽售不同,她沒寫溪水媽媽,而是鄭重寫上寒溪兩個字。

寫完粗略看了一眼,還覺滿意,遞給小釜,讓他給宴辭青送過去。

“白叔叔,這裏邊有媽媽、我和妹妹,希望你好好看喲。”

小家夥奶聲奶氣,笑著仰望宴辭青。

孩子是無辜的,宴辭青心裏再有恨,也不能向孩子發泄。

他擼了擼小釜的頭頂,笑著接過去,抬眸看了寒溪一眼,卻是一個字也沒說,直接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