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酒風非常之彪悍,平日的家庭聚會安奕鳴還能找個借口推脫,可現在是春節假期,要的就是酒精催化氣氛的作用,工作忙之類的借口說都不能說出口,更兼褚鵬飛、安奕霖等人的海量,直把安奕鳴喝了個七葷八素,從酒店出來的時候,他扒拉著楊樂然的手說自己沒醉,聲稱可以走一條標準的直線,然結果卻是頻頻撞牆。這個樣子把楊樂然逗得哈哈大笑,最後是硬拖著把他塞進了車裏。
丁開逃過了一劫,他隻需要說醫院工作特殊需要隨時保持清醒就可以推掉了所有的勸酒動作,褚鵬飛笑話說安逸管老公管太嚴了連酒都不敢喝,安逸回他一個嗬嗬噠的假笑,丁開也是微笑表示自己是個聽話的人。
這全都是假象!一進安正北家門,丁開就拎出一瓶紅酒,挑釁著問安奕鳴敢不敢喝?別說喝酒了,現在的安奕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敢的,於是乎,這兩人靠著一盤小銀魚,又喝了好半晌。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的兩個人,實力對比差距太大,最後小舅子安奕鳴完敗,姐夫丁開完勝。不過,丁開被安逸狠狠拍了下後腦勺,他們約好要去丁開家見他父母的,可如今丁開臉紅如關公,完全不能開車,對自己車技沒有自信的安逸,完全不敢把車開上路。安奕鳴還嚷嚷著你要去哪兒我肯定安全送到,然後被安逸一腳踢回到房間裏。
安奕鳴睡到半夜被熱醒了,家裏暖氣開得很足,又熱又燥,加上醉酒更是渴得要命,正想著要起來找水喝,一抬身安奕鳴就發現床頭的插座上插著個小夜燈,燈的旁邊放著一杯水,滿滿的,那水喝到嘴裏能嚐到淡淡的蜂蜜甜香,便咕咚咕咚一幹而淨,借著小夜燈的微弱光亮,安奕鳴發現楊樂然蜷縮著睡在床尾處。這張大床是按照安奕鳴的身高量身定製的,很寬大,但是楊樂然還是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皺著眉,正睡得香。
安奕鳴愣愣看了好一會兒,才小心起身,把楊樂然抱到身邊躺下,誰料這麽輕微的挪動,她就醒了,不過並不動,隻是皺皺鼻子,哼了一聲,“臭的!”
這是在嫌棄安奕鳴喝太多酒!
“是你偷偷睡在我的房間!”安奕鳴使勁嗅了嗅,他聞不到酒後的酸臭味,隻有楊樂然身上淡淡的香氣,很好聞。
楊樂然嫌惡地挪動身子,試圖離他遠一點,嘴裏說著,“還不是怕你被嗆死?”
這應該是法律工作者以及前法律工作者的本能!法學專業有一門專業課是法醫學,當然是選修課,而且安排在大四這種並不十分關鍵的時候,法醫學老師也並不向未來有可能是公檢法司從業者的法學生們講過於專業的法醫學知識,大多都隻是知識普及性的,譬如談談洗冤集錄在法醫屆的崇高地位。講到酒精中毒的時候,老師還是諄諄教導道:畢業季散夥飯多,一定不能喝太醉,喝多了的同學也一定要有人照顧,照顧的重點是盡量不要讓他們仰躺睡覺,否則很容易被自己的嘔吐物嗆死。
楊樂然是女生,再怎麽喝多了也都還保留著幾分清醒,而安奕鳴則不同,他本就交際廣泛,總有層出不窮地人找他喝酒,他更是來者不拒,夜裏照顧醉酒者的人就隻能是楊樂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法醫學老師嚇著了,她總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睡成一條死豬的人。記得有一次安奕鳴喝多了,大晚上走在學校的主幹道上,一邊走一邊笑,一邊走一邊哭,一邊走一邊叫,最後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喊道:“樂樂,我終於畢業了,我們可以結婚了。”接著他身子一仰,睡倒在了草地上,若不是剛好有同學經過,楊樂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挪動這一百八十斤的大個頭。
“我買了意外保險,受益人是你,挺大額的。”安奕鳴笑嘻嘻地說,話音剛落,先是腿被踢了一腳,接著是手臂被狠狠地掐了一下,還掐住不放手,痛得安奕鳴連聲求饒,“哎喲我天,謀殺親夫呀!”
“讓你胡說八道!”
兩人小聲笑鬧了一陣,楊樂然歎息著說:“以後少喝點酒,好不好?”
“沒事的,這不是過年嘛。”安奕鳴並不怎麽當回事。
“你抽煙喝酒的惡習一樣都不少,平時忙到連健身都戒了,就不怕我帶著你的孩子改嫁嗎?”楊樂然是著急才會口不擇言,安奕鳴關注的重點卻不是他會比楊樂然早死,而是“你的孩子”這四個字,他甚至彈坐了起來,立刻問:“懷孕了?”
楊樂然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安奕鳴可不相信,盯視著楊樂然,“那你怎麽說……”
“是啊,我還要你的孩子跟別人姓,你的老婆跟別人睡,你的房子別人住呢!”
楊樂然說的是網絡段子,安奕鳴倒不介意,隻是多少有些失望,“還以為要當爹了呢,真是失望啊。”
黑暗中,楊樂然的眼睛亮閃閃的,小小聲地詢問:“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兩人世界!”安奕鳴歎了口氣,拉過楊樂然的手湊到嘴邊吻了一下,“有了就生下來,沒有也不強求!是奶奶跟你說了什麽吧?”
目前安家第四代隻有安鑫,淩韻已經開始被催生二胎了,新上門的孫媳婦楊樂然自然會被問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生孩子、什麽時候生二胎。楊樂然倒是沒什麽壓力,可她也不至於天真到以為嫁到這樣的家庭,也能絲毫不受影響。聽安奕鳴這麽說她稍稍放心,隻是她仍聽出安奕鳴話中的憂慮,他似乎非常擔心自己懷孕卻不生下來。因為什麽?她可是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孩子是上天贈予的禮物,怎能隨意拋棄?
“她什麽都沒說,說了我也未必肯聽。”楊樂然偷偷打了個哈欠,也不曉得安奕鳴是喝多了還是怎麽的了,鬧騰了半宿,這才剛剛睡下沒多久,春節真的不是最好的假期,走親訪友不說,還天天都需要早起,完全沒有時間補眠。
其實一直有個問題在安奕鳴腦子裏旋轉,但他著實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再怎麽親密無間,也不代表可以隨意觸碰別人是隱私。既然今天談到了孩子的話題,他決定嚐試著問一下,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時機了。安奕鳴舔了舔嘴唇,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楊樂然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安奕鳴說話,那手肘撞了撞他,“問啊。”
幾年前楊樂然的離開,確實對安奕鳴打擊很大,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門,不見人,甚至不去學校參加畢業論文答辯,若不是孫音惠看在楊樂然的麵子上幫了他一把,說不定安奕鳴真有可能畢不了業。那時候,安奕鳴想不通的是楊樂然離開的原因會是什麽,他不夠愛還是愛得太多?越是想不明白,他越是容易鑽牛角尖,越是鑽了牛角尖,就越是想不明白,卻非要去想,想不到就喝酒,喝多了酒就撞牆、傻鬧、睡在地上,然後開始回憶兩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天,試圖從中發現什麽端倪,可記憶的裏楊樂然總是淡淡的,周身都被暖陽籠罩,不說不笑,不哭不鬧,看似雲淡風輕,卻又有莫名的哀傷。是的,她為什麽會哀傷?安奕鳴瘋了似的把小屋翻找了個遍,連床墊子都翻開來看,最終在洗手間的櫃子裏發現了用紙包著的驗孕棒。呆愣片刻的安奕鳴,握著驗孕棒,坐在馬桶上嚎啕大哭。
“所以,你是想問我那時候是不是懷孕了?”聽完安奕鳴所說,楊樂然睡意全無,真是哭笑不得呢,“你難道沒發現那是沒用過的嗎?”
“……”
“我那時候才二十剛出頭,當然會擔心萬一懷孕怎麽辦,哎呀,你是男人你不會懂的。”這大半夜的聊什麽不好,非要聊多年前的一場誤會,楊樂然真想撬開安奕鳴的腦袋看看裏麵是什麽,他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笨拙至此?或許他並不是笨,隻是找到了一個原因去說服自己罷了,“好啦好啦,我沒有懷孕,很多年前沒有,現在也沒有,那種狗血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傻缺劇情,不會發生在你我身上,而且,我保證,奕鳴我保證,你的孩子一定隻喊你爸爸。”
“可是,你,額,你媽媽的姐姐,不是一直都來訪很規律的嗎?”
安奕鳴這個用詞還真不是一般人就能聽得懂的,“是啦,但有時候壓力大,睡得不好,也是會不那麽有規律。睡啦,睡啦,不要說這些無聊話題了。”
“真的隻是我誤會?”
“對。”
“你沒有去傷害我們的孩子,哪怕他是一顆小胚胎?”
“沒有!”
“我沒有個已經可以打醬油的兒子漂泊在外?”
“……”
“他不叫別人爸爸吧?”
“滾!”
安奕鳴對孩子何止是一點點喜歡啊。